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八貫錢聘慶翹翹·
花溪村三大姓——趙為首,于次之,孫為末。
孫家最喜歡當老好人,但是老好人不容易當,這些年夾在趙于兩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慶脆脆進屋不過三刻鐘便出來了,此時天已經全黑,小巷子外邊慶母和慶翹翹已經到了,秦大哥和狗蛋個一人手裏提着一個蒙頭人。
“走吧,裏正那邊早前傳過話,這時候應該在等着。”
慶翹翹披了一件小鬥篷,兜帽寬大,将一張臉遮地嚴實,聽過話後下意識往後縮縮。
“我一定要去嗎?”
慶脆脆看她,“可以不去。看你。”
七八個人等着她的決定。
慶翹翹往後看一眼,那兩個人今日白天被綁來,險些吓死,家裏攔着不讓她動手,但她還是抽空扇了好幾個巴掌
可不解氣呀!
她後半輩子毀了,她爹不要她,她娘只會嗚嗚哭。
她再自私不講理,也知道長久住在姐夫家裏不妥當。
可她不知道怎麽辦。
慶脆脆說朝廷律法,男女不以禮交,皆死。
她是苦主,但是律法不管她苦不苦,只要發生了,雙方上明堂後都要死。
發生這樣的事情往往都是宗族之間互相商量着來,一是為了保住人命,二則是為了宗親村落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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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翹翹終究不甘,她想掙個公道,可什麽是公道,她說不清楚。
“那就走吧。看看裏正怎麽說。”
——
裏正和裏正媳婦一人一個墩子,坐在院子裏。
外邊一陣腳步聲,裏正擡頭,是他二兒子于二強。
“爹,沒找到大哥。趙小河也沒找到。”
裏正點點頭,“找不到了。這時候要麽是聽風聲跑了,要麽就是叫慶家,不,應該是叫王家人給捉了。”
他希望是第一種可能,但心裏預感,照着現在的情形,應該是第二種的可能性更大。
于二強攥緊拳頭,“爹,大哥不是說了,是慶家二閨女自己下賤勾引人的,要不然他也...”
“這話你也信!”裏正娘子豎起眼睛看這個憨傻的二兒子,“慶家那個真要是勾引,你大哥犯得着将人往死裏弄?”
于二強撓撓頭,“那咋辦?我去叫人,從王家院子裏把人搶回來?”
裏正擺擺手,“誰都別拉扯。這事兒不能張揚,傳出去,你大哥要麽流放要麽處死。”
最關鍵,他這個裏正立身不正,教子過,守不住聲名,就什麽都沒了。
村裏前後公田的事情,朝廷賠償銀子的事情已經激起民憤了,鄉老都來了信,讓他警醒。要是再出一件髒名聲的事兒...
于二強想不通其中關節,“爹,那大哥怎麽辦?”
怎麽辦?
裏正冷哼一聲,已經聽到院牆外邊腳步聲,“問我,我不知道,得看人要什麽吧。”
片刻後
屋中正堂。
屋子裏點了四五盞油燈,這時候裏正娘子也不敢小氣,泡了茶水,端了四五碟子的點心。
可惜沒人碰,沒人想碰。
就連最軟和性子的慶母都拉長一張臉,不給半分面子。
前後經過,于趙兩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當事人說得清楚明白。
慶翹翹指點的兩處傷勢是于二強親自核驗過的,落了痂口,做不了假。
這當口趙家二房夫妻兩個也到了,一看地上兒子被綁着跪下,趙二娘子哭天喊地,扯着嗓子號喪。
“嬸子要是不想趙小河死,就悄默聲的閉上嘴吧。這麽丢人的事情,說出去你這個當娘的也沒臉。”
慶脆脆冷言冷語道。
趙二娘子自然不服,尤其是兒子臉上還被打過的印子,還想發作,一偏頭瞧見躲在慶脆脆身後的身影,認出是誰後,前後一聯想,猛地捂住嘴。
她瞧着其他人僵持,只能看自己兒子,“小河呀,那事兒是你...”
