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頭舀起一顆丸子往嘴裏送去。
方寰嘗着那鮮美的味道,贊了一聲:“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味道還沒變。”
“多少年?”慕塵也覺得好吃,一邊喝着湯汁,随口問道。
“十來年了吧。”方寰頗為感嘆地說:“我來這裏吃過。”
慕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方寰朝他溫柔一笑,想了想才說:“自我承了祖業,日夜繁忙,除了有要緊事匆匆出來一趟,平日哪有那麽多閑心?這不,一眼就過了那麽多年,我當時來的時候比你現在還小呢。”
吃完大大一碗蝦丸,慕塵明顯有了飽意,盡管聽着方寰向他介紹其他好吃的,聽得口水都差點流下來了,但是肚子實在撐得很。
慕塵有些遺憾地離開座位,來到街上。
方寰見他這樣,安慰道:“還有一個下午呢,你想去哪兒呀?”
“真的?”慕塵十分驚訝,忍不住笑意,卻還是裝作平淡地問道:“你不用回去……幹活嗎?”
“既然都答應帶你出來玩了,自然讓你玩個盡興。”
作者有話要說:
☆、心動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方寰竟大發善心帶他到處游玩,但慕塵的确非常欣喜,一路上與方寰同行說話,臉上的笑也漸漸多了起來。
一整天下來,兩人幾乎将整個皇城的有名景點都逛了遍,慕塵還吃到了不少以前未曾吃過或未曾見過的東西。直到夜幕降臨,兩人才意興闌珊地回宮。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洗漱,朕晚一點再去找你。”方寰吩咐完後,就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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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夜色下,慕塵望着方寰高大的背影有一會兒,才回自己的寝宮。
“公子,你今日去泥地裏打滾了嗎?”
秀兒在屋裏幫着慕塵脫下今天的髒衣服,驚訝地問道。
慕塵在浴桶前莞爾一笑,褪了外衣後就讓秀兒出去,然後脫下剩下的衣服,将整個身子泡進水裏。
熱乎乎的水燙着皮膚,讓他感到意外的舒服,似乎全身的疲憊都得到了緩解。他回想着今天的經歷,嘴角不由漾着一絲笑意,雖是累了些,卻有說不出口的快樂,和方寰在一起似是從未曾這樣愉快地在一起。
方寰見識廣泛,學識淵博,見解獨到,說出來的話總能讓慕塵眼前一亮,有時方寰說了以前的趣事,還能逗得慕塵笑出聲了。
慕塵對方寰有了一番新的認識,倒覺得他沒有那麽壞了……
月亮升到天空正中的時候,方寰才來慕雲宮。
此時慕塵還未入睡,正坐在庭院回廊闌幹上面欣賞月色。
“天氣冷了,不要貪涼吹太多風。”方寰見了就随口提醒。
慕塵沒有落下地來,只扭頭輕輕地喊了一聲:“方寰。”
方寰也不介意,走前來從背後環過他的腰,笑着問:“今天開心嗎?”
“嗯。”慕塵有些僵硬地倚在方寰的懷抱裏,模樣倒是很乖。
“下來吧。”
這時,方寰讓慕塵斜過身,然後抱緊了他,讓他落地,而慕塵怕不小心摔了忙不疊地抱住方寰的脖子以穩住自己的身子。
“呵,”慕塵整個人都挂在方寰身上,方寰笑說道:“沉了。”
慕塵難堪得将臉埋在方寰肩窩。
方寰卻說:“你倒賴上朕了,這樣朕可抱不了你太久。”
慕塵這才離開方寰的脖子,雙腳踩在堅實的地上。
見他模樣有些羞澀,方寰也不逗他了,而是牽起他的手,往燈火通明的屋子走去。
“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
“你的生辰。”方寰笑着說:“自己都不記得了?”
慕塵眸光一黯,微微別過臉不讓方寰看見,半晌才回過頭對着方寰,輕輕說道:“忘了。”以往他的生辰不是爹娘操辦就是婉兒惦記着,如今見不到他們了。
“去年朕出宮去你家鄉看你的時候還特意給你過過呢?”方寰握緊了慕塵的手,走進屋內,說道:“年紀輕輕忘性真大。”
慕塵低了頭不做言語,見方寰直拉着他去床那裏,他心裏就有點慌了。
方寰察覺他的緊張,也沒有點破,而是又找了個話題,有些賣弄地問道:“有沒有想過朕會送你什麽?”
