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聲音沙啞,睜開了眼,眸子是異常清澈,竟然平靜地和方寰對視着。
方寰心中的某根弦被觸動,緩聲說道:“退下去,貶為藥童,罰俸半年。”
“謝皇上饒命!”年輕太醫逃過一劫,頭重重磕在堅硬的地上,連連謝恩,才膝行退了出去。
慕塵知道那年輕太醫得赦之後很快就抽走了手,他求情,只是不想因自己的任性害死了別人,沒想到方寰居然真的答應了。
方寰想要反手握住慕塵的手,卻晚了一步。
那一刻,他仿佛被推入巨大的深淵,陷入無比的失落之中,他甚至可以看見前段時間好不容易和慕塵發展的緩和關系,就那麽輕輕地斷了。
方寰張口想說出勸慰的話,祈求慕塵的理解。可是他只能看着慕塵眼眸中的清靈漸漸黯淡,長睫覆蓋雙眼。
慕塵暈過去了。
方寰惶然地拍着他的臉,卻怎麽也拍不醒。
瞥見屋內一臉擔憂的秀兒,忙道:“快去将老太醫請進宮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針灸
“慕塵。”
方寰掐着慕塵的人中,想要喚醒他,可慕塵終究失去了意識,沒有一聲回應,猶如死去了一般。
屋內只剩他們兩個,方寰霍然抱住慕塵,熱烈地親吻他蒼白的臉頰。
慕塵,朕不想這般對你的!為何你總是要與我違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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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已入骨,對方的一舉一動,哪怕細微如末,也能夠輕易地牽動他的心。
不管慕塵做什麽,他都無法不在乎,而越是在乎,便越是苛刻。
他總是要牢牢地抓住慕塵不放手。
在太醫趕來宮中的這段時間,方寰令人送來熱水。
被血浸染的亵褲黏在皮肉上,得小心翼翼地褪下來,才不會使血液凝固的傷口重新冒出鮮血來。方寰看得心中揪痛,可是這般狼藉的傷确實是他親手造成的。難怪慕塵對他若即若離,他打起人來的時候的确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給對方。
方寰用熱毛巾輕輕擦去慕塵臀上的血漬,洗淨了再擦,沒過多久,整個盆子的清水就變紅了。
等處理好之後,他給慕塵的傷用了宮裏上好的藥。
在這個過程中,看着慕塵臉上即使暈迷也細汗密布,方寰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難道我們就不可以好好地過日子嗎?
方寰溫柔地撫摸着慕塵濕漉漉的頭發,深深感嘆。
老太醫風塵滿面地趕來,過個年都要忙活,對此他心底是有些埋怨的。本來可以和兒孫滿聚一堂享受天倫之樂的,卻要進宮為皇上的男人看病。
唉……
想到這裏老太醫不禁有些納悶,皇上年歲可是不小了,怎麽一點都不擔心子嗣的問題?雖說他生有一個兒子,但身份卻不行,時至如今,皇上登基十多年,竟是沒立過一個太子!
老太醫的手特意在爐子烘熱了些,才走到床前為慕塵號脈。
看着皇上最心疼的人,老太醫實在想不通這男人有什麽好,若是個規規矩矩的倒也罷了,偏偏和皇上三天兩頭對着幹又惹上一身傷,而皇上卻對他那麽執着,真真是一段孽緣啊!當然,這所有心裏話他都沒有對方寰講。
老太醫把手指搭在慕塵的手腕上,停留了許久才收回。
“他怎麽樣?”方寰着急地問道。
老太醫斟酌着話語才出聲:“公子受了風寒……”
話還沒說完,方寰搶道:“朕是想知道他什麽時候醒來?”
老太醫畢竟在宮裏德高望重,根本沒有被方寰的架勢吓到,而是捋着灰白胡子緩緩道來:“公子之所以高燒不退陷入暈睡中,其因有三,一是受了風寒未及時防治,二是以往的病根未除被引發了,三是皇上的責打讓他受了驚吓。”
方寰臉色一頓,在老太醫面前也不擺出皇帝的威嚴了,而是放低聲音問道:“該如何治好他?”
