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讨好的黑臉蛋·
王二麻子并未将這個面露讨好笑容的黑臉蛋放在心上。
脆脆說今日來縣裏有兩件事情:
一則是看市面上是不是有人在做海貨生意,所以出門穿得是一件體面闊氣的青色長褂,腰間還系上脆脆親自縫好的腰封。
雖然最中間的玉石不值錢,配不上脆脆的好手藝,不過他依舊覺得比縣裏走動的那些男人耀眼。
看過縣裏的熱鬧,打聽了東西市的行情,他們才來了人牙這邊。
王二麻子贊同買幾個人回去的建議,上一次村裏人堵上門,脆脆雖然傷勢不重,但是他依舊不敢小視。
用着村裏人幫工,終究不如自己捏着身契的下人好使喚。
他和脆脆不是苛待下人的惡棍,好糧食供養下人,再捏着身契,打一棒子給一甜棗,這些人必定會好好做事的。
慶脆脆付過銀錢,再拿上這三人的身契和原地文書證文,一一同他們核實無誤後,從牙婆處離開。
牙婆這院子在縣裏的西邊,往花溪村去只要拐上大街,直直出城就好。
慶脆脆一邊同身後的三個人說着家裏的情況,冷不丁瞧着一道眼熟的身影,腳步一頓。
王二麻子順着她視線看去,只見牙婆迎了一個鬓邊簪豔紅色花的上年紀婦人進門,“脆脆,是哪裏不妥嗎?”
慶脆脆搖搖頭,瞄一眼低着頭的漁女,轉身繼續走,“沒什麽。”
只是感慨陰差陽錯,若是她晚來一步,只怕漁女就要被春娘子買走,重蹈上一世的命運了。
她在縣太爺的後院活了一年,最後被安上與外男通奸的罪名,生生給凍死了。
漁女卻比自己早一個月就送命了,說是小産過後,郁結于心不久于人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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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自己,縣太爺對漁女的寵愛不多,卻一直不曾厭棄。
她那時候同漁女相親,漁女說自己多次在縣太爺面前提起她,想要讓縣太爺念着她的好。
也不知是她做錯了什麽,反正漁女多次相幫,縣太爺連半句話都不曾提起自己。
沒了縣太爺的寵愛,日子不太好過,但是後來她在白氏跟前讨了喜歡,人機靈,算盤點賬一把好手,不過這好只持續了一個月,便被設計死了。
也不知白氏為何視她為眼中釘,明明她很聽話來着。
不過這都是上一輩子的事情,這輩子她已經選擇嫁給王二哥,遠近聞名能幹的王二娘子,有了自己小院子,還有了海貨生意,不必在乎那些事情了。
——
回到村子裏的時候,正趕上一場暴雨。
慶脆脆匆忙将三人叫進自己住着的大屋子,過一會兒慶母也進來了,瞧着站了三個生人,兩男一女,都是頭臉整齊,除了身上衣衫破損些,其他都還好。
“喲,今兒就買妥當了?”
慶脆脆翻出早前做好的三件新麻衣,依着大小遞給他們三個,“這衣裳原本做好的,尺寸照着尋常人十四歲大小,今兒先湊活。以後在家妥當了,另置辦合适的衣裳。”
兩個少年跪地磕頭,齊聲道主家慈心。
唯獨漁女還沒學過規矩,比這兩人慢半拍,愣愣看了半天學着似的,才要跪地,慶脆脆已經叫起了。
“我家都是普通人家,用不着天天磕頭。只一點,待人客客氣氣的就行。”
大戶人家買了下人都是要給名字的。
她先前路上的時候已經問過三人的名字,漁女喚阮迎弟,牙婆尚未改名,少年一個叫小樹,一個叫小風,是牙婆給改換了名字。
慶脆脆想了想,問他們想不想改名字。
做下人的,若是主家賜名,是自家人的象征。
兩個少年都點頭願意。
阮迎弟倒是踟蹰,低聲道:“可以不改我的姓嗎?”
慶脆脆點頭應了。
想了想依舊如上一世般喚她娟,阮娟。
兩個少年,十一歲的個頭比她高些,瞧着眼睛大汪汪的,跟海似的,喚王海。另一個同樣歲數,個頭卻是最小的,家裏年景不好,瘦伶伶,跟三葉子一般瘦小,喚王豐,希望他以後日子豐足些。
說了名字,慶脆脆又道:“這賣身契在我手裏,若是攢夠了錢,想要自由身,我是不會攔着的。”
可是做下人的,自由都沒了,談何攢錢。
慶脆脆道:“縣裏好一點的人家會給下人月錢,我這裏雖不富裕,卻也舍得。每人每月三十銅子做月錢,若是為人勤謹本分,做事也麻利,十到十五個銅子,是賞錢。”
算下來就是四十個。一年下來能頂一畝地半載的收成。
最小的王豐掐掐指頭,他算不來賬目,看主母柔善,大着膽子開口:“若是我贖身,須得攢多少年呀?”
兩個男丁都是清苦人家的孩子,王海花了十三兩,王豐花了十二兩。
按照一年的工錢算下來,至少得在她家幹三十幾年。
慶脆脆說了以後,果然見那孩子一臉失落,卻不多說。
尋常人家賣孩子都是賣終身的,只有終身才值錢,想必他自己也知道當時被爹娘賣了的身價,認為贖身無望。
慶脆脆笑了笑,“日子還長,家裏的生意需要人手,将來若是學了本事,算賬管事一把手,月錢自然會漲的。”
三葉子在旁邊聽了,出言解釋:“做管事得聰明,像狗蛋哥哥一樣的話,一個月可是有兩百個銅子的。”
那個王海倒是沉得住氣,王豐早就耐不住,手指又在扳算。
聽到上座主家安靜了,他擡眼看下,覺得方才還笑得菩薩一般的主母又換了一副面孔,像是要發怒。
他再不敢多心思,老老實實低頭站定。
慶脆脆對他存了心思,心說進門還沒站穩就想着走人,怕是心不定,做不來事情。
別不是個面糊的假老實?
