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了哦!還沒有親看! (2)
船明天渡黃河。”李良卿朝門叫道。
明月東升,照影成雙。
黃河冰雪剛化,上游卷着冰塊滔滔而下,幾舡公撐得頗費力,對面的汴梁城熱熱鬧鬧,近在眼前。
渡口下來,李良卿掃了一眼,揪緊了周硯的袖子。周硯一眼看過,皺眉道:“怎麽回事?”
“聽天命吧!我們去別苑吧!”
“什麽?”周硯不解:“你有事瞞我?”
“走吧!“李良卿拉着他大大方方的走了。
渡口邊各色貨船,車馬,貶夫走卒,熙熙攘攘,李良卿拉着周硯走得急,不小心一腳踢到路邊一盆水,冷水濺了一腿,一個寒顫卻是腦中一片靜。
一個小老頭,忙上前做揖道:“相公,受驚了,小老兒早上捕點魚在此賣。”
周硯陪禮,“家兄走得急,沖撞了老人家。這盆我們陪你。”
“哪裏要陪,不妨事再去裝盆水就好了。”
“你們給老人家去裝水。”
“慢着,老人家你這是什麽魚?”李良卿問道。
老人家從随身的魚簍裏倒了三條鯉魚出來,還鮮活的很,一條足有四五斤。
“真是黃河之鯉天下至鮮啊!老人家這魚我要了”,李良卿擡手給了錢,回身對晏回書說:“明天我和周硯要去洛陽,今天請你吃魚。”
晏回書點點頭:“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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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了魚,雇了車到了李府,兩個看門做了揖,李良卿吩咐道“晏兄是我江南的朋友,在這裏先住着,你叫人收拾了屋子出來,我和周相公走後,你們常領晏相公去汴梁城中玩玩,有事到洛陽去報我,不日我會派人來接的。”
周硯安慰晏回書道:“我們學裏有事,要去洛陽,你在這裏讀書靜居,不日我們就來找你。”
“其實不用麻煩,書生你到了洛陽我也就放心了,我回阜寧就了。”
“來一趟總要呆幾天,不習慣再回去。”李良卿進了內堂去換袍子,周硯叫了廚下來備飯。
“回書不用拘禮,良卿家略有資産,我們在學裏忙完,就接你去洛陽。”周硯心中卻也輕松不了。
中午桌上擺了魚湯,紅燒魚,糖醋魚,上好的汝窯瓷碗,旁邊有丫頭捧飯。
李節門外請道:“相公,車馬備好了。”
周硯叫人去廚下與晏回書添菜,囑咐了兩句和李良卿坐車走了。
一桌的佳肴端上來還熱騰騰的,卻只晏回書一個人,慢慢的吃飯。
後堂亭臺水榭,水木清華,臨水池邊一座宋臨閣上上下下六間屋子全都架滿了書,案上一本《大學》密密麻麻注滿了蠅頭小楷。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一副瘦金書挂在窗邊,落款是“熙元四年周硯贈良卿”。
透過字跡,晏回書仿佛看見那只帶着墨香的手。
他提了筆,臨摹着字體一筆筆的寫。
臨了三天,寫了足足幾百張,突然一陣風吹了紙滿地,幾個仆人跑進來:“晏相公,不好了,有人刑部的人在門口來拿你,我們說這是我們家相公的宅子,他們不敢進,正請你出去呢!”
晏回書蒙了,“什麽是刑部的人?”
“小的哪裏知道?如今相公只有去,小的快馬叫人去京裏報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月昭燃
遼國大軍壓境,直入燕雲,真宗皇帝迫不得已禦駕親征,京中太子監國,太子趙貞今年剛剛及冠,乃是獻元皇後所出,國之嫡子,自幼受教于周太傅聰惠仁孝,溫恕知禮,是朝堂內外贊的儲君。
趙貞端端正正坐在拱辰殿,一身朱服,文秀的一張臉,風華蘊籍,雖面上無甚表情,心中卻不甚痛快,旁邊坐得是襄王趙陽乃是張妃所生是趙貞之兄。
趙貞淡淡道:“張妃娘娘還住在太乙宮,皇兄你十幾天不曾回來,怎麽一回來就摻合這事?”
