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有發財計
那包紅糖是她花自己貼己買的,不僅有糖還有磨成面兒的阿膠,胡燕來說她爹一有脾氣打罵她娘并不是誇張。
她娘是個軟性子的人,再加上大房只有兩個女娃,她爹覺得在村裏沒面子,在二房面前站不直腰板,聽到風言風雨,回去就怨怪她娘。
長此以往,她娘更內斂自卑,縱是心再強,總過不了那道坎。
她給那包糖并不是為了母親能懷上,只想讓她有些進補,保養身體。
回到自己小屋子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路上遇到村裏人見他們搬抗,多嘴問幾句。
慶脆脆也不遮掩,聘禮與随嫁後補上,她和王二哥的婚事能站得住腳。
雖然說日子是給自己過的,憑別人怎麽說都不必在意,但是人還在村裏戶籍上,并不能完全脫了幹淨。
方才出門的時候已經将兔子炖在竈上,遠遠的就聞到香味。
慶脆脆和王二相視一笑,腳步加快往家裏趕。
燈油續上,大屋子有了整齊的桌椅板凳,一人一碗兔肉湯,并鎮上買了的肉包子,難得一句話都顧不上說,光埋頭吃飯了。
又是一個小肚子滾圓的晚上,三葉子将最後一口湯咽下,咂咂小嘴,“二嫂子,你做的肉湯比二哥哥做的好喝。”
以前家裏也做過肉湯,一股血腥氣不說,就連肉都咬不動。
王二麻子輕拍弟弟的小腦袋,“那也沒見你少吃。”
三葉子嘿嘿笑,想起一件事,“今天大哥哥來過。”
王二麻子一皺眉:“他來做什麽?”
三葉子搖頭,“大哥哥說我小,說了也聽不懂。大哥哥還想開大屋子的門和窗,我攔着沒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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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葉子面團似的,怎麽可能攔得住一個大人?
慶脆脆心說:料是王家大哥開不了門窗,只好作罷。
出門前,她将竹窗上了交叉的兩道橫木,除非從裏邊移開,外邊人就是費上再大的力氣都沒用。
“大哥估計是來探聽消息的。”
她要去裏正家,一來是村裏有關于她難聽的名聲,須得有個說法。二來,成婚日久,丈夫是個悶葫蘆般老實的人,才知道往日受了很多不公對待。
王家尚未分家,至少明面上裏正是沒給劃過分戶契,每年的人頭稅錢是王二哥出,一畝地不給,王家原來的大院子一間房都沒有,兄弟兩個活成孤魂野鬼似的。
最令人憎惡的是,王家大郎做哥哥的,兩個弟弟是什麽光景怎麽會不知道,還要每五天送兩捆柴給他家用。
她就說照着獵戶上山獵皮子的本事,怎麽會越過越窮?分明是被自家哥哥盤剝日久。
吃過飯食,小竈上坐着的水也熱了,搬回來的家件有大中小三個木盆,大的是家裏浣洗用,中盆是他們小夫妻用。
小盆裏倒好熱水,三葉子乖乖地将小腳丫泡進去,小手掌又撚了麻繩在搓。
王二麻子堅持晚上家裏大小活都是他的,等脆脆擦洗幹淨泡上腳丫子,竈臺已經處理幹淨。
“明兒再忙上一天,院牆就能立起來,到時候我把門做好,再上山砍上一截粗木頭,以後我白天不在家,你和三葉子把門關上就成。”
慶脆脆贊同,當時茅草屋選的地方不錯,是這附近比較高的地勢,積不到雨水,還清涼有風,天兒漸漸熱了,日子還好過,要是入冬就難熬了。不過時間還就,不必急在一時。
泡地背後生汗,慶脆脆舒爽地喟嘆一下,王二麻子重新添加熱水,一邊泡腳,一邊把弟弟搓好的細繩子接過,合股成更耐的大股繩子。
這幾天看他上下山要麽草鞋,要麽一只破洞的布鞋,腳掌上被細草和樹枝割了好多口子,慶脆脆正糊了白面膠,做鞋底子。
她打算做五雙新鞋,三葉子和她一人一雙,另外三雙是給丈夫的。
粗布便宜,她買了一整匹,盤算着一家大小做成兩套換洗的衣衫,再縫上兩張褥子,竹板床平實,墊了再厚的茅草還是咯人,還是褥子好。稍微好一點的麻布就做鞋面和貼身的裏衣。
一頓盤算,家裏的活只多不少。
王二麻子喜歡聽脆脆絮叨,她聲音好聽,跟樹上的黃莺鳥似的,而且字眼裏都是對這個家的好。
主要是對他的好,他私以為恨不能聽脆脆唠叨一輩子。
正聽她說起做耐實的鞋上山也好,于是道:“脆脆,春分一過,我得去和村裏的漁夫一起出海了。”
他身上有力氣,一網下去都是魚蝦,有的船家不會捕魚便會賃船出海,一天兩個銅板。
往年春分到秋收,村裏沒有莊稼地的漢子會互相成團,三兩個共同出錢雇上小船和漁網,一天來回,海貨能有不少,尤其是魚值錢,一條三斤多的魚能賣上二十個銅板。
每年最掙錢的時候就是出海的這段日子,每天都能有十來個銅板的進項,積攢起來到了秋天的時候正好夠交稅銀。
出了稅糧,家裏就不用出人去服徭役。
花溪村不是離海最近的村子,村裏人有一半人口有莊稼地,都是農戶人,剩下的人總要有謀生的路子。
平民百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慶家往出走三道門的秦家人,三房加起來六口男丁,都是漁夫,常年以海為生,院子裏外都是魚腥氣。
慶脆脆猛地想起一事,“往日多打回來的魚要是賣出去,最後怎麽辦?”
