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改日再來
慶脆脆環顧這間茅草屋,窮人家買不起磚石瓦礫,村裏人生活一貫樸素,這間茅草屋就是最典型證明。
捆綁的樹枝和稻草沿着地上挖出的坑洞,圍成牆,河灘上的淤泥随意抹在茅草上,風一吹幹,就是能遮風擋雨的簡單屋舍。
茅草屋子一般分作兩種,一是半地穴式的,坑洞挖地很大,坑壁就能當做院牆,只需要在上面搭架屋頂,然後抹上草泥土。慶家以前的舊宅子就是這種。
另一種就是眼下的這種。四壁用木柱子支撐,然後空餘地方塞上半人高的茅草。
這種的至少是在地上,雖然容易受到風雨侵蝕,但是天一亮的時候,屋子亮堂。
慶脆脆環視一周就看出來,支撐屋中的木架之間的茅草應是這幾天重新塞過,鼓鼓囊囊的,倒是收拾得很整齊。
“這屋子很好,我很喜歡。是三葉子收拾的嘛?”
王二麻子幾不可見地松口氣,方才她打量的時候,自己一顆心都懸着,“是我和三葉子一起收拾的。你喜歡就好。屋子看着簡陋,以後我攢些錢,盡快壘砌泥房子。”
有目标總是好的。
慶脆脆笑着應了。今天都在忙着出門,心裏擔驚受怕,如今終于嫁給他,才發覺出疲累。
“以後的日子還長,有什麽慢慢再說,今兒就先歇着吧。”
三葉子乖乖地點頭,轉身出門,慶脆脆看着他往右手邊轉去,有心出去看看,“三葉子住在哪裏呀?”
王二麻子攔一下,“就在旁邊的小木屋,前幾天剛蓋好的。”
那日慶家大叔将他收拾一頓,留下話說五天後接脆脆姑娘成親,這幾日他都沒進山獵東西,忙活着砍了齊整的木頭。
也沒白費辛苦,一連忙活了幾天,以家裏屋子的北邊當牆,搭起一個有他高的木屋子,雖然沒有茅草屋大,但是放一張容納三葉子大小的木床還是夠得。
茅草随地都有,切割編整好,正好墊在身下,就是家裏唯一的被子必須給三葉子,他身子不好,要是夜裏不蓋着些,人發熱,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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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脆脆知道王二哥家裏窮,早就有心理準備,聽他說完,理解地點頭,“咱們家不是富餘人家,有些家件先給三葉子用,我都願意的。”
她和王二哥是大人,身子骨強健,夜裏扛得住冷。
天一黑,王家一直都是摸黑過日子的,今兒是迎新嫂子入門,二哥才舍得買了一點燈油。
三葉子躺在自己的小木屋裏,耳朵支棱着,聽二嫂嫂說被子願意給他蓋,小嘴抿出一個笑來。縫隙裏透出的光滅了,他揉揉眼睛,終于舍得睡了。
二哥說得對,脆脆嫂嫂是個善心人,不會像大嫂子一樣苛待他們,會跟着他們好好過日子的。
那...大屋子讓給她也沒什麽的。
——
翌日天沒亮,慶脆脆察覺到身邊人起身了,迷糊地跟着起來。
“是要進山砍柴了嗎?”
王二麻子想讓她再睡一會兒,低低地嗯一聲,這時候出門,天剛亮正好夠一捆柴,送到鎮上賣了,還能趕在天黑前回來。
這幾天他顧不上砍柴打獵,一直忙着修補茅草屋和三葉子的木屋,一個銅板都沒換回來。
上一次給三葉子買的藥快要吃光了,家裏的粗面也不夠,再不勤謹些,他們三個就要揭不開鍋了。
慶脆脆還沒有完全了解到王家的具體情況,只當這是他往日出門的時辰,翻了衣裳穿上,惦記着做飯。
她爹每次下地吃得肚飽飽的,要不然沒力氣幹活。還容易眼花暈倒。
王二麻子不讓她動,推脫說不餓,進山會有野果子吃,匆匆說了幾句,慌亂竄走了。
慶脆脆無奈,沒聽到旁邊有三葉子的聲響,料是他還沒醒,放輕手腳重新躺在咯人的木床上。
這個點兒正是最冷的時候,她搓搓生冷的手臂,起身從包裹裏将一件舊衣裳裹上,漸漸眯上。
她不是賴床的人,閉上眼沒多久,天邊剛有一點光亮,她就起身了。
家裏還有三葉子,早起做好飯,等着王二哥從山上回來也好過挨餓。
有了亮色,不借着昨晚的燭光,她終于看清了王家這座小院子。
額....說小院子都是恭維了。
出門沒幾步轉身一看,這茅草屋子還□□着沒倒,但也和倒了差不多。