趙陽心裏恨不得滴血,“現是多事之秋,陳大人之死查得明白,早早結案方為上策。”
“皇兄所言我豈不知,可是朝中偏有人從中看出了文章,不過走走過場,以示周全,皇兄代我問張妃安好。”
趙陽無法,立于案下:“臣告退。”
趙貞揮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刑部大牢幽深廣闊,陰冷潮濕,一眼看去就像地獄之門,不過對許多人來說,這裏對地獄更可怕,地獄還有個終結,這裏卻只有苦果。
微弱的燈火一盞盞,指引着的卻是一條不歸路,兩個獄頭打着燈走在前面,周硯走在後面,牢房裏的人都很安靜,到了這裏不是瘋了就是靜了,周硯看了最裏面的一間牢房,晏回書蜷在草堆裏睡覺,周硯苦笑道:“心中無事,到了此間所以也不怕嗎?”
兩個獄頭開了門,叫道:“起來了,周大人來看你了。”
周硯揮手讓他們退下,自己蹲下,輕聲道:“回書,醒醒。”
“書生”晏回書睜大了眼,抓了他的手:“你無事吧?”
周硯苦笑着搖搖頭,“無事!”
“那就好!”
周硯靜靜看着他,也不作聲,晏回書放開他,沉沉地問:“書生你,你是誰?”
周硯緩緩站起身,“我是周硯,金陵人士。”
“不,我不是問這個,你是官!”
周硯一身紅色官服,在黑暗的牢裏熠熠生輝,官服上日月昭昭,而晏回書一身囚衣,何等凄涼。
“回書,我不是騙你。”
“不,我只問你,你是誰?書生你是誰?”
周硯正聲:“周硯,禦史中丞,掌百官朝儀綜紀。”
晏回書靠在牆上,指着周硯:“大人是想體驗民間疾苦,還是想看草民笑話,或是可憐草民。”晏回書一手撐地,搖頭道:“不,書生你走吧,我現是犯人,你是官,你不該來看犯人的,于你不好,不好。”
周硯已不忍看他,話在心中,煎着心一般:“不要怕,靜等我。”
周硯恨不得是沖出來,李稷在大牢外等拉住他:“大人。”
周硯倒吸了口冷氣,回身看了看那黑牢,“我要去見太子,這案子沒有什麽好審的。這是不白之冤,回書不可能殺陳大人。”
“陳大人之死明明白白,絕無可查,所以你不要怕,刑部的人絕不能編造出兇手,呂大人是個老人精不過糊糊稀泥,說讓刑部查過個堂而已。”
周硯點點頭,“我們管了刑部的事,他們不過氣不過,想治我們渎職而已,大不了我自己上奏章。”
李節跑過來:“相公,宮裏傳你們呢!”
李稷的腦子又快發昏,扶着周硯:“這事沒完。”
趙貞已換了便服,坐在禦書房,瑞腦香燃得正香,擺了香茶在等他們,周硯,李良卿行了君臣之禮。、
趙貞賜坐,“襄王方才來了。”
李稷茶還不曾喝下,聽得這一句是再也沒有心意喝了。
“襄王,來幹什麽?實不相瞞,臣與良卿到汴梁渡口之際,就看見了襄王府的士衛,也不知是幹什麽?”
趙貞輕叩書案,久久不出聲。
周硯品了一口茶,看着茶葉凝神,似乎想起些什麽。
良久,趙貞言“本就是個刑案,奈何惹出這麽多事,要詳查。”
“殿下”李稷撩袍下跪:“臣為提點刑獄司,掌天下刑獄之事,陳大人之死确系自殺,乃自斷經脈而死,身上無一處傷口,生前遺作《春江花月夜》一篇訴盡生平。”
周硯起身,跪于另一旁:“殿下,臣附議。”
趙貞看着外面日正端午,示意宮娥偏殿擺飯,“愛卿聽旨,本宮着周硯,李良卿主審,大理寺,刑部,禦史臺當堂兼聽,一堂過後禦書房複命。”
“臣遵旨。”
“你們先去用飯,午時開審。”
周硯,李良卿四目相交,心意自知。
周硯一身朱袍莽帶,正襟危坐,頭上挂着四字“明鏡高懸”,烏紗帽襯得他目若朗星,唇紅齒白,亂得青愣愣的下巴顯得有一股冷森森的威嚴,顯然這已不是當年如雨後新荷江南才子了,眼前的周硯已成了一棵木秀于林的參天玉樹,立于廟堂之上,正要把自己名正典刑。
“堂下何人?”周硯聲如清霜,冷入心扉。
“草民晏回書,雁字回書的回書。”閉目叩首。
“本官問你,去年十一月初三你可在京口城中?”
