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深知處
“雲夢江氏諸人露宿于山下河邊。”山門弟子來報。
我那心腸極軟的二哥親去叔父面前解釋,又親下山去将江家諸位引上山來。
當前自非是為魏公子美色所惑,便當真是一片純真溫軟心腸了。
想我藍家親爹閉關,叔父固執,長兄真摯,二兄純粹,傳說中的長老團也不見蹤影。
藍家嫡系,基本就沒有別個了。
叔父一生未婚,也沒個叔母打理內宅。
親娘一來就是個“藏起來”的狀态,別說執掌家事,出門都難。
家中有雲深不知處祖宅一處,山下糧田、桑田若幹,彩衣鎮供奉若幹,門人子弟夜獵所得若幹。
居然,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時下倒是妖魔比人多,普通人能活着就算不易。
農家每日甚至只有一頓飯,不需要勞作時一家人躺在地上節省體力,約摸兩天吃上一頓。只等農忙,才能吃上一頓稀飯,一頓幹飯。
這還是姑蘇魚米之鄉,風調雨順之年,才能有此光景。
仙門世家,待遇要好上一些,一天三頓飯是沒問題的。但是要說過的有多好,多寬裕,還真沒有。
家中門人子弟只管修煉,四處夜獵尚且支應不開,一應俗務甚少有精通的。
偌大的藍家,竟是個粗狂的放養模式,像個學堂更甚像是世家,這樣也能跻身幾大世家之一,就可以想象這個世界人類活的有多困難了。
自我會看賬本起,長兄就迫不及待的把仙門俗務分攤給我一大半,今日亥時之前要将積攢月餘的事務處理完畢也并不那麽容易。
此地仙門,雖有仙法靈力,卻奇異的,仙人居然要吃飯的。除了我在試圖辟谷,其餘諸位一日三餐都要有。
姑蘇藍氏所在長江下游,魚米之鄉、物産豐富。這些年,通過調度藍家門人不斷針對性地四處巡游夜獵,秩序已然大好,彩衣鎮日漸繁榮不說,周邊的小村鎮也算得上能夠安居了。
這裏根本沒有所謂政治經濟一說,掌握着絕對武力的仙門高高居于頂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堪稱想幹啥幹啥。
藍氏家風雅正,幾代當家人皆是心如赤子,一心仗劍平亂,不曾壓迫過平民和小家族,但是也沒啥大發展。
甚至,連後路都沒布下幾條。
我雖天資不算出衆,好歹看過豬跑,狡兔三窟還是知道的。
叔父學究脾性,跟他講經濟無疑對牛彈琴,就說近年來門人漸多,家中坐吃山空如何能成,拿出金銀來買良田才能保證有足夠的飲食供應啊。
藍氏家規,飯不過三碗。
就是這麽來的。
長兄風雅,筆、墨、紙、硯,笛子、簫、琴,柴、米、油、鹽,綢、緞、絲、帛,哪一樣不要供應呀,是吧。家裏的小同學們,要學習、要吃飯、要穿衣就得有投入是不是,家裏這點兒進項撐不住啊。
憑借強大武力,犁地一樣的圍着彩衣鎮畫圈圈,人能生存了,良田才能開墾才有産出,桑麻才能生長才能織布。
既能練兵,又能給家裏置辦下産業,何樂不為。
可惜此時妖魔比人多,莫說了是找種地的農民,找種地的怪物可能更可行一些。
這時候人類龜縮在城池之中,敢于行萬裏路的基本都是仙門百家或是修行中人。
為了保住家中新開辟的産業和好不容易遷來這裏居住的百姓,不得不在外設立別莊,也就算說得過去了。
這年月沒有仙門庇佑,人族城池和村鎮根本就活不下去,不出兩天就得被邪祟攻占。
一些肥沃的土地就這樣荒廢了。
我也不跟別的仙門去搶地盤,只在姑蘇地界上折騰就是了。
兩年下來,果然人口多了,物産也多了,家裏日子好過了,先給叔父、兄長們置辦衣服。
這兩年,家中能信得過的門生弟子,那些天賦不好不得精進的,多有離開山門在外地的,一邊夜獵一邊看顧鎮村的農民、漁民、牧民等等。
可惜仙門都有自己的固定服飾,走到哪裏都掩蓋不了,尤其是藍家抹額。
所以,藍家新發展的勢力只能放在暗地裏,不能排在明面上。左右小鄉村小鎮子,今天有明天無的,溫家是不會關注的。
長兄多次笑我杞人憂天,我也不與他争辯。
家中産業如何,他巴不得是不管的,全由我打理他才樂呢。
托福于此,我的禦物法門愈發熟練,同時操縱五六只筆不在話下。
山下彩衣鎮,藍氏插手不多,周邊那些新興的小村小鎮才是每年供應物資的大頭,那些米、菜、肉、絲綢、紙張等等都是自家産出了,省下大筆支出。
不止一次的想要找個賬房來,偏偏悟性出衆的大夥兒,就是沒幾個學會四則運算,也是醉了。
我跪坐在玉桌後,微微合目。
一支藍筆勾畫進賬,一支紅筆記錄出賬,大理石磨制的算盤珠子啪啪作響,于半空中搖晃。
青色香爐燃起,青煙袅袅,是我喜歡的木質香味。
心神微動,一旁放置的紫筆自動飛起,在賬冊上做好記錄。
賬冊合起,自動落入左側的木匣子,底下已經摞起來一疊相同的藍色封皮賬本,每個本子上都有紫色記錄。
剛剛呼出一口氣,一聲清脆入耳,這聲音有些澀,應是山門處的結界破損了。
執劍出房門,正巧看見隔壁忘機二哥也出來了。
沖他點點頭,我飛身躍上屋頂。
雲深不知處規矩繁多,然而觸犯者甚少,此番應當是魏公子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