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攆進深山·
院子來往多少人打聽發生什麽事情,慶脆脆頰上有淚,六神無主狀,“黑黢黢的,那人也不出聲,要不是我睡到一半起夜,只怕還發現不了他。”
她哀哭幾聲,跟衆位人道:“阮娟這幾日病了,那間院子有四五天沒人看管,我這幾天盤算賬目,老覺得少了,還以為是忙昏算過了,如今一看,怕是那人偷了不止一次了。”
相熟人家的嬸子們湊在院子裏壯膽,小芬娘端了一碗水來,“王二家的,你家這院子離村子裏遠,再加上生意好,早就有人惦記了。”
說着她視線在院中掃了好幾回。
人群中上一回來這院子洗刷門戶的,不少人避開視線不敢多說什麽。
慶脆脆哆嗦着手接過碗,喝了後,長籲一口氣,“那人不想被我發現,撲上來就要捂嘴,要不是我力氣大些,只怕....只怕.....”
驚懼之下,又是一臉淚水。
小芬娘拍拍她肩膀,寬慰道:“好了,如今人沒出事,這院子裏外都周全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慶脆脆攥了巾帕擦去淚痕,“人抓住了嗎?怎麽沒聽見響動了?”
從她家往後上山不過片刻,前後鬧将得全村都驚動了,該有結果了。
有一年輕小子跑進來報信道:“王二哥眼看就要攆上了,那賊人怕事,轉身往深山裏竄進去了。”
慶脆脆急忙起身,“快上山給村裏人傳話。攆不上就別追,山裏有好幾窩惡狼,這時節逮肉吃了預備着過冬呢。快,叫你王二哥別去,別為了一個小蟊賊,犯上自己的性命。”
那後生不敢耽擱,急忙去傳話。
村裏不少老俊都在山上相幫,王家二房銀錢多,買下人買地,聽說拿上就要蓋磚瓦房子了。這時候有難不相幫,那不是蠢是什麽?
但是想着賣好賣情分,卻不能冒生命危險不是?
慶脆脆說了那後生,又沖着院子裏的村婦道:“這黑天瞎火的,要不是一個村裏照應,只怕我家老小都得犯在這人手裏。嬸子們相幫,我脆脆心裏記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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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轉,“還是勞煩嬸子們給上山的人傳去話,千萬別攆着人進到最裏邊,那餓狼野豬還有蛇蟲走獸,哪一個出了事兒我都過不去。”
正說着呢,外邊有人喊出聲,“快叫大夫來,王二哥叫尖頭蛇咬了。”
院子裏婦人們頓時亂成一團,争先恐後地往外跑,扯着小子們上山叫自家人趕快回來。
秦家大郎将王二麻子背回來,“我們幾個剛看見一個人影,還沒追上去,人又不見了。王二哥膽大,跑得又快,哪曾想沒幾步就讓夠暗窩裏的蛇咬一口。”
慶脆脆被驚出一身冷汗,看丈夫被咬了地方已經敷上嚼爛的草葉子,“這草藥管用嗎?”
秦大郎:“管用。蛇常出沒的地方都有解毒草葉長着,不過還是叫大夫來看上一回。”
屋裏屋外都是打聽的人,王二麻子一臉愧疚,“脆脆,人沒抓住,照着黑往裏貓去了。”
慶脆脆道:“抓不着就抓不着,大家別受傷才重要。”
衆人紛紛點頭贊同,心說這王二媳婦也算是曉得事理。
慶脆脆又道:“還是讓山裏的人都撤回來吧。那人被驚動,以後怕是不敢來了。咱們一直堵在外邊,他若是闖了什麽狼窩熊瞎子的,也是遭罪。”
——“活該。要我說,偷人竊物,讓咱們堵着,打死也不為過。”
——“就是,咱們花莊戶人家,老實種地,本分做人,最看不上這種偷摸的人呢。”
——“王二家的心過好了,攆進山裏,讓狼吃了那種爛心腸的才對上天理了。”
——“狼不吃,擒住人,剁他手腳。”
......
言言雜雜,王二麻子應和幾句,也不支應別的,倒是隔壁村有一野腳大夫,看過咬了人的蛇一眼,又看了傷口,說是沒大礙。
不一會兒山上的人零零散散結伴下來了,慶脆脆同衆人感激再三,一直到目送最後一個人走了,這才折身回家。
王海和王豐各自過去,一個心理壓着各種猜測,再上床睡得不安生。另一個粗心眼,打着哈欠,續上前夢又睡了過去。
小院子
大竹屋
慶脆脆看着丈夫沉默,道:“人送到哪裏了?”
