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奇襲
這是那些下屬第一次見小王臉上露出這麽愕然的表情。
獵須靡厲聲大喝:“把他帶出來,快!”
随後又向身邊人吩咐:“集合近衛!”
下屬沒敢廢話,立刻去地牢把那個老頭給拎了出來。
老羊倌頭腦昏沉,只感覺到自己換了地方,還沒等理清楚,就又被摔到了地上。
前面傳來叽哩哇啦的聲音,他努力擡起頭,賠着笑臉:“大……老爺,俺……孫女……”
獵須靡連問了幾句,然而地上的這個老頭卻一直傻笑,不知道在嘟囔什麽。
站在旁邊的下屬湊過來:“小王,他聽不懂咱們的話。”
獵須靡眉心揪成一團:“通譯呢!”
下屬尴尬的笑笑,又飛快的跑過去把通譯喊了過來。在獵須靡的死亡視線中,那個通譯兩腿顫顫,彎腰屈膝的恨不能縮成一圈。
這個通譯不是北涼人,他原本是跑燕州商道的大淵商人。北涼突然起兵後,他的商隊便被順手扣押了,若不是北涼話說的好,他估計也早就跟那些夥計一起魂歸地府了。
夜色深深,往日沉靜的碎雲關如今滿是血腥和煙火味。
獵須靡指着地上的老人,沖着通譯道:“讓他說出秘道的位置,否則,立刻殺了他!”
通譯連忙點頭,然後飛快把他的話用大淵語說了一遍。
爬跪在地上的老羊倌聽到後,臉上立刻流露出祈求:“老頭子不怕死,求求您,讓他們放了俺孫女就成!她才十二歲,還是個娃娃啊!”
獵須靡滿臉焦灼,連連逼問通譯:“他說了什麽,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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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譯被他吓得腿軟,磕磕巴巴的把話給翻譯過來。還沒等他說完,獵須靡猛然抽出彎刀劈到旁邊的柱子上。木屑被濺的到處都是,通譯白眼一翻,軟在了地上。
然而,那個老羊倌在瑟縮一下後,卻還是堅定的磕頭比劃着,眼裏沒有絲毫的動搖。
獵須靡深吸口氣:“把他的孫女,放了。”
旁邊的下屬面面相觑,這種時候,誰會注意一個大淵女孩。
估計……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生不如死吧。但這是小王的命令,他們也不敢多說,只能領命下去了。
獵須靡用力把通譯踢醒,然後冷冷的道:“告訴他,我答應他的條件了。我們北涼人是狼神的子孫,說過的話絕不會反悔。
現在,輪到他履行承諾了。如果膽敢欺騙我,那天上的禿鷹,就會是他的歸宿。”
通譯哆嗦着爬過去翻譯,那個老羊倌先是點頭又是搖頭,通譯急迫的勸了幾句,獵須靡冷眼瞧着,手裏的彎刀越握越緊。
終于,在獵須靡耐心将盡的時候,那個通譯抹了把冷汗,谄媚的笑着道:“大王,他說願意帶你們去。”
老羊倌畏畏縮縮的看着周圍,眼神不住的投向剛剛那些人走的方向,他聽說了,那些人就是去找他孫女了。一想到小孫女,他心裏的煎熬與負罪稍微減輕了些。
獵須靡掃了眼老羊倌,毫不猶豫的讓他馬上帶路,同時令那些已經集合好的士兵們跟在後面。
碎雲關在大淵的手裏把持了這麽多年,會有個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的密道,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而這條密道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密道,只是因為它常年呈現廢棄狀态,所以基本沒人知道。
若不是老羊倌總是四處尋找牧場,他也不會曉得,原來在東邊的山壁中間,竟然還有條舊時入關的羊腸小徑。
老羊倌拄着根撿來的木棍,艱難的走在最前面。他不敢回頭,但他知道自己身後跟着烏泱泱的北涼蠻子。
一邊走,他一邊在腦子裏說服自己,不過是一條小路罷了,就算說出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碎雲關都破了,一條小路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雖然也是因為往日裏聽說書的人說什麽奇襲,他才會順口提起這條小路,但他真不知道這些蠻子竟然會這麽重視!
……他的小孫女才十二歲啊,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想到會被糟蹋,他的心就跟被掰開了,揉碎了似的。
身後那些人的腳步嗡嗡作響,寒風呼呼的吹,老羊倌聞到風裏的血腥味,聽到了傳來的哭喊聲。
——都是些姑娘們。
袁将軍讓人撤離的時候,很多人都不願意走,有的是覺得碎雲關不會破,舍不下家業。
有的是想幫忙,總不能關裏只剩打仗的士兵吧?
