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時務
男子臉憋得通紅,後退幾步指着十二,嘴唇發抖:“你……你……”
十二既失望又不屑:“我……我怎麽了我?你生氣啊,生氣你上來打我啊?”
面對這麽嚣張的挑釁,那個男子卻豁然把袖子一甩,掉頭就走:“小人也!”
十二靠着欄杆,依然慢悠悠的磕着瓜子。蘇幕負手站在一旁,神色淡淡:“你就是讓我來看他的?”
“順便而已。”十二話鋒一轉:“公子,他們這些人怎麽就被這麽放出來了?”
“不放出來,難道還能滅口嗎?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上面的人也懶得下手去收屍。
這麽多年,他們被困于方寸之間,如今收拾點細軟給打發了,也不知以後該如何自處。”
聽到這話,十二的神色沉靜下來,他抛抛手裏的瓜子,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公子,屬下想……”
蘇幕扭頭看他一眼,輕笑:“既然想,那就去做吧。不過十二,最好不要打着為別人好的旗幟去替別人做決定。你要知道,你的想法永遠都只是你的想法。”
十二默默點頭,站了一會後,他把瓜子往兜裏一塞,撐着欄杆便要跳下去。
但剛跳一半,他忍不住回頭問道:“為了這麽個人,她值得嗎?”
對上蘇幕的眼神,他立刻抱頭告饒:“好好好,行行行。我知道了,值不值得都是別人的事。”
看着十二消失在人群中,蘇幕輕嘆了一聲。
“咚咚。”
門外有人禀道:“公子,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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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應聲,回身進了屋子。房門被推開,一個裹着鬥篷的人走進來。剛進門,那個人便疾走幾步朝着蘇幕下跪。
“大哥哥救我!”
說着,來人揚起一張憔悴的臉,赫然正是嫁給三皇子為正妃的蘇绾。
今日抛下尊嚴來向蘇幕這個異母兄長求救,實在是因為蘇绾真的沒有辦法了。
當初她嫁給三皇子時有多榮耀多顯赫,如今三皇子爵位被奪,她就有多凄慘多可憐。
想一想,其實她根本就沒有享受到多少好處。先前還沒來的及高興,就被衛姝處處轄制,後來好不容易利用宮裏錯雜的關系網給她下了絆子。但沒過多久,三皇子的事就被爆了出來。
說實話,當知道自己日日生活的腳底下竟然關押着那麽多人時,她的心裏到現在都還在冒涼氣。
說的難聽些,三皇子如今就是條落水狗,往日裏攀附的那些人就像飄絮,狂風一吹就全散了。
随着住處被遷,府邸裏下人們人心惶惶,有路子的全都往宮裏使力,想法子調到別的地方去。畢竟,沒有誰喜歡繼續乘一艘破船。
蘇绾含着淚,瞧着上首的蘇幕:“大哥哥,以往是我對不起你。但咱們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人,求求您幫幫我吧。”
蘇幕臉上浮出訝然,他上前虛扶了一把:“這是那裏的話?你不是讓人傳話說……有關我娘的事要告訴我嗎?”
蘇绾摸不清這位便宜兄長的路子,不敢哭的太狠。她略帶了幾下,便就勢站了起來。
“是有關母親的……”
蘇幕把手指豎在唇前:“蘇幕的母親,姓楊。你母親,姓俞。”
蘇绾僵了僵,有些尴尬的笑笑,嗫喏道:“畢竟是嫡母。”
在看見蘇幕不置可否的眼神後,蘇绾識趣的改口:“是有關先夫人的。只是我見了大哥哥,忍不住便親切,您不知道,這些日子妹妹我過的是生不如死。”
蘇幕嘆氣,他坐到椅子上伸手示意她也落座:“說吧,先說你的要求,我總要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蘇绾站在原地躊躇,擺出欲言又止的模樣。見勢,蘇幕站起來欲走:“不說便算了。”
見他真的毫無耐心,蘇绾急了,連忙道:“我要你幫我把衛姝趕走!”
蘇幕止住腳步,挑眉看着她,聲音有些莫名:“你說……幫你把衛姝趕走?”
蘇绾把訴求說出來,她也不裝了,平複了下呼吸,她點點頭:“對,我受不了她了。如今三殿下被斥責,她仗着自己是國公爺的女兒,天天在府裏耀武揚威!你幫我,你幫我我就告訴你你娘是怎麽死的!”
蘇幕眯了眯眼:“我娘,她不是死于難産嗎?”
蘇绾冷笑:“對啊,是死于難産。可為什麽會難産呢?”
她眼裏閃過狠厲以及瘋狂:“既然我的日子已經成了這樣,那誰都別想好過!”
“我不信你沒懷疑過,呵,你肯定以為是我娘下的手。”蘇绾很幹脆的道:“對,我娘也下手了,不過她只是個被人操縱的傀儡罷了!”
