第26章 (26)
了過去,竟看到水岸的雜草叢裏竟有一雙鞋子。
方寰的心頓時為之一涼,疾呼:“慕塵!”
他當即跳上最大的那塊石頭,穩住身形,朝下張望,果然在大水坑裏見到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可不是慕塵!
方寰登時心裏冒起一團火,“你、你怎麽在這裏?!”也不打一聲招呼,一個人就跑來這裏泡水,害他像個瘋子一樣到處找,擔心得要命!
慕塵擡眼瞅了瞅他,沒有說話,見方寰臉色極其不好,他也察覺到了什麽,準備爬上岸,可是他泡得久了藥效過去,手腳卻有些虛軟,加上一身衣服濕重,怎麽也爬不上。
方寰怒視着他笨拙的動作,蹲下身,将手伸下去。
“抓住!”
慕塵終于得以出水,一身衣物卻都是濕的。
方寰二話不說,直接脫了自己身上除亵褲之外的衣服,塞給對方。
“穿上!”
太陽一曬過來,一熱一冷,反差極大,慕塵打了個寒顫,沒有異議,背過身,換上方寰比他寬了衣不止一碼的衣袍。
“過來!”
方寰坐在岸邊一塊幹燥的石頭,光着膀子和兩條腿,發號施令。
這一幕極是滑稽,慕塵卻不敢笑,因為方寰的臉太嚴肅了,他穿上自己的鞋子,踩着軟軟的細砂,走了過去。
方寰一把将他摟住,讓慕塵坐在自己左邊的大腿上。他表情很是冷峻,伸手出來觸摸慕塵臉頰的動作卻是很輕很溫柔。
“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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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塵的左臉頰還明顯地腫着幾道指痕,看得方寰既是心疼又是生氣。自從他真正決定把慕塵當做自己的伴侶開始,哪怕慕塵犯再大的錯,哪怕他怒火滔天,他也不舍得将巴掌打在對方臉這個地方,而那個畜生竟然敢這樣放肆!
慕塵沒有吱聲,抓住方寰的手臂不肯讓他碰。
慕塵的手指冰涼,方寰順勢抓住對方的手,随即責備:“手那麽冷。”
其實,慕塵有點不自在方寰這樣關心他,明明兩個人什麽關系都沒有了,他低聲嘀咕:“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方寰眉頭一挑,又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訓斥道:“那又怎樣!你有沒有腦子?萬一我沒找到你,你就在水裏面淹死呢?山溪水多冷,你不知道嗎?”
慕塵最煩他教訓,不願聽,掙開起身,頂嘴道:“那也不關你的事。”
“怎麽不關我的事?你給我說清楚!”方寰提了聲音,一把抓住慕塵的手肘,這是正要發怒卻壓抑着的前兆。
最讨厭這種強勢,好像做什麽都得聽你的吩咐似的!
慕塵甩着手,卻甩不開,也生氣了,很硬氣地說道:“你是你,我是我,我的死活關你什麽事?用不着你這個大好人管,行了吧?”
“我看你是找抽!”
方寰怒氣上湧,直接将慕塵往自己這邊使勁一拽,很快将人按在膝蓋上。
慕塵伏在他腿上正要掙紮,一個巴掌就蓋了過來,他不服,吼道:“你憑什麽打我?”
憑什麽?自從那日他失蹤起,他就為他提心吊膽,自從知道他被那個畜生請去府內,他想方設法如何救他,而他救了他,非但一句感謝都沒有得到,好言好語關心幾句倒像踩着他尾巴一樣,還敢擺臉色,誰欠誰呀!方寰索性彎下身,脫下一只鞋子拿在手上,撩起慕塵身上那寬松的衣袍,隔着褲子就往屁股打上去,完全是身為夫君的教訓不聽話的妻子的架勢。
“你混蛋!”“啪啪啪!”
“你變态!”“啪啪啪!”
