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後宮
“拿走!統統給我拿走!”
蘇绾半卧在床上,看着小丫鬟拿進來的那些殘羹冷飯,怒火中燒的胡亂揮手。
旁邊她陪嫁來的丫鬟撫琴端着藥碗,滿臉的義憤填膺:“這些那是人吃的,衛側妃真是欺人太甚!”
蘇绾臉色青白,頭上纏着布條,短短時日都快瘦脫形了。她用手絹捂着嘴咳嗽,一邊咳一邊道:“她就是想作踐我,想讓我死。呵,咳咳,她想的美!只要本王妃不死,她就永遠都只能是妾!”
撫琴連忙給她順氣,安慰道:“正是如此,王妃您可要保重,千萬別着了她的道。”
蘇绾咳了半響,臉上湧出些潮紅。
“我娘那邊還沒消息?”
撫琴躊躇了下,小聲道:“夫人也有難處……”
蘇绾冷笑:“難處?不就是娶個平妻嗎。那個男人不偷腥。要是當初就讓步,何至于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蘇绾很不屑:“她就是被感情蒙住了眼,說起別人高高在上,等輪到自己,卻真以為爹對她情深不悔了。”
撫琴不好議論,只能閉着嘴嗫喏。
蘇绾也不指望她說什麽,轉而道:“夏侯府那邊也沒回複?我讓你們跟蘇幕說的話都說了?”
撫琴彎腰:“奴婢派的人說……說她沒能見到蘇公子。”
蘇绾怒目:“怎麽回事?這點小事都咳咳……咳……”
撫琴惶恐的跪倒,連連磕頭:“王妃息怒!實在是夏侯府的門太難進,那裏的守衛都兇神惡煞的,真的是說拔刀就拔刀啊!”
蘇绾胡亂把枕頭砸下去:“不是讓你用府裏的名帖嗎?他敢不給殿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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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着的人力氣小,白瓷的枕頭只堪堪落到床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看到那堅硬的白瓷,撫琴既後怕又委屈:“拿不到名帖啊,那些人,那些人根本就不搭理奴婢。”
蘇绾愣住了,随後慘笑着跌坐在床上:“也就是說,我這個正妃,竟然連個擺設都不算嗎?”
撫琴不敢出聲,只是把頭埋在手臂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半響,蘇绾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她抓緊身上的被子,低着頭呢喃:“不,我不會認命的……我是太後欽點的正妃……”
她像是确認什麽,問道:“除夕那天,宮裏有晚宴對嗎?”
撫琴起身,觑着她臉色,小心的點頭:“是,純妃特意囑咐說那天是家宴,一定要把衛側妃也帶去。”
蘇绾古怪的笑笑:“既然是家宴,那我這個太後欽點的皇子妃肯定不能缺席。你去放出風聲,就說若是我沒去,那太後必然會問責,到時候純嫔倒了黴,必然會遷怒衛姝。”
撫琴應諾:“是,主子您真聰明。這下衛側妃肯定會忌憚點。”
蘇绾冷笑:“她就算忌憚也只會忌憚這幾天,我要的……可不只是這些。”
本朝風氣開放,每每遇上什麽節日慶典,皇室總是會與民同樂。
除夕的時候,更是會開放宮廷外苑,由國庫出資進行燃放煙花,演出百戲的各項活動。
以往的時候,都是由皇帝攜同皇後在承乾門樓上露面,接受萬民跪拜,顯示出天下歸心四海升平。
但當今昭和帝沒有皇後,每年的除夕都只有他和太後,等到後來他疲于朝政,這兩年更是只剩下太後一人出面。
每年慶典開始之前,後宮裏都會有一場明争暗鬥。争的就是能出席的資格。
畢竟昭和帝從不帶妃子出面,若是能成為第一個,那可就代表着無上的榮耀與恩寵。
昭和帝的後宮人數不算少,但有名分的不多。如今品階最高的就是鄭貴妃,其次是楊妃和麗嫔純嫔。
鄭貴妃膝下有七皇子和三公主,楊妃有五皇子和十皇子,純嫔則有三皇子和大公主四公主。相比之下,最得寵的麗嫔反而無子且出生寒微。
但在後宮裏,最重要的還是皇上的寵愛。有了寵愛,再低賤的家世也能變成顯貴。
例如當初盛寵在身的鄭貴妃,娘家就是普通行商。而到了如今,她的哥哥已經成了權傾半朝的鄭國舅。
可惜,紅顏易老。
玉陽宮內。
鄭貴妃坐在椅子上,她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右手輕撫過臉頰。
“以前本宮讀詩,看到「紅顏未老恩先斷」的時候,心裏很是不屑。現在想想,那時候可真是年輕氣盛啊。”
紅酥執着玉梳,緩緩梳着她的頭發。
“娘娘現在還很年輕呢,六宮裏論容貌,誰能比的過您?”
鄭貴妃撚起桌上的一只鳳釵:“昨晚,陛下又歇在于飛宮?”
