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竈臺呀,家裏沒有竈呀
南地的山像姑娘一樣秀氣,山水相依,如今春日草長莺飛。放眼看去各處郁郁青青,一派生機。
山泉不遠,一路過去,慶脆脆拉着三葉子,指着各種野菜說給他聽。
花溪村并不富裕,眼下正是春耕的時候,家裏的婦人們忙着下地灌水,等過了這時節,又會一蜂窩似的湧到山上。
順手摘了幾把下晌飯要吃的芽菜,沒過多久就到了山泉水旁邊。
這地方算是村裏河流的上游,往日她很少來這邊,這裏鄰靠大山,若是驚動野獸呼救都沒人聽見。
出門前已經背了籮筐,她從四近尋了趁手的尖利石頭,分給三葉子一個,兩個人哼哧哼哧,沒一會兒就裝了一籮筐。
壘竈的泥土講究,這種溪邊經久沖刷後留下的河水淤泥再加上灘上的黃泥拌在一起最合适。
籮筐有她腿高,裝滿泥土猛地一下還站不起來,好不容易弓着腰起身,“三葉子,你走在嫂子前頭,嫂子背着籮筐泥,走地慢。”
兩人走走歇歇,瞧着不遠處的小茅草屋,慶脆脆長籲一口氣,下一瞬就見土路上奔過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三葉子最先看見人,低呼一聲‘二哥來了。’
慶脆脆扶着腰靠坐旁側的一塊石頭上,看他着急地趕過來,笑了笑,“三葉子說你晚上才回來,我就出門忙活了。家裏鍋裏有面片湯,吃過了嗎?”
哪裏還顧得上吃?
王二麻子見她一頭汗,再看滿籮筐的黃泥,将麻繩解開自己接過,“我來背。”
他生得人高馬大,一籮筐黃泥上背像是一點分量都沒有,連腰都沒彎一下,瞧着他臉上不喜蹙着眉峰,慶脆脆伸出指頭在他額間撫了撫,“別皺眉,小老頭似的。”
王二麻子鼓鼓臉頰,見三葉子眨巴着眼睛看他們,心裏害羞,卻強撐着表明自己立場,“都說了不要你做粗活累活,你昨天明明答應過的。”
就因為她答應的好好,所以今天才放心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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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去鎮上賣柴需要回家用籮筐,他都不知她竟然出門挖泥,而且還背了這麽重的一筐。
遠遠瞧着,她小小的一個,因為背上這麽重,整個人都弓起來了,而且還得照顧三葉子。
王二麻子強撐着,覺得眼眶有些酸,想哭。
“你說了等我回來的。”
慶脆脆仰頭一直瞅他,見他果然眼角紅紅,吓了一跳。
聽着他說話有鼻音,還以為是錯覺呢。
因為她做了重活,所以這是在心疼她?
慶脆脆握住他大手,往自己跟前扯扯,看三葉子已經跑到不遠處拽了雜毛穗子玩,看不到這處,軟着聲音撒嬌:“王二哥,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呀~~~”
哪裏生氣了。他就是舍不得她受苦。
可他知道家裏又窮又破,脆脆怎麽會真的丢開不管。
而且,脆脆哄他的聲音真的好聽!像是...