慕塵動了動唇:“你不是花了一天的時間帶我去玩了嗎?”
“你就這麽容易滿足?”方寰笑着看他。
慕塵斂首細思,珍寶錢財方寰賞賜了很多,在這裏吃穿不愁,他确實不需要什麽,遂低聲道:“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方寰有些固執地說道:“可朕想給你。”
慕塵終于臉上露出了幾分好奇。
“你明日去吏部報到,在那裏拿一個九品的官位。”方寰很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意見,“朕已經幫你打點好一切了。”
方寰老早就開始為慕塵的前途考慮了。到底讓慕塵一生都待在皇宮裏當自己的男侍,不是件現實的事情。哪怕慕塵最後會愛上他,也不會甘心将一輩子都投注在他身上的。況且,他們畢竟相差了十歲,将來他若百年之後,誰來護得無所依仗的慕塵周全?因此,方寰想趁現在他還能護着他,讓慕塵到官場上從底層開始歷練,逐漸建立自己的一番天地。他不苛求他成為一代能臣,只不過是希望他有自己的一番作為。
聽得這個消息,慕塵愣在地上,不知所措,良久才小聲地問道:“能讓我考慮一下嗎?”
“可以,不過你明早就必須給朕答複。”看出了慕塵的猶豫,方寰心裏還是有些計較的,拍了拍“這是個好機會,你要抓牢了。”又說了幾句囑咐慕塵早些兒睡的話,方寰就離開了。
夜裏,慕塵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腦海中一直盤旋着那個去做官的事情。倒不是糾結于那芝麻大的品級,他心裏在乎的是做官能否讓他的生活有所改變。
如果答應了,他以後起碼可以不用待在皇宮裏無聊度日,還能見識到多一些人。畢竟,如今他最為依仗的武功都沒有,若要不依賴他人而生存下去,就只能往其他方向發展了。何況,普通人要謀一個官位千金難求,而他卻只要他答應就可以不費功夫的得來,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呀。
說實話,慕塵有些心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官上任
吏部官署設在皇宮外,驚鴻親自送慕塵到那裏去。
“慕塵,下午我會來接你回去,你自己多些注意。”
“嗯。”慕塵點了點頭。
驚鴻朝他拱了拱手就轉身離開。
雖然只是當一名專門負責整理公文編寫檔案的小小的書吏,慕塵倒沒有挑剔太多。這種活他曾在禦書房裏幫方寰做過一些,想來也不是多難。至于,出謀劃策,安邦定國,這種大事他是做不來的,他并非謀臣策士,還從小沒讀什麽書,而這整個院子裏的人起碼都是進士出身,他不比他們治國平天下之論爛熟于心,當一個小官自然是應該的。
慕塵在來這裏的路上就很安分地想好了。
此刻,他帶着幾分熱情,環視着整個官署。
不過,整個院子裏有些冷清。現在還是早朝時間,在皇城裏六品以上的官員無事都必須進宮朝觐皇上,因此這院子裏剩下的除了侍衛也沒幾個人,而這些人都藏在屋子裏各司其職,不管閑事。
“呃……兄臺抱歉,”慕塵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幹活,貿然闖進一間屋子,正好撞上了一位微微發福的中年人,他有些歉意地說明來意:“我是新來的書吏,請問一下,該到哪裏去報到?”
那人斜着眼打量了一下慕塵身上九品的衣飾,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出口教訓道:“你該叫我大人!”
慕塵也看見了對方身上的從六品官服,便退了一小步,微低着頭,裝出恭敬的樣子應道:“是,大人。”而後才問道:“大人能否指示一二下官?”
“那!”從六品官應該是有急事,懶得和慕塵磨叽,只用手指了東邊的一間屋子就走了。
慕塵嘴上道了句謝,也不管他有沒有聽到,然後朝對方說的那裏走去。
剛剛碰到了冷臉,有些悻悻然的慕塵覺得在這屋裏簽到留名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他向負責的官員道聲謝,正要踏出門檻,往自己工作的地方走去,屋裏那名瘦小的官員趕忙上前堆着笑臉攔住慕塵。
“姚大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如由在下為你帶路。”瘦小官員雖是八品,對慕塵完全是與那從六品官截然不同的嘴臉,模樣十分殷勤。
慕塵也沒多想,只覺這人如此好心,笑着道謝,不做推辭,直跟着他。
“這就是姚大人您的地盤了。”瘦小官員将慕塵帶到一間堆疊許多文案的屋子,兀自掏出絹子擦了擦一張凳面,請慕塵坐下歇息。
慕塵連連說不用,好奇地打量着這因放了太多書架桌案而顯得擁擠狹小的地方。
瘦小官員只好陪着慕塵站,笑着問道:“聽說姚大人是從宮裏來的?”
