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許夫子何人·
打人的,不,應該說是推人不認賬的,正是那一日從險些撞到自己的男子。
大夫說傷處并不厲害,只是磕碰到額角,人昏着是因為疲倦所致。
慶脆脆從許夫子處出來,冷哼一聲:“真是傲慢。好一個長有求,必有應。那破爛酸秀才算是什麽哪門子的長?”
一旁的王二麻子急忙安撫:“沒事的。三葉子不是沒大事嘛,你別擔心。”
她越想越生氣,正好有一個婦人帶着自己孩子出來,慶脆脆換上笑臉,客氣地問道:“夫人請稍慢,不知您孩子也是在許夫子處讀書嗎?”
那婦人點頭,“正是。鎮上只有許夫子有過舉人身,是頂頂有名氣的先生呢。”
慶脆脆便看向那個小孩子,“嬸子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不白打聽。
她從袖袋裏摸了三個銅板遞給那孩子,瞧着跟前的婦人點頭,這才開口:“你聽過許夫子的一個學生嗎?名字叫王三葉。”
那孩子頓時點頭,“認得認得。許夫子經常說他是鄉下灰菜頭,說他是爛泥扶不上牆。”
那婦人讪笑一下,料是王三葉是這小夫人家裏的孩子,急忙扯了孩子讓他閉嘴。
原本勸不必在意的王二麻子愣在當地。
慶脆脆臉上的笑僵住,竟不知三葉子在此處受了這麽久的折辱,又問道:“是不是那個肖秀才時常拿王三葉的東西呀?”
小孩子又是點頭,“夫子說那些好墨好筆,灰菜頭不配用,還不如給了肖秀才使喚,說是這樣才不糟蹋了好東西呢。”
那婦人早就聽說之前許夫子處的肖秀才借着便利占學生的好處,她知道不是自己家被占便宜便沒有多問,此時再聽兒子的話,就知是這小婦人家的王三葉被欺負了。
“稚子戲言,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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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脆脆目送他們離去,轉身重新進了書院。
此時許夫子剛好放堂課,慶脆脆直接道:“不知夫子當初是如何得了舉人身份?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許夫子何曾被人當堂指着頭臉,頓時起身要倒一口酸牙。
慶脆脆揮開丈夫的手,啐一口,“虧你讀聖人書,還在五陵鎮上教書。難道書上說用人物,須明求。倘不問,即為偷的道理都不知道?”
家裏每月給許夫子送兩貫錢做束脩,竟不知這一把老骨頭的酸儒人竟敢将學生分作三六九等。
“你明知肖秀才貪我家的筆墨竟不阻攔,還說什麽長者求,必有應。那我死了的爺爺今歲八十餘四,昨夜托夢要你下去相陪,你應不應?”
許夫子一噎,明知不占理,偏要強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怎可将聖人訓如此解讀,此乃亵渎....”
“我呸!”慶脆脆剜他一眼,“亵渎?你個老眼昏花、誤人子弟的老骨頭也配說亵渎。縱容他人偷竊,收了束脩卻苛待學生,舉子又如何,有本事同我去縣衙說理。”
說着扯了老頭就往外走.
許夫子掙紮不得,只好大聲呼救,一邊喊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莫要拉扯老夫。”
這一處動靜鬧得大,很快鎮上裏正并幾位鄉老都攔着。
慶脆脆也不是非得鬧得如此不堪,前因後果往衆人耳中說過後,福了一禮,“我們是村裏人,是莊稼戶,若是夫子瞧不上這等出身,當初便不要張口收銅板,讓我家三葉子行拜師禮。”
“天地君親師,他親哥哥還在,我這個親嫂子也活着,三葉子一個七歲的娃娃,憑什麽要孝敬那肖秀才?莫不是肖秀才改了名姓,以後是我王家人?”
裏長忙道:“自然不是,肖秀才是鎮上肖家的人,怎好改換門庭呢?”
“裏長這話在理。一個外家人,難不成年紀比人大,就能随便張口要東西?那街上北地來的乞丐多得是,其中也有上了年紀的,難不成他們開口求什麽東西,許夫子都要給?”
許夫子直道:“荒唐!歪理!”
“我們是鄉下人,送孩子來念書是學禮數的,就你這樣的先生,以後是再不敢送孩子來了。也不知教的什麽東西,誤人子弟!”
慶脆脆将懷裏的四張收契書拿出來,“這是每月送到你家的束脩證明。一月二十四天,每天算下來便是一百餘十六個銅板,之前的我們就不要了,權當是花錢買見識了。從今日起的,到這個月底,把銀錢送回來。”
許夫子又是一頓哀呼:“聖人訓本是無價,你等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如何敢诋毀聖人言...”