“皇上,這病自然得慢慢治,一時半會是解決不了的。”老太醫示意侍者拿來藥箱,他取出針夾攤開,并讓侍者點燃藥草制成的熏香。“公子湯藥未進,如今又昏迷不醒,不如先讓老臣為公子施針。”
方寰低頭看了一眼慕塵,點頭允諾,随後解下慕塵的衣衫,讓慕塵趴在自己腿上以防他突然醒來胡亂掙紮。
侍者将針逐一熏過才遞給老太醫,老太醫在慕塵光裸的背脊上找準穴位,才将針慢慢勻力紮入那光滑完好的皮膚之中。
皮膚上立馬滲出細小的血珠,饒是方寰心硬如鐵,看着這過程劍眉輕皺,覺得自己背上也有針紮般的痛。
整個背部未紮到一半,慕塵便醒了過來。老太醫針剛一刺進他的皮肉,他便本能地掙紮起來,方寰不得不用手固住他。
“唔……”慕塵發出極壓抑的聲音,在又一根針紮下來的時候,便現出了哭腔。
他的肩背一聳一聳的,小聲地啜泣着,想要逃脫這痛苦的酷刑,卻無奈被方寰按得穩穩。
聽他一直哭,再看背上間隔的紅點,方寰心都碎了,擡頭用眼神詢問可否就此結束,老太醫果斷地搖頭,拈起一根熏過的針,語重心長地說道:“若拖下去,公子病情恐怕加重,到時候就難治了。”
方寰無奈,只好用手撫摸慕塵的頭安慰。
慕塵卻越哭越厲害,針紮入皮肉的疼伴随着藥效帶來的麻痛蔓延到五髒六腑,偏偏還逃脫不了,幹澀如枯井的眼又冒出泉湧般的淚來。他的手緊緊抓着方寰的袍子,身子一抽一抽地顫着,腦袋下的繡錦床單一片濡濕。
方寰更受煎熬,最後想也不想地把手伸到慕塵面前,道:“受不了的話咬住它就不疼了。”
慕塵愣了幾秒。
方寰等着他的反應甚是焦急,十分擔心慕塵不肯,身為皇帝向妃子獻殷勤被拒絕,那當着太醫的面得多丢臉。
可當慕塵真的張口咬住他的手掌時,方寰頓時臉色一僵:這家夥還真的用力咬呀!盡管手掌的肉被慕塵尖利的牙齒抵得發疼,他卻沒有抽出來,任由慕塵洩恨般深咬着。
慕塵果然不哭了,老太醫一把針紮進他的皮肉裏,他就用吃奶的勁死死咬住方寰的手。
到針灸結束,慕塵滿身是汗睡過去了,而方寰也滿頭大汗。
老太醫注意到方寰手掌上那深陷的一排牙印,關切道:“皇上是否要敷藥?”
方寰不着痕跡地将蜷曲發顫的右手收攏進袖子裏,淡淡道:“不必了。”
老太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令侍童收好藥箱,自己執筆開了藥方。
方寰拿來看了幾眼,發覺和之前那個年輕太醫寫的一樣,心中瞬時釋然,劍眉微挑,對侍者提醒道:“将藥研成藥丸。”這藥熬成湯必定苦澀難入,慕塵這喜好甜食之人定是沒喝完一口就吐了,到時候又不肯喝藥耍脾氣,方寰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被慕塵氣得又打他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藥丸
經過一連三天的精心治療與護理,慕塵已不再昏睡得不醒人事了。
成天趴卧在床上,身子更加疲乏無力,慕塵醒後見屋子沒人,便獨自撐着手肘坐起身來。床上墊了厚厚的被褥,柔軟舒服,緩解了不少傷處的疼痛。臀上的傷有良藥的治理,破皮的口子已經開始結痂了,甚至有些發癢。
慕塵扭了扭身子坐正,擡起疲軟乏力的手輕輕揉搓太陽穴。頭還是很疼,慕塵不禁輕嘆,現在他的體質可是越來越差了。
病中頭腦反而愈加清醒,慕塵抱着膝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回顧了一遍。
首先是除夕夜,他惹惱了方寰,在攬月樓被狠揍了一頓,第二天,他因不肯喝藥又被狠揍一頓。盡管現在傷已經不那麽疼了,但想起當時挨打的情景他還心有餘悸,真是痛不欲生啊。
心驚之餘,慕塵自嘲地嘆了口氣,他惹毛方寰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強了。但他轉念一想,這不意味着方寰對他越來越在乎?