蘇幕看着她,神情莫測:“你有什麽證據嗎。”
蘇绾搖頭:“我沒有證據,不過我就是知道。蘇幕,你想清楚,這可是殺母之仇。用來幫我趕走衛姝,你不虧了。”
蘇幕沉吟了會,在蘇绾越來越焦躁的神色中,他終于道:“我答應了你,你就告訴我嗎?”
蘇绾遲疑片刻,最後一咬牙:“我相信你,你現在靠上了夏侯家,沒必要騙我。蘇幕,你的仇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娘,我們都是被逼的。”
“被逼的……”對于這個說法蘇幕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他點點頭:“我答應你,不出三日,衛姝就會離開三皇子那裏。”
終于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蘇绾松了口氣,眉眼間寬松許多。她環顧了圈屋子,像是确認這裏真的沒有任何其他外人。
“我五歲那年,由此睡在老夫人那裏,她以為我睡着了,但其實我聽得見她跟一個人在說話。”
蘇绾壓低聲音:“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女人的聲音。老夫人說「都辦妥了」那女人好像很滿意,老夫人又道「這藥真的管用嗎」。
後面的我沒聽清,就記得她們又說了幾句。然後老夫人突然拔高音調說「不是說好了,等那賤婦一死,我就去為我兒向你家小姐求親嗎?」”
蘇绾學的很惟妙惟肖,甚至還尖着嗓子學着蘇老太太的語調。
蘇幕看了看他,蘇绾停下來喘了口氣:“雖然那時候我年紀小,但還是記得在先夫人去世後,有段時間老夫人特別生氣。
她那麽吝啬的人,竟然還摔碎了好幾個花瓶。那時候,她一邊摔一邊還破口大罵什麽不講信用。
我原也沒想到一塊去,後來……後來我娘想奪管家權,故意使人扮成先夫人死前的樣子,然後趁半夜在她經過的路上出現。結果老夫人驚吓過度,直接便中風了。”
蘇绾抿了抿嘴角,這樣透露俞氏的手段,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聽那天在的丫鬟說,老夫人昏迷之前一直在喊着什麽冤魂索命,不怪我,藥都是別人給的之類的話。”
聽到她的這些話,蘇幕颦着眉頭,抓住重點:“你說了這麽多,是要告訴我,當年的事老夫人有插手,可你也不知道她上面指使的到底是誰。”
蘇绾有些不可思議:“這些還不夠嗎?而且老夫人如今這樣,我娘……我娘她也算是幫了你一把吧。”
蘇幕很耐心:“你也說了,老夫人已經中風了。她現在人事不知,我怎麽去問她指使者?”
蘇绾冷了臉:“你反悔了?要不認賬?”
“那到不至于……”蘇幕示意她寬心:“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就只知道這些嗎?不如你再多告訴我一邊旁的。比如說,你發髻上的這個簪子是那來的。”
蘇绾披着鬥篷,露出來的鬓角上插着個銜珠玉簪,她條件反射的擡手摸了摸,随後神色便有些不自在。
這個簪子是哪來的……這個簪子是她的陪嫁,也是當年楊婉帶到蘇府的陪嫁。
再她出嫁前夕,她磨着蘇時行,從俞氏那裏拿來了庫房鑰匙,挑挑揀揀扒拉出來的。
這個簪子水頭好,她向來很喜歡,倒是忘了出處了。
“我,我從家裏随手拿的。”蘇绾笑得勉強:“大哥哥你是男子,不曉得女子的釵環其實也就這幾個款式,估計你是記岔了。”
“哦,這随口一問,你就知道我以前見過了?”
蘇幕拍拍桌上的一疊老舊的冊子:“只是不巧,當年先母嫁入蘇家的時候,那些東西,都在這登記的冊子上一五一十的記着呢。”
蘇绾的笑越來越難看,她抽抽嘴角:“畢竟是嫡母……我出嫁,拿着幾只也不算逾越吧……大哥哥你何必趕盡殺絕。”
“大淵律法記載,女方嫁妝婚後為私有。”蘇幕翻着冊子,沒有去看她:“若有子女,則子女繼之。若無子,則返還娘家。蘇绾,無論從哪方面說,你們都沒有權利去動那些嫁妝吧。”
蘇绾站在那裏渾身不舒服,她突然懷疑自己今天來是不是來錯了。
但她實在是沒了辦法,俞氏被困在蘇府,日日受着柳莺的刺激,如今是越來越沒了章法。
三皇子陷入頹廢,天天飲酒。之前她在宮宴上設計讓衛姝出醜,被太後訓斥責罰。如今風水輪流轉,有個國公爺爹的衛姝又抖了起來。
只要想到那個女人不懷好意的眼神,蘇绾就吃不下睡不着,她實在是被逼急了。
“大哥哥,我懂你的意思了。當初年紀小,一時糊塗。您放心,只要衛姝離了府,我得了自在,那些東西便會立刻物歸原主!”
識時務者為俊傑,蘇绾決定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