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實在可惡。見他走過來,慕塵怒視對方,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付楚鍛擡手捏住慕塵的下巴,悠悠反問:“你覺得呢?”
慕塵好不容易逃出苦海,哪裏會容另個男人調戲他,翻過臉,揚起手就要打開對方,卻被對方抓住了腕子。
“你果然有趣的很,”付楚鍛順勢将慕塵輕輕攬住,貼在慕塵的耳邊,說道:“你既離了那人掌心,不如入我懷中?”
慕塵惱羞成怒,啐了他一口,罵道:“想得美!”
顯然沒料到慕塵會有如此粗魯一舉,付楚鍛皺了皺眉,放開他,轉身離去。
冒犯了付楚鍛,慕塵本以為自己會受到什麽階下囚的待遇,實際上并沒有。那些仆人前來侍候,非常恭敬,也非常周到,一度讓慕塵以為自己是在別人的府上作客。
但此時此地的境況還是讓慕塵清醒的。付楚鍛把他關在府上,自然不懷好意,只是他猜不透對方的意圖。
值得慶幸的是,付楚鍛沒有為難婉兒一絲一毫,慕塵也很順利地見到了她。
“你沒事吧?”
兩人不約而同的問,又不約而同的搖頭,随後寬慰的抱在一起。
女子的香氣沁入鼻尖,慕塵倒沒有了年少時的那份青澀害羞還有悸動,只是有些習以為常的,想要推開。
在剛剛出來面對風雨的時候,他就被人圈養,當了方寰三年禁脔的他錯過了身為男子漢去歷練的最好時機,反而有些習慣被人供着養着,因此逃出來的一路上,他是迷茫的,尤其是面對婉兒時,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承擔自己的責任,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對待女人。
在婉兒面前,他一直都感覺很自卑,他無才無能,無權無勢,無功無業,空有一副皮囊,就好似一個廢人,拿什麽來給婉兒幸福呢?
不知為什麽,抱着婉兒,慕塵神思飄忽,突然間就想到了方寰。
那個強勢占有他的男人,還真是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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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國乃水澤之國,水網遍布。
這日,慕塵和婉兒一齊跳上畫舫,二人明知付楚鍛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可在別人的地盤上朝不保夕哪裏敢造次,只好入鄉随俗。
慕塵拉住婉兒的手,一直将她護在自己身後,問道:“你要帶我們去哪裏?”
付楚鍛站在船頭,扭過身來,目光在慕塵臉上停留,嘴角微翹,說道:“好不容易來敝國作客,作為東道主的我帶你們去了解一下風俗民情,不是很應該的嗎?這水澤盛景,想必你們在中土少有見到,既有機會,不妨坦然觀之。說起來,我倒豔羨內陸沃野千裏,不似我朝疆土無甚,盡是水域山林。”
猜不透他的意圖,慕塵與婉兒對望一眼,隐隐露出幾分擔憂,卻不得不在聽從付楚鍛的安排坐下。
船上有兩人搖橹劃槳,水波翻動的聲音嘩啦嘩啦的響起,周圍一片水霧彌漫,若非是在敵我不分的情況下,這份恬适安逸,還頗有幾分在夢中仙境的感覺。
付楚鍛坐在他們對面,端起玉質小杯啜飲,見兩人在那裏紋絲不動,挑了挑眉,聲音輕緩,似在嘆息:“放心,這所有的東西沒有下毒,若我真要加害,又怎麽會容你們到現在?”
慕塵和婉兒手心緊緊交握,還是沒有動幾上的東西。
畫舫經由一個河流交彙處,直往下流的方向。
來到一個大湖,陽光明媚,水霧彌散,可以看得到岸邊挂在樹梢上的彩虹。
慕塵無心欣賞,因為這時一艘華美的大船從湖的另一邊直駛而來,船首站着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正用陰鸷的目光□裸地審視着他。
“見過大皇兄。”付楚鍛起身向那人松松行了一禮。
那人直問:“他就是你抓來的人質?”
“是的。”
“為何不押去前線?”
聽着那兩兄弟之間針鋒相對的字眼,慕塵終于知道付楚鍛打的是什麽主意,同時他也認清了自己的境況,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尋找機會與婉兒逃出來。
沒過多久,大船開走了,付楚鍛重新落座,看着慕塵,問道:“你都聽到了?”
“沒錯,只是覺得奇怪,你為什麽不讓那人将我們帶走?”
