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密道
北涼在碎雲關受挫,随着時間的推移,即使有獵須靡的威懾,其他兩部還是對提議出兵的谒葛部産生了微詞。
雖然他們悍不畏死,但眼前這座不斷絞殺着同伴的關塞,實在是讓人膽寒。
在獵須靡主持的三部會議上,其他兩部一次次抗議這種填命的攻城方式,并且流露出想退縮的意思。
就在這種時候,谒葛部終于拿出了殺手锏。他們老王在位的時候,曾經費勁心思在碎雲關的安插了好幾個眼線。
本來那些人已經打探清楚了關裏的布防,以及策反了一些大淵人。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谒葛部準備摘果子的時候,老王突發急病去世,新王位置不穩,自然就顧不上朝大淵那邊伸手。
更不巧的是,等谒葛稍微騰出點手,這才發現碎雲關不知何時竟然來了個煞神。
袁啓仁一到任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整個關內的布防差不多全都被換了。
谒葛聯系到那幾個眼線後,發現他們如今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
不過,幸好那幾個眼線為了掩飾身份,平時做事比較勤懇低調。袁啓仁的臺風掃過時,他們竟然奇跡的一個都沒被波及。
那個時候,藹葛在大淵那邊的布置就像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就在谒葛新王将其丢在一邊的時候,情況突然急轉直下。
百年難遇的大雪凍死了牛羊,也讓谒葛陷入窘境。其他兩部虎視眈眈,都想通過吞并最弱小的谒葛來度過難關。
也幸虧兩部都有這種想法,這才讓谒葛才從他們的僵持中獲得了喘息之機。
這種情況下,谒葛新王想起了那個雞肋。
既然都是掠奪,那為什麽不去奪最豐饒的那個呢?
早前在游說出兵的時候,谒葛部就把眼線的存在告訴了獵須靡,但獵須靡卻對那些人不屑一顧。在他看來,一座碎雲關而已,拿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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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內咄部的都是磊落勇士,根本就不需要用那些來自中原的龌龊手段。
然後,現實就狠狠打了他的臉。
袁啓仁太過能忍了,無論城下怎麽罵,怎麽挑釁,他都置若罔聞。
碎雲關的大門就像是被鐵汁給澆鑄了,一次都沒有打開過。
北涼的勇士一批批倒下,獵須靡的驕傲也跟着剝脫。終于,他還是接受了谒葛部的計策。
——利用眼線制造混亂,裏應外合。
在這時候,谒葛部才露出了他們的毒牙。早在大淵二皇子剛來到碎雲關時,那些眼線便深感奇貨可居,紛紛投到了他的麾下。
高豗的名頭很好用,大淵的那些人也很蠢。不過是空口許諾幾句,他們竟然就真的在還有外患的情況下,便沖着自己人舉起了屠刀。
獵須靡騎着馬走進碎雲關,他看着這座高大的雄關,想到之前填進那麽多性命,竟然還比不上随意玩弄的計謀有效,他心裏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城內的屠殺正在進行,谒葛王騎着馬跟在獵須靡身側:“哈哈哈!獵須靡,這座城屬于我們了!”
經歷過了厮殺,碎雲關下到處都是屍體。北涼士兵分成小隊,胡亂戳刺着檢查是否還有活口。獵須靡握着馬鞭,眼神冷漠。
“別!別殺我!”
一個說着大淵話的士兵突然跳起來,那個刺到他的北涼士兵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後立刻笑開了。
這個大淵兵臉上胡亂抹着鮮血,剛剛被好幾個屍體壓在下面,這會跳起來還踉跄了幾下,看起來十分的滑稽。
大淵兵一見他們笑了,立刻喜道:“我投降!我願意做北涼人!只要別殺我——”
破空聲疾馳而來,正在作揖的大淵士兵應聲而倒,黝黑的箭頭紮進他的脖子,鮮血咕嚕嚕冒出來。他不停的抽搐着,就像是被割斷了脖子的雞。
谒葛王驚訝的看着收弓的獵須靡:“他們不會放過這個人的。”
獵須靡把弓箭重新挂回馬上:“把鎮守這裏的将軍頭顱摘下來,厚葬了他。”
谒葛王皺眉:“為什麽?要不是這個人,我們怎麽會死了那麽多勇士!”
獵須靡擡起頭,城樓上,袁啓仁雙眼怒張,布滿血污的頭顱被高高挑起,那些随風招展的亂發,竟然讓他猶如活人一般!