王二麻子搖搖頭,不願意說:“我不和你說,就是将來見官,你咬死不知道就行。”
見官?他還知道見官?
慶脆脆一吸鼻子,哽咽道:“你是打量着自己進牢獄,然後叫我和三葉子受這村裏的欺負?”
王二麻子看她落淚,僵着擡起腿往她跟前湊,“脆脆,脆脆,你別哭。我.....他......”
淚閘一開,這一晚上擔驚受怕終于有了宣洩口,慶脆脆怎麽也想不到一向老實木讷的人竟然敢動手殺人。
幸虧天色昏黑,那一邊小院子上了大鎖,不然若是眼尖的人在,很快就能發現角落裏是有紅血的。
一想到丈夫在自己跟前一刀捅人的狠厲神情,慶脆脆又是一顫身,“你怎麽能....怎敢殺人?”
王二麻子只當是因為他靠近,所以吓着人,連忙退回去。
聽她質問,低沉聲音道:“我怎麽不敢!”
慶脆脆震驚地看着他。
起初可以當他是怒極上頭,但是過去這麽久,他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王二麻子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偏開頭看向身側脫落一旁的衣衫,上面的曲水紋清晰可見,還是她只繡給他一人的。
不過往後,怕是不會再有了。
可他不後悔。
“脆脆,你聽到了的。于大壯被我們抓住還不怕,他說他不怕見官,只要見官,就把上一次慶翹翹的事情說出來。”
慶脆脆擡眼看他,“那又如何?做了錯事的人本來就是他,他那是在威脅我們。”
王二麻子猛地扭頭看向她,眼神發紅攝人,“脆脆,你不懂!他不會死心的,他嘴上說的是慶翹翹,但是眼神心裏都惦記的是你。”
“你不會眼睜睜看着慶翹翹死,他不會被壓到縣裏坐牢。這輩子他都會纏着你的!”
慶脆脆:“那就讓他來,來一回教訓一回,總好過你殺人償命,總好過讓我沒了你呀!你知道若是有人發現,若是有人去檢舉,你要下大獄判刑流放,你想過我嘛?你想過三葉子嘛?”
“脆脆,我管不了那麽多。”
只要一想到後半輩子脆脆被這樣一個惡魔纏上,若是哪一天不慎落在于大壯手裏,遭受同慶翹翹一樣的事情。
一想到這些,他只恨今日那把刀捅得太利索,沒讓人吃上教訓。
“脆脆,你是有本事的人。三葉子托付給你,我放心。”他眼裏同樣是淚,“當年,你一張餅子救了我們兄弟,這輩子就是我欠你的。我用命償一命,我不後悔。”
慶脆脆淚眼婆娑看他,“什麽一張餅子?”
王二麻子于是道:“五年前的大冬天,老天爺飛雪了半月,當時我和三葉子剛被大嫂趕出門,沒有住的地方,只好在野寺......”
野寺廟四處漏風,至少有頂遮擋。
他将三葉子安頓好,記挂着撿上幹柴生個小火堆。
卻不想落雪山路濕滑,一腳踩空将腳崴了。
撿了大半天的柴火沒了不說,唯一的一只瘦巴巴的老鼠都溜走了。
他在雪地裏躺了好久,瞧着天上雪花越大,心說:就這樣死了也好,反正也沒人記挂,沒準死了,能激起大哥一家的愧疚,将三葉子重新接回去呢。
昏昏沉沉的時候,被一只暖呼呼的手掌給拍醒了。
小姑娘兩眼大大的,像是山裏的野杏子一般,見他醒了頓時歡喜地笑起來,小梨渦像是窩了暖意,讓他心口都快不少。
她說:你怎麽不回家呀?
王二麻子:我沒家,快要餓死了。不想動。
小姑娘聞言低頭,從一旁的小籮筐裏翻翻撿撿,拿出一張最大的餅子塞給他,“這是最大的一張餅,你吃了趕快回家吧。”
遠處有婦人一疊聲地叫‘脆脆’
小姑娘沖着那處應一聲,拍拍小手,同他一笑,起身走了。
那張餅子像是點醒他為數不多的存志,他掙紮着爬起來,将散落四周的幹柴撿回去,臨到小廟的時候,竟然還撿起一只撞死在樹下的肥兔子。
靠着那張餅子,他和三葉子撐過了雪最大、天最冷的兩天。
然後一步步活到了今天。
“所以,脆脆,我這條命是你給的,誰也別想在我活着的時候傷你半分。我用命護着你,誰敢來,誰就別想活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