王二麻子擡頭看一眼自己門前的柳樹,有春風吹拂,細柳依依。方才那句話像是細腳伶仃的柳枝撓在心上一樣。
他費了好大功夫才硬下心腸,“那...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慶脆脆忙點頭,道:“家裏的石頭竈臺太矮了,我做飯不習慣,想着挖些泥土壘個小竈。就單眼竈那種。”
她指手畫腳地比劃着,王二麻子聽着她所說,一邊想象着,沒幾步路硬是走出了生機的氣息。
暗處躲在大樹後邊的一對小眼睛閃過不甘,視線久久地黏在那道嬌小靈動的背影上,直等到對方拐彎,消失在小路盡頭,才轉身離開。
——
慶脆脆自然不知道身後有觊觎的視線,一路歡快地到了家,将籮筐裏的泥土倒在院中空落的地方。
她估摸着這些不夠,便沒有動手。
見王二哥倒了泥土正在上手将院中的柴火收拾進籮筐,三葉子湊在一旁熟稔地往裏填塞。
這會兒日頭上來,院子裏暖烘烘的。
她從屋中取了早上搓好的小細繩子,繞着門前的兩棵樹來回兩遭,然後将三葉子屋中的被子抱出來。
實打實上手才覺得這被子更難聞,而且入手內裏的棉花都是一绺一打結,實在算不上好蓋件兒。
她都不敢太用力拍打,實在怕不小心就是兩半。
被子曬到有光亮的地方,她看院裏兄弟兩個已經收好兩捆柴,就連籮筐裏滿當當地都是整齊的胳膊粗的大柴。
鎮上的人有錢,尋常不會親自去打柴,多是花點銅板買進,不過天氣漸漸暖和了,需要柴火的人慢慢不會多了。
王二麻子想趁着還有些時候,多賣上些。
一擡眼,看着冒着熱氣的一碗面片傻眼了。
從早上到現在一點米水不進肚子,他早就餓了,卻不接,“你和三葉子先吃。”
三葉子有些饞,但是知道二哥還沒吃,道:“二哥吃吧。”
“吃吧,我和三葉子早上已經吃過了。”慶脆脆又往前遞了下,“吃了進屋裏,我有話和你說。”
王二麻子只好接過,他的餓不作假,大早上上山下力氣,五髒六腑燒得難受,先喝了一口溫湯水,心裏惦記着去鎮上的時辰,三兩口扒拉幹淨。
進屋子,原本只打算交代一兩句就出門的人,被他嬌小的妻子塞了一個錢袋子。
而且分量還不輕。
王二麻子掂量下,大概有百十來個銅板的樣子,結結巴巴道:“這...這麽多錢,脆脆姑娘..”
慶脆脆糾正他,“叫娘子,要麽脆脆,脆脆姑娘我聽着生分。”
王二麻子諾諾地将‘娘子’叫出口,心底又蕩出一點歡喜,“這錢?”
慶脆脆伸出三個指頭給他看,“這錢給你,第一,買兩斤棉花,半匹次好的麻布來。”
“第二,粗面和細面各兩斤,一包鹽巴,并一把新菜刀。”
“第三,家裏沒有一點種子,要去那些好一點的菜種回來,不拘什麽,湊夠一斤就好。”
想想,她又從床底的錢袋子裏摸了七個塞到他手裏,“這些換成雞蛋,一個銅板能換兩個雞蛋,別叫人家給騙了,回來的時候小心些,別擠碎。”
其實村裏人家也有養雞的,從她們手裏收回來更方便,只不過她前腳換了,後腳滿村裏的人就都知道了。
她不想惹地閑言碎語。
王二麻子看着她細嫩的三根指頭,有些委屈,“脆脆,不然再說一遍吧,我沒記清楚。”心裏光想着脆脆為什麽有這麽些錢了。
慶脆脆又重複一遍,看出他神情低落,跟只挨了打的大犬似的,主動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偷偷攢下來的貼己錢,現在先拿出來給家裏用,若是将來你賣了好皮子,吃肉的時候不準小氣。”
王二麻子連忙點頭,“都給你吃,所有的都給你。”
他能聽出脆脆是在安慰他,心裏澀然又有點酸。
脆脆姑娘這麽好,他肯定是前世做了天大的好事,如此想,也如此說,他只是随口一說,沒看到慶脆脆因為他說得這句話,笑容更甜。
“回來的時候天肯定黑了,走山路要小心些。我在家等你回來。”
說着踮起腳将他有些發皺的衣衫整理好。
她對他的好,從來坦然直白,一如他的情意。
王二麻子抿抿嘴,不會說好聽的哄人,只是在她臉色不舍地撫了撫,“嗯,我記得了。”
銅板一轉眼少了一小摞,但是花在了刀刃上。
衣食住都緊跟前的事情,她想要把小家過得好,就不能吝啬這幾個銅板,先把家裏照管起來,哪怕将來同夫君一起進山打獵,也有個好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