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壩垮塌·
老大夫替三葉子診脈後,沉思片刻,“這孩子是先天不足,胎裏的時候沒養好,長到這年歲已經是幸運。”
慶脆脆看不遠處湊在哥哥前、小手不停比劃的三葉子,除了異常于同齡人的瘦小外,“大夫,您看他該吃點什麽藥,人參或是別的名貴藥材?”
老大夫嘆一口氣,“這孩子病根在心脈上,若是要活命,從今日回去便安養在家,莫要出去跑動,就連哭一場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
老大夫重寫一張方,脫了三葉子的小衣裳,行過針。
這段時間家裏不吝啬吃食,三葉子幹巴巴的身板不再是皮包骨,卻也好不到哪裏去。
老大夫針紮在背上,疼,但三葉子懂事地不吱聲,知道這是在救他的命,看着擔心的哥哥嫂嫂還露出一抹笑。
半個時辰後,王二麻子将昏過去的弟弟背起,再三同大夫道謝,慶脆脆掏錢買藥,一去二兩銀子,也沒二話
此時已經是午後,市集不再像早上那邊擁擠,夫妻兩人換過銅板,買好該有的佐料。
同陶店說定自己要的器皿,慶脆脆打算回去的時候搭牛車,索性将兩個籮筐塞得滿滿的,棉麻針線,米糧油鹽,最顯眼是一口大鐵鍋。
牛車把式看他們東西多,索性将半個車身空出來,慶脆脆額外掏了五個銅板。
牛車行價一個人兩個銅板,他們買地東西分量占了地方,少賺的錢補出來是應該的。
走到一半的時候,挂了半天晚娘臉的天終于飛起雨絲,王二麻子将弟弟和妻子摟在懷裏,新做的蓑衣大而密,三個人避雨不成問題。
其他人就不如他們幸運,車夫看雨勢,也顧不上心疼牛,鞭子狠甩,比往常少半個時辰,終于見到花溪村的影子。
這怪老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淅淅瀝瀝個沒完。
聽遠去的牛車把式抱怨,慶脆脆不發一言,只腳步加快往家裏趕。
Advertisement
把式停車的地方正好在村子西邊,到自家的竹屋要麽繞遠路要麽穿村子直過。
慶脆脆只猶豫一瞬,“你抱着三葉子走頭前,走得快些,我在後邊攆。”
頭臉上都是雨水,三葉子不敢冒了風寒,王二麻子聽她吩咐,一個籮筐放着弟弟,另一個盡量将分量重的裝上。
“我一到家就趕回來接你。”
慶脆脆叮囑道:“不着急,丢不了,小竈上的火走前穩過,你先坐上熱水再來尋我。”
丈夫已經帶着三葉子走前,慶脆脆也不拖沓,一路上埋頭趕路,朦胧雨霧中意轉眼就看不見王二哥的身影。
但是轟隆的雷聲不斷,雨勢潑天,就在匆匆趕路間,她猛地聽見有人在喊。
喊聲不斷,越來越近...
“大壩垮了!”
“河上的大壩垮了!”
“山洪沖進田...洪水沖進田地了!”
又是一連串的轟隆聲,慶脆脆心裏生出擔憂,見附近院子裏的漢子都沖進雨裏,往稻田地沖。
“天爺呀!這可怎麽活呀!”
“填土,快填土!”
“兒呀,快出來,跟爹下地看看...”
一只大掌猛地攥住她手腕,慶脆脆吓得扭頭看去,是淋着雨折返的王二哥,雨聲雷聲交雜,慶脆脆聽不清他說什麽,只看到他嘴巴開合幾下,下一瞬松開她,跟着村裏的漢子往田地奔去。
慶脆脆下意識跟他幾步,最終王家折返去。
——
暴雨持續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等到她喝上熱姜茶,雨水漸小,三葉子泡在暖烘烘的熱水了,舍不得出來。
慶脆脆問他:“水還熱不熱?”
“熱的。”
估摸水溫過去,慶脆脆喊三葉子擦身穿衣裳,等到裏邊傳來一聲‘好了’這才推門進去,“嫂子給你熬了白米粥,等一會兒吃過,要喝苦藥汁的。”
新開的藥方子,大夫說藥性溫補,但是很苦。
三葉子只聽了要喝粥就夠了,苦藥反正不是頭一回,“二哥還不回來嗎?”
