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百花宴中
第二日,自有門人弟子為我講述昨日發生的事情。
魏無羨又一次大出風頭,金子軒現場上演真香場面,金子勳公然咆哮,金氏再次丢了面皮。
金光瑤倒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尴尬來,照舊迎來送往,當着威風凜凜的金氏大管家。
江家阿姐此時于自身之事,尚且心有煩憂,卻還是在清晨之時來尋我,與我閑談幾句,知曉我并
未因昨日之事如何,才放心離去。
随後魏嬰來此,對我說道,他尋到溫情了。
我原本端着清茶,正要送與他,一時失手差點全潑他腦門上。
我尋找了數月,影子都沒發現。
魏無羨逛了逛街,就找到了人。
簡直了,這都,也是,找到了就好。
問明地址,我叫魏嬰先走,我還要準備一些東西帶去。
出得門來,二哥與長兄正在臺階下敘話。
我悄悄把挂在手上的包袱收緊,想了想幹脆全部收進了鎖靈囊。
“兄長,我,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帶回去,藏起來。”
“只怕,他不願吧。”
我也想把溫情藏起來,但是不能帶回雲深。
與兩位兄長見禮,說明我欲外出。
長兄點頭放行,我看了看二哥,他無甚表情,就走了。
自魏無羨回來,我已經很少與二哥形影不離了。
總要給他們留出相處的機會呀。
送出手上之物,确認溫情安好,我本也不知道同她說什麽,我甚至不确定,下次再來,她還會不
會在此等我。
溫情是個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主意。
我主要給她送了錢和一些急需又不好買的東西,然後留下了新的聯絡方式。
就算你要走,也別讓我找不到你,就好了。
溫寧我還未尋到,我不會放棄的。
一經送到,我即刻趕了回來。
昨日圍獵我已經算是鬧過一起,今日的百花宴就不好再不去了。
畢竟,長兄與斂芳尊結拜。
金氏的面子,不能總是不給。
好歹,我還拿了人家一個大訂單。
随着兩位兄長進入金麟臺,就看見金子勳又在咆哮。
對象居然是蘇涉,蘇憫善。
當日雲深傾覆,我與二哥被帶走,蘇涉卻留下一命。
他無顏面再面對當初并肩作戰的兄弟姐妹,只身離開了姑蘇。
沒想到再相見,他已是一家之主了。
金光瑤解圍已經解出經驗了,沒當金子勳咆哮起來,就是他出場刷寬容、體貼、大度的時機。
果不其然,聽得動靜,斂芳尊就過來了。
三言兩語一敘舊,蘇涉自然極為感動。
斂芳尊就是有這樣拉攏人心的本事,不服不行。
入內同早到的聶大哥見禮,聶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沒多說什麽。
我的性格,從未有過尖銳之處,卻也不乏棱角。
他們看着我長大,如何能不知道,若非昨日卻是觸及我的底線,我也不會突然爆發。
藍氏最重禮節,我也從未在重要場合失禮過,頭一次,又是事出有因,諸位哥哥都舍不得苛責
我。
金光瑤甚至專門過來詢問我的身體如何,我與他先道歉,畢竟是他組織的活動,然後又說沒事,
想來就是水土不服而已,休息一晚就好了。
昨日長兄和二哥都在山上見到我,我沒想到金光瑤會也過去,今日再和他說話還有點尬。
人家的鬥篷,我還沒還。
本就沒病,自然要拒絕他家的醫師。拒絕了他的好意,還要說一聲抱歉。
金光瑤的好意和歹意并不分明嗎,我現在看見他就想躲,太費腦子,
正好長兄找他有話兒,我順勢就撤了。
秣陵便是南京,又叫金陵,蘇涉于此地建立仙府,正好卡在姑蘇的上游和雲夢的下游當中的位
置。
如鲠在喉。
蘇涉于我家而言代表什麽,金光瑤知還是不知,都不重要。
如今,蘇氏恐怕歸于金氏不遠矣。
好在,家中內外門所用秘語和各處的密道、密閣全數換掉了。
甚至是各處的布置,我也重新安排過了。
不知者不罪,斂芳尊自言不知,澤蕪君又如何會怪他。
各家盡皆到來,全數落座,金光善坐上主位後,百花宴便開始了。
金光瑤與江澄你來我往,互相吹捧,江氏捐出所有圍獵所得,賓主盡歡。