慕塵再次嘆氣,恐怕是對寵物的在乎吧?
就因自己不肯曲意迎上,所以方寰才會想盡辦法來征服。
那方寰對自己,真的會有愛嗎?
這個想法驀地跳上心頭,慕塵頓時陷入彷徨的思索中。
或許,有吧?或許……
還未想清楚,慕塵的思緒就被屋外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打斷了,仔細一聽竟是方寰和秀兒,慕塵趕忙躺在床上,并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
他、他還沒做好準備去面對眼前這一切。
門被推開來很快就被關上了,畢竟慕塵還在病中禁不起風,方寰輕步走到床前,搓暖了手,才坐在床邊,好笑地看着躲在被子裏面的慕塵。
“朕知道你醒了,別裝了。”
即便被戳穿,慕塵卻是無動于衷。
因為屋裏除了方寰,還有秀兒和那些侍候的婢女,慕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那時被方寰當着這些人的面打屁股,心裏難堪如何能過?昏迷期間便算了,可現在醒了過來,叫他如何在這些日日在眼前轉悠的人面前自處?
方寰不了解他的心思,拉開被子,伸手用手背探了一下慕塵額頭的溫度,才略有放心地說道:“不那麽燙手了,看來還得吃藥才行。”
見慕塵仍縮着身子不做任何反應,方寰本帶着熱情的心倏然一冷:他們倆之間的冷戰又要開始了吧?
方寰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慕塵那冷漠如冰的神情與拒人千裏的态度了。向來統籌大局泰然自若的皇帝此時竟有些心慌了。
“慕塵。”
方寰暗自吸氣鎮定心神,将人兒抱了起來。不得不承認,一旦他占了下風,慕塵便會如蛇纏竿得寸進尺,所以不論如何,他都要确保自己的權利。
他接過熱毛巾為慕塵擦臉,而慕塵偎在他的懷裏既不吭聲也不抗拒,保持着那傲慢的姿勢。
方寰真是不知該惱該笑。
若是換了他人,他早就一個命令下去打得你要死要活,還敢給他擺臉色?不過,慕塵是個例外。
方寰覺得自己是上輩子就欠了慕塵的,既把他當情人又把他當兒子地養着供着。
當然,小家夥挨了打是得好好哄哄,他若不采取主動,不然兩人得準備冷戰到什麽時候?
方寰想着怎樣才能讓慕塵乖乖喝粥吃藥,甚至打算放低身段。
思及此處,方寰不免有些窘迫,揮了揮手讓侍女們留下東西後統統出去。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做那些有違身份之事時怎能讓下人看見?
方寰端起碗,将粥的熱度吹散,卻沒有注意到慕塵臉上那消失的困窘。
“慕塵,別鬧脾氣了好嗎?老是拿自己的身子作對,最後吃苦的還不是你自己?”
