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生
“呵。”蘇幕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他溫和的道:“楊姑娘,姻緣這種事,外人怎麽能插手?”
楊芫花慢慢找回了主心骨,她撐着桌子站直:“外人是不能插手,但對于夏侯将軍來說,你可不是外人。蘇公子,只要你肯幫我,那我保證一定會告訴你該怎麽化解死劫。”
蘇幕露出沉吟的姿态。
楊芫花撫摸裙擺,輕聲道:“您是個聰明人,何不想想,或許我會知道将來是誰登上了那個位置呢。”
蘇幕莞爾:“在下并無那麽大的野心。”
楊芫花沒有反駁,但眼神卻表明她是不信的。不過兩人都無意深究,彼此默契的越過這茬。
雖近正午,但天上的日頭卻灰蒙蒙的。不知打哪兒的風胡亂吹過來,蘇幕被激的咳了起來。
等到楊芫花走遠,小武重新跟老板要了熱茶端過來,他頗為好奇:“主子,這位楊小姐遇上什麽大的麻煩了?”
“咳,這你都能看出來。”
小武嘻嘻笑:“對啊,那會她突然冒出來,語無倫次的就要見您。說也說不通,真是讓人沒轍。”
蘇幕站起來裹緊披風:“也還好,幫我去學堂請個假,下午我就不過去了。”
“好——主子小心!”
蘇幕堪堪伸手扶着桌子穩住,他恍惚了下,雜亂的情緒溢出後又飛快收起。
他都能穿越,別人怎麽就不能重生呢?
只是他剛剛旁敲側擊,卻發現這位楊芫花姑娘頗有些語焉不詳,似乎看到的「未來」并不是很清晰。
蘇幕自嘲的笑笑,但她卻對自己的生死倒是萬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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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遮的人來的比想象的還要快,蘇幕剛回府沐浴換好衣服,外面便通傳說甲二來了。
甲二來的很匆忙,他沒料到那位醫女這麽能惹事。早上才剛跑到夏侯府胡言亂語一通,被轟出來了也不省心,竟然直接找上了蘇公子。
蘇公子現在可是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其他幾個小的看不清楚,但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還能不清楚嗎?
甲二拎着匆忙打包的禮物有些焦灼坐在前廳,想到主子聽聞底下人禀報說楊芫花和蘇公子接觸後的表情,他心裏有些發憷。希望——沒發生什麽才好。
蘇幕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沒幹,整個人被水汽熏蒸的有些慵懶。
甲二心裏狂跳,連忙站起來:“天氣寒涼,蘇公子還是先……”這要是被主子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
“沒事。”蘇幕擡手:“二管家撥亢前來,怎麽能讓您久等。”
甲二老成的臉上浮現出受寵若驚,拱手道:“公子擡舉了,小的其實是來道歉的。”
“哦?”蘇幕不解:“道歉?”
甲二點頭:“實不相瞞,那位楊芫花楊姑娘……”
他指着腦子:“這兒有點問題。她已經連續好幾天去求見我們主子了,還總是說些不知所謂的話。
雖然主子只見過一次,但她也算是幫過忙,所以咱們只能勸勸。但誰想到她今天竟然跑過來打擾了您……”
蘇幕有些驚訝:“怎麽會這樣?楊姑娘是受什麽刺激了嗎?”
甲二苦笑:“不知道呢,我們遣人去打聽,都說是突然就魔怔了。”
他委婉道:“她的話您可別當真,都是些無稽之談。”
蘇幕若有所思:“她之前去找夏侯,你知道都說了什麽嗎?”
甲二搖頭:“楊姑娘非要将軍屏退左右,具體說了什麽小的不知道。但看将軍的臉色,應該不是什麽好話。左右不過是些瘋言瘋語。”
他忍不住朝蘇幕笑道:“您不知道,她還說小的們将來都會背主,趁着将軍重傷,一個個的都投到您門下做了走狗呢!”
蘇幕端起茶杯:“哦?她還說了這個?”
甲二忍笑:“可不是嗎,您一個謙謙公子,也不知她從那做的夢,非說你會千裏奔襲,萬裏征戰的。真是太可笑了!”
蘇幕也笑了,笑的很好看很溫柔:“是啊,太可笑了。”
兩人相對着笑了會,随後蘇幕很随意的問:“是夏侯讓你們一直盯着楊姑娘的嗎?”
甲二眨了眨眼,模糊道:“唔,主子就是囑咐了一句。”
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嗨,您看我這記性。今天晚上千佛寺有放生法會,主子讓小的來問問,您要不要去供盞長明燈。”
蘇幕挑眉:“巧了,我正好有這個打算,你家主子莫不是能掐會算?”
甲二陪笑:“主子對您的事向來上心。”
他擡手:“天寒,不敢多擾公子,小的就先告辭了。”
小武送完甲二,回來的時候還有些摸不到頭腦。他看見被放在茶幾上的禮物,好奇道:“這裏面都是什麽啊?”