如今是三月天,再過三個月,時節一進夏,花溪村臨海,常常有大海風上岸,她覺得這屋子不是很抗吹。
院牆...根本就沒有院牆。只是幾片零星的木板子圈出一塊地方罷了。
歪歪扭扭的茅草屋旁邊就是王二哥所謂的‘新起的木屋子’。
這新起的木屋很有特色,東邊依靠茅草屋當牆,剩下三面都合不攏,開向自己的這邊沒封上,依稀能看到一雙小腳丫子漏出來。
小木屋子都沒有蓋上頂子,料是害怕搭了木板,萬一将東邊的茅草屋連帶着撅倒就不劃算了,所以幕天席地地睡了。
慶脆脆對這對兄弟過去的生活産生了很清楚的認知——貧窮。
她走到小木屋跟前,看裏邊三葉子睡得正香,估計是冷,即使裹上被子,整個人還是縮成一小團。
今兒一看就是大晴天,這床被子絕對得好好曬一下,聞着都有點馊味了。
今日胡燕來肯定是要來的,到時候自己偷摸藏起來的銅板拿回來,頭一件事,絕對是先做上兩張被子。
粗麻料子不貴,春日來了,棉花價會降,多了也不過五十個銅板。
不過這話說早了。
她裏裏外外找了半天,最後确定,這院子是沒有竈臺的。唯一能算做是竈的地方,應該是外邊角落裏幾塊熏得黑乎乎的石頭壘起來的一個臺子。
中間落空,正好嵌屋子裏唯一的一口鍋。
銅板送回來以後,她頭一件要做的事情還是買一口鍋,再壘上一個竈臺吧。
——
三葉子是被一股面香味叫醒的,揉着眼睛爬起來才發現太陽已經上空了。
他穿上自己的小草鞋,湊到發出香味的鍋前。
是他家裏的臺子,是他家裏的小鐵鍋,也是他家裏的粗面,但是為什麽這麽香呢?
他手指蠢蠢欲動,想揭開木蓋子看看裏邊到底煮了什麽。
慶脆脆從屋裏出來,見有個小豆丁正蹲在鍋邊,跟個小饞貓似的,不由笑出聲,“三葉子,是不是餓了?”
三葉子戀戀不舍地從鍋邊移開視線,扭頭看她,軟乎乎地叫了一聲‘二嫂好。’
天色亮了,慶脆脆這才看清他面容。
人瘦小便罷了,臉色确實不好,真就像村裏人說得那樣,有點發青的感覺。
這倒像是胎毒。
她上輩子在縣太爺後院,有一個姨娘生下的孩子就是這樣的。
好幾個月都臉上發青,瞧着可怖,但是養了半年,慢慢也好轉了。
她心裏盤算着哪天帶人去鎮上的醫館好好看看。
“三葉子,起了就去抹把臉,然後咱們吃飯。”
抹把臉?
三葉子往她指地地方看了看,原來屋子茅草屋裏的水缸被挪出來了,他湊過去才發現,竟然有小一半的水。
哥哥昨天不是說沒水了,今天晚上回來再打嗎?難道是二嫂子接回來的?
他有點舍不得用,二嫂子看起來也沒有力氣,要是他用了,等會二嫂子再用發現少了,心裏嫌棄他怎麽辦?
二嫂子嫌棄,二哥就不能養他了,就像大嫂子嫌棄他吃得多,所以大哥就不要他們了。
看他小小一個站在缸前沒動靜,慶脆脆當他探不起水來,放下正搓到一半的纖細繩子,起身過去。
這地方臨近山,倒是方便,而且附近一小片野樹林,樹葉子剛長出來,抽上十幾根,将将好編成一個草瓢。
這是在家裏做慣了事情,唯獨三葉子不和村裏孩子往來,看什麽都新奇,瞧着多出來的草做成的水瓢,眼睛瞪地渾圓。
小木盆裝一瓢正好夠小孩子洗臉,她盯着三葉子擦擦臉,瞧着小臉蛋終于光淨了,這才笑起來。
缺了一條腿的小木桌墊了一塊大石頭,站得穩當,她将一旁的小帕子拈起,擦去三葉子小臉上的水,“小手搓搓泥,然後過來領飯吃。”
吃飯?
三葉子心裏着急,小指頭來回搓地用心,也顧不上擦去水,湊到小竈臺的時候,慶脆脆将好揭開木蓋子。
一陣白騰騰的霧氣後,小鐵鍋滿當當都是上下翻飛的泛黃面片,飄着青綠色的菜葉子,還有很多他不認識的東西。
慶脆脆看他眼巴巴地盯着,一一指給他看,“這是小樹菇,只在春天才能見到,再過幾天就沒了。生地像是小花似的,但是吃起來和雞肉差不多。”
雞肉?
他從生下來就沒吃過幾塊雞肉,到現在不知道雞肉是什麽味道。
但是不難猜出肯定很好吃。
屋子裏外找了半天一點兒鹽巴都沒有,慶脆脆從山裏摘了一些堿蓬草回來,這東西嫩草的時候嚼起來一股鹹味,放在湯裏正好調味。
正好有一叢長在一起,索性全都摘回來,等到曬幹的時候,捆捆紮起來還能做笤帚。
屋子裏有一個小木碗,她先給三葉子乘了滿當當的一碗,看他吹着熱氣,一小口地吃着,順便收拾院子。
“你二哥什麽時候回來?”