王二麻子道:“買魚都是買新鮮,要是當天的賣不出去,隔夜發臭,就只能扔埋了。有些漁夫家近,要是有活水養着,也能存留一段時間。”
但是海魚耐不住淺水,時間一久失了活性,也賣不上好價錢。
慶脆脆心裏砰砰跳,只覺自己發現了一樁好生意。
上一世進了縣太爺後院,遇到一個福州出身的漁女當姨娘,她家世代漁樵,愛好海貨魚鮮的吃食,奈何有些海味無法留存,過了季節便吃不到,閑着無聊便盤算着做成海幹貨。
那時她們走的近,曾一起嘗試做過醪糟魚醬、小黃魚幹等各種。
如今一想,豈不是可以鋪陳開做大做強?
據她所知,鎮上還沒有哪一家是做海幹貨生意的。
就連幾個海味食館都是尋常蒸煮,不曾有什麽魚醬。
她安耐住心裏的激動,心裏在籌劃着章程。
王二麻子并未察覺小妻子陷入沉思,估摸着時辰到了,叮囑三葉子去睡覺。
一夜沉睡,慶脆脆和王二麻子刻意換了最破爛的衣裳去裏正家。
出門瞧着天上卷積着烏雲,今日應是雨天。
兩人回頭看看屋頂,确定邊角都收拾地齊整,帶上三葉子一并出門。
王二有些慶幸:“幸虧咱們竹屋子起得快,要是再晚幾天,屋子裏肯定要漏雨水。”
慶脆脆也點頭,家裏只有一件舊蓑衣,王二将三葉子背在身上,一路都是大跨步,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裏正屋子。
春耕翻地過了,農戶人終于能歇上幾天,天上落雨正好能澆灌土地,也不必要挖渠灌地。
裏正就在屋子裏,裏正娘子姓羅,瞧着他們三個到了,不問緣由,先倒了三碗熱水遞過來,“老天爺賞臉,選在了今天灌雨,地裏的莊稼們正等着呢。”
慶脆脆陪着說笑幾句,這才轉入正題。
花溪村窮,但是人口不少,百十來人的村落算得上附近的大村,選地裏正大人是世代住在這地方的人。
慶脆脆将前後來意說清楚,面上淺笑:“裏正,您是咱們村最正理的人,說是父母官也不為過,我爺在的時候就說,這花溪村有您做裏正,萬事都不歪。所以受了這份委屈,我們夫妻沒地兒去,只能尋到您這裏。”
裏正受奉承,但不至于蒙心眼,看地上王家兄弟兩個都是鋸嘴葫蘆樣子,心知今日一出都是這王二媳婦想出來的。
村裏的流言不少,他婆娘嘴嚴但是耳朵靈光,有什麽新鮮的都會傳到他耳裏。
更不必說慶家大姑娘的婚事他還橫斷過官司,如今有了更難聽話,苦主上門,若是不料理,會失了裏正該有的權威。
他揚聲喊大兒子進來,“去,把李家老爺子叫來,他家瘋婆子那張嘴就不能省省事。”
不一會兒裏正屋子內外站滿了聽熱鬧的人,雨水要來誰還下地,閑得在家聽婆娘磨牙念叨,還不如來看熱鬧。
裏正坐在正屋,王二麻子坐在一旁的小墩子上,‘苦主’慶脆脆和王三葉子一左一右跟個護法似的。
三雙眼睛白生生地瞪向對面,李老爺子受不住,一拐杖杵在李婆子背上,“叫你多嘴!碎嘴惹了多少是非,怎麽不長教訓?看你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村裏多少小輩都得叫你一聲奶,怎麽連個長輩的臉面都不給!”
慶脆脆臉色更冷,這話明着說李婆子,何嘗不是在指桑罵槐說自己不尊村老?
屎盆子一扣一個準。
果然,人群中有人開口喊:“王二媳婦,你臉面好大呀,李婆子六十多歲的人,還得給你一個十四歲的丫頭磕頭不成?”