方寰溫言軟語,苦口婆心。
慕塵抿着唇,也沒應一聲,自己奪過碗,三五口就把清淡的粥喝個精光。
方寰驚愕之餘,眼角不禁染上欣慰的笑意。這家夥倒不像以前那般又冷又硬,說都說不動了。
慕塵喝完粥後,拽起被子,身子往枕頭倒,準備接着睡,卻被方寰摟住腰制止了。
“剛吃完東西,別忙着睡,待會還要吃藥呢。”
方寰耐心撫弄着他淩亂的頭發,慕塵依舊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卻是十分合作地靠在方寰的胸膛前。
“頭還疼嗎?”方寰低頭在慕塵的額前輕吻一下,柔聲問道。
慕塵沉默了很久才擡起眸子,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
方寰伸手輕撫慕塵顯得病恹恹的臉頰,嘆道:“那身上呢?”
慕塵微微點頭,便将臉埋進方寰的懷裏了。
方寰輕拍他的肩背,嘴角不知何時已經勾起了一絲弧度。
眼前的狀況并不像他想象中那麽糟糕,慕塵顯然有些漫不經心,卻不似以往那般冷淡得拒人于千裏之外了。
方寰将被子堆在慕塵的身後,以便他更加舒服,自己則下床去拿清水和藥瓶。
慕塵有些茫然地看着方寰從小瓷瓶裏倒出好幾粒指頭大小的烏黑滾圓的藥丸子,而方寰微微一笑,将盛藥的曲掌伸到慕塵面前。
“雖說熬出來的湯藥藥效更好,但你既然喝不下,朕只好令他們如此做了。”
慕塵擡手撚起一顆,緩緩拿到嘴邊,入鼻的藥味越來越濃烈,他嫌惡地蹙起了眉頭。
慕塵擡眸偷偷打量一眼方寰的臉色,發現對方一臉正色地看着自己,心裏幾番計較之下不情不願地将藥放進嘴裏。
苦死了!
吃完後,慕塵皺着臉恨不得吐出舌頭表示自己的厭惡。
方寰趕忙将準備好的蜜餞拿給他吃。
“還以為自己是個男子漢,吃個藥都怕。”方寰看着心愛之人好笑的模樣,不禁開口揶揄。
慕塵嘴角一抽,立馬扭過臉去。
方寰自作親昵地摟住他,笑道:“好了,就知道你不讓人說。”
作者有話要說:
☆、和好
為了讓慕塵更好地養病,方寰差人将常用的物品搬到玉華殿,卻沒有跟過去。
慕塵在陌生的地方待了幾天也沒見着方寰一面,表面上雖不在意,心裏不免有些慌了。
“皇上在哪裏?”慕塵靠在床上問秀兒。
秀兒好奇地反問道:“公子惦念皇上了?”
“沒有。”慕塵立馬矢口否認。
秀兒了然一笑,知道這位主子和皇上之間的事情不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便正色說道:“聽皇上身邊的侍衛說,這段時間邊關不安,皇上前些日子還将昭王派去平定戰亂呢,皇上如今恐怕是忙得不可開交。”
“哦。”慕塵應了一聲,不禁有些失落。難怪自從融州城分別後就沒有見過昭王了,現在他在皇宮裏孤身一人如何成事?