趙小河低着頭不做聲。
那猥瑣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趙二娘子像是被燙了,猛地将扶兒子的手收回來,沾了什麽髒東西一樣,在自己褲縫上來回擦。
看樣子村裏這些天對做惡事的人罵了話她都知道,更何況趙家二房還個十一歲的小姑娘沒養大,千叮咛萬囑咐小心被禍害,卻沒想到這禍害是她自己生養大的。
“趙老族公年紀大了,想必走得慢、來得晚。咱們再等等吧。”
裏正撩起眼皮看慶脆脆。
讨債的上門,幾人中唯獨這個主見,他看明白了,其他人都是紙糊的厲害,只慶脆脆心裏譜,不好糊弄。
聽說王家二房的生意全是王二娘子把關,黃花魚幹、黃花魚醬還這幾天才開始收的貝類珍鮑。
想來是錢掙到手了,底氣足,來的秦楊兩家的男丁是給撐腰呢。
裏正眼底思慮周轉,想起上次鄉老信裏說的事情。
——
趙老族公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一起來得還于家、孫家兩位族公。
這等髒污事,宗族之間秘密解決了就好。
煩雜坐定,趙老族公觑眼看地上跪着的人,“事做了,何必論斷。這繩子捆得正好。來人,去把慶家二丫頭一并捆上。”
慶翹翹張口就要喊,眼神看她姐不作聲,趕忙閉上嘴。
捆就捆。又不是第一次被捆。
她也被扯到堂中地下跪好,只不過身上披風裹着,大兜帽遮臉,沒人能看清她。
這是給下馬威呢。
慶脆脆看三個人都跪了,反而笑了,“我爹聽了趙小河和于大壯這兩個畜生做下的孽,一口氣沒上來,臨昏倒前喊着要個公道。”
趙小河和于大壯是畜生,裏正夫婦又是什麽?趙家二房爹娘又是什麽?
慶脆脆管他們臉面多難看,“老族公最公道,我還當這事兒不好辦。三個人捆了都好。相公,去讓村裏的牛把式套車,連夜送他們去縣裏,正好趕上明天第一聲堂鼓。”
王二麻子嗯一聲,要往屋外走,卻被趙二叔堵着不讓。
趙老族公眼皮一跳,“去了縣裏,縣太爺定了罪,三個都得死,你知不知?”
“死一個閨女,換我慶家門風幹淨。”慶脆脆眼神示意王二麻子稍候,“我娘家大房,新進門的胡娘子了身孕,是男是女,将來只要清清白白的名聲,長大能在人前站着走。”
慶家能清清白白做了人,死了一個不值錢的姑娘,但是于趙兩家從此以後別想在臨海鎮立足。
族裏的男丁娶不上媳婦,閨女說不到好人家,被人戳着脊梁骨,不等這一輩長親閉眼,兩家就能破敗。
趙老族公和于老族公對視一眼,齊齊安靜。
裏正早就預料到這結果,他由着趙老族公吓唬人,不過是為了襯托自己後邊的出場。
“王二媳婦,按輩分,這屋子裏,你算小的,說話得敬着禮數。如今你妹妹是苦主,那也是你娘家的事情,你不好插手。”
裏正看向慶大娘子,道:“慶大家的,醜事都了,咱們長輩該關上門自己商讨,小一輩年輕,好意氣。”
慶母聽出裏正是想将大閨女隔絕出去。
大閨女不在,就她一人,還不由着這一屋子拿捏。
于是搖頭,“不用。我當家的昏着,全憑大閨女做主就行。”
說着往慶脆脆身後躲躲。
裏正只等她這句話呢,于是點頭,“此事脆脆要是攬,那我就和你說道。”
他從屋中摸了一個細長條的竹篾,猛地往當中跪着的于大壯身上抽了好幾下,其中一下專往臉上去,立時就紅腫起來,瞧着可怖。
人打了,裏正氣喘籲籲地重新坐定,“縣上公堂肯定不能去。一去,三個人都是死。這理兒,大家都認吧?”
慶脆脆沒動作,但是地下的慶翹翹狂點頭,趙家二房夫妻也點頭。
裏正将衆人反映納入眼底,長籲一聲後,“可事情總得個說法。大壯做了錯事,是他不當人。兒子過,我這個當爹的得在後邊收攬着。”
“翹翹是村裏人自小看着長大的,品性算好,翻年到了歲數,肯定也要相看人家的。她跟了趙小河的事情,我家可以當不知情。
于家不是沒擔當,今日便能應允求娶,八貫錢的聘禮錢是大聘,吉日子到了,吹鑼打鼓正大光明迎進門。這麽着,翹翹,你看行嗎?”
慶翹翹唰地擡頭,興沖沖地點頭,“我願意的。”
她開口,其他人自然不能說什麽。
慶脆脆蹙起眉頭,“這是天大的好事。裏正沒別的要求?”
裏正看她,眼底算計一閃而過,“老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兒不能都是我家大壯的過,慶家也得出些力促成這樁好事情。”
“王二媳婦,八貫錢聘禮花溪村十來年沒過了,所以嫁妝得豐厚。你家裏的海貨生意紅火,我于家不都惦記,只一個魚幹腌制的秘方。了這秘方做嫁妝,翹翹進門做大郎的正頭媳婦沒二話。
你既然要攬,就得管到底。”
所以王二媳婦,你管還是不管?
作者有話要說:
男女不以禮交,皆死——《魏書·刑法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