“正在。”
“在做什麽?”
“在那兒等遇見一個人,一個青衫文秀的書生,他孤身一人,身體單薄,怕他一路不安,所以一路相随,直到這刑部大堂。”晏回書咽聲道,他看着周硯這是他戀戀不舍的小書生!
周硯緊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如今,他玉帶珠袍,是人中龍鳳,而草民不過是階下之囚!”
“放肆,”李稷叱道:“公堂之上休扯其他!”
李稷看了看周硯,周硯還是一副冷冷的樣子,端端正正一言不發:“周大人?”
周硯淡淡道:“李大人問案吧?”
“周大人是主審官!”李稷正聲。
“呈堂取證乃是提刑司的常事,在下身在禦史臺不知刑名,煩李大人問案?”
李稷揮袖:“去年十一月初三,你在京口城中,是嗎?”
“是。”
“好,本官再問你,你可認識吏部侍郎陳雲之。”
“從未聽過。”
“很好!來人傳陳府管家陳漢。”
下坐的刑部侍郎王知文對大理寺卿李入松低聲道:“令郎小小年紀,作風能力不下你我啊。”
“奈何年輕人,終是不知事,不然何必多審這一堂。”李入松無奈道。
“尚書大人不過是心中有些閑氣,這兩年刑部不受重用,太子知尚書大人的心思,一堂審過,大家周全。”
李稷心無旁骛,“陳漢本官問你,陳大人出事當天,家中可有外人。”
“回大人我家大人久有沉疴,去年歸鄉之後,關門謝客,家中從來沒有外人。”
“那你家大人出事之前發生什麽事?”
“出事前幾天大人去郊外走了走,祭了先人。”、
李稷問:“這麽說的話,你家大人歸鄉之後心情不好,那幾日尤其不好?你細細想再告知我?”
陳漢思慮良久:“是的。”
李稷笑了,“好,你先一旁,傳仵作上堂。”
周硯臉上一層薄汗,李稷一只手拿着驚堂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
“仵作,你只細說。”
“是,”那仵作拿了驗屍單:“回大人,陳大人生前有肺疾,所謂肺生悲有郁結之症,陳大人死于十一月初三的傍晚,自斷經脈,他生前練過武。”
“好”李稷掃了一眼,眼角生風:“陳雲之死于自殺确系無疑,晏回書暫收大牢,結案釋放。退堂。”
外頭日正偏西,收拾了案卷,大家一齊去宮中複命。
趙貞看完案卷,朱筆批了結案。
留了李稷,周硯下來。
華燈初上,趙貞在東宮擺晏,三人共桌,一盤硝肉,一盤鴨子,三碗雪菜肉絲面,“我記得我十歲那年早早的父皇帶我去周太傅家,然後遇到了你們,你們倆在一起吃早飯,拿了個碗分了面叫我一起吃,吃,當年就是三個菜,當年也就是我們三個孩子,你們都不認我叫太子,良卿還搶我玉筆寫。”
“殿下,如今是要算舊賬?”李稷問道。
“如果要算,十年來如何算得清,周哥兒,你此次回江南,周傅可還好?”