秀兒看見慕塵臉上的失望,開口勸慰道:“公子,皇上不能時時來看你了,但他一定是非常在意你的。”
慕塵不知道是否該為這個體貼的宮女報以微笑,心裏暗自駁道:我巴不得他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現在,他的屁股還是很疼,方寰給他的打,他記得清清楚楚。
玉華殿由于臨近玉池而引入了熱泉,且寒風難至,因此溫暖宜人,對于慕塵這個病中之人自然是十分适合療養。
春花綻放,慕塵獨自一人脫了鞋襪在院子裏的石子徑上走。
鵝卵石被太陽烘得暖乎乎的,光腳丫踩上去毫無冰涼的感覺。
老太醫囑咐說經常這樣走可以讓身體恢複得更快,慕塵便不得不忍受腳被凸起的石頭硌得不舒服。
盡管他心裏不服氣方寰對他的教訓,但是靜下心來想一想,方寰确實沒有說錯他。在皇宮被關久了,被方寰慣寵多了,他的性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任性、依賴、優柔寡斷,這些缺點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開始有了。
慕塵一邊沿着路走,一邊低着頭看自己膚色蒼白的腳背,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回了出發的地方。
“石頭不燙腳嗎?”有一個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
慕塵想也不想地回答:“正好呢。”話一出口覺得這個聲音是那麽地熟悉,有些懷疑,他猛地擡起頭,卻見方寰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棵花樹下微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方——啊……”慕塵心裏一驚,腳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沒站穩,一下踉跄就往後倒。
方寰眼疾手快,迅速奔過去抱住他。
慕塵喘着氣,擡眸看了一眼方寰,驚慌未定之餘,用手推開了對方。
方寰識趣地放開,對着慕塵無奈地搖頭一笑。
爾後,他走到院子裏的藤椅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喚道:“來坐。”
慕塵慢條斯理地穿好鞋襪,才緩步到方寰面前,猶疑着。
“扭扭捏捏,像個小姑娘。”方寰的聲音不冷不熱。
慕塵被話一激,幹脆一屁股壓到他的腿上。
方寰這才笑眯眯地摟住慕塵,說道:“像個男人,果敢點。”
我本來就是男人,只是被你當成了女人!慕塵心裏怨怼,也不怕方寰了,拿眼瞪着他。
方寰毫不在意,撈起放在扶手的淺藍袍子展開,半披在慕塵身上。
慕塵臉和脖子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只着了一身素白的缣(jian)衣,幸好這裏不太冷,不然方寰真怕他又得凍病了。
慕塵垂着頭,微撅着嘴,手指玩弄着長長的衣帶,似乎那比眼前人更有趣得多。
方寰面色溫柔,雙手扶着慕塵的肩膀,笑道:“朕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擔起大任,事事決斷,哪容得我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說着見慕塵偏過頭鼓着臉,方寰自是明白自己無意戳中慕塵的心事,細想一番,他對慕塵和聲說道:“你嫌朕拘你在後宮,無法伸展拳腳,但朕有朕的顧慮,朕是因為害怕失去你才留住你的。你要自由,朕也給了,在宮中,除了朕,還有誰像你這般不行禮法,不受拘束?”
方寰說的是事實,慕塵都聽到心裏去了,還是不平道:“可你打我。”
慕塵的語氣裏能聽得到一絲委屈,方寰嘴角噙着笑意,耐心道:“慕塵,朕是愛你才會打你,你可見朕親手打過其他人?”見慕塵無話可說,方寰握起慕塵的雙手,趁熱打鐵道:“以後,我不會輕易打你,會愛你,疼你。慕塵,我們和好如初,好嗎?”
這樣深情的承諾任誰聽了也會心動,慕塵心裏正盤算着,既然昭王目前還不能回來,若現在和方寰對着幹,簡直就是給自己找罪受。他真是有些怕被打。
兩害相權取其輕,慕塵有時雖是執拗得可笑,卻不是個死腦筋的人,權衡利弊之下,他識相地點了點頭。
方寰的臉上頓時顯露出無邊的喜意,他原以為慕塵應是與他冷戰一大段時間才肯和自己說話,沒想到竟那麽容易就答應了他。他動情地在慕塵的唇上印下一吻,随後緊緊地把慕塵摟在懷裏,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慕塵将臉貼在方寰溫暖寬厚的胸膛前,甚至聽得到方寰心髒有力的跳動聲。
這樣舒服無憂的感覺,有那麽一刻,慕塵真希望什麽都不管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過着一生一世……
作者有話要說:
☆、藥泉
玉華殿的偏殿。
霧氣氤氲中,方寰低沉的聲音響起。盡管那語調聽起來正兒八經,卻流露着一絲暧昧的氣息。
“衣服脫了。”
另一方偏偏固住單薄的裏衣,就是不肯松手。
“你出去。”慕塵有些郁悶,不管怎麽相處,他總是像只獵物一樣被方寰銳利的目光觊觎着。
“朕要看着你下去。”方寰像個小孩一樣固執地說道。
慕塵真心不願當着方寰的面将自己扒個精光,蒼白俊秀的臉上紅暈猶存。
“慕塵不聽話了嗎?”方寰的聲音漸冷,透着一股嚴厲。
見識太多這種情況,慕塵真擔心下一秒方寰的巴掌會呼嘯而來落在身上,猛地一咬牙,将身上不多的衣服悉數除去。
潔白瘦削的胴體映入眼簾,方寰不免有種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覺。
只是仔細看清之後,他心中的欲念全都化為了憐惜。慕塵的後背上還留有針灸過的痕跡,臀上皮膚雖變得光滑,卻有一大片淤青尚未散去。
慕塵耳根都紅了,身子在空氣中瑟瑟發抖。
方寰站在池邊,手搭在慕塵光裸的腰部,揶揄道:“還不快下去,慕塵這是在誘惑朕?”