慶脆脆怼他:“聖人訓是不假,聖人言自然不敢議論,可你許夫子的謬論卻是難以茍同。我是頭發長見識短,有本事許夫子将這滿頭發須都剃光,做個有見識的人。退錢!今兒不退錢,我跟你們沒完。”
慶脆脆管他名聲是否受損,在許夫子一疊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酸倒話語中,拿了銅錢出門。
“五陵鎮有諸位鄉老本是好鎮子,我家做生意,一提起五陵鎮,臉上有光。今兒可是開了眼界了,老而不尊,朽而亂道,各位且看着吧。”
躲在人群中的肖秀才往後縮縮腦袋,不敢發話。
等人走了,這才一副士人模樣,清高不已,“各位鄉老,不必與此等銅臭商人多見識。商人重利輕義,不堪為伴,今次認清這人家,也是好事。”
聽聞他此言,鄉老和裏正面上各有複雜,正欲告辭,卻見街角有十數髒污發臭,頭發結绺黑臉的乞丐往這裏奔來。
近到跟前,正好聽聞院內有人喊許夫子的聲音頓時歡喜不已,擠擠攘攘地就要沖進去。
“許夫子,我爺今年六十六,比您大一歲。想求您家一碗米救命,還請施恩吶。”
“許夫子,許夫子,我奶今年七十三,當得你一聲姐姐敬稱。想求您家半袋面救命,還請施恩吶...”
“許夫子,許夫子...”
眼看不遠處還有更多的乞丐難民湧過來,原本圍在附近看熱鬧的人群生怕這些人身上的虱蟲傳染,躲得遠遠的。
鄉老和裏正,還有肖秀才等正好站在門口,顧忌着裏邊上了年紀的許夫子受沖撞,不敢讓開道路。和這些人糾纏了許久。
最後只好許諾每人半斤米,這才平息了衆人的激動。
慶脆脆聽柳大說了後,笑笑:“活該。就應該讓那等惡人出點血才知道厲害。鎮上難民乞丐多的是,把這消息散出去,來上個三五天,許夫子不是喜歡好名聲,這回看他怎麽收場。”
柳大得了吩咐,笑嘻嘻地往外去了。
這一處正是當時柳二相中的第一處院子。
雖然在鎮子東邊,距離市集近有些紛吵,但是行進踏出卻方便。
床上的三葉子撲楞着一雙眼,聽了大人的話,開口道:“那我以後就不用去許夫子那裏了嗎?”
慶脆脆将小火爐上溫着的湯藥遞給他,“自然不用去。許夫子學問先不說,做人的情理都分不好,立身不正如何教書。你跟着他讀書沒什麽用處。”
三葉子咕嘟咕嘟,一口氣灌了湯藥,快速地撚了一枚甜杏子幹放在嘴裏,“其實也有用。我會背弟子規,還新學會了兩百個大字,還會寫很多人的名字呢。”
這孩子在許夫子那裏肯定過得不開心。
只不過他以為自己在村裏累贅,幫不上什麽忙,若是能在鎮上多讀書,她和丈夫就不用挂心。
這麽小便如此懂事。
慶脆脆憐惜地摸摸他腦袋,“以後這院子的南屋子是你的,家裏新房子也蓋得差不多,等你養上十來八天就搬回村裏,到時候咱們一家三口便住在新房子裏,熱鬧鬧地過年。”
三葉子自然是歡呼不斷。
他身體本就羸弱,那藥裏有安神的成分在,慶脆脆等他睡着後才和一旁守着的丈夫起身出門。
這院子說小也不小,三葉子一個人住着孤零。
慶脆脆對柳大道:“你和你弟弟分開來,一個在鋪子裏照管,另一個在這院子守着三葉子。吃喝銀錢直接從鎮上鋪子裏支用,到時候我一并看賬本。”
柳大老實點頭,又道:“夫人,上一次您讓留意的十個人,差不多行了,您看什麽時候親自掌掌眼。”
人買回來肯定是要有安頓的住處。
村裏新院子大,是個二進的院子,不過這時候自然不能安置人。
“你們和人家說定了嗎?”
柳大搖頭,“未曾,只說了主家相看,願不願意賣身為奴。”
慶脆脆便道:“這樣吧,明日正好是家裏給酒樓送魚醬的日子,我再來一趟,到時候你将人引到這一處,我一并看看。”
若是看中了,當場定好契書,也能及早把村裏的荒地墾上。
柳大稱是。
慶脆脆補充道:“提早跟那些人說清楚,并非是賣身為奴,咱們只是要佃戶。”
賣身為奴,慶脆脆不會買這麽多。
佃戶是專在地裏幹活的人家,吃喝自負,一年收成下來,分一定數額給到地主,具體要看立定的文書。
比較起來,賣身為奴,家裏人将孩子賣了,手頭上能有錢,可是卻沒有戶契,沒有房屋住,只能做流民。
但是做佃戶,戶契跟在主家名下,卻是有房子住,有地種。若是地裏争氣,年景好一些,主家心慈些,産出不過分要,不愁攢出身家自贖或是放免。
如此一說,柳大頓時覺得之前找的人有些不合适了,心說幸好沒魯莽地直接将人拉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用人物,須明求。倘不問,即為偷——《弟子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