“嗷嗚……”“啪啪啪!”
最終,慕塵歇斯底裏地喊了一句:“你夠了!”
方寰果然罷手。
慕塵爬起身,瞪着方寰,抖着嘴唇,恨恨道:“你和那人也沒什麽差別!”
聽了這話,方寰神色一凝,揚起臉認真地看着慕塵。
慕塵無畏地回視他,鄙夷道:“城守要強上我,傷害我,可你呢?你處心積慮靠近我,不也是為了占有我?哼,只不過道貌岸然了點。歸根結底,傷害我最多的人,不就是你!”
從沒想過慕塵會這樣說話,方寰眸光一沉,站起身來,沉默了半晌,才問道:“到現在,你還不肯原諒我?”
慕塵一臉憤憤然,抓起正攤開在石頭上曬的衣服,當着方寰的面換下衣褲。方寰注意到慕塵那兩瓣圓翹的臀肉是紅紅的,他用鞋底打的。很快一堆衣服從慕塵那裏被抛了過來。
“原諒你?”慕塵斜着臉看他,堅定道:“你不可原諒!”
這樣的話無論從誰的口中說出來,聽到的那一方一定會受傷,若是從心愛的人口裏說出來,傷害的力量會是更大。方寰再強大,抛心抛肺對待一個人,對方竟是那樣的回應,他也會受傷,這樣打擊對于他這樣一個男人無疑是巨大的。
看來,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方寰低着頭,抿着唇,不知是怎樣一副表情。然後他抱着衣服,決然的,轉身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轉機
慕塵眼睜睜地看着方寰遠去的身影,氣得臉都鼓起來了。
哼,走吧走吧,有多遠滾多遠!誰稀罕你來疼我?
他摸一摸屁股,還沒用力碰,那層皮肉就疼得緊。
以為我是你的奴隸,想打就打!慕塵的氣憤又變成了些許得意:終于把他氣走了!
想是這樣想,他卻鬼使神差地站到之前方寰坐的那塊石頭上,朝方寰離開的方向張望。
那個方向盡是灌木和雜草,長得高高的,方寰是身形高大,照樣被掩蓋。
難道方寰真的就此離去,将他撇在這裏?
風吹草動,飒飒的響,慕塵等了許久,仍看不見方寰的身影,終于有些失落了。
方寰穿好了衣服後,索性藏在密密匝匝的草叢後面觀察慕塵的一舉一動。
他之所以選擇躲避,也不過是因為一時之間實在無法面對說過那一番話之後的慕塵。
他傷害過慕塵,很深,他知道。而如今的他仍舊讓慕塵反感,在這時間裏,他也漸漸反省自己有何做得不對,因此,在慕塵那裏飽受挫折的方寰,他的驕傲與愧疚只能讓他像鴕鳥那樣暫時逃避現實。
不過,讓他驚喜不已的是,非但慕塵沒有當即離開,反而站在石頭上張望。這周遭了無人煙,慕塵除了找他,還會幹什麽?
舍不得我了吧?
方寰臉上不由自主地挂滿笑容,差點成了一個傻子,幸虧沒有別的人看見。
他整理思緒,心裏想着待會如何向慕塵賠禮道歉,請求對方的諒解,向對方許諾。他打慕塵,只是一時氣對方不愛惜自己還不聽他的勸告,這個人好不容易失而複得,他怎麽忍心再去傷害對方?不過,到底是他沖動在先。
可是想得是好好的,踏出那一步确是十分艱難。
方寰并不是怕丢掉所謂的男人的面子,只是,他十分害怕慕塵的冷漠疏遠,把他當做陌生人甚至是仇敵那樣看待,那真的很傷他的心。
方寰內心焦灼,忐忑不安。
當他再一次望向慕塵的時候,慕塵竟然跳下石頭,揚長而去。
此時,方寰顧不上那麽多,隔得遠遠,偷偷地跟上去。
慕塵走得很快,身影很快淹沒在茂盛的灌木叢裏,方寰緊步跟上,卻聽慕塵“啊”的一聲慘叫。
方寰簡直是飛奔過去,只見慕塵低着頭坐在地上,他扶住慕塵的肩膀,擔憂地問道:“怎麽了?”