慕塵是有難處的,那熱泉由于浸泡了藥材,水色微褐,冒着充滿藥味的熱氣,他一點都不喜歡。
兩難之中,慕塵自然不願将自己□的身子長時間地暴露在方寰面前,只好勉強擡腳踏入水池中。
泉水滾燙,剛一碰及,慕塵馬上觸電般收回腳,扭頭望向方寰,有些委屈地嚷道:“好燙。”
方寰哭笑不得,用手扶住慕塵,道:“燙才有效。”
見慕塵不願下,他故意将目光放在慕塵赤條條的身子上,還專往敏感的地方瞧。
慕塵羞赧之餘,只得毅然入水,濃烈的藥味沖入鼻腔,還有滾燙的泉水灼燒着皮膚,實在是難受得很,他想逃脫,卻被方寰盯着,不得已之下只能生生忍受。
方寰等慕塵漸漸适應了,才松開手不再按着他的肩膀,蹲起身來。
“太醫說泡上一個時辰即可,慕塵可不要想着逃脫,這是為了你好。”
慕塵揪着臉,捏着鼻子,不樂意地哼了一聲應答。
方寰摸了摸他的頭頂,不由笑道:“乖乖的,朕就在外面,有事喊一聲。”
等方寰的身影隐沒在屏風之後,慕塵舒了一口氣。
這藥味沖得很,熏得他頭昏腦脹,慕塵屏着氣,雙手抓住池沿,偷偷地将身子提高,褐色的水只沒到他的胸口。
他大口地吸着較為新鮮的空氣,感覺頭腦清醒些後,才重将身子沒入藥泉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戲君
時間漸漸過去,殿裏一片靜寂,翻折子、筆蘸墨水、書寫的聲音都消停了,慕塵察覺到了這些,又等了一些時分。
他自己估量着時間,覺得泡得差不過了,便自己輕手輕腳地起來了。
慕塵悄悄地披上衣服,光着腳丫,蹑手蹑腳地走出去。
不一會兒,便見到方寰兩腳搭在桌案,雙手疊放在腹部,上身靠在椅背上,微仰着頭,雙目緊阖,顯然睡着了。
慕塵心中暗喜,偷偷摸摸地往門的方向走。
可沒過多久,他就懊惱地返回,因為門口有兩個侍衛站得筆直把關,根本不讓他出去。最後他怕鬧醒了方寰,灰溜溜地回來了。
慕塵心裏有些忿忿不平,盯着方寰不雅的睡姿,暗自嗤聲。
沒想到方寰向來是個威儀端正、謹言慎行的主,竟有如此随意的時候。
無聊之際,慕塵的目光便任意在案上梭巡。
案上堆着一摞厚厚的奏折,有些攤了開來,上面留了一些朱紅的字跡,明顯是方寰批閱過的。
慕塵不禁感嘆,當皇帝還真是不容易,連過年都沒個清閑。
可是,為什麽昭王想當呢?