慕塵一聽微微擰了眉頭,“你怎麽知道?”
瘦小官員絲毫不覺,只笑着說:“那姚大人官路定是不凡,想必不會在此長久蝸居,以後還煩請多多關照呀。”
慕塵不太懂他說的話,随口應了聲好,又說:“是你關照我呢。”
“那姚大人就在此處,下官先告退了。”
慕塵用食指輕輕抹了一下桌面,擡起手看了一下沾在指腹上的灰塵,又看了一下堆得如小山高的文件,心裏毫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他原以為做官就是在朝堂之上頤指氣使指點江山的,是外表光鮮亮麗的,哪想到竟是如此不見天日的埋頭幹活。
不過,到底在皇宮裏磨砺得久了,慕塵心性不如以前那樣輕浮氣躁,一旦有不願做的事情就馬上激烈地反抗出來,而是坦然地接受了。
吏部一般負責人事,因此慕塵要做的工作也不過是将各級官員的資料整理好來,并分列存檔。然而,活兒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沒那麽簡單。
慕塵忙活了一個上午,才稍微理清頭緒,因為沒有人來教他怎麽做,他只有自己去領會,之前聽那個瘦小官員說,幹這種累活的通常都是無功無名剛進吏部的小官,而他正好屬于這種。
慕塵休憩之餘,獨自在屋內望着自己的工作環境,不免嘆了口氣,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活,還當官呢,分明就是個打雜的。但這種抱怨只是在心間匆匆掠過,比起在皇宮裏當禁脔,他還是寧願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朋友
中午,去早朝、去跑腿辦事的人陸陸續續回來了,有些官高家近的只放下東西就回去,那些家遠且無雇馬車的則是留了下來蹭飯。這一會,院子倒沒有那麽冷清,有些在此任職的官員便開始說起話,沒過多久,整個庭院就嘈雜起來。
慕塵待在屋內,尋思着是否出去和他們打個招呼。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官位最小,又是初來乍到,若是不與他們交往,難免會被人以為是清高自傲,還是決定去和他們打個照面。
“在下姚慕塵,見過各位。”
開了門走到庭院裏,慕塵有些不習慣地朝衆人行了一個蹩腳的禮節。在宮裏,見了皇帝,他從來不跪,更不用說鞠躬作揖之類的禮數,方寰也默默容許他,長此以往,慕塵根本就沒有見了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就行禮的習慣,就連在這官場裏,他亦是行了江湖上見面的禮節。
幸好,這快吃飯的時候,也沒有人在意那麽多,只見衆人齊刷刷地望向慕塵。
眼尖的人一見慕塵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風度,再看慕塵俊俏如玉的臉,不由驚呼:“喲,好一個俊俏少年郎。”
慕塵微微擡頭看那出聲之人,貝齒輕輕咬了咬唇,淡淡一笑。
“你就是新來的?”另一人問。
慕塵禮貌地點了點頭。
這些留下來的官員都是身份比較低的,而且年紀也不太大,慕塵雖是對外人有些疏離,但和他們還是能夠相處得好的。
他們見慕塵如此一個養眼的美人,紛紛上前,态度可謂殷勤,擁着慕塵去飯桌。
有些話多成痨的人還喜歡問東問西,比如慕塵哪裏人士,慕塵以前何處高就,慕塵是否娶妻生子,還問慕塵喜歡去逛京城哪家青樓……
慕塵關鍵問題避而不談,一般的問題就笑笑的說過去了。
和在皇宮裏的氛圍不一樣的是,這裏沒有那麽嚴明的等級,倒有幾分像江湖的自如,慕塵抛去性子的壓抑,一下子就和他們打成一片。
“我號稱過目不忘,我見過的人沒有不認識的,我怎麽以前從沒見過你呀?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子?”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官員站在桌前,十分随意地将一腳搭在凳上,喝了兩口酒有些頭腦發熱,指着慕塵問。
慕塵看他那潇灑的模樣,不知怎麽突然地想起了自己以前放任自由的生活,臉色陡然一黯。
“別理他。”坐在慕塵旁邊的官員拉了拉慕塵袖子,笑着提醒:“他喝了酒就愛這樣胡言亂語沒個規矩,一會他就正常了。”
“李老五,你別插話。”那年輕官員急了,又瞪着慕塵問:“你!你說。”
“哎呀,說不定人家六年前就考過去了,哪怕你在科場連考了幾次,又怎麽可能碰得着他呢?”年輕官員旁的人趕緊将他拽坐在凳上:“你不要吓着我們新人了,沒看見姚書吏都呆了嗎?”
