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百鳳山事
三言兩語,這婚事就摘清了兩大宗門,成了江師姐與金子軒的小兒女之事。
金光善見未能把江氏套進來,卻還是不肯罷休,執意要問江師姐的意願。
只要江厭離同意嫁入金氏,江氏不上套也得上。
可惜金子軒的魅力沒有他爹想象中那麽大,江師姐自言以大局為重,要重建雲夢蓮花塢,不宜談婚論嫁。
金光善今晚首次出手就失利,頗有些不自在。
金子軒身為當事人無法站出來緩解尴尬,金子勳好似一個廢人,坐沒坐相,關鍵時刻就成了啞巴。
最後,還要金光瑤站出來圓過場面。
其實無甚關聯的兩句話說出去,就成了一碼事兒。
從江姑娘深明大義,說道各大世家損失慘重急需人才,不說回去重建家園培養家中子弟,沒事兒去你金麟臺搞秋狩。
偏偏大夥兒還都覺得很對。
一個百鳳山圍獵大會,重新将金氏立到了話題中心,将金光善又捧了起來。
沒給你一毛銀子,怎麽就解你燃眉之急了,怎麽你家沒有獵場麽。
聽着周圍小聲議論大聲附和的,我默默喝了口水。
宴席之後,金光瑤前來送行。
其實他這個字是光瑤,名還是瑤。
長兄與他,也不曉得是一見如故還是日久生情,總有說不完的話兒。
我雖說能夠認可金光瑤的才華,卻不樂意跟他講話,累。
二哥就更沒話了。
偏生,他就要來跟我說話。
長兄有令,要我就金藍兩家通商之事與金光瑤接洽,我還不能不去。
算計不過他,大不了就吃點虧,反正有大哥在,有賺的,也虧不了多少,說到底還要靠着大哥,我很憋屈,但是認了。
閉了閉眼,我視死如歸的去了。
第二日,黑着臉,拿着新鮮出爐的合同去找長兄複命。
金光瑤不停的說,聽得我腦袋都要亂,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有賺不虧就是了,我也懶得同他說那麽多。
雖然時常念叨長兄是個傻白甜,我其實也就會算算賬,不見得就能強到哪裏去。
回到雲深,二兄天天彈琴,我又陷入了無限循環的賬本裏。
剛剛松了口氣,就被叔父逮到。
重建的雅室還是那個模樣,沒多什麽,也沒少什麽。
叔父還是那個叔父,胡子沒多也沒少。
除怨這個事情,從岐山下來,我就安排過了。大戰之後必有大災,不單單是除怨還有赈災。
不過叔父所言也對,門下弟子終歸是各處分散,遇到大東西,小隊是無力處置的。
讓長兄親去,更好調派人手,力度更大。
不過,叔父也不知是看出了什麽,直接令二哥去修藏書家訓,不準他再沉溺琴曲。
二哥想去禁室,叔父不允。
然後,叔父又安排我去處理家中瑣碎事務。
當初雲深傾覆之際,外圍弟子居然沒有傳回任何訊息,這事兒還要細研究。
我家弟子忠誠沒有問題,就必然是制度上出了問題,導致做事束縛手腳,容易出現事故。
二哥所求不許,我們也沒辦法,三人只好告退。
各大世家恢複元氣,其實不算很難。
這個世界,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多得是人想要投入大世家門下。
就算是百廢待興,從頭再來,也要比白手起家容易很多。
畢竟大世家的底子還在,只要還有傳承,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藍氏、江氏、聶氏等等皆是如此。
家中一應事務,我開始有意識的找人負責,着力于培養繼承人,一個不行就多找幾個,總有能幹活的。
總不能全讓我抓着不放了,畢竟我也不是一輩子不離開雲深。
理清了,交出去的差不多了,尋了個機會,我向叔父禀報,離開了雲深。
溫情和溫寧還沒有蹤跡,門下弟子大海撈針,怎麽也找不到他們留下的痕跡。
叔父對我總是懷着幾分歉意,不說有求必應,卻十分寬容。
我幾次都想告知實情,終歸還是忍住了。
不想在藍家關一輩子禁閉,我就要學會閉上嘴。
一路天南海北轉過來,什麽也沒找到,繞來繞去還是進了雲夢。
我避着魏嬰,也就避着雲夢,然而避無可避,就只能迎上去了。
酒肆裏,長兄與魏嬰話不投機,正要散場,被我撞見。
長兄提什麽不好,提重提劍道。
魏嬰金丹都沒了,練劍作甚,這是他的心魔,誰提誰難堪。
魏嬰若肯若能聽人勸說放棄陰虎符,也就不用等到今日由我長兄出面了。
長嘆一聲,我轉了出來,未向長兄招呼,直接去尋魏嬰了。
這是我們之間第三次長談。
我身上的紋路已經爬滿了右邊身子,金丹之上也是一半金色,一半黑色。
互相交流了一下穩定心智和心神的法門、體會,我稍稍透露了一些二哥新找的曲譜。
我知道魏無羨聽得進去。
這世道上,還有我這樣的一個倒黴蛋陪着,魏無羨又多喝了兩壇酒。
對于我的狀況,他束手無策,十分在意。
我們是朋友,始終是朋友。
當年在不淨世,我躬身及地行了大禮,希望他日後能記得此時所言,他沒忘。
我卻并不是很在意,姑娘家的遮瑕膏完美的遮掩了我外露的皮膚上難看的瑕疵,這還是溫情給我的秘方。
這時候,我這樣也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可惜,在雲夢我依然沒有找見她。
