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氣連枝·
慶父還是讓慶脆脆進門了,雖然不情願,但是慶脆脆說以後每天給家裏一枚銅板,一個月有三十個銅板,慶父覺得劃算。
從裏正家回來的第二天,慶脆脆就傳出風聲,說慶翹翹已經醒了,但是卻沒看清惡人的臉孔,聽口音像是外鄉人。
不管別人是如何同情如何可憐,心裏早就判定慶脆脆不幹淨,非良身,叮囑家裏的閨女同她疏遠。
慶母一邊淘洗江米一邊道:“翹翹也不愛出門了,倒是和胡家那個閨女雖然天天吵天天鬧,但是不孤零。兩個人還湊在一塊商量新衣服上該縫什麽花。”
慶脆脆聞言淺笑,“燕來原本和我近,我成親家裏有生意,她不好多來。和翹翹處一塊也不賴。”
再過幾天就是端午,以往家裏都是江米黃米粽子,今年她成親,家裏的生意也好,買了四十個鴨蛋,鹹鹽腌過,打算包鴨蛋黃粽子。
臨海鎮人一貫過節都是自家包粽子,有北地購買的高粱米和黃米,也有本地的稻田米和糯米,粽葉包好上大籠蒸好,軟滑香甜的米糕沾上少許糖粉,入口粘糯。
慶母将又一個鹹鴨蛋包進粽子裏,有些擔憂:“這鹹口的粽子沒見過,也沒吃過。包四十個是不是太多了?”
她眼神落在大閨女跟前的盆裏,那還有一大盆本地做法的甜粽子的原料,瞧着能包上七八十個呢。
慶脆脆解釋道:“家裏做生意,跟鎮上的買賣主家不能生疏,一家送上一些。再給您送些,給婆家大房送,給外家送點,秦家和楊家,裏正家都送了,留不下多少。”
時節熱了,多了包下也存留不住。
慶母聽她盤算有譜,這才放心,又道:“翹翹說上一次給秦楊兩家的銀元寶算她自己的,讓你從那十兩銀子裏面扣。”
慶脆脆點頭,她成婚了,雖然丈夫唯她話不二,但是她不能理所當然,掏銀子買藥已經花了七八兩,算是她這個做姐姐盡心了,給秦楊兩家的銀子讓慶翹翹出也合适。
“胡娘子肚子大了吧?”
慶母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她進門快滿三個月了,肚子算來四個月,瞧着腰線都粗了不少。”
“她也怕村裏人瞧出不對勁,天天都是敞衣衫,不死盯着瞧不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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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對丈夫的小妾看淡了,二閨女的事情後,她大變性情。同二房說話客客氣氣,但是腰杆能立住,手頭有進項,貼己小匣子沉甸甸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丈夫就是個孬人,窩裏橫的主,她只要比他橫,保準丈夫老實閉嘴。
人一但想開了,什麽愁氣都散了。
她昨日領着二閨女去鎮上了,扯了兩大匹的好料子,還買了婦人養身子的三紅湯藥材。
以前去鎮上看有錢人家闊氣,竟然舍得一碗十個銅板的羊肉粉湯,昨日她和二閨女一人喝了滿滿一大碗,一路上歡喜地都哼調子。
慶脆脆聽她娘說了在鎮上的見聞,跟着笑,“家裏海貨生意好,這時節黃花魚不多了,現在改收珍鮑蝦貝類,個頭比魚小,但是一斤價錢能頂魚肉的兩三倍。所以我們盤算着在鎮上開一間鋪子。”
如今花溪村王二家的名聲已經打出去,每逢市集,背簍不等解開,早就有人開始排隊了。
有的人家是買散貨,一次也就一兩條,有的卻是盯上大分量,一開口就要包圓,她覺得在鎮上開鋪子的時機已經到了。
慶母驚喜地看她,“這麽快就要開鋪子了?”