慕塵皺着眉頭,緊咬着唇,望着方寰,半晌才說出話來:“被蛇咬了。”
方寰順着對方的手臂去看,看到慕塵用手捂住右腳腳腕外側,他撫了撫慕塵的背,拉開慕塵帶血的手掌,說道:“我看看。”
那傷口很深,不斷湧出的鮮血顏色異常,方寰擡眼去看慕塵吓得青白的臉,問道:“毒蛇?”
慕塵疼得連話都說不出,只能虛弱地“嗯”一聲。
方寰顧不上安撫慕塵,直接跪坐在雜草地上,撸起慕塵的褲腿,脫掉慕塵的鞋子,想也沒想地俯下身,用嘴将毒血吸出來。
慕塵看着他,來不及拒絕和掙紮,只知道自己的右腳被方寰把得緊緊的。
方寰口中及雙唇周圍都沾滿了慕塵的血,他随手袖子擦了擦,跟着撕下衣服的內襯,撕成條條,輕輕纏裹在慕塵的傷處,以防幹淨的血液再流出來。
做完這些,他才再次仰起頭看了看慕塵。
慕塵沒有哭,只是皺着一張俊臉。
方寰此刻有些尴尬,不知道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只是一邊攙扶起慕塵,一邊問道:“你知道這附近哪裏有人家嗎?”
慕塵點了點頭,由着方寰的動作,趴在對方的肩背上,啓唇輕道:“走過那座小山,有一家獵戶。”
“我帶你去。”方寰兩只手托穩了慕塵的屁股,就開始快步走。
太陽升上正空,曬得很烈,而方寰身上的氣息熱烘烘的,滿臉都是汗,慕塵和他貼得近,那豆大的汗珠看得清清楚楚,連對方疾走的喘息聲也聽得真切。
不知怎麽的,百感交集,慕塵鼻子一酸,一滴滴眼淚無聲的,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走着走着,方寰感覺有微熱的東西像雨點一樣,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又順着胸膛的曲線往下流。他停了步子,問背上的人道:“很疼嗎?”
慕塵快速地吸了吸鼻子,雙手抱緊了方寰的脖子,“嗯”了一聲。
“再忍忍,就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兩口子
誠如慕塵所言,繞過小山,方寰還真的找到一間簡陋的屋子。
方寰本想一腳踹進門去,還是罷了,忍着內心的焦急敲了敲門。
門開了開來,是一位荊釵布裙的婦女,年紀倒和方寰不相上下。
方寰立馬說明來意,對方打量了一下方寰背上已經暈倒的慕塵,驚呼一聲,忙将方寰請了進去,又高聲喚自己的丈夫來幫忙。
獵戶顯然很有經驗,不慌不忙地查看了慕塵的傷勢,讓妻子燒水照看,又讓方寰跟着他,趁着天未黑到山上找清毒的藥草。
方寰心焦如焚,看着慕塵閉目昏睡的模樣,一顆心懸得老高,不知如何是好,聽了獵戶的主意,趕忙跟着上去,什麽皇帝的架子也沒有。
終于找到藥草,他們披星戴月而歸。
“慕塵。”
方寰立馬趕到床邊,帶着泥垢的手掌直接握住慕塵冰涼的手摩挲。
婦人在一旁搗藥,看他急切的樣子,笑着勸道:“別擔心,先生會沒事的,以前我當家的也被蛇咬過,還是先生幫他治的呢。”
“哦?”先生?方寰一時反應不過來。
婦人順道唠起家常,“是啊,先生醫術高明,宅心仁厚,給我當家的治傷,還教了如何找解各種蛇毒的藥草,這回,倒讓我當家的幫回來了。”
原來還有這般事,難怪獵戶兩口子對慕塵那麽殷勤,方寰稍稍放松了心情,這才發現自己徒手挖藥,泥濘在手上都幹了,一時窘迫,不得不離開去清洗,又放不下慕塵。
婦人只道慕塵向來冷冷清清,話都不多說一句,哪知如今竟有一人對他如此誠摯熾烈,直覺此二人關系非同尋常,她笑着勸方寰:“你就放心吧。”
慕塵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蘇醒過來,盡管方寰把毒血吸了出來,但有些毒還是散進血液裏。
感覺渾身虛軟,慕塵有些惱恨:自從見到方寰之後,他的日子就沒有平靜過!