“家父去後爺爺一直心中悲痛,如今居在栖霞山,身子還硬朗。”
趙貞點頭:“那便好,待四月牡丹開了,我讓人飛馬送幾盆去給太傅。”
李稷一碗面吃完,宮樓上的更鼓響了,旁邊太監過來:“殿下,宮門要關了。”
“那今日你們且回去。”
趙貞起身相送到門口中,遠遠的看着他二人走出視線。
一輪皓月獨照萬裏,人間燈火萬家,禦道之上只他二人夜行,冷露無聲。
“陳雲之,字晏生。”
李稷停步,擡眼看周硯,眉宇深鎖,“我不是瞞你,只是……”
“只是什麽,只是你明知這京中是什麽地方,你還一路帶着他來,只是你将我至于何地,你欺回書純良用心,你利用我對你十幾年的信任,李稷你可知如今天都要塌了,回書他尚在牢中,若是牽扯了其他去查,你讓我有什麽臉去見他。”周硯一張臉青白,眼裏閃出了淚光,欲泣無淚,喊都喊不出來。
“不,只是我不只是你們的朋友,還是朝廷的刑官,我要對得起我這身日月昭昭的官服,此事到今我已算盡力,天命如刀,你我也不知命。”
周硯苦笑。
又一聲更鼓,各自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清露沾衣
周府的大門威威赫赫,兩個紅燈籠卻是暗暗的。周信開了門,府中黑黑的一片,只有幾個地方零零閃着燈。周硯的爺爺是周太傅,有二個兒子大兒子周列就是周硯的父親,做了應天府尹生了長女周妤,兒子周硯後,二十八歲就殁了。二兒子周邦現為禮部侍郎在金陵陪周太傅,周府雖大卻是少人,東邊外個園子早已鎖了。
姐姐周妤前年嫁了刑部侍郎王知文的兒子王納賢,家中便更少人,周硯一個人也用不了多少人,便将家中人都遣回金陵老家,京中就幾個人看看門。一個人秉燭在書房練字,他今年已二十了,想起父親生前曾取表字“端方”,他一筆一畫在紙上研寫,确是寫不出風骨。
李入松還在庭中練劍,李稷低頭喊了聲“爹”。
“今日堂上行為尚可。”
“謝爹爹贊賞。”
李入松揮揮手,“回去吧,你娘煮了湯在等你。”
李稷焉焉地走到自己房間,他娘寶貝似的拉過來:“我的兒,今兒堂上累了吧,來,給你炖了黃芪草雞。”
李稷一邊喝湯,李夫人一邊給他剝杏仁兒,“你在外頭可小心別嗆風,一天十幾顆杏仁可不能忘,這一趟回來可苦了我的兒。”
“娘,你就別念了。”
“為娘還不是擔心你嗎?”
李稷夾了個雞翅正在吃,門外一陣寒風,李稷冷得一抖,卻是李節進來了,李稷一個翅膀扔他臉上:“你是哪家教得規矩?不作聲,不作氣,帶陰風的,你作鬼啊!”
李節擦擦滿身的汁水:“相公,不是我不知事,是你讓我在刑部門口看着的啊,襄王去大牢了。”
李稷捧起砂鍋一鍋熱湯灌下去,“他是笨?早知道還不如在汴梁渡口就讓他把人拿去。”
李夫人上前替兒子拍背,李稷揩了嘴:“去刑部大牢。’
“穿上衣服再去啊!外面可冷。”李夫人喊道。
李稷停步:“李節,我穿去江南的那件鹿皮裘在那裏?”
“在汴梁別苑和晏相公的東西一起拿來了。”
“快拿來。”
深夜的月更加的清冷,李稷騎了馬,頂着寒風,一路上竟唱起了《寒衣調》。
周硯在書樓上,聽到外面和歌聲與馬啼聲,“去問問門房,剛才過去的可是良卿?”
周硯披了件單衣回房去睡,“最怕冷的人,寒夜裏還出去幹什麽”卻是徹夜難眠。
晏回書坐在牆邊,呆呆地在牆上刮字。
李稷坐在草堆上,等他寫完。晏回書低低地叫了聲:“良卿。”
李稷走過去問:“你見到你大哥了?”
“恩。”
“呵呵”李稷苦笑了兩聲,“那你以為你大哥是什麽人?”
晏回書又坐回牆角,“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們都是什麽人,為什麽要來騙我,難道騙我很好玩嗎?”
李稷坐到他身邊,将鹿皮裘披到晏回書的身上,“你可知道戲假情真的道理,你是我的朋友,世間戲是假的,情卻是真的,我也許真的是騙了你,可周哥兒不曾騙你。”
晏回書擡起了眼,看着天窗。
“他是金陵人士,姓周名硯,只要你當時留個心去訪訪便知當朝的禦史中丞,他大可說他是張硯,李硯,你哪裏騙你,何曾騙你?來騙你幹什麽?騙你入刑部大堂,再費盡心思來救你嗎?你不是鄉野之人,他只是一份真心想為你求一個前程似錦。”
“可你們問我要不要?你們讓我變成了一個傻瓜。”
李稷搖搖頭,從袖中拿了一卷紙展開,一幅飛白正是晏回書在京口寫的,迎着微光就像那天燦爛的冬陽,白紙黑字分明坦蕩。
又是一幅《春江花月夜》,晏回書撇過頭。
“你小時侯的事你忘了是不是,那我告訴你。”
晏回書吃驚地睜大眼睛:“告訴我什麽?”