慶脆脆看他腦袋上軟毛翹立,憐愛地摸摸,“雨一小,就快回來了。大壩一垮,地裏的莊稼要遭殃,你二哥是幫着壘土擋洪水的。”
小竹屋早已改頭換面,小床靠在北邊角,慶脆脆用碎布料縫了吊頂的布簾圍住小床四周,從家裏搬回來的兩床褥子,一張拆開改過大小,正好是二重的褥子,又厚又軟。
三葉子小小的一團,身上穿得是她給縫好的夾衣,只有一層薄薄棉花,正好這下雨時節穿。
看他揉眼,慶脆脆知道他跑泡地發困,纏着說了幾句話,等到粥好藥喝後才守着他睡下。
沒見着起熱,慶脆脆長籲一口氣,将四周的簾布落下,悄悄出門。
恰聽見敲門聲,有熟悉的聲音傳來,慶脆脆懸着的心終于落到實處。
這一日家裏大小都泡了熱水澡,慶脆脆湊在燈下給他小腿上藥,“咱家又沒有田,用得着你犯險去搶洪?”
語氣嗔怪,實際心疼。
王二麻子聽的出來,憨憨地笑笑,大腦袋頂頂她,“脆脆,你別生氣。我是怕洪水厲害,萬一要沖進村裏,到了咱們家怎麽辦了?”
慶脆脆嗔他一眼,“胡說!咱們家是整個村地勢最高的,誰家淹了都淹不到咱們家。”
這人熱心腸,聽了大壩沖垮,分明是擔心洪水沖了人。要不然腿上的傷從何而來。
王二麻子笑了笑,說起大壩沖垮的事情,“村裏北邊的一大片莊稼都淹了,我看地裏的秧子苗都泡到泥地裏,有的都浮起來了。”
上一世的這時候自己剛入縣太爺後院,尚有幾分恩寵和體面,當時也是這樣一連半月的雨天,後來聽下人說地裏遭了秧,卻不知花溪村的大壩沖垮,淹掉莊稼的事情。
“我看,岳丈家的地好像被淹了不少。”王二麻子隐瞞一部分,其實,慶家大房二房的叔子都在嚎喊,所有的秧苗都沒了。
慶脆脆聽了,手一頓。
家裏的地被淹了?可是上一輩子,爹娘不曾求到縣裏找自己幫忙的呀。
很快,她便想明白。
縣太爺擡她進門,給了不少聘禮錢,家裏那幾畝地損了一季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慶脆脆眼神一暗,轉開心思,“明日不管天晴還是天陰,你趕早往鎮上米鋪一趟,買上百十斤大米回來。”
洪水一淹,這一茬的莊家受損,米價肯定要浮動一陣。待洪水排盡,新的秧苗下地,米價又會穩當。
但是她做醪糟魚醬需要大米發酵原料,百十斤正好扛過米價浮動的時候。
——
大雨褪去,烏雲消散,難得的大晴天降臨人世,慶脆脆在竈上忙活,三葉子坐在小墩子上幫她剝蒜。
胡燕來站在竹門外,神情不安,猶豫好幾回終于擡手拍拍木板,“脆脆,我是燕來。”
慶脆脆笑容一收,說實話,她有些不知道用什麽心情對胡燕來,以前當她是手帕交,無話不談。
如今因為胡娘子和她爹攪和,當日自己在院中掰扯,其實傷了小姐妹的情面。
卻也沒有拒而不見的道理,“等等。”
人迎進屋子,她還是笑臉,“正說什麽時候空了,要去找你說說話呢。”
這不是假客套,那時候應承幫忙打聽媒婆給胡燕來相看的人家,前幾天有了音信。
若不是這幾日忙地腳不離地,本應該當場說的。
不過人來了正好,慶脆脆倒了一杯水給她,“你讓打聽的那戶人家有有些說法,得跟你說道說道。”
胡燕來心頭一松,見脆脆還是往常的笑臉對待她的樣子,眼眶一紅,借着喝茶緩和一下,“用不着了。”
慶脆脆疑惑地看她。
胡燕來苦笑一下,“那家人知道我娘是寡婦,不知從哪裏聽說我娘做了小,跟媒婆拒了。”
她娘哭天喊地,死活不算。當初進慶家門何嘗不是為了不拖累閨女的婚事,誰知弄巧成拙。
“媒婆說,那戶人家不求媳婦娘家有錢,只是不能亂遭遭,免得名聲受牽連。”
慶脆脆瞧她強撐的樣子,無聲一嘆,“不成才好,那戶人家配不上你!”