緩緩睜開眼皮,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他趕忙起身,卻發現有個重重的東西壓在他的大腿上,害他不得動彈,慕塵氣惱地看了一眼,才發現是方寰的大腦袋。
慕塵正想一把推開,卻瞥見方寰毫無防備的睡顏,怎麽也不忍心下手。
他怔怔地望着方寰的面容,說實話,認真一看,這個男人長得挺不錯的,是個人看了都會有幾分心動。發覺自己心裏可笑的想法,慕塵忙移開目光,卻無意發現方寰耳上的鬓發落了一層白灰,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開,白灰怎麽也不落,慕塵定睛一看,才知那是白了的頭發。
哼!壞人未老先衰,活該!
雖是這樣解氣地想,慕塵反而增了一絲悵惘:為什麽方寰正值壯年,就有那麽多白發了呢?
其實,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潛心于醫術藥理,見慣了生老病死,對過去的恩怨情仇早就看開了許多,他對方寰已經沒有多少恨了,與其糾結于曾經的苦痛,讓自己不快活,倒不如被現實短暫的快樂永遠地迷惑。
可是,方寰就在身邊,對這個自己曾經無比痛恨也曾經漸漸愛上的男人,慕塵如何也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為什麽你要再一次闖進我的生活裏?就那樣老死不相往來不好嗎?
慕塵經過兩番折騰,身體承受不住,只能躺在床上,像個病人一樣被照顧。
方寰端進一個盛了熱水的木盆,擰幹了毛巾,解開慕塵上身的衣物,給他擦拭身子。一路擦到腰部,還未到私密處,慕塵已是滿臉通紅,伸手欲奪毛巾,急道:“你出去,我自己來。”
方寰偏偏将毛巾往後甩,背在身後,眉頭一揚,得意道:“我才不。”
“那就不用擦了!”慕塵語氣冷冷。
這麽好的機會調戲慕塵,方寰哪裏會錯過?他不理會慕塵的話,坐在床沿,按住慕塵的手,點了慕塵的穴道後,直接脫了慕塵的褲子。
慕塵又羞又怒,死死地瞪着他,方寰卻怡然自得,就差沒哼出小曲兒來。
方寰先把毛巾泡進水裏洗了洗,才覆上慕塵的肌膚,細細地擦拭。受不了方寰那樣□裸的盯視,慕塵緊緊咬住下唇,想要罵人,腦子裏卻亂糟糟的,不知道罵什麽好。
方寰扭頭看了慕塵一眼,突然用手套住那象征男性的東西,撸了撸,聽慕塵呼吸一緊,他滿意而笑,坦然說道:“這有什麽?大不了,我讓你看回去,摸回去,行不行?”
慕塵無法動彈,只能狠狠地瞪他,臉色赤紅,嘴裏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寰跟着将慕塵的身子翻側,給他擦後面,沿着臀線而下,方寰發現昨日他打的紅腫已經消失了,屁股瑩白挺翹,他忍不住輕拍了一掌下去,見細白的臀肉顫了顫,抿唇而笑,道:“肉感十足。”
慕塵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海裏去。
全身上下都擦洗完後,方寰給慕塵換了一身粗布衣服,那是獵戶妻子今早特地到山下集市買的。他解了慕塵的穴,端了髒水出去,換了幹淨的熱水進來。
一見方寰近前,慕塵就防備地大叫:“你還幹什麽?”
