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暗中的瘦小身影
買好妥帖的糧面,二郎能空閑幾天,趕着春天纏綿雨水到前,先把小竹舍蓋起來。
她和三葉子沒力氣,全靠二郎刀快力氣好,後山有一片野竹子林,往日一到春天雨後,能生出許多春筍來,她惦記着野生春筍,也瞄上了那片野竹子。
目送丈夫出門,她回頭看了下不大的院子,心裏預估着竹舍的樣式,一步一步比量着大小。
因着村裏人嫌棄二郎克死人的難聽名聲,将人遠遠地趕在村東頭的山口上。說是村東頭,其實距離東邊最近的人家都要走一陣子。
反正這地方就是一塊野地,裏正也不惦記着他們一家三口的死活,任憑他們自在,那就沒什麽避諱。
慶脆脆也愛靜,粗略估計了大小,再想到竹子捆好成牆,必然是要費很多繩子,拉着三葉子再次出門,兩人從後山抱了好幾捆黃麻。
黃麻浸泡後,舊菜刀壓,一個伸拉抽出來,一下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麻皮抽絲剝繭,卷成一個麻線球,等到用的時候要是覺得過于纖細還能加股。
這些都是農家人做慣了的事情,往日慶家捆糧食的繩子都是她和慶母搓出來的。
她做起來順手,三葉子年紀小而且身體也不好,陪着做了一會兒,她把人攆回去歇一會。
有太陽屋子裏也不冷,一等日頭下去,慶脆脆就将外邊的被子收回來,叫醒三葉子,“吃後晌飯吧。”
村裏都是習慣兩頓飯,早上那頓飯後,一直到現在才吃。
也是估算着王二哥要回來了,還是早上的面片湯水,依舊是滿當當的一碗。
三葉子吃得小肚子滾圓,聽她二嫂子的叮囑,兩只小腳丫泡在暖呼呼的熱水了,小手還惦記着下午的活,兩只小手來回一撚一搓,就是根小麻繩,雖然是最不起眼的三根并股,不下死力氣,也牢地很。
這一天過得太開心,三葉子猛地想起一事,“二嫂子,我今天忘記熬藥喝了。”
慶脆脆連呼遭罪,三葉子将外壁熏得黑遭遭的小藥壺拿出來,加了一小瓢涼水,蹲在石頭竈臺跟前守着。
“這藥熬過多少回了?”慶脆脆看藥壺就放在三葉子的小木床底下,裏邊的藥材煮地都看不出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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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葉子想一下,“二哥六天前從鎮上買回來的。”
他有些擔心,大嫂子嫌棄他吃藥費錢,大哥也整日說他是個漏底的小藥罐子,沒人養得起。
他那時候哭着說自己一定會少吃,可大哥不信,大嫂子像趕小雞一樣,将他和二哥趕出來了。
天有些黑,他看不清二嫂子的臉色,眨巴着大眼睛哀求道:“二嫂子,一回藥我能吃好幾天,你別把三葉子趕出門去。”
又想到自己今天吃了兩碗面片湯,一點都不知道珍惜糧食,眼眶發酸,“三葉子肚子小,一天吃半碗面糊糊就夠了。”
所以,能不能不要把三葉子趕出去?
慶脆脆心疼将他攬在身前,“別怕,不管二嫂子過得好不好,這家裏永遠有一碗飯是給三葉子的。嫂子先前是看藥材都成了渣渣,忘了叮囑你二哥去鎮上換一副新的了。”
二嫂子身上有一股太陽的味道,暖烘烘的。
和二哥說的娘的感覺一模一樣。
三葉子挪着小腳丫往二嫂子跟前湊了湊,偷偷樂開花。
“三葉子知道嫂子下午為什麽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嗎?”
三葉子軟着音:“不知道。”
“咱們家裏的屋子不結實,嫂子想蓋兩間竹舍,其中一個是三葉子的。三葉子喜歡什麽樣子的?”
什麽樣子?
