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裏正兒子·
屋子裏的三葉子聽見外邊一陣鬧騰,以為又是二嫂子妹妹不安分,出門喊了一句,“你別拉扯我家的牆了。二嫂回來,我會告狀的。”
聲音果然沒了。
三葉子驚奇,原來這句話這麽管用呀。
本來按計劃,在裏正屋子說了自家的态度,前後用不了多長時間。
奈何村裏的姑嬸子們拉着說閑話,直到慶父到了表明不願意,雙方态勢再次持平。
慶脆脆瞧着屋子裏外都是各說各的,眼看又是一場吵架,匆匆離去。
到家裏的小路,正好同從鎮上送貨回來的丈夫遇上,兩人說着話往家裏去。
三葉子聽了動靜,從裏打開門,“二嫂子,翹翹姐姐方才又哄我開門,但是我沒開。”
慶脆脆拍拍他小腦袋,示意丈夫點燈出來,每回慶翹翹鬧騰,院牆上的蒺藜亂成一遭。
燈光一亮,夫妻二人收拾過後,慶脆脆覺得腳下一咯,撿起地上的釵子,皺緊眉頭。
這是慶翹翹最喜歡的首飾,原本是她娘的陪嫁,釵頭上纏繞過金絲,如今卻沾染泥土,叫人踩斷兩半。
她方才腳上的力氣絕對用不到這麽大。
慶脆脆:“相公,把燈拿來。”
王二麻子聽她語氣不對,原本在她身後,急忙将燈籠亮在她眼前。
她家人來人外,院牆處淩亂都是腳印子,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從這釵子掉落的地方一直往前,有細細撓痕,拖拽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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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脆脆眼皮一跳,順着往痕跡往前去,一直到消失不見,站直往前看去。
夜色濃深,只能看到遠處高低不平、黑黢黢的山影子。
“出事了。”慶翹翹肯定出事了。
她只覺渾身一寒。
就在這時,自小路上傳來熟悉的呼喊聲,慶脆脆扭頭迎上去,“娘,慶翹翹回家了嗎?”
慶母一聽這話腿就軟了,嗓子眼裏哽着,“沒在家。村裏人都說沒見過。”
慶脆脆不敢耽擱,将人安頓在自己院子裏,拿上稱手的棍棒,同丈夫一人一盞燈籠,上山尋人。
一路進山喊人,正是夏日草木繁盛的時候。
再一回頭,只見山腳下星星點點。
慶母在院子裏坐不住,心裏慌成亂麻,左右等不到,覺得大閨女就兩個人,奔着村裏一路喊,村裏的人守望相助,一聽慶家好好的閨女丢了,有燈籠的提着燈籠,三三兩兩齊齊往後山來了。
慶脆脆心說:完了。
她和丈夫對視一眼,都知道這件事沖着她來,慶翹翹應該是被誤綁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趙家二房的趙小河。
趁着夜黑将一個良家大黃花閨女綁上山,而且按照三葉子說的時辰,前後兩個時辰,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村裏人大張旗鼓,一但找到人,十裏八鄉傳得人盡皆知。
“趕快,我們得趕在別人之前找到。”
可漫山遍野,又該從何處找人。
很快,有一處發出驚喜的喊叫。
——“找到了!找到了!在這兒,在這兒。”
慶脆脆心裏一沉,匆匆往那處趕,尚未近前已經聽到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圍在四處的人低聲議論着。
“可憐呀。”
“還活着不?”
“作孽呀,是哪個畜牲?”
慶脆脆抖着手扒開人群,火把亮堂,映出一處淺溝彎處,她娘哭天喊地,在她懷裏的人原本杏黃的衣裙被撕成碎片,兩條腿赤着,頭臉上都是血跡。
她猛地拽了丈夫遞過來的長衣,沖着人群把持火把的人喊:“移開。把火把移開!”
人已經跳下去,哆嗦着将長衣裹在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身上。
她紅着眼睛瞪上空,“聽不見嗎?我叫你把火把移開!”
有些人懂禮,她喊第一聲的時候已經移開,唯有一個舔着臉非要往淺處照,“王二娘子,我們是好心好意幫你....”
是趙家人。
慶脆脆恨不能撲上去打死他,“你敢再照,姓趙的別想從我那裏換上半條魚的錢!移開!”
那人讪讪,被身後自家人扯衣袖,心不甘情不願地移開。
這當口慶父也到了,瞧地不真切,卻是猜出大概,張口大罵。
“丢人!丢死人了!慶家怎麽出了這麽個敗壞門風的喪門星...”
慶母猛地将懷裏的二閨女推給脆脆,怒極生威,沖到丈夫跟前撕打起來。
“你罵誰?你罵誰喪門星。你是翹翹的爹呀!你怎麽能這麽說她!我打死你!”
“喪門星!你們母女都是喪門星!”