方寰用手掌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這鳥窩不該理理?”
這次慕塵倒沒有什麽抗議,畢竟他是個愛幹淨之人,最忍受不了身上的酸味和臭味,既然方寰愛忙活就讓他忙活個夠好了。
方寰将放着水盆的凳子移到床邊,自己則坐在床側,将慕塵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托着慕塵的後腦勺,一手解開慕塵淩亂糾纏的發結,散放到水裏。
方寰單手浸在盆子裏,輕輕揉搓水草一樣的頭發,時而掬起一手心的水覆在慕塵的發際,由上往下地抓揉。
方寰必定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手法相當生疏,總把水撥弄到慕塵的臉上,直到後來他越來越上手,慕塵才敢睜開眼睛,卻沒想到和方寰溫情脈脈的眼神正好觸碰。他趕緊移開眼睛,方寰也不計較,繼續給他洗。
這時,方寰朝門外突然喊了一句“大嫂”,只聽“哎”的一聲應答,婦人端了另一個木盆進來。
慕塵下意識地循着聲音看去,反應過來時,羞窘不堪,急忙用手抓着方寰的衣服要起來,卻被方寰按住肩膀。
獵戶妻子近前,爽朗地笑道:“水來啦。”說着,她打量了一眼慕塵躲避的模樣,換過水盆,揶揄道:“這是害羞了?”
方寰攬起慕塵的頭發,放入幹淨的水中,也笑,道:“估計是。”
為了不造成慕塵的不敢見人,婦人還是出去了,可這一幕她怎麽也忘不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給孩子洗頭,這種親密無比的畫面,是很少發生的,更不用說是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婦人末了羞澀一想,回頭讓自家的也給她洗一次,但轉念一想,又不禁失望,自己家那個木頭會做這種事嗎?
令慕塵意外的是,方寰并沒有每時每刻都寸步不離地陪在他的身邊。大清早醒來,他發現地上的鋪蓋空空如也,而方寰不知去向,慕塵心中是一片小小的失望,他蹬了蹬傷腿,感覺有些疼,卻已無大礙,就不再在床上賴着了,幹脆直接下床一瘸一拐地出去。
獵戶的房子小,他的妻子一下子就聽到慕塵的動靜,跑過來看:“哎,今兒怎麽那麽早?腿好些了?”
慕塵朝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嗯。”他才不想一直待在床上等人照顧。
早飯是加了肉屑的米粥,聞着很香,慕塵吃得樂滋滋的,順便看在門口空地洗衣服的婦人。
慕塵身體好了很多,心情也跟着好起來,忍不住開口說話:“大嫂,大哥他這麽早就出去打獵了?”
“是啊,你家的那個也跟着去了。”
“我家的那個?”怎麽這個對方寰的稱呼聽起來那麽別扭?慕塵有點轉不過彎來迷迷糊糊的,卻很實誠地說道:“大嫂,他不是我家的,我和他沒什麽關系。”
婦人站起身來,擰着水,反問:“沒關系,他會對你這麽好?”
慕塵一噎,“我們只,只是一般的朋友。”
婦人抖了抖手裏的衣服,“嗨”的一聲笑出來,道:“你騙不了嫂子,嫂子是過來人,看得出來,他對你,可不是一般朋友那般,而是……”
慕塵一緊張,随口就問:“而是什麽?”
“小兩口子。”
慕塵一臉黑線,心道:這女人怎麽這麽厲害?嘴上回駁說:“我和他都是男的,怎麽可能在一起呢?”
“怎麽不能?難道你沒有聽過當今陛下的事?”