付楚鍛執起玉杯,微眯着眼,先打量了一下婉兒,最終停留在慕塵的臉上,輕輕笑着:“若在太子那裏,你們這對璧人,恐怕清白早已無存。”
慕塵和婉兒卻是臉色突變。
“慕塵,你我好歹相識一場,我雖要拿你做威脅貴國皇帝的籌碼,卻不至于讓你和你的女人連人質的權利都享受不到。”
慕塵心下一涼,雖然已然了解付楚鍛的目的,但聽對方親口确認,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自己将被對方拿來對付方寰的事實。他和方寰已經恩怨兩絕,從此天涯路人,他實在不想再與方寰有半分的牽扯。
似是看出慕塵的心思,付楚鍛盯着慕塵的眼睛,悠悠說道:“他對你的愛有多深,你一點都不想知道嗎?”
“我沒興趣。”慕塵不假思索。
付楚鍛驀然一笑,自然是笑慕塵的心口不一。
見他笑,慕塵頓生幾分不自在,連一直握着婉兒的手也放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擒服
急報不斷從東南邊關那裏傳來,方寰在帳內扶額嘆氣。就如今他與方宇争鬥的形勢,鄰國自然蠢蠢欲動,不願等閑視之,現在的他可算是腹背受敵,不僅要派軍與方宇抗衡,還要分撥人馬打敗管國軍隊,更令他擔憂的是,從驚瀾那裏獲得的消息可知,慕塵必然會成為敵國拿來威脅他的把柄,到時候他要怎麽辦?
這時,驚鴻一貫冷淡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打斷了方寰的思慮。
“皇上。”
方寰坐正身子,等待驚鴻的禀告。“進來。”
“這是老王爺令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件。”驚鴻上前,雙手奉上。
方寰眉頭一皺,皇叔公在這種情況下傳書來意欲何為?那次在朝堂上皇叔公為了袒護方宇而脅迫他杖打慕塵之事,令他堂堂一個帝王顏面掃地,方寰至此仍舊耿耿于懷,也對這位長輩心存芥蒂,現在接到對方的信,心裏直覺以為不是什麽好內容,随意的抖開來看。
一遍,兩遍。紙上的字好似磁鐵把方寰的目光吸住了一樣。
沒過多久,方寰重新擡起頭來,向驚鴻連續下達了幾道命令,又寫了一封回信交給驚鴻。
待驚鴻離開,方寰站起身,在寬大的帳內足足繞了一圈才停下來。他的心情頓時飛揚起來,用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手心裏的紅玉。
皇叔公在信上坦然承認那日是他在朝堂上放縱方宇才造成今日的局面,甚至同意方寰鎮壓反叛大義滅親,另外,他願意立即把自己的私軍全部割讓以輔助方寰并保證其忠誠度,只要方寰肯答應最後饒了方宇一條命。
盡管不論王侯都不可以明裏暗裏操練私人軍隊,但皇叔公是個例外,四十年前,正是這個老人将自己親手打下的大半個山河拱手相讓,而方寰的祖父感其恩情,特許戎馬一生的弟弟擁有私軍保護封地。實際上,方寰并不在意皇叔公是否不受皇權拘束,他忌憚的是皇叔公還留在手上的軍隊,那讓他寝食難安,也讓他覺得自己身為帝王的至尊受到了挑戰。皇叔公前半生戎馬倥偬,積累了豐富的軍事經驗,這樣的人訓練出來的親軍自然強悍無比,個中好手不計其數,實在令人豔羨。而現在皇叔公的讓步,豈不等同于把煮好的肉送到他的口中?至于方宇,他本來就已想辦法對付,既然要留他一條命,他也不妨慷慨。
心底一直糾纏的問題解決了大半,方寰心情大好,看了看慕塵扔還給他的玉,卻眉頭一皺。
無論處理什麽事情,他都可以做到從容不迫,理智自信,可是只有這一個人除外,令他不知所措。
他想,待驚瀾将慕塵帶回來,他一定要狠狠教訓慕塵一頓,然後,好好地珍惜對方。
兩人分離了将近三個月的時間,讓方寰漸漸地醒悟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對慕塵的傷害,也讓他發現慕塵這別扭的家夥其實明明就是愛上他了,這個事實讓他激動不已心裏也湧起了無比的信心,等慕塵回來,他要将慕塵的心徹底留住,而他也不會再把慕塵禁锢在宮裏,不管慕塵是想游遍名山大川,還是吃盡天下美食,他都不會再去阻攔,只要慕塵想要,他就寵着他縱着他,他也不會因自己的霸道再朝慕塵發皇帝脾氣,不會輕易打他,只要慕塵願意繼續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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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站在帳外,猶豫着要不要馬上進去通報。不止是他,軍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方宇變得暴躁了,自從王妃留下一封信離開後,王爺再不複以往溫潤斯文的模樣,戰事有不順心動辄朝身邊人發脾氣。他還真害怕,在大軍與皇帝的軍隊對峙僵持甚至有些敗退傾向的情況下,王爺待會見到使者,會一劍劈了對方。
“你在外面晃來晃去幹什麽?”