“告訴你是誰教你寫這一手飛白,是誰讓你讀了聖賢書。”李稷又從袖中拿了一封信展開,放在地上指給晏回書看:“你看看這兩幅字一樣的風骨,一樣的筆法,你可知是誰教你嗎?”
那封信筆下的落款是“陳晏生”,晏回書拿起了那封信,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淚就不自覺得滾下來,“陳晏生是?”
“陳晏生是陳雲之,是你師父一生不忘的晏生,是死在京口的陳大人,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你的父親。你八歲之前還生活他身邊吧!”
晏回書低頭抱着那封信:“小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
“那就不要記了,我只是要你知道,過幾天你就會走出這個牢門,你不是一個鄉野村夫,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不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是為了你自己。”
李稷将皮裘給他系好。
“良卿。”晏回書喊了一聲。
李稷回身看到晏回書在牆邊寫下的一行小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不是飛白,是瘦金。
牢外春寒料峭,天上孤星殘月,李稷提了鞭子上馬,碎碎的馬蹄聲,身後是一片靜。馬鞍下一把青鋒劍铮铮作響,李稷拔了劍飛身而起躲了一記冷箭,立地,四周已湧來了六個黑衣人,李稷笑了:“禦道之上,你們知我是誰?”
“大人得罪了?”為首的當頭一刀。
李稷揚劍一招“微雨燕雙飛”幾個身形之下,劍光如飛,頃刻挑了六人的面巾,為首一人正是雪夜來阜寧的“吳兄”也是襄王府的禁衛長。
“大人,襄王有請屬下也是不得已。”
“襄王在那裏?”
“在郊外太乙宮。”
李稷皺眉,望了望天,“我跟你去。”将劍收好,拍了拍馬頭,一鞭子下去讓馬跑回去了。
太乙宮是郊外道宮張妃前些年身體不好一直在此靜養。
到了門外,天色已微微發亮,李稷低身撣了撣身上的露珠,空氣中透着一股清氣,像極了某人。
“我小時候早上起得特別早,喜歡滿院子的跑,把家裏人都吵醒,可是從來都沒認真看看太陽是怎麽升起來的。”李稷嘆道。
“大人,這太陽來日方長,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李稷點點頭。
趙陽一夜未睡,坐在大堂裏等着李稷,李稷行了禮:“殿下找臣有何要事?”
“你知道了?”
李稷笑了:“回殿下,臣還不知道,不過殿下去大牢看回書,我猜到了一點,具體臣還想問問娘娘。”
“你放肆!”趙陽拍案:“這是什麽事情,你也敢過問不成。還是你想讓太子做主。”
“那殿下真是小看臣了 ,臣是刑官,臣頭上有日月。”
“那你是要尋一個真相了。”
“臣要的不是一個平安,大家平安,我本也想的是一個真相,但我看見了上官止陳晏生,看到了一個荒墳還在念着“甚念晏生”
臣對不起真相二字,而真相二字卻對不起他們,臣不是一個好刑官。”
趙陽站起身:“那你為什麽要帶他入京?”
“那殿下覺得他應該在那裏呢?在鄉下?做村夫一年拿幾百兩銀子,一生到老?殿下可能不知道,回書能寫一好飛白,幾筆就臨出瘦金的風骨,他八歲之前的事全忘了,可他還記得寫字,記得讀書沒有人教他,聽着曲子,他就能自己學着吹一腔好笛,他應該有自己喜歡的生活,而不是讓你們把他變成一個村夫。”
“你”趙陽指着李稷。
李稷無畏,只是眼角含悲。
門外有人叫道:“殿下,娘娘有請李大人。”
張妃挽着頭發,細細的眉眼可見當年的秀氣,一身素衣,神情蕭散,大有出塵之态。
李稷行完禮,張妃賜了座,門外透進了晨曦,張妃讓人上了一籠蟹黃包,一盤雪菜,一碗清粥,請李稷用飯。
“李大人,是京口人吧?”