“現在這屋裏等一會兒。雨停了,帶你們去新院子看以後要住的房。”
“是,主母。”
慶脆脆進到內堂,說了這半天嗓子裏也幹澀,端了茶水潤嗓子。
慶母跟她耳語,“瞧着你方才真厲害。一會兒笑一會兒僵着臉,這三個保準心裏害怕,老實一陣子。”
慶脆脆抿嘴,其實這也是上一世跟在白氏身邊學到的,每逢那些管事進來報賬,白氏像是會唱戲一般,一會笑臉,一會兒拍桌子。
那些比她年紀大不少的男人一個個老老實實的。
她記得有一次有一間鋪子管事欺上瞞下,白氏當場就叫人大棍伺候了,打了人懲戒不算,事後更是将人攆到很遠的地方做事,好沒臉。
她覺得自己光仁善是不對的,“娘,做生意尤其是掌櫃的,若是成天笑臉,底下人不怕,遲早得騎到我頭上。”
這話慶母也覺得有理。
大閨女對村裏人有多客氣,嬸子叔叔叫地多親近,人一多,還在外邊擺桌子端茶水,可不就是縱得那些人吃準了大閨女好性子。
這一回半條魚都不收,他們難不成還敢再來搶上一遭?
想過這些,慶母又說起自家的煩心事,“你爹病了,我這幾天怕是不好過來。”
人好端端的,怎麽病了?
慶母順手拿過大閨女做了一半的針線,“還能是為啥?那天他不也伸手搶東西,我看活該。”
雖然什麽沒用的都沒撈着,反而讓兩個打雞蛋砸地腦門發青,到底在村裏又是一頓被議論。
親爹不護持閨女,還混在人群中搶閨女婆家的東西,誰聽了不得啐一口昏腦子。
“翹翹這幾天不知迷上了什麽狗屁倒竈的編花繩子,非要給自己編一個金線镂空的手環。
你爹聽了就要打人,又是那些難聽的罵。翹翹不讓,三兩句和你爹拌嘴打起來,沒留神一棒子敲在他腦袋上了。”
慶父當場就軟在地上,大夫說是位置巧,要是再偏些,沒準命就沒了。
“我今兒走前還說是腦袋暈睜不開眼,讓胡娘子伺候他。”
胡娘子的肚子得有七個月了,這時候還使喚胡娘子伺候人,真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慶脆脆瞧得出她娘還在乎胡娘子這一胎,時不時來一句也不知是男是女,可見還是想養個兒子在名下。
她瞧不上她爹的做派,卻也做不出唆使她娘和離的事情。
花溪村還沒出過和離的女人,再者說了,和離的出嫁女回了娘家也沒有好日子,外家舅舅心慈,但是舅母不會甘心白養一張嘴。
她本心也盼着胡娘子這一胎是個男丁,也算是給她娘點盼頭。
慶母一走,慶脆脆便引着三人從中段牆過去了。
原本竹屋都是用防水的茅草,但是晾曬不及時容易生黴嘔臭味,每逢下雨就要打理一次,瑣碎又辛苦。
新起第二三間小竹院子的時候,從鎮上買了不少小青瓦回來,屋頂用長的木條做檩子,瓦片搭在檩條空單出,小青瓦一仰一合地鋪蓋,不用灰泥,卻能做到最好的防雨。
第一間晾曬院子多了一小間竹屋子,慶脆脆對阮娟道:“這便是你以後的住處。”
阮娟往裏探頭看了一眼,瞧着不大不小,只有一只竹床,床頭是一只小木箱子,心裏有些不喜歡,面上卻是笑,“謝主母。”
慶脆脆安頓好她,領着王海和王豐出門去。
“家裏如今起了三座晾曬院子,第二三座因着之前沒人照看,尚未用上,不過有了你們,明日就要做活走動了。”
從她家往坡下走上二十來尺,便能看到兩座連在一起的院子。
坡上位置高,能瞧見兩間小院子都是規整樣子,大竹子院牆,靠坡方向的橫向一小半覆上頂子,尋常人也看不到裏邊內情。
地方寬敞,甫一進去,院子裏擺地全是四五層又長又寬的木架子。
王二哥,不,是主子正坐在墩子上做木活,看手裏工具,大約這些架子都是主子出手的東西。
王二麻子聽了身後的動靜,見脆脆到了,從寬檐下出來,“正想着雨停了,你要來給他們說住處呢。”
慶脆脆指指身後給他介紹,“大的這個叫王海,小的這個叫王豐。以後兩人一前一後相互照應着此處。”
名字不難記,王二麻子點頭,同她說了幾句話,又縮回檐下做事去了。
慶脆脆道:“這院子一左一右,布局大小都一樣,怎麽住自己定。”
王海和王豐嘀咕一會兒,最後是王豐住靠着小坡的,王海住稍微遠一些。
說遠其實不過十幾步的距離。
慶脆脆看方才王海不說話都是王豐嘴皮子在動,心裏猜出這是王豐的主意。
小小年紀,心不定,或許還有一個愛發懶的毛病。
以後可得盯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