三葉子吸吸鼻子,小眼睛看二嫂子正把院子裏的柴火壘在一塊,道:“二哥說今天要去鎮上賣柴火,晚上才能回來呢。”
慶脆脆皺皺眉頭,去鎮上怎麽也不和自己說一聲。
料是這兩個都還沒習慣自己的到來,瞧着三葉子吃飯不敢露出小孩子的個性,有些生疏。
“你是小孩子,嫂子看你肚子小,一頓不能吃太多,一碗喝了,等到日頭上來,再吃第二碗,行不行?”
三葉子眼睛一亮,這一碗都是他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見嫂子說完又轉身出了門,這才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裏吃。
以前只吃過粗面糊糊,還是第一次吃這樣又薄又軟的面片。
就連以前吃過的苦野菜都是甜滋滋的。
真等吃光,又有些害怕。三葉子看着光溜溜的碗底,想哭。
明明想要留一半,怎麽一不留神就吃光了呀?
看着二嫂子回來,走到小桌前,他低頭,小指頭一扣一扣的,等着二嫂子發脾氣。
他人小,其實吃不了這麽多,就是...就是太好吃了呀。
慶脆脆見碗空了,舀過清水洗幹淨,從鍋裏到了一小半,看三葉子低頭玩手指頭,想想,“三葉子要是悶地慌,不然幫嫂子一個忙?”
她指了指院子不遠處的野菜小堆,“家裏沒有鹽巴,但是人不吃鹽身上沒力氣,嫂子挖了點野菜回來,先将就着。你能幫嫂子挑一挑嘛?”
三葉子小眼睛一亮,忙不疊點頭。
兩人一個呼嚕着面片吃,另一個蹲在小石墩子上,悶頭摘菜,慶脆脆讓他坐在自己跟前,時不時說一下怎麽弄。
胡燕來一進門看到就這一大一小和諧的一幕,放心不少。
看脆脆臉上的笑容真切,她也歡喜。
她招呼一聲,“脆脆,我來了。”
料着人也該來了,她囑咐三葉子要是累了先歇一會兒,将人迎進屋子裏。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看着破爛草棚子,胡燕來也覺得順眼不少。
昨日托人送到鎮上的七張帕子,一共換了五十個銅板,她自己藏了十個,留給脆脆八個,剩下的都給她娘。
她娘正等着用錢買嚼用的米糧,歡喜地接了,哪裏還顧得上管自己去哪兒。
胡燕來懷裏摸出一個沉甸甸的兜袋來,笑得眼牙不見眼,“你猜我将這袋子銅板放在哪裏?”
慶脆脆:“哪裏?”
“嘿嘿,是我家院子外邊的棗樹底下,人來人往的,誰能想着我敢把錢往外邊樹底下放?”胡燕來示意她數數,“你送來的那個粉色的牡丹帕子,換了八個銅板,我一并放進去了。”
慶脆脆要是不相信她,當初就不會将貼己全都給她,搖搖頭說不用,又閑扯不少話。
胡燕來看屋子裏冷清,一張矮墩子墊起來的木板床,連個坐人招待的地方都沒有,不好意思長待。
女人成了婚就不好再像沒嫁人前,脆脆不需要伺候公婆,但是這院子都是露眼處,可得費功夫打理。
她娘說得也對,女人的命好不好,有的時候不看男人,也看自己。
有些女人要強,遲早掙出一口氣。
她覺得脆脆就是那種人。
臨走前,她有些舍不得,從她家到脆脆家不遠,要是少了來往,以後就不親近了,村裏沒幾個和她好的人,有什麽閑話都沒地方說。
“脆脆,要是你空了,我能來找你一塊繡花嘛?”
慶脆脆捏捏她臉蛋,“自然能來。不過要等幾天...”轉而一想,“等一下,你看看我家的屋子好不好?”
啊?
胡燕來偏頭看下,面對好友的問詢,為難道:“脆脆,我不騙人,你家屋子好像有點歪。是不是得扶一下?”
慶脆脆險些笑出聲,道:“扶是扶不起來了,所以我念着從山裏砍一些竹子回來,搭上一間小竹舍。”
“所以你過上幾天再來,到時候我的新屋子蓋好,請你吃新鍋火。”
胡燕來覺得新奇,想說我也來幫你,可是這一次同繡坊說好要多繡幾張帕子,時間上空不下來,只好作罷。
送人走了,就見院子小桌上的野菜已經收拾好,而且換用清水洗過了。
慶脆脆誇了三葉子幾句,沒看到小豆丁臉上羞地紅彤彤的,将野菜收好,喊上三葉子出門。
從家裏出門,往東邊走上一炷香,有一道山泉水流經,旁側濕潤的黃土泥,用來做竈臺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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