“那漢子頭前那個婆娘,大着肚子還天天浣洗一家的衣裳。男人家出海是辛苦,是拿命換銀子,但誰家不是這麽過日子。偏他每次出海賺了,便揮霍喝大酒。喝醉了拳打腳踢,連他老子娘都揍。那婦人難産未必不是受苛待死的。”
這話還是丈夫打聽來的。
附近村落出海有一處碼頭,每逢回來下網,水娘子們湊在一塊說笑,正好有和那漢子一個村子的,三兩句就打聽明白了。
胡燕來也顧不得傷悲,細細詢問,聽後好半晌不語。
“也不知道是運還是命,我這也是躲過一劫。”
雖然村裏人說她被媒婆相看遭嫌棄,鄙夷的話不斷,可比嫁給一個醉死鬼強太多了。
聽了這番話,她那遺憾和難過也不複存在。
胡燕來從袖子裏摸出小手絹,四角繞開,裏面是十來個銅板,“脆脆,這是上一次你教我的新針法多賺到的錢,我留了些,這些你收下吧。”
慶脆脆沒要。
屋中靜一會兒,聽她低語,“我娘在你家挺好的,慶大嬸沒為難她,她自己也很老實。”
原本以為最難相處的慶翹翹也不橫眉豎眼,連句難聽話都沒有,頂多哼一下。
她賣帕子掙了錢,拿出十幾個給慶大嬸,慶大嬸說是脆脆警告過慶翹翹,叫她不要生事,不然她娘日子過得不會順暢。
慶脆脆看她指腹上都是小紅點點,便知道她這段時間必然是拼了命的繡帕子,“你自己收着吧,女人有個傍身之技,在哪兒都能活下去。你別因為你娘的事傷心,她有自己的路,你也會有自己的日子過。”
一顆清淚流下臉頰,胡燕來猛點頭,“脆脆,我要是個男的就好了,娶了你一起過日子肯定美滋滋。”
兩人相視一笑。
說了幾句閑話,聽着有人叫門,慶脆脆起身開門,算着時辰正是秦家大郎來送魚肉的時候。
開門果然是,一扁擔兩筐魚,全都是已經去鱗挖內髒的鮮魚肉。
慶脆脆拿出秤杆,一挑斤兩,兩筐分開上手,笑着道:“秦大哥這一趟收獲不少,足足有八十三斤了。”
秦大哥受了誇臉上咧出一個大笑,“今兒出門,門楣上有喜鵲過呢,可不是報喜呢。”
慶脆脆進屋點了五百八十一銅板,紅繩一串遞到秦大哥手裏,“老規矩貨銀當面清點,出門概不複賬。”
秦大哥點頭,“懂得,懂得。你這裏不會弄假。”
假不假的,當面點清,兩方都好。
确認數額沒問題,慶脆脆重新關上門。
胡燕來在一旁瞧地目瞪口呆,脆脆半貫錢送出去瞧着心不跳臉不紅的,“你收這麽多魚做什麽?”
慶脆脆笑了笑,示意她看竈屋。
上一次來看還只有巴掌大點的竹子頂,何時連成一大片,小院東邊的一小半,吊着一條條片成兩半的魚鮮。
這乍一看去,瞧着還挺滲人。
“你不嫌臭嗎?”
說完自己一愣,在院子裏這麽久,怎麽只有方才送來的生魚有味,竹檐下有風過卻一點臭氣都不傳來。
慶脆脆笑了笑,“我自己鼓搗的腌制法子,弄好了送到鎮上能換幾個銅板使喚。”
這可不是幾個銅板了。
胡燕來大吃一驚,猛地看這小院,細節處才發現不同,新打的桌子,水缸一排有三個半人高的,還有大肚圓口的陶缸,那一小盆雪花一般的,不會是鹽巴吧?
“脆脆,你撿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專欄預收《朕的不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