裏面傳來一聲質問,副将心下一凜,馬上站好,向方宇禀告他該說的事。只聽方宇“哼”了一聲,又接着說道:“既是使者,便引來見我。”
“是。”
常言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雖然方宇不是一國之君,不過,對于方寰派遣而來的使者,他并沒有讓手下人刻意刁難,反而親自待見。
來使方宇見過,正是朝廷裏的一名深受皇帝信任的武臣。對方倒是大膽得很,帶的扈從才兩個,其中一個長着濃密的絡腮胡子,方宇坐在高座上,隔得遠到看不太清那人的面目。
能被皇帝派來充當使者的人自然口齒伶俐,他借傳達方寰的口谕,順便向方宇陳說一番內亂于正國之弊,勸誡方宇摒棄前嫌,痛改前非,共抗外敵,說得是滔滔不絕唾沫橫飛。
方宇聽着,心裏非常不屑,想:什麽時候皇兄也來說教這一套了?真是無聊。
使者見方宇對他的高談闊論無動于衷,卻不露絲毫在意,繼續口若懸河,說着說着說到興頭上,卻被方宇生生地截斷了。
“夠了!”方宇腳落地面,走到使者前面,冷笑道:“你來這裏,就是特意教訓我的?只怕你還不夠格。”
“那朕總該夠格了吧?”
另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只見絡腮胡子閃身而出,即至方宇面前,揭開假胡子,那與方宇五六分相似的面容顯露出來,不正是方寰?
“皇……皇兄?”方宇猝不及防,惶然出聲。
“皇弟,別來無恙?”
見方寰這邊來他軍營總共不過三人,方宇很快鎮定下來,有恃無恐道:“皇兄只身犯險,膽量倒讓人佩服。”
方寰哼了一聲,定定站在地上望着方宇,嘴角忽而翹起,在眨眼的瞬間,他的手臂快速揚起,又快速落下。誰也沒有看清,也來不及看清,只聽營帳內“啪”的一聲清脆響起,接着是方宇無法控制跌倒在地的聲音。
“你處心積慮,無非是想得到我的皇位?”
方宇遇襲,他的手下自然立馬提刀攜槍進來。利器閃着光芒,對着方寰等人,方寰卻視若無睹,繼續說道:“宇兒,不得不說,你實在是,不夠資格!”
聽到這一句的時候,方宇正從地上爬起來。左邊的臉頰指印清晰可見,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瞪着方寰,不服氣地回駁:“我不夠資格?我哪裏輸給你了?”
方寰定然自若,睨着他,沒有接話。
方宇卻被他這樣蔑視的神情戳傷了自尊,心中更是妒恨:“我文武皆精,哪樣比不上你?從小到大,父皇母後眼中只有你,可看到我的存在?是啊,你生來就是太子,皇位也注定是你的,可我也有皇族中人,憑什麽一切好處都被你占去?”
“那麽,你所作所為就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方寰提高了聲音。
“沒錯!”方宇擲地有聲。
“呵,方宇,如果你真的想要這皇位,我讓給你也罷,”方寰看着他,臉上盡是不屑的笑容,緩緩說道:“但你配?”
方宇聽得怔住。
“你在民間的名聲确實不錯,還博得了個‘賢王’的美名,可你當真賢能?今日這局面,難道不是你的獨斷任性造成的?你讓本不必發生的戰争發生,害得多少人喪失性命,使得多少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這樣的你,如何配當這片江山之主?我自認非一代聖明,至少不似你做出這等生靈塗炭之事!”