就算有後勤,那也會忙不過來啊。還有的,是想再觀望觀望。
形形色色的原因,等到北涼猛然攻了進來,那些走不脫的便遭了大難了。
老羊倌朝前邁的步子越來越慢,他用力的咳嗽着,喘息聲像是肺部破了個大口子,北風刮進去又被漏了出來。
通譯跟在他身後,聽到北涼人不耐的催促,他賠笑後急忙朝老羊倌道:“你走快點!不想救你孫女了?!”
老羊倌佝偻着腰,把手搭在木棍上回頭,他那雙蒼老的眼睛被皺紋擠在一起,裏面渾濁而無力:“老弟,你是大淵人吧。”
通譯一愣,随即更急了:“你怎麽停了?快走啊!”
老羊倌一邊咳嗽一邊搖頭,他擺擺手:“不能走,不能走,俺——咳——俺也是大淵人啊!”
跟着的北涼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看到那個老頭子不走了,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兇狠起來。
通譯又驚又怕,連忙作揖又賠禮,再三再四保證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老羊倌看着他,視線在那些北涼蠻子身上轉了圈,竟然猛的丢下木棍,就那麽朝着東邊跪下了,開始唱起民間流傳甚廣的一段戲詞:“誰料——那戰神——從天降——”
這下子北涼人忽悠不住了,雖然不懂在唱什麽,但他們立刻明白過來,這個老頭子是不想幹了!
看到他們惱怒的抽出彎刀,通譯覺得自己脖子一涼,他連連後退:“不管我的事!我是向着你們的!是他!”
然而,那些深感被戲弄的北涼人可不管你是向着誰的。本來半夜被集合就夠郁悶了,更何況還被他們瞧不起的大淵人給戲弄了。
通譯的慘叫聲為老羊倌的唱腔配了音,他閉上眼,用盡最後的力氣吼出詞,等待着刀鋒的到來。
“铮!”
利箭的破空聲從老羊倌的耳邊擦過,鐵器相互撞擊的聲音銳利而刺耳。
像是在夢中,那些拿着火把的北涼蠻子竟然接二連三的發出慘叫聲。
紛亂的北涼語在身後怒吼着,老羊倌聽見前面似乎傳來悶悶的地動聲。
不過幾息,恍若銀瓶乍破,前面漆黑的山壁處,突然冒出無數身着铠甲的騎兵。
他們飛快搬射手裏的弩機,一支支利箭又急又狠的紮入人群。
敵襲!敵襲!
那些慌亂的北涼士兵毫無準備,猛一照面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那些騎兵像是死神一樣,源源不絕的收割着他們的性命。
獵須靡站在城樓上,心裏不斷的盤算大淵會來反攻的可能。
其實他對大淵也不算是兩眼一抹黑,中原這個地方,他一直都有野心。
這次起兵,時機不算成熟,按照他的計劃,本來還要再等個兩年。
等到大淵現在的王一死,他的兒子自然就會為了争奪王位而相互攻伐。
就如谒葛部一樣,只需要稍稍那麽一推,他自己便會消耗殆盡。
獵須靡很喜歡中原的一句話:千裏之堤,毀于蟻穴。
毀滅一個國家的,往往都是它自身。
下面的狂歡還在繼續,争奪最激烈的正門處,硝煙味依然很濃。
獵須靡握着彎刀,把大淵所有可能的援兵都排除了。按照現在的情況,除非夏侯翎在世。否則,碎雲關是絕對不會再被奪回去了。
他的心稍微定了定。
“那邊有消息嗎?一定要把路守住,絕對不允許讓任何人有機會——”
“報——”
急促的聲音從下面傳來,獵須靡眉頭一跳,心念急轉下連忙走到東邊的城牆。
“報,東面有敵襲!”
不用那個人說了,獵須靡扶着城牆,死死盯着遠處的依次熄滅的火把。他咬牙切齒:“多少人!”
“不知道!那些人突然冒出來,都是騎兵,手裏還拿着威力巨大的武器!”
獵須靡覺得很不可思議:“大淵竟然還有敢奇襲的将領?夏侯翎死了,李惜辭廢了,是誰!啊!”
他旁邊的親衛連忙道:“小王,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獵須靡冷靜下來:“發響箭,召集三部!”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碎雲關內又陷入了混亂,尖銳的響箭和各種示警把那些狂歡的北涼士兵重新拉回人間。
然而他們喝了太多酒,且各種放縱。到了現在,即使知道情況緊急,卻也很少還有人能頭腦清晰的拿起武器反擊。
從東邊開始,那些騎兵便像靈活的死神一樣,避開尚有餘力的隊伍,游走在四周,制造出巨大的恐慌。
下面的動亂越來越大,狡猾的敵人讓人無法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力,但北涼的死傷卻是肉眼可見的不斷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