“确是。”
“我久不用荦腥,這蟹黃包是我親手做的,大人嘗嘗,可還是家中的味道。”
李稷嘗了一口,“很好,娘娘也是京口人。”
“是,我十五歲離家入宮,而今三十年了,早已不記得京口是什麽樣子,我初入宮時陛下還只是太子,我頗受榮寵,次年便生下了陽,陛上登基後娶了獻元皇後,我成了張妃獨居雲晉宮,陽兒也由皇後撫養,我才十七歲,身體也不好,遼軍犯境陛下前線禦敵,我借口身體不好,出宮到了這裏,一住便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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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妾斷腸時
一匹黑馬伏在周府門口趕也不走,周硯換了一身朱袍,束了高冠,正要往衙門裏去,出門見這匹馬,馬一見他就往前蹭,周硯拍了拍它,将馬鞍上的長劍解下,佩在身上,吩咐:“替我去衙門裏告個假,就說病了。”
太陽高高的已經升起了,周硯策馬到了李府,朝門房喊道:“你家相公回來了嗎?”
“不瞞大人,昨半夜去了刑部,還未歸!”
“半夜去刑部幹什麽?”
“小的,也不清楚。”
周硯下馬将馬交給門房牽着,“咦!這不是我家相公的馬?”
周硯看了他一眼,“李節呢?”
“大人你院裏坐,小的尋去。”
李夫人聽說周硯來了,忙趕了來:“周哥兒?”
周硯行禮:“夫人。”
李夫人握着周硯的手:“周哥兒,稷兒半夜去刑部到現在還沒回來,可不是出什麽事了”
“無事,夫人不必擔心,我呆會刑部找他。”
李節立在屋外,周硯點頭示意他進來。
李節附耳将事都告訴周硯了,“襄王”周硯閉目,“你不可對別人說,也不要慌,我這去刑部。”
起身告辭。李夫人看在眼裏,心裏更着急。
趙貞在拱辰殿回來後,太監跑來上點心。
趙貞問:“為何今日李稷,周硯,一個也沒見。”
“回太子殿下,李相公沒聽說,周相公是告假了,說是病了。’
“病了?”趙貞沉吟良久:“昨天夜裏冷,你派人帶禦醫去看看。”
這太監是自幼跟在他身邊的,頗知心意,“殿下,既然在意周相公為何不親去呢?”
“放肆!”
“小的惶恐。”太監匆匆退下。
趙貞靜靜地坐在案上,卻是面紅心跳。
太乙宮是那麽靜,遠遠的在郊外,無論外面發生什麽似乎也打擾不了它,暮鼓晨鐘日月交替。李稷把一頓飯吃的極仔細,張妃也說的仔細。
“我才十七歲太乙宮又那麽清靜,只有我和幾個宮女天天在宮中等白頭,我本以為我這一生就這樣,可是突然有一天宮外來了好多人,把東牆都打開了,正是四月牆外無限的野草閑花,j□j明媚。
陳晏生當時是工部員外郎,奉命擴修太乙宮。是夜,我執意睡在外屋,因為可以聞到草木之香,悠悠的我聽見了笛聲,一曲《春江花月夜》,我開了窗看到他在牆外吹笛,月華灑了他一身,我的心都暖了。我走出去,發現還有一個人,他的笛子不是吹給我聽的,是吹給那個侍衛晏行聽的,但是我騙了他,我說我只是一個婢女。從此,我會去聽他吹笛,聽他吟詩,他很憐惜我常常帶江南的小吃給我,但他不愛我。
從春到秋,他的肺疾發了,晏行借了宮內的廚房替他煎藥,宮外睡不得,我私自做主留他住在了宮內,雖然于禮不合但荒郊城外也無人問津。我血氣兩虧,常會服食安眠寧神之藥,兩碗藥一起煎,難免拿錯,等我發現去找他時他已吃了藥睡下了。
他就那麽靜靜地睡在那裏,我坐在旁邊看着他,他是我這一生唯一愛的人,我想就算是在此等死,也要記得他一回,所以……”張妃垂淚,慢慢沏了一杯茶,李稷接言:“所以有了回書?”
“是,我自己都沒想到,他從頭就不知道,他耳耳聲聲念的是“行”
不是我,我本也不想打擾他,只是不想有了回書,我告訴他實情的時候,他恨毒了我,是我害了他,他是一個四方君子,忠君良臣,卻因為我的私情成了不忠的賊子,他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但我不後悔,因為我愛他,卻不想害了他。他請調外官,帶着回書走了,皇後生下了太子,陽兒也回到了我身邊,可我不願再回到皇宮,在這兒一留就是二十年,八年後他又被調回京入京的前一夜他住在這兒,吹一夜的笛可那不是吹給我聽的,他每月都會讓人帶江南的點心給我,直到去年他辭官回鄉,他是個好人。這一切本就因我而起,李大人就以我而結吧!”