拒絕了魏無羨令我登門做客的邀請,偷偷去看了江家阿姐,見她很好,我就走了。
途中收到長兄傳書,他回到家中見我不在,便傳書與我要我直接前往百鳳山與大家會合。
圍獵,沒什麽意思。
無非是金氏在找存在感,叫我去,我就怕忍不住想怼人。
結果,我還到的早了一些。
長兄拜托了金光瑤照顧我,連續幾天被他帶着在附近游覽。
他是個能讓所有人覺得舒服的俊秀男子,只要他想讨好一個人,絕對是沒有不成功的。
當他真心對一個人的時候,也很難會有人狠心拒絕他。
初時,我與他并無多少話好說,我在外界的形象也是無限靠近于忘機二哥,少言寡語不好親近。
金光瑤就是有本事,能跟我聊起稻米和鐮刀,水車和翻鬥,甚至還從我這裏定了未來一年的姑蘇瓷器,這個能養活一鎮人口的大訂單足以令我對他笑臉相迎了。
百鳳山圍獵正式開始之際,金光瑤迎到了我長兄,我總算脫離了這種愛屋及烏的關懷,悄悄松了一口氣。
然而,金氏總是少不了草菅人命的癖好,叫人看着不是個事兒。
射箭就射箭,你拉一群溫家人擋在靶子前面算怎麽回事兒。
問金光瑤也沒用,他一準兒說是金光善安排的,他也是奉命行事。
天知道,這家人是不是天生都有病,找這種存在感有意思麽。
我看向長兄,他沖我搖搖頭。
魏嬰也被江澄使眼色攔了下來。
其實,我與溫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戰場之上将之碎屍萬段,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但是如今,上輩子養成的正義感在作祟,我的良知在拷問我的心。
雖然我的心還是一片冰冷。
金子軒射出第一箭正中靶心,他頗有些得意。
少年人在心上人面前,總是想要表現的。
金子勳洋洋得意踏前一步,正要說話。
我直接拉過弟子手中弓箭,五支箭搭上,原地拉弦,看都不看,直接就射了出去。
箭靶之前的人尚未動作,五只箭就全部插到了靶子中心。
以我的禦物之術,別說你用人擋着,你就是用山擋着,也攔不住我的箭。
金子勳指着我,又成了結巴,你來你去沒了下文。
我沖上一拱手,直言身體不适先行告辭。
說完,我扭頭就走。
我什麽情緒都沒有,我讨厭這樣,可是我連讨厭都沒有了。
我不想在這裏待着了,從理智上,這裏會讓我惡心,可是惡心又是怎麽樣呢?我連惡心也沒了。
沒有情緒,沒有感情,我需要冷靜一下,雖然我再沒有比這時候更冷靜過了。
漸漸失去善惡、憐憫之心,何時我會成為純粹的行屍走肉呢。
場內頓時一片安靜,長兄安坐不言不語,二哥看着我走出場,也不說話也不攔我。
直到金子勳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又要說話,偏偏被魏嬰二次打斷。
他蒙着眼睛秀了一次□□,照樣正中靶心。
諸人盡皆鼓掌喝彩。
我聽着場內的動靜,愈行愈遠。
過後,長兄來尋我,他總是有準确找到弟弟們的本事,雖然我其實是個妹妹。
我給金光瑤難堪了,魏無羨後面也鬧得金氏沒臉。
長兄陪着我吹了一會兒風,為我講述了一段兒他和金光瑤的往事兒。
其實我不太想幹這個,但是還是聽着長兄說完。
金光瑤在金家處境糟糕,并無人前那般顯貴,他也是時時刻刻做小伏低,讨得金光善的好,才能生存。
長兄一一分說,希望我不要介意今日之事。
我什麽都沒介意,我只是在想我還算不算個活人。
但是不能告訴長兄。
好在,這時候下金家的面子,也不是姑蘇藍氏擔不起這個責任。
長兄甚至不需要去金光善面前道歉圓場,金光善就主動叫金光瑤來解釋了。
我算準了金家拿我沒辦法,才放縱自己中途離開。
這次百鳳山圍獵,沒有哪個家族敢找我藍氏的麻煩。畢竟金氏都讓步了,誰還會沒事兒幹去讨嫌。
長兄見我似乎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以為自己勸解有效,又安慰了我一會兒,就放我一個人待着了。
魏嬰的笛子,不帶陰氣的時候,其實吹起來,聽着很悅耳。
我也不知道我離着他有多遠,還是聽到了悠揚的音色。
随着音樂變換,我切斷了耳部的經絡。
距離還算遠,只要聽不見,多半不會受到影響了。
二哥默默找過來,陪着我坐了片刻就走了。
然後金光瑤也過來了,遞給我一瓶藥,和當初岐山教化司那一瓶一模一樣。
我不好再坐下去,躬身向他道謝。
他搖搖頭,放下藥瓶和一件鬥篷就走了。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我把鬥篷鋪好,躺了上去,茂盛的樹木為我遮擋着陽光,吹着山風,揮手布下結界,我慢慢閉上眼睛。
夢裏我沒有去岐山,沒有去玄武洞,沒有去抓那柄黑劍,我還是我。
夢醒了,天黑了,回到精舍,長兄還在等我。
罰跪一晚,為我今日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心水潤玉,想寫潤玉的故事,靠愛發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