年輕官員定睛一看慕塵的臉色,忽而大笑:“也是,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來,十分盲目。
慕塵回過神來,有些羞赧,但又覺得這樣的相處毫無顧忌,嘴角也不免翹起弧度,沒有理由地笑着。
吃完散夥,這是常事,各人開始準備各忙各的。
那名在席上行為肆妄的年輕官員喝了兩杯茶後醉意就醒了,想起之前大膽的事,趕忙向慕塵賠罪。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姚兄弟不會怪我吧?”
慕塵還沒有表态,一旁的人就笑着插嘴了:“慕塵,你可不能饒了他,待會向尚書大人告狀去,他擺明趁機欺負你。”
“老兄,別介。”年輕官員摸了摸腦袋,懊惱地對那人說,“我下回請你去天香閣行了吧?”又回過頭對慕塵憨憨地笑道:“也請你去。”
慕塵知道那是不能當真的,遂沖他們笑了笑,說道:“在下事多,還是先回去了。”
告了個別,慕塵心情分外輕松地回到自己幹活的屋子。
這些人倒是有趣呢。慕塵一邊想,一邊依着剛才記着的名字在架上查找翻閱這些人的資料。
朝廷廣招人才,每兩年都舉行科考,這些人都是近幾年進入官場的士子,而其中那位叫做賀瑞的年輕官員連續考了幾屆,才得以進入吏部,該認識的人都認識了,因此之前衆人才有那番玩笑。
興致勃勃地浏覽一遍,慕塵将一些基本的信息記住,忽而一笑,今天結識的這些人都沒有什麽官架子,不會抖威風,性情闊達開朗,倒是可以做朋友呢。
如此一來,投入工作,他也就沒那麽煩悶了,也沒怎麽去想皇宮裏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恃寵而驕
傍晚,驚鴻前來接慕塵回宮,親自駕了一輛馬車等在官署大門。
那時,整個院子裏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慕塵姍姍而出,見驚鴻就站在門口等他,方如夢初醒一般,語氣無多歡喜,只喊了一聲:“驚鴻大哥。”
“皇上在等你回去。”驚鴻點了點頭,動了動唇,伸出一手引慕塵上車。
尚慕塵沒有說其他,就上去了。
留在院子裏的人,有些曾在皇宮裏見過一等侍衛驚鴻,訝異地遠看着這場景,待馬車走後,不由驚訝地相互議論開來。
“這新來的姚書吏是什麽來頭呀?”……
方寰确實在等慕塵,還令人準備了一桌慕塵愛吃的菜。
“慕塵,第一天感覺怎樣啊?”方寰笑吟吟地問道。
慕塵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坐在方寰旁邊,輕輕說道:“還行。”
“那就好。”方寰握住他的手,好似久別重逢那樣,厚顏無恥道:“一天不見,朕怪想你的。”
聽着肉麻兮兮的話,慕塵只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刷刷起,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抽出手拿起筷子夾了眼前的菜囫囵吃進嘴裏,好似饑饞難耐。
方寰見慕塵餓得慌,倒很高興地給他夾菜。
吃完後,方寰牽着慕塵的手在皇宮四處散步,一邊講些官場的事情給慕塵聽。
盡管他給慕塵的官位很小,也是出于保護慕塵。慕塵性格率真,在那種勾心鬥角的地方畢竟不太适合,他怕慕塵給別人欺負了去,才讓慕塵去冊錄人事檔案,好少點參與那些不必要的争權奪利。
散步後,方寰便在路上和慕塵分道揚镳。
宮燈高照,路是不黑,慕塵只身一人回去伴着滿天星空還有一路花香,倒沒有那麽寂寞。
他慢慢踱步,回想着今天在吏部的經歷,琢磨方寰之前對他的一些提點。忽而又想到方寰今夜不和他睡了,心中竟有說不上悲喜的情緒。平時見到方寰,他是有些害怕的,害怕之餘,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覺,像是不見方寰一面心裏就不踏實了。
真是稀奇!