張妃沏好了茶,端了起來,李稷上前奪過,“不,娘娘你有沒有想過,這二十年你是心如死灰,而有些人卻是無望之愛,你可知晏行是誰?他不是陳大人的侍衛,他是淮陰玉柳莊的長子上官行,是武林之中的才俊,本來是可以是玉柳莊的莊主,坐斷東南。他為了陳晏生,晏回書,他變成了一個侍衛,變成了一個村夫,直到變成一坐荒墳。你想想陳晏生,他本可以前程似錦,與上官行一起月下吹笛,相伴到老,可因為你,因為回書,他被迫在京為官十幾年,還在為國為民,他本可以辭官遠走,為什麽?因為像你說的他是一個四方君子,忠君良臣,他是一個真丈夫,是天子門生。娘娘,知道他為什麽死嗎?”
張妃已哭成了一個淚人,那多的時間也無法讓她看破此事,古井無波.
“因為他那天外出看見回書,他知道回書能出現在京口上官行死了,他還沒來得及去找便死了,而回書已經平平安安的長大了,上官行沒負他,所以他回家後就自殺了。娘娘,你是回書唯一的親人了,前二十年你對不起他,以後你不能再對不起他了。”李稷将手中的杯擲地,醉了一地的白瓷。
張妃望着白瓷發愣。
太監到了周府,說周硯不在,一大早騎馬出去了,誰也不知去了哪裏。迫不得已回宮赴命,趙貞大急:“好好的就說病了,這會兒人又不見了,可不出了什麽事?”
“殿下不必擔心,這京中還能出什麽事呢?”
趙貞坐定,心中卻是莫名的心慌,只得自己安慰自己。
周硯正在刑部大牢,獄卒立于一旁:“昨兒夜裏李大人一個人來的,二更天來的,三更天走的,昨夜就來了襄王與李大人,屬下記得清楚,這是騎這匹馬來的。”
周硯看着黑洞洞的牢門口,“你們刑部準備何時放晏回書?”
“這就兩日,等批文下來,這案子不是結了嗎?誰還敢留他。”
“那便好。”周硯叫過李節:“你備車備行禮在這兒等着。”
李節聞命去了,周硯走到牢中在審訓外尋了紙筆寫了個條子,交給獄卒:“你拿這個去給你們侍郎王知文大人,晏回書我先帶走了。”
獄卒從命。
晏回書捧着那封陳晏生的手書,躺在牆邊,周硯上前問:“你都知道了?”
晏回書呆呆地點點頭。
周硯嘆了一口氣,“知道的就知道了,不知道的就沒必要知道了,你起來.”周硯輕輕扶他起來,替他撣了身上的草,将李稷的皮裘替他系好,“我說了叫你靜等我,我們現在走吧。”
晏回書牽住他的手:“書生,我走到哪裏去?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我還有事,你先到汴梁別苑去。”周硯送他上車,笑了笑,霁月光風的那種,晏回書才覺得牢外的天真亮,周硯遠遠的看着馬車駛出了城外,擡頭卻是空無一物的天。
城外,太乙宮,李稷打開窗看見了天上的太陽,襄王在身後:“如果你還想看見明天的太陽,就寫信讓周硯來?”
“殿下,你以為周硯來了有什麽用?”
“周硯來了,太子就來了。”
李稷笑了,盈盈一雙妙目:“是啊!太子在意他,可是周硯他未必在意我,我寫信他未必來?”李稷心中無限悲涼。
“城中已經戒嚴,城門都封了。周硯說不定已跟太子說了。”
“襄王殿下,你要的是什麽?怕的又是什麽?回書的秘密沒有人會說出去,不然他現在怎麽會活着。”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出去。”
李稷咬齒:“你瘋了。’
“殿下,周相公來了,在宮外。”門外侍衛報道。
“哈哈,天助我也。”襄王大笑,指着門外:“你聽見沒有,周硯來了,你沒寫信,他就尋來了。”
李稷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周硯佩劍策馬立在宮外,朱袍高冠,果然标致,“襄王殿下,李良卿在哪兒?”
“周大人,連儀禮都不知了,見到本王竟在馬上高喝!難怪背後有太子撐腰!”
“下官不過有事在身,講不得虛禮,再問殿下良卿在那兒?見了良卿,下官再向殿下陪罪。”周硯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