拉架的、看熱鬧的、圍觀的,慶脆脆都不顧了,她将懷裏人的褲子往上提,裹得嚴嚴實實。
“我帶你回家。”
王二麻子将小姨子穩穩地背起,三兩步跨出小溝,慶脆脆緊緊跟在他身後。
這無聲的三人瞧着比那邊幹開的都可怖,人群自動讓出路徑來,目送那一點燈籠一步步走遠,直到消失不見。
——
慶脆脆将人安置在自己屋子裏,丈夫去鎮上請大夫了,她用清水清洗慶翹翹周身。
除了下邊的,最嚴重的就是腦袋上的血洞。
腫起大包,臉上也是青紫成片的巴掌印。
慶翹翹張牙舞爪的,肯定不願意,必然是反抗才遭致這麽多毆打。
換了新衣服,外邊慶母和慶父也都到了,鬓發散亂,臉上各有傷痕,怨氣撒盡,做爹娘的都等在院子裏。
這一夜真是漫長,慶脆脆覺得床上的人漸漸進氣少出氣淺,好幾次都湊到鼻子跟前,确認人到底還活着嘛。
終于,大夫到了。
老大夫是坐騾車來的,一路上颠簸顧不上喘氣,診脈下針拿藥材。
走前慶脆脆囑咐一定要說清症狀,尤其上腦袋上傷勢,大夫有預備,熬煮藥也是現成的。
大夫:“人就剩最後一口氣了,喝了參湯吊吊,看人能不能醒過來。”
又遞出一包藥材,“這是散淤血的,她讓人砸了腦袋,必定有淤血。”
王二麻子出門熬藥。
就連天都像是應和他們的心情,從大早上便陰着臉。
藥壺坐上水,他讓三葉子守着,奔去另一邊,将院子裏的魚幹挂起,空氣中都是潮腥的泥土味,眼看就是下雨。
參湯灌了,也不知是不是人下意識的心理,慶脆脆真的覺得昏迷中人臉色好了不少。
外邊三葉子和丈夫來回忙活,她出門去幫,視線落在悶坐在凳子上的慶父。
想了想,道:“爹,這事兒十有八九是趙家二房的趙小河做得。他一個招架不住翹翹,肯定還有別人。村裏誰和他走得最近,你心裏應該明白。”
她給他一個心理準備,“這事兒怎麽辦,你自己想想。”
前腳剛把最後一架子的魚塊收回來,下一瞬潑天雨水傾倒而下。
院裏很快彙成小股雨水,順着溝渠往外流去。
三葉子不知發生什麽,但是知道要是自己把門開了,讓二嫂子的娘家妹妹進院子,肯定就不會出事。
他自責道:“二嫂子,都是三葉子的錯。要是三葉子給翹翹姐開門....”
慶脆脆扭頭看他,“三葉子,你記住,這事兒我沒錯,你沒錯,慶翹翹更沒錯,只有那些做了惡事的人有錯。”
三葉子叫嫂子眼中的嚴肅吓到,乖乖地點頭。
三人站在長棚下看着外邊的雨勢,好半晌慶脆脆看向自己的丈夫,苦笑一下,“若不是我去了裏正家,如今這樁事就會發生在我身上。”
王二麻子緊握妻子的小手,只覺冰涼地心口疼,“不會。這事兒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有他在,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生在她身上。
趙家?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傷害脆脆半分。
他眼神閃過狠色,上一次給趙小河和他身邊的人教訓不夠,才引來這無窮的禍事。
這一次他不會罷休。
——
夏雨來去如風,很快陰雲消散,有虹懸挂在天際。
慶母從中段門過來,眼眶發腫,一言不發地将長棚下的魚重新搬出來擺在陽下。
慶脆脆看出她娘經過這一次的事情眼神都變了,往日的柔弱可欺都消失不見,為母則剛。
“我去找我爹。”
慶母喊住她,語氣波瀾不驚,“你爹家去了。他說了,你說的話沒憑據,說出去不占理。村裏人不會幫着的。”
若非慶翹翹醒了指證,說誰都沒用。
慶母喂二閨女喝了藥,也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量,“翹翹醒了,我聽她說。到時候就是告到縣裏,我都不會罷休。”
慶脆脆看她一陣,最終點頭。
沉默發酵最終引出的怒火必然滔天,她可以想到事發爆發後的激烈。她爹一如既往地退縮了,這一次她依舊能撐腰。
家裏的收魚生意不曾間斷,但每一戶來送魚的都瞧出這小院子的不對勁,往日歡聲笑語消失,無聲堅持地過日子才可怕。
三日後的一個黃昏,慶翹翹醒了。
最先發現的是三葉子,他喊人,慶脆脆和慶母争先進到屋中。
她如今住的地方是新的竹床,立在大竹屋的外間,醒時還有些懵懂,等到一切回憶席卷,嚎哭了起來。
慶母将人摟在懷裏,“翹翹,別怕。娘給你做主,你說,是誰?”
慶翹翹哽咽着:“是趙小河...還有于大壯。”
頭一個意料之中,第二個情理之中。
于大壯是裏正的兒子,一直喜歡她,好幾次說過要給她家下聘娶她進門。
慶脆脆看向門外的丈夫,知道他也聽見了。
這幾日王二麻子一直在村裏偷摸打聽趙二河平日跟誰走的最近,于大壯就是其中一個。
卻聽屋中慶翹翹——
“都怪她!都怪慶脆脆,要不是她小氣,我怎麽會在這荒地方等着。都怪她,娘,趙小河本來是要抓慶脆脆的,他們要拽慶脆脆的,本來應該是慶脆脆被扯到後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