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深夜黑影·
王二麻子說不來自己的感覺,“脆脆,阮娟她....不好。咱們把她送走吧。”
這已經不是丈夫第一次說想要送走阮娟的話了。
上一次是說阮娟手腳慢,上上一次是說阮娟人不老實,眼睛四處亂飄,這一次阮娟沒有吩咐便敢動炒料的活,他自然惱怒。
慶脆脆暗中留意過阮娟做事時候的情形,其實并沒有他說得那般惡劣。
她最開始以為是丈夫不習慣院子裏有女子進出做活,認為習慣幾天就好,誰知過了這麽久還是這樣排斥,實在困惑。
“相公,除了今日炒料,阮娟還做了別的錯事嗎?”
王二麻子想了半晌,苦着臉搖頭,“沒有。”
猛然想到一點,“她總是想什麽都管,她一貫是做浣洗和腌制的活,其他卻都想伸手。昨日還打聽怎麽用秤杆,前兒問算籌......”
一說算起來,好像家中生意阮娟像是都要上手一般
慶脆脆聽過後卻笑了,“應是夫君多心了。不過是前幾日派了月錢,我跟他們三個都說了要多學點東西,以後咱們家新開鋪子,若是他們得力,可是要派上大用處的。”
這麽想着,又想起王海和王豐兩個孩子。
她一直覺得王豐心不安分,害怕做事的時候粗枝大葉,毛躁闖禍,誰料這一個月下來,瞧着活計都做得不賴。
就是嘴巴瑣碎些,一個人的時候也喜歡嘀咕,老是拉着王海說嘴。
雖然不是什麽大毛病,萬一将來有心人看他少年心性不設防,萬一套去話就不好了。
想着這些,慶脆脆将丈夫對阮娟的抱怨放在一邊,安撫幾句後,匆匆忙忙往坡下的晾曬院子去。
卻未注意到身後丈夫最後呢喃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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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麻子皺着眉嘀咕道:“阮娟總是往我身邊湊,還抹了好多嗆鼻子的脂粉,真的好煩呀...”
——
慶脆脆叮囑過王豐幾句,将兩座院子晾曬院子的情況大致看了遍,心裏對哪些可以定期出貨有數後,這才往家中去。
路上碰上往家走去的阮娟,攔着她請禮,笑道:“還在難過?”
阮娟有些不解,很快想明白對方為什麽會認為自己難過。
于是道:“是的,阮娟瞧着日頭漸漸上來,您在慶家顧不過來這處,炒料又不能耽擱,海貨上來得快.....所以才...”
她憂愁地嘆一口氣,“都是我的錯。我一個下人,本來不該僭越,這一次是心裏為主家着急,再不會有下一回了。”
慶脆脆理解她的好心,不過涉及家中生意的機密,确實不能教給外人,“你不要多心。二郎口舌快,其實并不落實心。放心,這一回體諒你為主家操持,便不責罰扣月錢。”
瞧着不遠處已經有挑着籮筐的漁民身影,慶脆脆道:“此事便過去了,不必再說。趕快準備吧,眼看要忙起來了。”
阮娟笑着點點頭。
一轉身進了自己屋子換上值的衣裳時,嗤笑一下,“還不罰月錢,莫不是叫我磕頭謝恩?”
她眼神落在竹牆斑駁光影處,深吸好幾口氣。
過一會兒将一只纏金絲點翠貓眼石的簪子收在小箱籠中。
那貓眼石綠汪汪的,一看水頭就不錯,若是在環釵鋪子裏至少值五兩銀子,哪是她自己能買得起的。
最後上了一把小鎖後,阮娟重新笑得明媚,聞四近已經有人聲在喊‘王二媳婦’,一挑眉,款款外走去。
心說:這做下人幹苦累活的日子再忍一段時間,将來拿了身契回來,她要做這村裏最體面富裕人家的正頭娘子。
王二麻子很快發現,阮娟不再纏着自己學這學那。
不僅知道分寸,做活也勤快不少,逢機密的事情都主動避開,一眼都不多看。
他以為是哪一次責罵到位,放心不少。
原本還有些疑惑的慶脆脆盯了幾天,更覺得之前是丈夫誤解阮娟為人,同丈夫夜話的時候,還譴他幾句。
王二麻子正在試穿新做好的缥碧色單衣,聞她的話,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自你嫁進來,家裏這大半年變化太大了,準是我不習慣有外人同進同出吧。”
他大掌撫在衣裳胸前位置的紋路,心裏喜歡,模樣像是海裏的水波紋一樣,“脆脆,這是什麽?”