嘲諷之餘,慕塵看了一下方寰的睡臉,覺得這張臉真是讓人讨厭呀,平時沒膽報複,他忽然計上心來,便拿起一支筆,蘸了點濃黑的墨汁,俯着身子壞心眼地在方寰臉上作畫。
沾了墨水的毛筆畫在臉上又涼又癢,累極打盹的方寰很快就被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居然看見心愛之人正望着自己,那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微笑。
方寰直覺以為自己眼花了或是做夢了,不禁用手擦了擦剛醒來有些耷拉的眼皮,再看,竟看到慕塵如鮮花初綻般的美麗笑容,一時呆了。
方寰還是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他再一次用手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而這一次,他還聽到了慕塵笑出來的聲音!
慕塵是在笑他。
因為方寰原本就被慕塵胡亂作畫的臉,經過方寰的手,那眼睛周圍的墨跡散成一圈,看上去好像被人打了兩拳,十分狼狽。
方寰蒙在鼓裏的樣子,慕塵越看越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得前仰後合,還笑得捂起了肚子。
而方寰也漸漸察覺到了端倪,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污黑的手,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登時氣惱。
“好呀,膽子肥了,竟敢戲弄朕!”
笑聲嘎然而止。
作者有話要說:
☆、說教
慕塵剛想逃,方寰拉住他的手腕,擡掌在他的兩邊挺翹各重拍一下,嘴裏怒道:“去牆角面壁思過!”
慕塵不敢不聽,摸着發疼的屁股,悻悻地走到牆邊站着。
方寰則是去找水洗臉。
原本極具威嚴的一張臉竟被墨水塗抹得十分滑稽,看着銅鏡中的大花臉,方寰啼笑皆非。
這慕塵不是一般的調皮呀。
臉和手都洗淨之後,方寰才緩緩走了出來,擡眼就看見歪歪斜斜站在牆邊還在揉屁股的慕塵,慕塵身後那衣服上還有兩道墨色的掌印。
想起剛才慕塵那令人驚豔的笑容,方寰非常回味,卻又輕嘆一聲。
第一次見到這家夥這麽開心地笑,原因居然是嘲笑他!
靜下心來,方寰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讓慕塵知道輕重,便到椅子上坐下,嚴肅地開口。
“過來!”
慕塵察言觀色便知自己惹到方寰了,不由有些畏懼方寰的懲罰,磨磨蹭蹭的一步步慢慢挪過去。到了方寰面前,慕塵垂着頭,十分懊惱自己的沖動,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可知道這般耍弄朕,是要被定罪,被杖責的?”方寰說的是事實,不是威脅。
慕塵站着,絞着手,咬着唇不敢回嘴。他确實做過頭了。
方寰眉角一揚,慕塵這怯怯的模樣倒是讓人喜愛。心裏的氣惱如雲煙消散,只伸手将人兒攬到懷裏坐。
“怕了?不知天高地厚。”方寰揪住慕塵的一只耳朵扯了扯,哼聲道:“記住了沒?”