紅酥從鏡子裏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是。”
随後又補充:“陛下還召了一個夫人,兩個昭容……”
鄭貴婦将鳳釵尖銳的那頭抵在手心,似乎對疼痛毫無知覺:“咱們的陛下,是越來越縱情了。”
看到她的樣子,紅酥難掩心疼:“娘娘,要不您就跟于飛宮那位說一聲。您太賢惠了,陛下肯定還是念着您的。”
鄭貴妃搖頭:“沒用的,他不會念着我的。本宮永遠都記得他說的那句話,他說我的眼睛變了,看起來不像……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來過玉陽宮。”
鳳釵刺破鄭貴妃的手心,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鳳裙上,就像是上面繡着的鳳凰正在泣血。
紅酥連忙掏出手絹跪下去擦拭,鄭貴妃的眼神投向遙遠的地方,悠長而充滿追思。
“也是那天,本宮才知道。原來他看着我的時候,其實一直都是在看着另外一個人。本宮應該感激那個人的,因為沒有她,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鄭貴妃低頭,看着那些豔色:“但本宮的心裏卻越來越有怨氣,憑什麽,我就要成為別人的替代品呢?甚至如今,連個替代品都做不成了。”
恍然間,她似乎看見了那位正在于飛宮縱樂的英俊男子。他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又長的那麽好看,當他深情的看着一個人時,那個人怎麽會不動心呢。當年她便動了心,以為自己就是世上最幸運的女人。
“娘娘!讓奴婢為您包紮吧。”
紅酥焦急的聲音拉回了鄭貴妃的思緒,她松開緊握的手,鳳釵翻滾着落到地上,上面懸挂的珠翠散落開來。
在玉陽宮的東邊,隔着幾座宮殿就是楊妃的住所常春宮,純嫔級別不夠成為主位,因此一直都住在她的配殿。
不過楊妃性子柔和,篤信佛教,向來不争不搶。常春宮雖說是楊妃的地方,但在裏面主持事物的反倒是純嫔。
送走了幾個來拜訪的低等嫔妃,純嫔扶了扶頭上的發釵:“我的妝是不是花了?”
風荷笑道:“沒有呢,剛剛蓮貴人說的沒錯,娘娘您今天真是好看的緊。”
純嫔笑嗔着斜了她一眼:“就你的嘴最會騙人,我都當婆婆了,還能好看到哪裏去。”
風荷依然笑嘻嘻的:“當婆婆了又怎麽樣,要奴婢說啊,您的兩個媳婦都是一團孩子氣,真真是得跟您好好學學。”
純嫔先是笑,随後又搖頭嘆氣:“你說的沒錯,那兩個啊,我真是一個都看不上。不過既然三兒都娶了,那我這當母妃得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風荷從旁邊小丫鬟得手裏接過一盅燕窩,攪了攪等涼了才呈給純嫔:“娘娘您也不必太擔憂,先不說衛側妃家世高貴,勉強也算配得上三爺。就算是蘇家的那位,只要能學了您三分,那也可以稱得上賢內助了。”
純嫔捏着玉勺,嘗了幾口後便放下了。
“我又何嘗不知,但正是因為她倆的家世,我才更是煩的很。自古以來,這後院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衛家的家世好,但她是側妃。蘇家的家世不顯,可又是太後親賜的正室。
其實要沒有前頭的那位還好說,但三子已經是續娶了,若是正室又出了事……于三兒的名聲總是有礙。”
純嫔聲音淡淡,但裏面蘊含的意思卻不言而喻。
風荷輕重适中的捏着純嫔肩膀:“那……咱們再等等不就好了。”
純嫔舒服的閉上眼,半響後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常春宮外有白煙四處彌漫,不一會就從院子裏湧進了正殿。
純嫔睜開眼掩住口鼻,表情有些嫌惡:“又開始了。”
四周的侍女們連忙打扇的打扇,關門的關門。純嫔制止了她們,然後起身:“算了,既然楊姐姐在供佛,那我也去陪陪她吧。”
風荷跟在她身後,低聲道:“娘娘,這是咱們送去的煙。”
純嫔的腳步頓住了,她把手絹放到鼻子下:“上次麗嫔說要跟我學刺繡,好給她娘親繡件賀壽的衣衫。擇日不如撞日,風荷,讓人去把針線笸籮拿上,咱們去于飛宮看看。”
風荷應諾,連忙讓侍女去拿東西,她跟着純嫔先出了常春宮,慢悠悠的朝着于飛宮走。
走了會,純嫔停在一處石橋,撚起旁邊的魚食灑在水裏,引來了大片大片的錦鯉。
“其實……楊妃對我确實不錯。當年若不是她收留,三兒跟我可能都活不下來。”
跟着的侍女不遠不近的束手站在湖邊,純嫔身邊只有依然笑盈盈的風荷:“娘娘說的是,但人就跟這魚一樣。魚餌就那麽多,上面的不下去,那下面的怎麽能吃的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