“因為,他是個英雄。”獵須靡擡起右手放在心口,朝上面行了個北涼表示尊敬的禮節。
北涼不不接受降兵,進了關後,他們到處搜尋大淵人,只要看到,無論老幼一律就地格殺。
碎雲關帶給他們以鮮血,他們便還之以獠牙。
三部的首領默認了這些行為,到了傍晚,除了一些重要的地方派了人把守,其他的地方都陷入了北涼士兵的狂歡。
就在這種時候,夏侯遮帶着的部隊,趁着夜色趕到了碎雲關東面的山上。
在這一路,不停的有人從碎雲關裏逃出來。他們帶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沉重,幾乎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
如今看來,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在戰事剛起,普通的百姓就已經撤出來大半。
且在最後關破時,袁啓仁率領着部下,整整拖了北涼一天的時間。
城門戰到城內,城內戰到城牆。
鮮血把碎雲關裏的每一寸地面都染紅了,那些人即使跑出老遠,都還能聽到關內傳出的厮殺聲。
暮色沉沉,站在山坡上,昔日雄壯的碎雲關,此刻正四處燃着火焰。
甲九快速的彙報着情況,夏侯遮抿着唇,眼眸深深。
他沒有料到,碎雲關最後還是破了。
前世的時候,袁啓仁沒有提前來這裏。鎮守的将領昏庸無能,谒葛部通過埋在關內的間諜,很輕松的就将這座關城拿下了。
屠城之後,他們坐擁着豐富的資源,沿着平原四處掃蕩。北涼其他兩部見到原本已經陷入困境的谒葛竟然撿了這麽大便宜,頓時也坐不住了,紛紛派兵與谒葛談條件,最後三部合兵直取邺城。
短短時日,大半個中原便淪入北涼鐵騎的蹂躏中。
這一世,他與李惜辭合作,将前世為救援碎雲關而戰死的袁啓仁調了過來,并且告知北涼間諜的存在。
夏侯遮看着眼前百孔千瘡的碎雲關,心裏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如果所有的努力都是無用……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瞬,他立刻便抛開了。至少,這次與「老朋友」見面的地方,不再是那個荒骨遍野的城下。
而那個最重要的人,此刻也正在他的身後。
甲九把打探到的北涼兵力分布都說清楚後,忍不住低聲道:“他們把袁将軍下葬了,就是……袁将軍只剩下頭顱了。”
夏侯遮眉目冷凝,微微點頭示意知道了。甲九無聲的退下,一直站在旁邊聽着的幾人裏,有人忍不住呸了聲:“這些北涼蠻夷!貓哭耗子假慈悲,老袁要是有靈,估計得把自己給刨出來!”
另外的人附和:“可不是嗎,他們竟然屠城,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還好老袁有遠見,人基本都給撤了出來。哎,要不是……也不至于會這樣。”
所有的人心情都很壓抑,你來我往的罵了幾句,多少也松快了些。
今夜刮得是北風,血腥味夾雜着煙火的氣息,不停的從關內飄來。
“少将軍,咱們?”
三千人的騎兵停在山谷中,他們身下馬匹的嘴裏咬着嚼子,蹄上裹着厚布,冰冷的月光從烏雲中灑下來,映出暗色的鋒芒。
夏侯遮合上頭盔,後面的藍眸裏泛着涼意:“上。”
那幾人眼睛一亮,忍不住都躍躍欲試。
命令飛快的傳遞下去,所有人馬立刻丢棄負重,暗夜潛行。
北涼的狂歡還在繼續,他們找到了酒窖,搬出所有剩餘的糧食,逼迫着大淵的女人在廣場上扭動着腰肢。
猖狂的笑聲和啜泣在碎雲關的光影處交疊。
獵須靡坐在正堂,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維和祝賀。但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總是隐隐有着不安。
“巡防的人手安排好了嗎?”
“阿納今晚不要喝酒,看着他們守好每個門!”
“讓所有人不要太放縱,這兒畢竟是大淵的地盤。”
聽着他下達着一個個的指令,坐在旁邊的谒葛王笑着舉起酒杯:“獵須靡,你太謹慎啦!大淵的人已經被咱們打怕了,再過兩天,咱們直接打到大淵皇宮,殺了他們的王!”
其他人轟然叫好,一個個也跟着道:“小王,碎雲關都攻下了,大淵其他的男人都像肥羊一樣,您還擔憂什麽!”
“喝酒喝酒!”
歡悅的氣氛在四處彌漫,獵須靡壓下心裏的不安,向其他人敬了幾杯酒。但沒過一會,他還是托詞離席了。
見到他走了,谒葛王有些不快,随即便取代他的位置來招呼衆人。
離開了那處喧嘩的宴會,獵須靡看着四周的廢墟,思量一會後喊來下屬:“那些人怎麽樣了?”
下屬擦擦額頭的汗:“基本都招了,按照他們說的位置,城裏的糧倉和庫房已經找到了。”
獵須靡滿意的點頭,那個下屬似乎突然想起什麽,他有些猶豫的道:“還有一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個老頭子說只要把他孫女放了,他就告訴咱們一條從關裏直通東山的密道——”
獵須靡猛然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