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門臉和大管事·
入了夏,慶脆脆給家裏定了計劃。
頭一件,在鎮上的鋪子得盡快落定。
第二件,在花溪村的新房子得趕快蓋好
第三件,三葉子得學會一百個大字。
前兩件是丈夫和她自己的,他們當家領門楣過日子,自然不能稀裏糊塗得來。
三葉子年歲也大了,雖然人瘦小,但是三個月好米糧跟上來,長高一匝,臉蛋上也長肉。整日幫着家裏做事,給送魚的人寫牌子,跟着慶脆脆學算籌。
閑的時候,在村裏和小孩子們一起玩。
聽了二嫂子的計劃,三葉子狂點頭。
嫂子說了,認得字多了将來自己給村裏人寫信念信,也能養活自己。自己學得了本事,誰都搶不走。
一家三個都有要做的事情,王二麻子每天拉着騾子辦事,先出門去鎮上送煙熏過的海貨,送完貨從鎮上買好東西,若是沒耽誤時間就去碼頭走一遭。
碼頭收魚的事情現在全由楊狗蛋在做,他一個人領受不來,慶脆脆另請了花溪村一戶老實人家的兒郎相幫。
楊狗蛋機靈,往日收魚是從一條條船上跑,漸漸做熟悉後,在碼頭不遠處支起一個小攤,大木牌子一立,那些趕海的人家自去尋他。
他算賬目,另一個幫襯的檢驗核定,兩籮筐一滿,手腳麻利地花溪村去。
慶脆脆信得過他們,但是也不能完全脫手。
上一世跟在白家主母跟前,聽了不少底下管事糊弄東家的事情,慶脆脆讓王二麻子時不時來一次,一是盯着如今海貨的行價,另一方面也存了心思看看楊狗蛋兩人老實不老實。
居中做差價的事情很容易,在她這裏是一個行價,在漁家跟前是另一番價錢,兩相一勾兌,可不就賺到利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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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次去,都瞧着人本分做事,慶脆脆覺得楊狗蛋的品性還可以。
逢一次下工,慶脆脆将人叫到屋子裏說話。
“如今生意好,我和你王二哥有心在鎮上開鋪子賣幹貨。原本想着叫你去鎮上做掌櫃,但是收魚的事情你做慣了,其中細節門道別人不如你,所以我想着在碼頭邊上買一間小門臉。”
一聽小門臉,楊狗蛋眼神一亮,猜測:“王二嫂子,這門臉是不是專門收魚的?”
慶脆脆點點頭,“不僅是專門收魚,還收其他海貨。你得學着做海貨的報價簿子,學着算賬,每半月來我這走一趟,一是領工錢,二是和我對賬。”
楊狗蛋越聽越歡喜,這不是鎮上那些體面大管事做的活嗎?
村子裏只有趙家大房的叔子在鎮上做管事,成日裏牛氣得很,鼻孔都要朝天了。
歡喜過後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認字,也沒做過賬本,要是料理不來....”
慶脆脆寬慰地笑了笑,“我以前也不會,還是跟鎮上酒樓的賬房看了好幾次才學會。你王二哥以前也不識字,現在不也照貓畫虎,學了齊全。”
說着将一個小簿子遞到楊狗蛋跟前,一一教了做賬是怎麽個門道。
前後學了三四趟,楊狗蛋就能上手了。
再來一回,那小簿子上已經寫得有模有樣,除了有些字模樣醜些,但是意思到位。
慶脆脆贊賞地翻翻,将一小把算盤遞過去,“閑了,你自己巴拉巴拉,不難,你腦子靈光,相信自己。”
楊狗蛋接過新算盤,明白這個收海貨的管事位置自己是拿穩了。
做了管事,王二嫂子....不....是東家,東家說一個月給固定工錢兩百銅子,要知道趙家大房叔叔一個月才一百七十個銅子呢。
而且東家說年底算總賬,要是盈潤不錯,還有三兩銀子的分紅呢。
她娘知道了指不定又得磕頭拜祖宗,夜裏發夢都笑出聲來。
慶脆脆賞了恩也把醜話說在前頭,“鋪子門臉小,但你最大的。旁人來是上工,不是自己人。我信不過。但你是大掌櫃,前後要面面俱到,別苛待底下人也別起了歪心思。”
這話是警醒他別過分得意了。
楊狗蛋認真地點頭保證,“東家娘子放心,我楊狗蛋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以後肯定老實本分的做事。”
慶脆脆和丈夫對視一眼,齊齊點頭。
提前挂了不收魚的牌子,翻天出門,在碼頭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看中了一個門臉。
這門臉原先是做吃食生意的,可惜掙不到錢,主家是一對上了歲數的老夫妻,前後将內裏說得詳細。
慶脆脆看中的是這一處僻靜,與別家鋪子稍微遠些,若是來送魚的人多了不至于堵在別家門口影響人家生意。
王二麻子也瞧了不錯,這些天他在鎮上看了不少鋪子,知道要從地段、從租金、從生意人流量等方面入手。
他背過主家老夫妻,悄聲道:“脆脆,這間門臉小,但是後堂寬敞,站十來個男人都不成問題。”
慶脆脆瞄一眼神情不安的老夫妻,并不狠心壓價,這附近地段商鋪行情一般,算不得好地方但是對自家胃口。
老夫妻要價十兩。
慶脆脆知道他們是刻意往高了報,砍到八兩半,就停嘴了。
尋臨近的鄉老和商頭管事做見證,雙方立了過戶契書。
楊狗蛋已經哥倆好地同商頭管事湊在一塊說話了,慶脆脆瞧他從自己袖子裏摸了一個小布袋塞到對方袖子裏,無聲一笑。
就說楊狗蛋是個好管事,這份機靈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回了鋪子裏,她趁着身邊沒人,對楊狗蛋道:“以後這生意打點少不了你請人吃飯,一月我會額外從賬上支出銅板算做公用,不會叫你自掏腰包的。”
東家就是東家,這份胸懷和眼界,當真是不一樣。
楊狗蛋呵呵笑,滿口答應自己不會揮霍。
小門臉只有成年男人手臂寬,立着櫃臺,一大堵牆上是十數個小格。擺放什麽就由楊管事處理吧。
靠角落,從右邊往裏是一條夾道,裏外暢通到鋪子的後堂。
送海貨的進出更方便。
慶脆脆叮囑丈夫請此處的鄉老和商頭人去附近酒樓吃席面,她自己起心思在碼頭上看了一陣新奇。
給鋪子裏的另一個上工留過話後,趕在天黑前回到村子。
路上正好遇上小芬娘,非要扯着進屋吃飯,她推脫家裏三葉子一個人不放心,終于脫身。
小芬娘眼明心亮,大兒子跟在王家做了體面的管事,自家在花溪村的日子只好越來越紅火,留不住人,快手快腳地從家裏提了一籃子雞蛋塞給慶脆脆。
“嬸子感激你,這雞蛋好賴得收下。”
慶脆脆無奈,同她身後的楊老爹笑笑,只能接過。
一籃子雞蛋個頭都不小呢,這斤兩得有十斤。
小芬娘跟當家的說看起竈火,往外送人,“你住得遠,有些髒事情落不到你耳朵。村裏出了一件大事。”
慶脆脆疑惑,“大事?”