慕塵暗哼了一聲,随手扯了一片樹葉捏玩,一直走回屋去。
慕塵越來越喜歡吏部裏飯桌上遇到的那些人了。畢竟都是年輕人,平日裏趁着上頭不在暫時放下手邊的活兒歇息,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很容易就混熟了。
雖然午膳飯菜遠不如皇宮,可好在見着的人總能讓他覺得很放松。半個月來,慕塵每天在吏部的心情都是極好,有時一整天都是笑盈盈的,不似在皇宮裏愁眉不展。
但好日子總是過得太快,不知是否上天妒忌了慕塵的笑容,這天來吏部值班的官員竟都留了下來,吏部廚房的夥夫都忙慌了,因為平時鮮少露面的尚書大人也在。
大堂內,坐滿人的大桌上再不是賀瑞坐在上頭,而是尚書大人。此時慕塵正坐在最末的座位,偷偷地打量其他眼生的人。尚書大人看起來五十多了,正襟危坐,不茍言笑,而其他高官亦是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那平時鬧鬧騰騰的幾個小官員都不敢出聲玩笑了,簡直噤若寒蟬。
飯桌上除了碗筷交碰和咀嚼食物的聲音,再無其他。這一餐吃得非常郁悶,慕塵随便夾了點菜填填肚子,再也無胃口吃下去,正想要離去,但擡頭見其他人都還在吃,若是先走,未免太過,只好漫不經心地吃着剩了一大碗的白飯。
終于等到大家紛紛放下飯碗,有人前來收拾,換上果盤茶水,慕塵正想趁機開溜,卻聽尚書大人的聲音在靜默中陡然響起,“姚書吏在吏部過得可好?”
整個吏部哪裏還能找到第二個姓姚的書吏?但慕塵不可能裝傻沉默,只好低低地應了一聲:“還行。”在禦書房裏侍候時,曾見過尚書大人幾次,他最怕的就是對方要在這裏戳穿他的身份。
果不其然,尚書大人望着慕塵,明有關心暗有嘲諷:“吏部比不得皇宮,老夫怕姚公子在這兒受了委屈。”
一提到皇宮,慕塵臉上染了些許不悅,卻鎮定答道:“這裏很好。”
尚書大人都發話打破沉默,其他人也敢吭聲了。一個侍郎看着慕塵,贊說:“姚公子如此出彩,初見就令我等驚豔十分,舉首仰慕,難怪聖寵不衰。”他旁邊的人也是一個侍郎笑着附和開來:“恐怕清風樓的那些人見了姚公子,都要自慚形愧。”
對于自己那可笑的身份,慕塵向來非常敏感,與賀瑞等人相處時,他亦是小心翼翼地隐瞞。他一邊聽着一邊忍着,袖子裏拳頭握得緊緊,終于聽到清風樓那三個字,他忍無可忍,騰地一下起身。
清風樓是什麽地方?平時裏和賀瑞他們聊天說笑,他知道清風樓這個名字聽來風雅實則是小倌聚集的地方。這侍郎将他與清風樓的人比,難道不正是拐彎抹角地侮辱他以身事主?!
慕塵深深呼吸,強迫自己不要像以前在宮裏那樣任性地頂撞方寰,這才冷笑着反駁:“侍郎大人飽讀詩書,官居至此,說出這番話來,未免有失身份。”說完之後,不再理會這幫人等擅自離席。
“恃寵而驕。”尚書大人平淡地留下一句評語,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作者有話要說:
☆、累了
這場風波之後,慕塵的身份不胫而走。整個下午,慕塵不知出去後該如何面對其他人,遂一直待在屋裏,而以往交好的官員,竟一個都不來找他一下。
暮色四合,驚鴻準時來接他。
“聽說西南諸州城出現了不小的□,皇上忙着處理此事,恐怕今晚不在你這兒了。”驚鴻将他送到慕塵宮外,如實地轉告。
“哦。”慕塵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驚鴻見他神色抑郁,難得的關心詢問:“你還好吧?”