慕塵心下一凜,卻搖了搖頭。這些年,他大部分時間蟄居在孤島,即便後來重新融入民間,他也是遠居村郊,回避任何與自己不相幹的事,尤其是方寰的事。
“大概四年前吧,從皇城裏傳來一個天大的消息,陛下終于封了皇後,卻是男的。”婦人說這時,面上帶着一絲感覺不可思議的神情。
慕塵聽着也是震驚,原來方寰已經另有他歡了,那還來找他做什麽!他心裏憋着一股氣,卻沒有顯露出來,見婦人陶醉于此的樣子,遂聽她繼續說。
“你不知道,這皇後就是曾經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的那個男妃呢,不過已經不在人間了,哎,陛下把這麽重要的名分給了他,倒是個情種。”婦人雖是偶有嘆息,還是一臉豔羨,她定眼看着慕塵,問道:“你說是不是?”
慕塵腆然一笑。他終于明白這其中周折,原來方寰竟做了這些,雖說他身為男子,并不稀罕那個天下女子都觊觎的位置,但心裏還是不免有幾分驚喜,方寰此舉,到底說明他在他心中的重要。但轉念間,他又暗恨自己定力不夠,随師傅苦修那麽多年,此時竟被一個虛名所惑,還差點陷入對一個男人的感情裏。
慕塵撇過話題,幹脆和婦人聊起了家常,打磨着漫長的時間。
還沒到晌午,另外兩個男人就回來了,剛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婦人立即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起身出去,不忘回頭對慕塵說:“他們那麽早就回來了,不知打了多少獵物,你也出來看看。”
慕塵點了點頭,遂跟着出去。
兩個衣着簡樸的大男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回來,就在獵戶向自己妻子打招呼的時候,方寰也下意識地揚起臉望向門口,意外地見到一手扶着門框的慕塵,心裏頓時充滿無邊的喜悅,他不由自主地給慕塵一個深深的笑容。
臨近中午的陽光直接照射在方寰的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金光,慕塵見他笑,一時晃了眼,心也為之顫動,他心虛地低下頭。
方寰看他這般模樣,也猜得一二,不使其難堪,遂和獵戶繼續剛才的讨論。
慕塵恢複心神,重新擡起頭,朝方寰望去,默默地聽那兩個男人的對話。話裏既不是什麽古往今來,也不是什麽民生疾苦,而是如何逮到一個狗熊,慕塵完全沒有插上嘴的可能,心裏暗暗嘀咕:為什麽方寰能和別人家的丈夫說得那麽開心,而他之前卻和別人家的媳婦絮絮叨叨那麽久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笛子
獵戶清點完籠子裏一大早捕捉來的山林動物,估摸着今日的收成,遂準備下山拿去給商販換錢。
就在他收拾妥當要出發的時候,慕塵竟然跟了上來,問道:“大哥,我能跟你一起下山嗎?”
“你的腳不是還沒好嗎?”
“可我實在有事,不能拖延下去。”慕塵一臉的焦急,一反上午時的輕松閑适。
爽朗的獵戶心直口快:“不如你告訴我,我順便幫你。”
慕塵打量了一下獵戶魁梧的身材,猶豫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還是不麻煩你,我自己去。”
就在這時,發現兩人在路口停留有些蹊跷的方寰走上前來,問道:“怎麽了?”
見慕塵僵在那裏不開口,獵戶倒先幫他說了,“他說有急事,要跟着我下山。”
方寰聽了,直接詢問:“慕塵,能告訴我是什麽事嗎?”
慕塵擡眸匆匆看一眼方寰,欲言又止,考慮了許久才輕聲開口:“我的笛子丢了,那是,婉兒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
方寰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他緊抿着唇,壓制着心中不斷翻湧的激烈情緒,最終還是将滿腔憤妒化為嘴邊的一絲微笑,道:“我去幫你取回來,你的笛子丢在哪了?”