心說不會是慶翹翹不甘心,又滿世界張揚吧?
小芬娘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是趙家。趙家的遠親房族鬧着要分家。”
“趙家人口多,到現在還是宗親譜系分親疏。大房、二房有鎮上的當管事,還有老族公在上,日子過得好,不敢動心思。三房當年庶出老爺,比不得主族體面和尊貴。一代傳一代,大門關上誰知道裏邊怎麽過日子?”
小芬娘同她拐上大路,心裏打定主意要送人到家,“三房有個男娃,你估計不認識,但他爹你知道,就是當初山上那個賴貨。”
慶脆脆腳步一頓,想明白說得是誰了。
“他家孩子出事了?”
小芬嘴角往下,忌諱地避開字眼,“沒了。一整夜燒沒了。從鎮上請了大夫,指着他爹娘罵了好幾句,怎麽能生熬過兩天才給喝藥。”
“他爹娘抱着娃娃嚎了半天,最後跪到裏正處,要求公道。”
原來趙家人口多地多,吃喝衣裳都不短缺,但是各房手裏沒餘錢。
農戶人家,一年收成都在地裏,秋收賣了錢,都要交到大房處一并使喚。
“也不知道趙家領家的怎麽想,拿錢看病是要緊事,這點輕重都分不清。”
小芬娘嘀咕,慶脆脆卻想起那一日從自己處領了錢歡天喜地的兩夫妻。
她并不是爛好心,只是重活一世,覺得人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想來那日從她這換了錢,那對夫妻當場就買上藥。
可惜已經晚了。
回到小院子的時候,三葉子正坐在方桌上寫字,天熱了,老有蚊蟲,看他時不時就要生出細胳膊扇一下,慶脆脆點了一點幹艾草團放在桌子附近。
“今天學了幾個字?”
三葉子将手中的《弟子規》擺給嫂子看,“親憎我,孝方賢。”
“二嫂子,這是什麽意思呀?”
慶脆脆道:“親是親長的意思,就是爹娘,也可以說是長輩。這句話是說爹娘很讨厭我,但是我依舊孝順,這才是賢德。”
三葉子不解地皺眉,“可是大嫂子讨厭我,以前在村裏,她總拽着我耳朵罵我是喪門星,還說我怎麽還不死,早死了她就能解脫。這樣我也要孝順她嗎?”可是,他不想。
“這個叫聖人的人寫得書好奇怪。他小的時候肯定沒挨過打。”
慶脆脆失笑,“嫂子也覺得不好。你記得,人不能活成爹娘的影子,有時候爹娘也會犯錯。”
她想了想,舉個例子,“假如有個婆婆眼盲,明明再往前一步就要摔下懸崖了,這時候她跟背着她的兒子說往前。你說要不要聽呢?”
三葉子連忙搖頭不贊同,“不能聽。”
“可不聽娘的話,不就是不孝順了嗎?”
三葉子猶豫道:“那...聽?”可是聽了不就摔死了嘛。
慶脆脆揉揉他小腦袋,“所以不能愚孝。明知道爹娘說得不對,還聽話,那就是笨蛋。三葉子要當笨蛋嘛?”
三葉子眼睛瞪大,“我不當笨蛋,我要當聰明伶俐的人,像狗蛋哥哥一樣。”
孺子可教也。
慶脆脆一臉欣慰。
很久之後——
那時,慶脆脆已經是兩個熊孩子的娘,圍觀了一場小叔子教兩個侄子讀書講理的名場面。
——假如有個婆婆眼盲,明明再往前一步就要摔下懸崖了,這時候她跟背着她的兒子說往前。你說要不要聽呢?
“不能。”兩個軟乎乎的稚童音同時響起。
——所以不能愚孝。明知道爹娘說得不對,還聽話,那就是笨蛋。
“那娘說不愛吃青菜的孩子就不是乖孩子。我要是不聽話,那還是不是笨蛋了?”
縣裏有名的教書先生敗下場。
“這家裏,只要是你娘說的,就都對。”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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