“沒事,只是累了。”
是身累了?還是心累了?或者身心俱疲?慕塵獨自苦笑,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他只清楚,夜晚躺在床上時,有無法說出的痛苦只能自己默默吞咽承受。
翻來覆去後,仍是無法入睡,慕塵倏然想起自己去吏部以來很少練習武藝了。
這怎麽能怠懶呢?他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起身,就着寂靜暗沉的夜色在庭院中央伸拳擡腿。
所有的煩憂都暫被抛去。他本來就是天生适合練武的,奈何,天意弄人,才落得這般下場。可慕塵實在不願意選擇妥協,哪怕手腳再也無法施展淩厲的動作。
折下一條無葉的樹枝,他又将爹爹親自教他的劍法溫習了一遍。
雖然滿身大汗,臂腿發酸,卻是空前的暢快淋漓。終于,慕塵對自己滿意地一笑,卻被隐沒黑暗中的人看見了,只聽兩聲鼓掌過後,那人從花叢後現身。
不是方寰是誰?
慕塵一驚,立即将木棍收起,背在身後,戰戰兢兢地等着對方近前責罵。
方寰确實走了過來。他只是伸出手,細心抹去慕塵額上的汗,“深更半夜的,還練什麽武呀?你看,身上都濕了。”
自己偷偷練武竟被方寰抓個現行,心虛至極的慕塵低着頭任其所為,有些緊張地問:“你不是不過來嗎?”
“呵,慕塵想我了?”方寰有些勉強的笑了一聲,摟了慕塵的腰,說道:“手上那東西扔了,走,別吹了夜風受涼。”
回屋後,慕塵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從屏風後出來,見方寰正坐在桌邊看他,不由一赧,垂着頭不說話。
“遇到什麽煩心事了?”方寰體貼地問慕塵,而實際上是他正為政事憂煩難耐才來找慕塵散散心。
慕塵被方寰抱坐在腿上,想到今天的事,卻期期艾艾地回答:“沒、沒有。”
方寰臉色微沉,用手指撫着慕塵的臉蛋,忽而嘆道:“都在一起這麽久了,你對朕還是不親近,什麽話都不肯對朕說。”
慕塵剛想狡辯一下,臉就被方寰掰了過來,雙唇直接被堵住,“我……唔。”
方寰直接一手按住慕塵的後頸,慕塵想避開都沒有辦法,只能被迫承受。
開始只是四唇相貼罷了,後來聽得慕塵呼吸紊亂急促,方寰得寸進尺,用舌頭撬開慕塵緊閉的嘴并探了進去。
方寰如此熱烈的吻讓慕塵覺得有點惡心,本來他就不喜歡這樣況且心裏向來有第一次的陰影,抗拒不得,他便用牙齒咬了方寰的舌頭。
方寰吃痛地收了回去,手伸到慕塵臀上狠心地掐了一把那裏的肉,低斥道:“不許咬。”
慕塵扭了扭身子,想逃脫,方寰卻緊緊地摟着他,嘴唇還黏貼在慕塵的殷紅上。見慕塵臉上現出一絲不耐,方寰越是壞心眼地啃咬他柔軟的唇瓣。
慕塵先時是忍了這親熱,但方寰明顯是沒占盡好處就不肯走的,這麽晚了,加上又練了許久武,身子乏得很,他累極了,偏偏方寰就要粘着他,真煩。慕塵實在耐不下去,便伸手推了推方寰的胸口,嚷道:“我困了。”
方寰愣住,見慕塵臉露倦怠,遂應了一聲好,放開了他。而慕塵從方寰腿上下來,得了自由,只脫了外衣,趕緊到床上霸占位子和被子。
方寰跟了過去,見慕塵那排斥的架勢,真是哭笑不得,無奈地拍了拍被子,道:“睡過去一點,我也要睡。”
慕塵閉目不為所動,裝作不知。
夜深了,方寰也懶得和這人繼續拗下去,幹脆掀了被子鑽進去。他像個小孩扒着大人一樣,反常地抱了慕塵,賴在對方肩膀上,吐着自己的苦水:“唉,我日理萬機就算了,怎麽天天還得想着對付你這個小家夥。”
慕塵還沒睡着,聽到了,卻沒有應答,心裏罵道:那是你活該!