慕塵哪曾這樣被教訓過,趕忙用手去擋。
方寰看着慕塵龇牙咧嘴的表情,想起他之前對自己的捉弄,促狹心起,用食指沾了放在案上的朱砂,就要往他的臉上點去。
慕塵發覺了,馬上扭過臉躲閃。
當然,方寰只是玩鬧而已,他并沒有用蠻力制住慕塵,任由慕塵掙紮逃脫。
慕塵急忙忙地逃跑,方寰笑着追過去,将他攔下壓在軟榻上。
一番打鬧之後,兩人姿勢變成方寰騎坐在慕塵身上。
方寰見慕塵用手把臉捂得嚴嚴實實,自己根本無法在他的臉上下手,便用另一手去撓慕塵的胳肢窩。
開始時慕塵還能憋個幾秒,可是身上被撓得越來越癢,他再也禁不住,笑出聲來,他紅着臉,喘着氣嚷道:“別——”
慕塵揚着手,恰好給方寰時機,他眼疾手快将食指上的朱砂點按在慕塵的眉心。
慕塵怔愣着,瞪圓了眼睛直視着方寰。
方寰一臉笑意,俯下身子,用手撫着慕塵微微泛紅的臉,由衷地贊道:“呵,眉間點了朱砂,慕塵比那畫像裏的金童還俊俏幾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降落凡塵的神仙呢。”
被這樣誇贊,慕塵臉更紅了。
方寰貼近慕塵的臉,突然動情在他唇上輕啜一口,在慕塵的驚愕之中,他驟然将慕塵緊緊摟在懷裏,自言自語道:“可你是朕的慕塵,是朕的。”
慕塵被抱得喘不過氣來,用手推着方寰。
方寰清醒過來,忙撐起身,但他的腿還是壓着慕塵,保持着極其暧昧的姿勢。
兩人四目相對,方寰深深地注視慕塵,越看情越深,終于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吻住慕塵殷紅的唇。
慕塵沒有扭頭拒絕,就那樣呆呆地接受着方寰輕柔而熱烈的吻,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
許久,方寰才離開慕塵的唇,依舊低頭望着慕塵的眼睛。
盡管慕塵清澈的雙眸裏倒映着自己的臉,方寰卻知道慕塵雖然也在看着他,其實并沒有看,因為慕塵的心裏始終沒有他。
我什麽時候才能走進你的心底呢,慕塵?
方寰在內心深處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随後他松開慕塵兀自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幸福
在愛情裏屢屢碰壁鼻青臉腫的方寰已明白,越愛的人越不能用強迫的方式。當初正是他的強硬造成慕塵的冷漠抗拒。慕塵這種人吃軟不吃硬,得順着毛摸,才能相處得好。
方寰不再有所動作,慕塵倒是迷糊了,眼神疑惑地望着方寰。
“不早了,早些睡吧。”
方寰抓住慕塵的腕子,将他從軟榻上拉起來。
慕塵終是明白了方寰不想碰他,不由如釋重負,一邊走,一邊袖子舉起要去擦掉額前的朱砂。
方寰跟前去,擡掌在他身後的挺翹拍了一下,道:“不許擦掉。”
慕塵回頭不滿地瞥了方寰一眼,卻是沒有再去擦了,嘴角一撇就往床的方向繼續走了。
方寰看着慕塵一路乖乖離開,不由欣慰一笑。
剛才兩人的一番玩鬧,倒是讓他的精神好了許多,方寰不想太早入睡,便坐回到案前,翻開那些未處理的公文,繼續着自己日複一日不敢怠慢的工作。
邊關局勢混亂,前段時間,他為此焦頭爛額,日日眉頭緊鎖,不得開顏。幸好,近日頻頻傳來捷報,才讓他的擔憂減緩了一些。
若不是在慕塵面前,方寰是一絲笑意也沒有的。
坐在案前,寫寫看看不知過了多久,而夜越來越深,方寰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禁不住寒涼了,終是起身,舒展一下筋骨,才朝床走去。
床上,慕塵已然酣睡。
寝衣淩亂套在他單薄的身子上,胳膊都露了出來,一床被子被他踢到了腳邊,偏偏他整個身子是蜷着的,抱在一起,像是極其怕冷。
方寰脫了外衣,坐到床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睡相,無奈地伸手扯過被子齊整地蓋到慕塵身上。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慕塵夜裏極愛踢被子,而每次都是方寰半夜醒來幫他蓋好的。
方寰疲憊地躺在床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他卻沒有急着閉上眼睛,而是将慕塵蜷縮的身子攬過來,把他抱在一起的手腳伸展開來。
方寰溫柔地環住慕塵,刻滿疲倦的臉上浮起一絲清淺笑意,墨色的眸子裏盡是滿足。
以前兩人關系不好的時候,慕塵像避瘟疫一樣躲着他,将他的殷勤鄙視地擲還,讓他好不尴尬。在床上,慕塵還經常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