方宇啞口無言。
此時的帳內已經擠進了許多叛軍,而方寰着實處于不利地位,然,劍拔弩張刀兵相向的情況卻急轉而下,聽了皇帝連珠炮般的诘問,這些跟着方宇叛亂的人皆是心虛。他們本就對皇帝心存敬畏之心,如今親眼見到方寰和方宇截然不同的模樣,不自覺就在氣勢上弱了幾分。
随同的人已經趁機制住方宇,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這些蝦兵蟹将了,方寰轉過身,面向他們。
“反叛之事,根本之錯不在你們,若能及時悔悟,那麽,朕給你們一個将功折罪的機會,如今管國大軍壓來,只要你們上戰殺敵,朕照樣許你們戰功,否則,皆以謀逆之罪誅滅九族。”話一說完,方寰大步朝外走去,被震懾到的叛黨接連讓道。而方寰埋伏在外圍的人馬紛紛現身,迎接皇帝的回歸。
方寰回到自己的營地,卻不複那副鎮定的模樣,冷汗不停地從他的額上滑落。太醫前來檢查,發現他的傷又複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質
管國欲奪取東南沃野,正國自然不容它人觊觎寶地,兩國開戰已有兩個多月,雙方皆有傷損,勝負難分。正國國力較為強盛,相比之下,管國哪怕有個能征善戰的二皇子此番也是遇到了棘手的強敵。
前線戰事吃緊,慕塵這個特意抓來的重要人質自然得拿去好好利用。從付楚鍛的府邸出來,他被直接押往軍營。
押送他們的人不算多,婉兒逃出去的希望挺大的,怎奈慕塵已無武藝在身,因此慕塵在路上一直勸婉兒一個人先逃走,婉兒卻怎麽不肯都丢下他,說:“要死我們就一起死,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和你分開。”
慕塵聽了既是感動又是慚愧,也不免遺憾婉兒跟着他受苦。
慕塵為質的消息很快傳到方寰這邊,但自己的人被他國要挾,還是以帝妃的身份,顏面掃地自不用說。只是他沒有想到,與慕塵一起為質的竟然還有曾經的昭王妃婉兒。
探子送來情報,慕塵和婉兒是一起被抓的,如此一來,不用想都知道慕塵離開他之後是與婉兒在一起。
這算什麽?!方寰寧願慕塵是一個人遠走天涯,也不願相信慕塵又和那個女人重溫舊情。
心裏的嫉妒與憤怒自不必說,同時他也驚訝疑惑為何驚瀾沒有将這個消息傳書給他。
幸好早在接到驚瀾的飛鴿傳書時,他就料到了這一天,也早已安排人手潛入敵方軍營,只要大軍南壓,再與那些密探聯合,只要萬無一失,自然可以救出慕塵。
想到不久就可以再見到慕塵,方寰就無法安坐下去,很快,他就召集将士進賬商讨一切事宜。
烽煙四起,戰火紛飛。
本是不屑拿慕塵和婉兒來要挾方寰的管國二皇子,在遭遇方寰各方軍馬圍追阻截的壓迫下節節敗退,只好退出上個月方用奇兵之術險奪的彌州城,但方寰的大軍步步緊逼,為了避免徹底的失敗,他揚言翌日若正國不退軍,便用此二人鮮血祭旗。
“婉兒,你怕嗎?”慕塵故作鎮定地問一旁同樣被五花大綁的婉兒。雖然在此之前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刻意刁難,但由于心中憤懑又無奈,加之颠沛流離,讓他看起來非常憔悴,不複在皇宮養尊處優時那副靈秀的模樣。
婉兒揚起臉看慕塵,搖了搖頭,信任的說道:“有你在,我不怕。”
長夜漫漫,兩人皆知第二天太陽升起來,也是他們生死見分曉的時候,誰也無法做到閉上眼睛安然入睡,都只能睜着眼睛等天亮。他們坐在地上,相互依靠,再沒有說什麽。
慕塵第一次覺得如此忐忑難安,也是第一次有那麽強烈的不想死的想法。以前被方寰禁锢,被□,被責打,由于受不了如此對待,他心裏常常暗暗升起尋死的念頭,可這一次落入敵手,充作人質,備受侮辱,他卻一點也不想結束生命以扞衛的尊嚴。或許是因為将腦袋靠在他肩上把他當成了依靠的婉兒吧?又或者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心裏頭竟然會隐隐地期待方寰率領千軍萬馬來救他。可是,那日他那樣決絕地報複了方寰,方寰怎麽可能沒有一絲計較呢?