人家憑實力得到的獵物,還要全部獻出來,就只得了識大體的名聲。
我端坐原地,內心毫無波動,腦子裏卻感覺我此時應該不忿、生氣、抱不平。
無非是江氏還不夠強大而已,如若江楓眠還在,如若虞紫鳶還在,誰又敢明裏暗裏擠兌江澄這個
十五歲的孩子。
金光善虛僞寡情之人也,令人不齒。
正在思考江氏之事,找麻煩的就沖着我家來了。
世人皆知姑蘇藍氏禁酒,家中諸人也是無甚酒量。
偏偏金子勳就要來敬酒,一次敬三個人。
金光瑤連忙過來,要攔着金子勳發瘋。
偏偏金子勳這個人狂妄自大,看不清形勢,如今,金氏占據頂峰,剛剛站穩,就以為我姑蘇藍氏
也是俯首稱臣、不敢吱聲的貨色。
又兼昨日和再早之前在岐山之時,我屢次下他的面子。
他早就想着找回來了。
一杯酒而已,說什麽不喝就是看不起你。
不好意思,我還真沒看的起過你。
端坐不動,我連看都懶得看他。
後面一堆捧臭腳的,還在吆喝什麽豪爽之風,名士本當如此的。
親近藍氏的家族和如今要依附藍氏生存的仙門全都不吭氣,等待着長兄的反應。
長江以南,或者說長江中下游地域的仙門,沒有一個敢附和金氏的。
“藍宗主,一句話,喝還是不喝。”金子勳志得意滿,直接逼到我家宗主頭上,十分小人得志
呀。
金光瑤還在為我長兄說話,可惜金子勳是不會聽他的。
“這位金公子,你蘭陵金氏要敬我家宗主,還是請你們宗主親自來吧。”我站起身攔在長兄側
旁,溫聲說道:“斂芳尊與我長兄平輩論交,是他們的情誼。我們兩家雖不是外人,可不代表你
們蘭陵金氏随便出來個弟子,就有資格在我家宗主面前造次。”
金子勳勃然大怒,我這話直接就怼他一個無名小卒有何資格代表金氏來敬我藍氏家主,金子勳不
過一個金氏內門弟子罷了,我長兄願意搭理你就搭理你,不願意搭理你就請你一邊涼快兒去吧。
你就不夠格!
怒就怒了,打不了打過一場就是了。哼,我還怕你咋地。
長兄微笑接過金子勳顫抖個不停的那只手上的金色酒杯,“這一杯,敬金宗主,多謝金宗主盛情
邀請。”
金光善不得不舉杯,幹笑兩聲,也喝幹了杯中酒。
金子勳也不知道是中邪了,還是怎麽回事,被我怼了一次還不夠。
他勉強露出一張難看的笑臉,又拿出一只酒杯,居然去敬我家含光君藍二哥了。
長兄拉住我,不讓我再過去。
金子勳終歸是金氏宗族弟子,身份地位還是有的,他既然臉都不要了也要來敬酒,就看看他到底
要幹什麽吧。
其實金子勳什麽也不想幹,他就是吃飽了撐的,找怼來的。
魏無羨很能夠完成這項使命,繼續氣死金子勳。
呵,來的倒是湊巧。
這杯酒沒到我二哥手裏,被魏嬰幹了。
我還想着,要是二哥真喝了酒醉倒,我還能來個借酒裝瘋,拆了這礙眼的金麟臺。
金光瑤、金子勳與魏無羨低聲說了幾句話,金子勳又恢複到趾高氣揚的狀态,顯然是不肯令魏無
羨問出他想要的答案。
大殿之上,魏無羨直接高聲問道:“請問金公子認不認識一個叫溫寧的人。”
溫寧?莫非
金子勳臉色驟變,勉強說道:“不認識。”
然而,魏無羨說出了來龍去脈,何時何地因何事,清清楚楚。
為何溫情沒有告知于我,卻偏偏告訴了魏無羨這個倔種兒啊。
金子勳早就看不慣魏無羨,如何會讓他如願,一口咬死不認識,順便把溫氏踩在腳下再多跺上一
腳。
聽到魏無羨說出更多細節,我總算知道我為何遍尋不到溫寧,原來我永遠都遲到一步,我搜索那
處之時,他已經被金子勳帶走了。
魏無羨是不是要翻天,我不知道,總之金氏還不是天。
我暗自傳訊給金麟臺下的藍氏門生,要他們迅速聯絡各地人手,按照魏無羨提供的線索去找人。
金子勳出門慣常前呼後擁,不用問他,問他手底下的人就全都清楚了。
我早就不對仙門的良心抱有任何期待,然而魏無羨還想用性命珍貴之語去撬動鐵石心腸,豈非要
碰的頭破血流。
大殿之上,莫說是幾個溫氏門生不見了,就是哪個小仙門被滅了門,也不值得這些大人物們放下
酒杯解散飲宴。
金光善對陰虎符垂涎三尺,他自然不會放過自投羅網的魏無羨,扣上大義的帽子,理直氣壯的要
求魏無羨交出來。
魏無羨也不是善茬子,一點面皮也沒給金光善留,把他一張僞善的面皮全部扒了下來。
金子勳見此情景,同魏無羨争論起來。