“就是,小小年紀,不敬上輩,小心天打雷劈!”
“慶家大娘子是外村媳婦,生不出男伢子,養女伢子也養不好,瞧這大丫頭不馴的臉...”
慶脆脆壓住要起身的丈夫,沖着人群最先開口的人道:“丁大哥是個敞亮人,要是哪一日李婆子說你媳婦趁你出門和別的男人滾在一個床上,你能不能說出這番話?”
人群頓時哄笑出聲,有人擠兌,“丁大家的,你媳婦眼看就要收拾你喽。”
丁大郎臉紅脖子粗,搡那人一下,“別他娘的放屁。”又沖屋裏喊:“王二媳婦,你自己立身不正,有風言風雨是你活該,別扯上老子。”
慶脆脆:“我立身不正?哪裏不正?是我和王二哥的婚事不正?那是我婆婆在世的時候跟我娘定下的肚裏親,哪個敢說不正?”
“三貫錢的聘禮,我的随嫁,樣樣都是過明面的,婚書裏正都簽過字,鎮上人家的說法,那叫明媒正娶。你說不正就不正了?”
丁大郎諾諾着不再張嘴。
村裏人議論來回,全是猜測。慶家人口風嚴實,咬死了這樁親事王慶二家早就有的,他們都是外人,背後指指點點就罷了。
慶脆脆看人群安靜下來,稍稍順氣,“李婆婆,你是村裏上年紀的人,問問村裏的小丫頭,我哪回見了你不是笑臉?你家三丫頭的針線活都是我教的,她每月繡帕子掙了錢,我有要過一個銅子的師傅錢沒?”
“就憑這點,你嘴裏就不該說我髒的惡心的。”慶脆脆狠瞪她一眼,瞧着她往李老爺子身後縮,轉向裏正。
“裏正,咱們都是一個村的,我家是住得遠些,但是戶部冊子上沒切割開。李婆子逢人就說我趁着二郎不在,在屋子裏偷人。”
“偷的誰家人,什麽時候,穿什麽衣裳,姓甚名誰,今兒得說明白。要是不給我清白,今兒我就一頭撞死在裏正家,也算落個明白。”
說着眼神在屋子裏打轉,最後看中頂梁柱的木頭,誰看都明白她的意思——不給說法,那木頭立時沾血。
裏正眼皮一跳,再不敢作壁上觀,同李老爺子抱拳道:“老爺公,不是我裏正不公道,實在是嬸子不給人活路。村裏小媳婦多少,有幾個沒叫嬸子說過惡話。”
“眼下說王二媳婦外邊有人,這話可是要人命的。今兒嬸子不給痛快,哪一日傳到外邊,王二媳婦白白得沉塘。我這裏正也是當不得了。”
李老頭子拐杖一杵,身後的李婆子就是一哆嗦,瞧着一回是動了真架勢,老嘴一癟就要撒潑。
慶脆脆瞧地分明,“李婆婆不說清楚,別指望撒潑糊弄過去,今兒你糊弄一下,一出門,你李家幾個丫頭我都編排和男人鬼混。咱們村不夠,臨近所有的村,就是鎮上我也要說個全乎。”
“你敢!”李老爺子喝道。
“王二媳婦!”裏正也攔。
慶脆脆啐一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李婆子說我不幹不淨,我是活不成了。臨死也要咬地你李家一塊下地獄,叫你家底下的祖宗都不得安生!你看我敢不敢?”
最後一句全憑吼出來,屋子裏的人瞧她眼眶發紅,要不是王二攔着,真保不準撲上來扯着李婆子一塊死的架勢,心裏發顫。
有道是逼急了兔子也咬人,平時看着她小花似的,真狠起來,也是吓人。
李老爺子氣得胸口直起伏,調轉身子将李婆子趕到人前,“說!你說她偷人,有什麽憑證?裏裏外外說清楚。要不然我一紙休書,趕你出村。”
李婆子終于怕了,聽見人群指點,一張老臉無光,再不隐瞞,“不是我說的。是王家大媳婦說的。她說見過二房媳婦就知道不是個老實的,是她說王二媳婦長得妖裏妖氣,吃不了苦,肯定趁王二麻子上山砍柴和外邊的野漢子偷摸胡來。”
只要開了頭,後面的東西一頓倒。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李婆子就是個傳話筒,真正起源是在王家大房。
聽李婆子吐出造謠真兇,慶脆脆心中一定。
确實和她猜地一樣。
她再看裏正,底氣十足道:“這一回還是請裏正做主,請我婆家大哥大嫂來對峙。”
她頓一下,“婆婆家從不曾真正分家,如今我們二房領着三弟過日子,總不能再稀裏糊塗下去,還請裏正做主,請村裏三公和各位叔伯嬸嬸作見證,為我們王家分家。”
欠他們夫妻的,今天都一并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