她骨子裏還是小心本分,“要不要再掙上兩個月,我瞧着村裏人這時候莊稼地沒活,大小都往海邊去呢。”
慶脆脆已經打定主意要開鋪子了,而且是盡快。
端午過後,就是梅雨季節,一連十來天都是陰雨天,有時候還有海潮翻浪,經驗老道的漁家都不敢出海冒險。
所以這幾天她不僅收花溪村村民的海貨,跟臨近的幾個村落都傳了話,都是一樣的價錢收。
小院子滿當當的,架子上曬得都是海貨。
每次送貨都雇村裏的牛車,農忙的時候牛要在地裏幹活,只能人背。
今天王二麻子出門的時候,慶脆脆囑咐他買一頭螺子回來,牲口抗苦力,她好幾次都看丈夫偷偷揉着腰眼。
有了小騾子,王二麻子比尋常早回來一個時辰,憨厚的臉上滿是笑意,沖妻子得意,“回來的時候,我特意在從村裏過的,村裏人都說着螺子選得好。”
騾子分驢騾和馬騾。
自家的這一頭是驢騾,性情溫馴,黑亮的眼睛跟會說話似的,一下子虜獲了三葉子的小心心。
村裏的小孩子最近願意和他玩了,還拉他去他們家一起玩,那些人的家裏養了小雞子,還養了尾巴打圈的豬仔。
小夥伴邀請他一起騎豬玩。
但是他拒絕了,豬臭臭的,還老拱他。
他家沒有豬可以騎,但是有高高的騾子,最重要的是,騾子不臭。
王二麻子看弟弟眼神都是渴望,一把将人抗在騾子背上,“坐穩了。二哥哥拉你出去走一圈。”
三葉子一顆小心跳地歡快,深吸好幾口氣憋住激動。
鎮上大夫說了,他不能哭也不能太開心,喘氣要慢慢的,可是嘴巴還是咧出好大的弧度。
慶脆脆目送他們出去耍威風,正要轉身,去見院子坡下有個男人身影,正挑着扁擔往這邊走。
是那一日找到慶翹翹後,她喊了好幾次,耍賴不移開火把的趙家人。跟在他身旁的是他媳婦。
她冷眼看着那人将扁擔放下,身側的婦人默不作聲地挑起,往家裏來。
慶脆脆等她進門,依舊冷着臉。
兩大筐有魚有貝還有一大頭黑金鮑,慶脆脆将其他算過斤兩,指着黑金鮑魚,“這大鮑名貴,我這裏沒收過,你要是怕吃虧,自己拿回去往鎮上換錢吧。”
婦人知道自己為何不被熱待,吃了好幾次冷臉,如今早就習慣了。
聽慶脆脆話後,咽下唾沫,“王二媳婦,這東西你估個價,照着給就行,我們去鎮上一趟也遠。知道你收貨實在,我放心,放心。”
事實上,他丈夫已經去過鎮上了,人家酒樓要麽不願意收一件散貨,怕不幹淨壞了聲譽,要麽張口只給三十個銅板。
他家大房的哥哥倒是在鄭家做管事,可見了村裏人嫌棄,生怕他們沾親帶故打秋風,遠遠聞着味就讓快走。
而且,婦人苦着臉瞧瞧籮筐裏的鮑,見它黑黢黢的,時不時動一下,還打轉,瞧着實在滲人,不敢下手呀。
慶脆脆猜出幾分,黑金鮑值錢在于藥用價值,鎮上山貨老板說鮑類炖湯滋陰補陽,若是鮑類成粉末,還能研磨入藥,制成丹丸。
家中最近收的多是皺紋盤鮑,大了不過四丈,一斤連殼在內二十銅板。稍微價格高些的是吉品鮑,也叫元寶鮑。長得漂亮,有嚼勁,口感上佳,一斤二十五銅板。若是顏色金黃,得有三十銅板。
眼下這黑金鮑魚,她沒有收過,分量也不算輕,她拿了一百個銅板遞給趙家媳婦,“先用一百銅板收。料理了,我去鎮上問問,若是能換了高價錢,到時候給你補。”
趙家媳婦樂呵呵地伸手接過,連帶着其他東西,丈夫這一趟出了漁船和漁網的錢,一趟就掙了三百多個銅板,真是賺大發了。
她拿了紅線寄過的銅錢串子,前後數了半天,這才往外走。
丈夫就在坡下等着,見她臉色有喜,心裏也高興。
自打上一次得罪了王二媳婦,沒想到每一回再來都被拒了,無奈,他只能将自己的東西混在其他趙家人籮筐裏,雖然也能換到錢,但是得分些給別人。
眼看着妻子沒被王二媳婦為難,順利地換到了錢,心裏踏實,順着妻子身後看去,正好同慶脆脆寒冷似冰的目光撞在一塊,他忙收起喜氣,拉着妻子快些走。
慶母出來倒水看了全乎,瞧着大閨女臉上假冷,笑了笑,“你看把他吓的。得了,回吧。”
慶脆脆冷哼一聲,“要不是他家孩子生病,等着錢救命,我才不願意收呢。”當爹娘的造孽,她不想牽連孩子罷了。
別看趙家在外人眼裏紅火,那也是有親族和遠親之分。
像這些遠親,手裏地全在長輩手裏,下地忙活有他們,一年四季吃大鍋飯,到了收成時候賣了錢,也落不到自己手裏。
這種同氣連枝的活法不是沒有好處,災年的時候大家共出力能扛着活下去。可這十來年風調雨順,哪一家能沒個壓箱底的錢,誰能想到趙家人會有小輩生病,主族掏不出錢的事情。
不過是覺得小孩皮實,小災小病犯不上花錢罷了。
私心裏,她早就看不起村裏趙家的做派了。
視線放遠,瞧着丈夫拉着騾子往回走的身影,三葉子山大王一樣,頭上戴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花環,身邊十來個年歲不大的孩子圍着又跑又叫。
院裏的粽子已經上鍋蒸了,鼻息之間都是清甜的米香氣。
黃昏之際,照地兄弟兩個臉蛋紅彤彤的,慶脆脆遠遠喊了一聲。
“三葉子,叫上你哥哥回家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