慶脆脆方泡過澡,滿頭青絲如瀑,細小的水珠落在地上,湮出一小團暗色水漬,她正在做賬本,聽他問,眼神有笑,“是曲水紋樣。有事事順遂的好意頭。”
桌上另一件是給三葉子的,她看他在比較自己和弟弟的是不是一樣紋樣,笑着解釋,“三葉子是卷草紋的。是健康長壽的好意頭。這曲水紋,只給你一人繡過。”
上一次新做的衣裳,他和三葉子都是一樣的紋樣,心裏別扭了好幾天。
慶脆脆瞧在眼裏,這一回專門給他繡了獨有的一種。
果然,昏黃燈燭光下,看他面上浮現一抹不顯眼的滿足笑意。
王二麻子不知自己小心思被發現,猶自沉浸在歡喜中,“你手藝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夫妻二人笑得你甜我蜜,卻不知跟着自家小院挨靠着晾曬院子,有門大開,一道猥瑣瘦小的身影偷摸進了裏邊。
先是被院子裏各處挂着的海貨黑影吓了一跳,反映過來後,忍不住罵街。
阮娟拍拍他手臂安撫下,“這大黑天的,別自己吓唬自己。外邊有味,快些進屋子吧。”
黑影應了一聲,很快随着她進屋。
小竹屋很快有昏黃的燈燭亮起,男女刻意壓低的絮絮聲,緊接着是暧昧不清的聲音。
片刻後,大門再次打開,黑影左右探看,确認無虞,從小路上飛奔離去。
睡到一半鬧肚子的王豐揉揉惺忪的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怎麽有人這時候從主家院子跑出來呢?難不成是出海回來晚的漁民?
第二日吃上晌飯的時候,王豐直接開口詢問,“主母,夜裏是不是有出海晚回來的人來送魚?是哪家的人?”
因着他是伺候晾曬的,若是有新魚收回來,上邊院子處理腌制過,他就要搬挪到下邊去整理,故而有此一問。
卻不知他這話一開口,竈上忙活做飯的阮娟手裏大鐵勺‘哐’地落在竈沿邊,倏然回頭看王豐,眼神一時驚疑不定。
慶脆脆正在不遠處剁肉,正好背身什麽都沒看見,“沒有。那麽晚了,便是來人了,也只會悄默放在外邊,等天亮了再說。”
她家現在收海貨有時間規定,最晚到天黑。
一是人的精神經不起深夜連着熬,二是防着有些人遠天涉地的跑,出了什麽意外,賴在自己家頭上。
她回頭問道:“怎麽?是瞧着什麽了”
王豐撓撓頭,回答地有些不肯定,“天色黑,是瞧見一個人影來着。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阮娟接話道:“必然是你看錯了。大黑天的,沒準是哪家的狗奔過來撿食吃,我睡覺一貫淺,要是有人來,早就聽見了。”
她這麽一說,王豐三分懷疑成了七分,也不敢強辯,閉嘴吃飯。
唯有坐他旁邊的王海安靜不語,卻是将阮娟方才的慌張看得分明。吃過飯後一并出院子的時候,又詳細問了幾句。
這一天忙到天黑,王海心裏一直壓着這件事,吃過下晌飯後,他借着要給主家院子挑水,刻意落在最後走的。
三口大水缸都滿了,連清洗鍋臺的阮娟都去了另一側,他才同主家娘子進屋說了片刻話。
慶脆脆聽他說完,再次确認,“你肯定?”
王海半彎着腰,還是一副老實本分的神情,“我和王豐都見過,一次好說,兩次便有些懷疑。我不敢再遮掩,怕主家受損,便覺得該說一嘴。若是錯了,是我的過,事後您罰我月錢也好,打板子也行,王海都認。”
慶脆脆示意他安心,“你不用多心。就像你說的,巧合不會連着巧兩次。”
她對阮娟有上一世相親的情分,這輩子至多是主仆情,不會偏聽偏信。
“你先回去,若是有別人問,就說你托我給家裏寫信,想要寄些銅板回去補貼家用。”
王海腰彎得更低,往外退去。
往下走的時候,還的确碰到正巧在倒水的阮娟。
“王海,院子裏水挑滿了?”阮娟和善地笑着問他。
王海心裏緊張,面上卻不顯,依舊如往常一般悶葫蘆樣,點點頭。
阮娟又問:“怎麽這會兒才出來?”
她往近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像是他們才是最親近的人一般道:“咱們都是被一起買回來的下人,要是有什麽事情可得相護關照着。知道不?”
王海點頭,“我方才請主家給我家寫了封信,要是能送過去,下一回發月錢,得給家裏寄點。”
三個人同病相憐,曾湊在一起說各自的家世。
阮娟知道王海家原是其他鎮上一獵戶家的孩子,要不是他爹進山被一只老虎重傷,實在沒錢治病,不然也不會将他賣了救命。
她面上有戚戚,道一聲你真懂事,“若是貼身錢不夠,發了月錢,我便借你一點用。”
王海自然再三感謝。
阮娟目送他下坡後,長舒一口氣。
這幾天便不要那心肝再來了,今兒真是吓得她魂魄都要碎了。
慶脆脆沉浸在上一世自己同阮娟相處的點點滴滴中,臨睡前又将丈夫之前覺得阮娟不對勁的地方問了仔細。
前後一對比,她整個人哆嗦一下。
不好,阮娟怕是裏外勾結,存了害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