“在城守府。”慕塵很是篤定。
“好。”方寰內心艱難卻表面輕松地答應下來,其實,笛子丢在哪兒,他最清楚不過,那日他去救慕塵,就注意到落在床邊的那支笛子了,只是,他是故意不随手帶走的,卻沒想到慕塵還那麽惦記着。
方寰應承得容易,深入城守府內部取一支笛子卻費了好一番周折,然而這些慕塵并不知道,他見獵戶已經回來卻遲遲不見方寰的身影,終是有些擔心,最擔心的是,他與笛子從此分離。他好恨自己連日來與方寰走得太近,以至于那麽重要的東西丢了都沒有注意到,當真對不起婉兒。
夕陽已經西下,天地間一片昏黃,慕塵忍不住站在靠近山路的菜地邊,一邊朝山下張望,一邊心不在焉地和正在澆菜的獵戶大嫂說話。
“你盡可安心,我當家的已經帶他走一遍,他那麽大一個人不會迷路的。”
慕塵冷淡一答:“我不是關心他。”
大嫂卻突發感慨,說道:“說實話,那個人真是不錯,要模樣有模樣,看他說話做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對你好,你也喜歡他,何不快快樂樂地在一起?我和我當家的就沒有那麽多扭捏。”
慕塵越聽越不對勁,什麽跟什麽,怎麽扯到這麽遠了?他急駁一句:“我才沒有喜歡他。”我恨他還來不及!
大嫂更是笑他,年輕人就是心口不一,不肯坦率地承認自己的真心,正當她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竟發現路口處已現出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她忙沖着低着頭不知想什麽的慕塵,扯開嗓門:“他來啦!”
慕塵一激靈仰臉向那裏望去,見方寰漸漸走近,一時之間,雙腳如同生根了一般,進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方寰神色疲憊,滿面風塵,望着慕塵,聲音低沉:“你的笛子。”
慕塵雙手緩緩接過,像是對待價值連城的寶物那樣,小心翼翼地把這只陳舊發黃的竹笛放到懷裏貼到胸口,深深地看着,用手指細細地撫摸,許久才記起一般擡起頭低低地對方寰說了聲:“謝謝。”
夜晚,聽着遠處樹林裏傳出來的笛聲,方寰的心情格外的不爽。
他和慕塵之間,到底還是隔着間隙,而這間隙卻被別人填補着,他嫉妒,也憤怒,然而他沒有任何辦法改變,歸根結底,是他棒打鴛鴦奪人所愛在先。可是,他還是好不甘心,也好惶恐,慕塵又要把他從心裏驅逐出境。
方寰心情難以排遣,一直站在庭院門口,如同一座木雕,讓獵戶夫妻倆很是奇怪。
獵戶問:“你怎麽在這兒?”
方寰轉過頭,随意找了個借口:“我出來吹吹風。”
凝神傾注于幽遠笛聲的獵戶妻子此時“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麽沒了?小兄弟也不必跑到那麽遠去吹的,”說着,她疑惑問方寰:“你不去看看他?這大晚上的,山裏毒蟲野獸多,萬一有個好歹……”
她話還沒說,方寰臉色已變,醒悟過來,立馬往樹林奔了過去。
婦人望着方寰的背影,終于一臉嬌嗔與丈夫說:“看吧,說他們是兩口子,你還不信。”
靜寂的月光下,慕塵坐在樹樁上認真地看手裏的笛子,因此,當方寰來到的時候,他很是驚訝,沒有一點準備的餘地,就讓對方看到他臉上的水痕。
哭了?方寰想問,卻把話停在嘴邊,咽回肚子裏去。
慕塵則是急匆匆地避過頭,用衣袖擦拭臉部。
兩人一坐一立,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後卻是毫無例外的,方寰先打破僵局,他就近找個樹樁坐下,看着慕塵手裏的竹笛,一臉懇切:“能和我說說,這笛子的由來嗎?”