腦海裏不停地出現着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有時是和婉兒一起的,有時是和方寰一起的,雜亂無章,身心皆疲的他越是想越是困倦,在這黎明将至的黑暗前,眼皮不聽使喚的閉上。
作者有話要說:
☆、解救
眼皮剛阖上不到一刻,慕塵就被帳外的奔跑喊叫驚醒了。
“着火啦!”
“快救火!”
“糧草被燒了!”
慕塵與婉兒對望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的想法。
這軍營失火,混亂一片,趁機偷走,不正是一個大好機會?
兩個年輕人一有希望,趕忙想辦法解開繩索,可是兩人的手都被綁在背後,還打了死結,兩人急得滿頭是汗。此時,外面救火的聲音在喧亂中有些詭異地平靜下來,不待他們思量個中緣由,一個黑色的身影驟然竄進營帳中。
“你是誰?”婉兒用牙齒咬斷繩子,慕塵已然松綁,見有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立馬站起身将婉兒護在身後。
來人揭開黑紗面巾,定定地望着他。
“慕塵,是我。”
“驚瀾。”慕塵又驚又喜,踏前一步,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救你。”驚瀾沖他笑了笑,但聽得外面的騷動,立即收斂了輕松随意的表情,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好。”慕塵讓驚瀾用劍割斷綁住婉兒的麻繩,順便攙着婉兒的手臂扶她起來。
驚瀾見他們親密舉止,心底一澀,又很快恢複過來,轉身出賬,給二人開路。
一路上,不斷遇到前來阻攔的零散的敵國兵卒,驚瀾都是一劍幹淨利落将他們送入黃泉。當然也遇到了方寰安插在這裏放火燒營的卧底和特意派來營救慕塵的高手,驚瀾對他們說:“我帶公子走,追兵快來了,交給你們解決。”
慕塵拉着婉兒的手,不停地追趕驚瀾的腳步,直到三人皆氣喘籲籲抵達一個離軍營足一大段距離的小山坡才停了下來。
“天快亮了。”慕塵望着東方天空微微的魚肚白,劫後餘生的說道。待喘過氣來,将一切思路理清,他轉過身,直視驚瀾,問道:“是他派你來抓……救我的嗎?”
理解慕塵的意思,驚瀾很坦誠的點了點頭。
慕塵神色一黯,咬了咬嘴唇,将臉轉向婉兒,語氣裏盡是悵然失落。
“婉兒,看來我勢必逃不過他了。”
婉兒沒說什麽,只是望着他,緊緊握着他的手。
驚瀾面上如常,心裏卻在做着最棘手的選擇,帶慕塵回宮,還是……?
慕塵卻率先開口:“驚瀾,謝謝你不遠千裏來救我,我無以回報。我跟你回去,只要你答應我,将婉兒送到一個他管不了的地方……”
“慕塵,”驚瀾打斷他的話,突然問道:“你願意相信我嗎?”
“你是我朋友,我自然信你。”
“那好,”驚瀾話語裏帶有幾絲激動,鼓起勇氣抓住慕塵的手臂,說道:“你們跟我走。”
慕塵和婉兒都不明就裏,但他們還是願意毫無保留地相信驚瀾,畢竟驚瀾對他們有救命之恩。
路上又遇到不少敵兵,婉兒會武,遂奪了敵人武器,與驚瀾一起作戰,只有慕塵倉皇地躲着刀槍的襲擊。所幸驚瀾武藝高強,這些無名小卒很快就被解決了,驚瀾煩于小羅喽前來擾事,幹脆帶他們走一條灌木叢生的小路。走了不知許久,天已亮了,竟到了一條大江邊。
“你看到了嗎?那裏有只小船。”驚瀾用手指了指岸邊的一棵大樹。
慕塵順着他手的方向細看,果然有一條小舟,正隐藏在枝繁葉茂的樹後,轉眼又看驚瀾,有些疑惑:“你是想我們渡船而走?”
“沒錯。”驚瀾一臉篤定,又催促二人:“你們快上去,趁現在霧氣尚未散盡,趕緊走。”
兩人上了船,慕塵看着正在解開拴在樹幹上的繩索的驚瀾,擔憂地問道:“你呢?你私放我們,回去怎麽交差?”