“慕塵,你就不能稍微體諒一下我?”方寰見小家夥根本不理睬他的哀怨,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我好累的。”
右肩被方寰的腦袋壓着實在沉得很,慕塵本想不留情地推開那大頭,但聽了這話,他卻突然打消了這個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老不正經
初冬季節,天曉得晚。
東方未泛魚肚白,方寰就已經穿好了朝服回來,見慕塵已經翻身朝裏睡得香,再看這天色,心想時間不早了,就在慕塵臀上拍了一下,催道:“點卯可快到了,還不起床。”
慕塵不動如山,哼了一聲,有點撒嬌地說道:“肩頭痛,不去了。”
想起自己早上醒來腦袋竟是靠在慕塵肩膀,還靠了一夜,再看慕塵賴在被窩裏懶懶的樣子,方寰不由起了體恤憐惜之心,這剛進冬正是好睡的時節,昨夜又睡得晚,想讓慕塵繼續睡下去,但轉念一想那吏部的官職,是他好不容易和那些老頭商量得來的,豈能半途而廢?再來慕塵若是亂了規矩,恐怕又會遭人诟病。
站在床邊,方寰笑着又催:“小懶蟲,別睡了。”
昏昏沉沉,慕塵幹脆扯了被子将自己蒙起來。
“再不起……”并非毫無辦法,方寰此時拖長了音,促狹一笑,“我可要脫了你褲子。”說到做到,方寰立馬掀開熱乎乎的被子,一把拉下慕塵松松垮垮的亵褲,頓時兩團白花花的肉就暴露在空氣中。
身後大涼,才知方寰竟是說真的,慕塵暴叫一聲坐起來,趕忙用被子裹住自己,正想向方寰吼一聲表達不滿,卻瞥見尚留在屋內伺候的兩名宮女正斂首竊笑,俊臉登時一紅,傻在那裏。
方寰樂得一笑,轉頭這才注意到那兩名宮女,咳了一聲,裝出一本正經一臉威嚴,吩咐道:“還不快伺候公子洗漱。”
大清早還霧蒙蒙的,水汽迎面撲來,讓人覺得濕冷。然而,在馬車裏的人卻是有些熱。
慕塵臉紅紅的,到現在還沒從方寰用脫褲子的辦法催他起床的羞恥中走出來。臨走前,那些伺候他的宮女們雖然已經恢複了平靜乃至面無表情,但依她們女人的天性,恐怕趁他走了,私下裏就把這件糗事到處傳了,那他以後還怎麽活呀?
都是那個老不正經惹的禍!
慕塵一想就生氣,但生氣也沒處發火。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一切埋怨只能咽在肚子裏。
哪怕他沒有驚天動地的才幹,至少可以在尊嚴上和別人平起平坐,可他本是堂堂男兒身,卻委身于人,就算聖寵優渥,也會讓人看輕。
慕塵心裏再清楚不過這個事實,但,他無法改變。
趕到吏部,剛好是點卯時間。
慕塵簽了個到,走向自己的地盤,正要開門進屋,卻被賀瑞等人攔住了。
“慕塵。”
“你們?”慕塵頓住身軀,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們沒想到你竟然是傳聞中的那個人。”李老五最先開口,羨慕道:“真是久仰了。”
慕塵見他們嬉皮笑臉的湊過來,卻是有些冷淡地說道:“有什麽好的。”
“那可大不同了,像我們這些芝麻大的官,不知得寒窗苦讀、幹多少年活才能面見聖顏呢?而你不費吹灰之力。”賀瑞攤手說道。
慕塵面上有了些愠怒,心想:他們難不成是聽說了他是方寰枕邊人,因此來巴結嗎?無比敏感的慕塵,感覺有種失落的石頭在他的心間沉墜着。
“慕塵,我怎麽見你好像不太高興?”細心的張濟問道。
衆人聽他這麽一說,一齊認真觀察慕塵的臉,果然如此。
慕塵被看得不好意思,忙踏進屋去。
他們也跟着進屋,賀瑞走到慕塵面前,有些歉意地說道:“我們昨天下午本想應約過來找你,可是大人們都在差遣我們做事,就沒有來。慕塵,你不會怪我們吧?”
慕塵沉吟片刻,才擡頭對上衆人,淡淡一笑:“我還以為你們是嫌棄我呢。”
“嫌棄你?”李老五尖聲驚訝地反問。
賀瑞口直心快地搶話:“話說回來,依你的身份,不應是和那些王公貴胄高官貴人一起的,而你還願意和我們做朋友嗎?”
看着面前這幾張坦率的臉,慕塵心下慚愧,原來都是他在狹隘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