三葉子新奇不已,新房子還可以做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二哥以前上山的時候,他一個人悶在院子裏,偷偷跑到村子裏看別的小孩子玩,他們的家又大又漂亮,還養着小雞子。
哦,還有小豬仔呢。
就是他們不讓他走近,說他身上有惡病會傳染人,總拿泥塊和石子砸他。
慶脆脆聽他嘟囔着以前的事情,眼神不由一暗,王二哥每日天不亮上山打獵,哪裏有時間照顧弟弟。
有了餘錢就換成藥材和米糧,若是哪一日空閑,這小家的米竈就要停火。
她憐愛地摸摸三葉子的小腦袋,“以後二嫂子在,你要是悶,就和嫂子一起忙事情,嫂子給你講好聽的故事。”
小藥罐已經汩汩冒氣,不湊到跟前,一點藥味都聞不出來,可見藥性早就散了。
有總過什麽都沒,她将冒氣的碗端到桌上散熱氣,随口說着一個龍王大戰海妖的故事。
心裏卻在想,王二哥克死親爹娘的難聽名聲究竟是什麽時候傳出來的?明明小時候不曾聽過呀。
一時腦海裏都是繁雜往事,正想得入神,突然覺得身後像是有什麽人在盯着自己。這感覺來得突然,但絕對不是錯覺。
她自小就靈敏,旁人盯得久了,即使是背過身也能察覺,靠着這種天生的敏銳,在縣太爺後院躲了不少災禍。
慶脆脆猛地看向屋子左邊,那裏有十來棵陳年老樹,夜色漸濃,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她厲聲喊道:“誰躲在那兒!”
三葉子一哆嗦,心裏害怕,往她身後藏,過一會兒眼神一轉,從後邊桌臺處将那把破菜刀拿過來。
慶脆脆半是壯膽,半是吓唬人,将菜刀在身前甩了好幾來回,“誰躲在那裏!自己走出來,要不了我過去拽出來,幾刀砍死你!”
三葉子又是一哆嗦,心想:二嫂子好厲害,菜刀就能砍死一個人!
她話音剛落,就見離自家院子最近的那棵大樹後繞出一個男人的身影,黑乎乎一團,瞧着瘦小,但是絕對是個成年人。
慶脆脆險些腿軟倒地,要不是身後還有三葉子在,此時已經驚呼出聲,“誰?出聲!”
那人往前走了幾步,慶脆脆看不清他臉,但是知道自己絕對扛不住一個男人的力氣,拽了三葉子往茅草屋裏退去,“你是誰?”
那人嘿嘿邪笑一下,正要開口,卻聽自遠處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向這邊奔來,嘴裏‘脆脆’、‘脆脆’地喚個不停。
晦氣!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黑色身影毫不遲疑,一扭身順着小路一溜煙跑走了。
直到這時,慶脆脆才長出一口氣,軟癱在地上,一摸臉,不知何時已經吓得哭出來。
三葉子也害怕,不過聽見了二哥的喊聲,小跑着迎出去,“二哥,二哥,有惡人來了。二嫂子站不起來了。”
王二麻子一聽,只覺滿腹歡喜唰地沒了,三兩步跨進小院。
他眼神好,瞧見屋門口的小身影,心抖成一團,哪裏還顧得上害羞,一把将人提起抱在懷裏,“脆脆,脆脆,你還好嗎?脆脆,脆脆”
三葉子小大人一樣,懂事地跑進屋子裏點了小燭臺,王二麻子這才看清她一臉的淚,将人摟地更緊,“別哭,我回來了。都怪我,要是跑地再快些就好了,都怪我,脆脆,你別哭....”
三葉子将先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二哥,以前沒有人來過的。”
就是來過,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沒什麽值得賴眼的。
而且三葉子一個小孩子,累了困乏了,倒頭一睡,哪裏還知道外邊發生什麽。
慶脆脆哭過一場,丈夫胸膛寬闊有力,像是山一般可靠,終于安撫好惴惴不安的心神,“還好你及時趕回來了。”
小院子經過這樁事情,頓時有一種驚慌動蕩的不安氣氛。
匆匆吃過歇下,慶脆脆靠在丈夫的懷裏,悄聲道:“那人一定是因為我才來的。”
她沒看見,身後的王二麻子眼神兇戾,往日只有盯着獵物時的兇氣毫不遮掩,依舊柔着聲音安撫受驚的小妻子:“不怕。有我在。”
慶脆脆‘嗯’一聲,可是王二哥哪能天天守在家裏呢,“明天不進山,咱們先把小院子蓋起吧。”
這樣家裏有個防護,不至于敞開了叫人家盯上。
王二麻子自然點頭應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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