驚瀾給他一個你放心的笑容,道:“我和皇上師出同門,有我師傅在,他不會怎樣我的。”不遠處傳來號角長鳴、短兵相接、萬馬奔騰的震天動地的聲響,驚瀾又說:“時間快來不及了,往東行,這樣哪國的人都難以抓到你們。還有,東邊會經過一處險灘,你們要特別小心。”
慕塵在船上望着驚瀾不動,感動得無以複加,道:“驚瀾,你待我真好,我……”
“那你以身相許吧。”驚瀾俏皮道。
慕塵錯愕不已,卻被霍然跳上船來的驚瀾大力抱住。
“哈哈,和你開玩笑的,你還信以為真了,”驚瀾心想調戲成功,得意的大笑出聲,拍了拍慕塵的肩膀,說道:“這是兄弟間的擁抱,就算是、是我為你做那麽多事的酬勞吧!”
放開慕塵,驚瀾嬉皮笑臉地對婉兒說:“弟妹不介意吧?”
聽了那聲“弟妹”,婉兒紅了臉,笑着搖搖頭。
驚瀾又沖慕塵一笑,壓抑着自己真正的情緒,道:“慕塵,告辭。珍重。”他深深看了慕塵一眼,好似如此就能把對方的模樣永遠地印在心上,然後他毅然決然跳下船離去。在他轉過身的那一瞬間,誰也無法看到他的臉上是如何悵然若失的神情。
他跟蹤了慕塵足足五個月,忍受着風餐露宿,也忍受着可望不可即的捶磨,只是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選擇助對方離開。他知道慕塵是南方人士,能劃舟游泳,因此想到這樣一個讓對方逃走的絕佳辦法,甚至為了避免他人追捕,還特意連日對這一帶的大小船只做了手腳。
如此違逆皇命,将遭受怎樣的後果,驚瀾不是沒有想過,可這是他唯一能為慕塵做的事,不管這是對,還是錯,他都不會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自此塵寰音信斷
陽光沖破雲層,天地間的霧氣皆已散去。一個黑衣男子一邊慌忙地跟上正攀着高坡的白衣男子,一邊警惕的東張西望。
“殿下,快回去吧,這裏不是二皇子的人就是敵國的,要是被發現了,那可就……”
付楚鍛沒有理會那人的話,在一處高高的山丘站定,身形隐藏在樹後,居高臨下地眺望着不遠處那混亂的戰局,凝着臉色,嘴裏出來的話帶着些傲慢:“連個人質都無法保住,難怪現在潰不成軍。”
“經此一戰,想必太子會對二皇子失望,這樣不就正符合殿下你的心意嗎?”
付楚鍛轉過頭瞥了他一眼,悠悠說道:“離我的目标還遠着。現下,還有件重要的事做。”話音一落,他便一路往東邊的大江方向走去。
“殿下,你要做什麽,那邊兵荒馬亂的……”
“你看好我的弓箭。”付楚鍛躍下山石,頭也不回地說。
“是。”黑衣侍從無奈的聳了聳肩,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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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寰策馬前往已是一片狼藉的敵營,一隊騎兵嚴絲合縫地将他圍護在中間。
駿馬噴着響鼻,方寰拽住缰繩勒令馬停,在馬上急切地問道:“公子呢?”
“回陛下,公子被驚瀾大人帶走了。”
方寰心下生疑,問道:“他人呢?”
“屬下不知……”
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見驚瀾提着佩劍從一處營帳背後現出身形,走到方寰面前低頭行禮,“微臣在此。”
方寰看他孤身一人,感覺如此蹊跷,再結合上次的懷疑,他眉頭一挑,質問道:“慕塵在哪?”
驚瀾擡起臉來,仰視高高地坐在馬背上的方寰,心裏沒有畏懼是不可能,可他還是坦誠地說了出來:“我放他走了。”
“你敢?”驚瀾平淡的聲音激怒了方寰。
“請陛下恕罪。”驚瀾雙膝着地。
“啪!”
誰也沒有預料到方寰手握了馬鞭竟狠狠甩在驚瀾臉和脖子的地方,鮮紅的血珠子很快滴下,驚瀾跪在地上抖了抖身子,很快又恢複了紋絲不動。
“他在哪裏?說!”方寰用馬鞭指着他。
驚瀾低着頭,腦海中想到的盡是那人每次看到他時眼眸裏流露出的笑意,還有那人在皇宮裏常常落落寡歡的神情,他好不容易才幫他一遭,又怎麽會就此放棄?驚瀾握緊了拳頭,低聲答道:“微臣不知。”
“啪”的一聲,這一次鞭子是落在驚瀾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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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江上,碧水粼粼,婉兒站在船尾持槳蕩舟,慕塵則是站在船中遠遠望着南岸那邊的戰場。
“你看到了什麽?”