江澄勸不住魏嬰,魏嬰也是牙尖嘴利,與金子勳兩人觀念不合,你一言我一語,說着就動了真
怒。
陰氣入體,我是漸漸都沒情緒了。
魏無羨卻是情緒化的特別嚴重,尤其是負面情緒,動不動就要控制不住。
他說要殺金子勳,就真的動了殺心。
見他握着陳情的手都在顫,衆人皆起身呈現防衛狀态。
我下意識摸了摸右臉,摸到一手光滑。
金光善意欲用江澄反制魏無羨,可惜這時候,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魏無羨也不帶給面子的。
二哥見陳情之上陰氣已然開始聚集,忙道:“魏嬰,放下陳情。”
我的右手蠢蠢欲動,好想插進金子勳的眼睛裏。
世家衆人,其實沒有不怕魏無羨發瘋的。
金子勳也怕。
魏嬰沒有直接吹奏,而是下了最後通牒,三二一還麽的念完,金子勳就慫了。
果然是在窮奇道。
此地我之前也看過,約摸是我去的太早了,沒有看到溫寧在那裏。
“你看你,早說不就好了麽。”魏無羨就跟個喜怒無常的大反派似的。
他笑着往外走,路過我二哥面前時,卻不笑了。
有了溫寧的确切消息,我也坐不住了。
傳訊家中門生不必再找人,我此番必然要自己去了。
事情全部擺在了明面上,窮奇道的溫寧就不能私底下弄出來了。
否則,必然要給家裏添麻煩了。
魏無羨一走,金光善就掀桌了。
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果然非明主。
我懶得去管怎麽收場,見大家都在看金光善發脾氣,無人注意,我直接就跟着魏無羨出了金麟
臺。
長兄對此也很無奈,我與溫情的關系沒有瞞過人,他們都知道。
他和金光瑤對視一眼,暗中道歉。
金光瑤會意一笑,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溫情果然又換地方了,一路尾随着魏無羨,我方才找到她。
“紮到了。”魏嬰說道。
溫情擡頭看到他,又看到了牆角那裏剛剛拐進來的我。
“你怎麽會來?”
“魏嬰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溫情邊笑邊哭,伏在我身上,拽着我的領子,眼淚鼻涕都抹了上去。
魏無羨根本就沒發現我一直跟着他,我躲着他走次數太多了,他也沒想到這一次我會跟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溫寧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
“我只是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你的麻煩已經很大了。”溫情嘶啞着說道,她想去看我的右手
臂,可惜今日是窄袖衣服,看不到。
溫情顯然是沒有好好休息的,哭了一通就頭暈眼花。
好在她還知道帶着我送來的東西,取出藥丸自己服用了一枚,方好一些。
魏嬰見溫情狀态實在太差,就說讓我留在此處陪着她休息,他一個人去把溫寧帶回來。
魏嬰慣常憐憫弱小,如今的溫家凄慘情狀,更令他不得不管。
我卻不同,自始至終,我關心的只有溫情和她的弟弟,其餘溫氏諸人如何,我并不在意。
雲深傾覆之前,我尚且憐憫世人。
如今,我已經沒那個心了。
我已經很久沒吃過正經東西了,居然忘記了修士也要吃飯。
給溫情準備的東西裏,居然沒有食物。
魏無羨掏出一塊大餅,看着就很幹,他告訴溫情只要吃完了就帶她去。
我連忙掏出一只杯子,凝聚出無根水給溫情遞過去,免得她噎死自己。
我給了溫情錢,但是顯然她沒花。
一來此處是金氏大本營,她根本不敢去買食物。
二來,她也沒有那個心思。
如今大餅在手,魏無羨又要她吃完,她才覺得餓了,很餓。
魏無羨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天地良心,我的眼睛卻是幹澀幹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