慕塵半響無聲,終于擡眸看了方寰一眼,啓唇反問:“你想知道?”
方寰很是确定的點了點頭。
慕塵擡起頭看了着幽明的月色,才開始平靜地敘述着方寰所不知道的過往。
慕塵從不曾這般敞開心扉,方寰自是全神貫注,将對方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刻進心中,越聽越是心驚:慕塵與他那個青梅的感情實在不是他所能想象,以致他這個侵入者不免自慚形穢,那位姑娘會永遠被慕塵銘記于心,而他也永遠無法獲得慕塵心中那個最純粹的位置。方寰又一次陷入求之不得的煎熬之中。他十分後悔以往的所作所為,若當初他選擇的方式不是那麽極端,也許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可惜木已成舟,一切無法回頭。
而已說完的慕塵起身,拍拍身後的灰塵,擡腿即走,走了好一段路,發現方寰沒有跟上去,扭頭去看那沉默發呆的人,竟有一些難以言明的情緒。
這條命,是婉兒救的,也是師傅救的,那麽,他該為婉兒和師傅而活,他要繼承師傅的衣缽,也要心中只裝着婉兒一個人,應該這樣的。
慕塵心裏莫名地淩亂,硬下心,轉頭直走,再不顧方寰。
作者有話要說:
☆、一次機會
獵戶家并不大,因此方寰和慕塵只能将就在一個房間裏住。
當然,慕塵是睡在唯一的床上,可憐方寰好歹當朝皇帝,卻只能就着一張破舊的薄草席在地上過夜。
山裏夜涼,地上更涼,使得方寰因見到慕塵而極大緩和的舊疾又跑出來搗亂。方寰難以壓抑地咳着,捂着嘴想讓它停下來卻無法做到,咳嗽一聲勝過一聲,就在他憋得臉紅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慕塵翻身的聲音,眼睛望向那處,竟發現慕塵正看着他。
方寰有些愧疚地問:“吵醒你了?”
慕塵卻說:“我沒有睡着。”
方寰更加愧疚,站起身,道:“我、咳咳,我到外面去。”
慕塵不動聲色往床裏挪了挪,直到騰出勉強容納一人的位置,兀自道:“你上來罷。”
“啊?”方寰瞧了一眼,會意過來,心中驚喜不已,卻不敢置信,假意推拒:“我沒事,不必了。”
而慕塵看也沒看他一眼,再一次翻了身,朝着牆壁,竟不再說什麽。
方寰怔愣在地,等了好久,沒想到慕塵真把他的話當真了不理,心裏那個悔呀,惱自己說話說得過了,可是慕塵主動請他上床,乃是百年難遇的奇跡,就這樣生生錯過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方寰可不願意錯失良機,很快不要臉地躺上去。
床睡兩個成年男人實在小,何況,方寰不敢輕易地貼近慕塵,以至于兩人都是側卧的姿勢。
屋裏格外的靜,方寰都可以聽到慕塵那勻緩的呼吸聲,他很想抱住慕塵,就像很久以前的日日夜夜那樣習以為常地做,可是方寰沒有那個膽量,手悄悄地伸出去又很快縮回來。就這樣,方寰在長夜裏一直望着慕塵的肩背,不知何時才睡了過去。
如今,方寰和慕塵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弄得很僵,反而相處得很是融洽,至少對比起在皇宮裏時,慕塵已經很是願意和方寰說話,說話時也不會帶着怨恨的情緒,這讓方寰放寬了心,他最怕慕塵對他積怨過深,避而不見。
就如慕塵傷好了大半後,親自外出尋找療傷的好藥,而山路崎岖,方寰開口提出背着他去,慕塵非但沒有拒絕反而是坦然地接受了。
路上方寰當苦力當得汗如雨下,乏累難當,坐在溪澗旁的石頭上休息,慕塵居然默默拿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