“應該是我們國家贏了。”正說着,慕塵扭過頭來,問道:“婉兒,你累嗎?”
婉兒劃着船槳,嫣然一笑:“小事一樁。”
慕塵心裏卻覺得十分不好意思,這種力氣活本來應該是身為男子的他幹的,但是他手腕出不了多大的力氣,婉兒倒不要他幫忙。
若不是那人那樣殘忍地對他,他也不至于如此。幸好,他終于得以逃脫,只是此時此刻,心裏竟有些空落。可他和他已經扯平了不是嗎?慕塵望着岸上馬蹄聲動塵土飛揚,心想:那人有自己的國家,而他有婉兒,從此兩不相欠,也不必再去計較那麽多以前的事,最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想着想着慕塵從貼身的衣兜裏拿出方寰寫給他的信,垂眸看了一眼,随手撕碎,撒在江面。
“你把什麽扔了?”婉兒問。
“一些沒有用的東西。”他已釋然,慕塵轉過身,沖她微笑。
婉兒望着他,笑容剛浮在臉上卻在剎那間凝固了。
“殿下,他們的軍馬快朝這邊追來了,我們還待在這裏不走?”黑衣侍從跟到岸邊的懸崖上,急得磨手跺腳,像條小狗繞着主人打轉一般在另一人面前晃悠。
“你看到江上的人了嗎?”付楚鍛站在懸崖的最高處,沒有理會他的焦急,神情凝冷的擺弄弓箭,調整角度。
黑衣侍從一聽,提起了神,定眼朝江心望去:“咦,那不是殿下你之前抓來的人質?”
羽箭已經搭在長弓上,銅質的箭頭打磨得尖銳無比,付楚鍛開始拉來弓弦,瞄準他的獵物,然而他沒有急着放出,保持着開弓的姿勢,問道:“你說,我殺了他有什麽好處?”
“二皇子會幫你背黑鍋,”黑衣侍從知道對方的箭術百步穿楊,一擊必中,可這樣一來兩國勢必會再起争端,不就?心直口快的他問道:“也會給管國引來禍患,殿下你?”
“起争端又如何?這個國家是誰的還不一定,我有我的計劃。”
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是勸不動他的,黑衣侍從幹脆閉上了嘴,目光轉向別處,警惕地觀察着任何動靜,準備随時應對危險的到來。
慕塵被一陣猛力撲倒在船上,仰面朝天,壓在他身上的是婉兒的身體。
“你?”
觸手盡是濕熱,陽光刺進他的眼裏,讓他有種眩暈的感覺,仿佛這個世界一切都在這一刻停止了。等他醒過神來,坐起身扶起婉兒一看,才知自己身上剛才湧起的一陣徹骨冰寒并不是沒有來由的。
“婉兒,婉兒……”慕塵一聲聲地呼喚她的名字,将她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
婉兒臉色蒼白得吓人,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卻努力地将焦點放在慕塵臉上。天那麽藍,陽光那麽明媚,為什麽眼前這個人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愛哭鼻子呢?她被慕塵握住的手動了動,輕輕地放在慕塵的淚痕上,想要幫他擦掉,卻再無力氣。黑暗已将她帶走。
“婉兒……”
一聲凄厲而絕望的呼喊在江面上四散而開,連岸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慕塵。方寰急忙調轉馬頭,直往江邊,果然見到江心有一扁舟,一男子緊緊抱着一女子,哀聲動地。
小舟無人駕駛,在江流中任意飄蕩,随波逐流,向着險灘的方向。
方寰心裏一緊,翻身下馬就沿着水岸追跑,再顧不上重見那人的喜悅,也顧不上嫉妒,他急切地大聲呼喊:“慕塵!”
船上的人毫無理會。
方寰趕忙對随從說:“快去攔住他!”
小舟已經飄到險灘周圍了,那裏的江水險急,這樣下去,情況有多麽危險,方寰心焦如焚,竭力呼喚:“慕塵!”
小舟上那男子似乎聽到有人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