蘇幕悠悠品着茶:“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武一邊拆一邊吐槽:“估計又是什麽珍貴的藥材,也不知道夏侯将軍那裏找到這麽多的,又是鹿茸又是雪蓮。
李大夫都說了,您現在還不至于這麽補呢!真不知道将軍為什麽一直覺得您身體差的很,簡直是要操碎了心。”
聽到這話,蘇幕神思有些飄遠,他悵然道:“是啊……原來如此。”
不出所料,那些禮盒裏又放着好幾只品相上佳的人參。小武異想天開:“咱們不如把它拿出去賣了吧?這麽好的藥材能看不能用,李老頭都快急的把胡子拔光了!”
蘇幕擡起下颌:“給我放好,什麽東西都敢惦記。還賣了呢,你怎麽不把自己給賣了!”
小武無趣的把盒子蓋好,端起來後還嘟囔:“就夏侯府的東西金貴些。”
與萬竹山的清幽不同,萬佛寺的周邊十分熱鬧繁華。蘇幕攏着袖子坐在馬車裏,視線從遠處的人群移到車窗旁的男子身上。
這是他第二次見夏侯遮騎馬。
人的氣質真的很玄妙,若說平時的夏侯遮如同收斂沉寂的神兵,那此刻的他就是一杆沐風浴血後歸來的長槍。
雖人潮洶湧,但他挺拔的身姿卻永遠會讓蘇幕下意識就忽視了旁人。
蘇幕盯着人看了會,好笑的發現他越來越僵硬,最後竟連握着缰繩的手都失了力道。
輕哼一聲,蘇幕收回了視線。
夏侯遮悄悄松了口氣,心裏有些揣測。他沒想到楊芫花會去找蘇幕,早知道就不想着放長線釣大魚,留着她蹦跶,去試圖找出上輩子收買她的人了。
想到了前世,他心裏一緊。那些被拼命壓制的戾氣,似乎因為楊芫花這個變數而重新翻騰起來。
雖然她思維混亂,瘋瘋癫癫,關鍵的東西什麽都不知道,但她存在的本身就代表了那個他不願接受,卻曾經發生了的未來。
“咳。”
夏侯遮敏銳的聽見了這聲低咳,他立刻抽離了思緒,驅動馬匹靠近車窗後憂慮道:“怎麽又咳了?”
“沒事。”
夏侯遮皺眉:“右邊第三個暗櫃裏有止咳丸,是我拿着你的醫案去尋阮老開的,你再想咳就服一顆。”
蘇幕摸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個精美的瓷瓶。打開一看,裏面約莫裝了十幾顆小丸子。
他把瓶口放在鼻下聞了聞,沒有普通藥丸的那股苦味,反倒泛着幽幽冷香。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阮院正不是已經致仕了嗎?”蘇幕好奇道:“他放話說再也不看病了,你是怎麽請動他的?”
夏侯遮搪塞道:“阮老和我爹有些交情,不說出去就行了。”
“說的這麽輕松,半個朝堂都和阮老有交情,怎麽我還是聽到那麽多罵他的?”
蘇幕打趣:“夏侯你為我費了這麽多心思,這可讓蘇某怎麽報答?我看你什麽都不缺,要不——”
夏侯遮沒忍住,偏過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蘇幕眯着眼笑:“要不就請你吃頓飯吧,聽說樊樓新來了個大廚,手藝十分不錯。”
夏侯遮收回了目光,冷酷的趨馬朝前走了一大截:“哦。”
潔白的瓷瓶躺在手心,原本冰涼的瓶身變得溫熱。蘇幕輕輕搖晃,裏面的藥丸咕嚕嚕作響。
萬佛寺的放生大會在南湖舉行,雖然天氣濕冷,但來的人卻依然很多。
平日裏各家夫人小姐不好出門,碰到這種名正言順,可以出來祈福的日子,她們便都會來湊個熱鬧。
更何況,每年的放生大會結束後,還是萬佛寺統一接受供奉的日子。
這兒的長明燈頗為有名,聽說曾有化外高僧雲游至此,講了七天七夜地藏經後當場坐化。
高僧的舍利被供奉在萬佛寺最高的佛塔裏,此後沿着它,又陸續修建了好幾座專為往生者供奉長明燈的佛塔。
蘇幕偶爾得知這個地方後,就一直在心裏記挂着。既然他已經來到此處,那便希望此處的逝者也能夠往生極樂。
夏侯遮和蘇幕應景的從小販那裏買了幾條魚放生,看着慢悠悠游走的魚,蘇幕道:“若世人見殺畜牲時,應方便救護解其苦難。大乘說放生,可這些魚,也不知被撈上來了幾次,又被放了幾次。”
兩人沒有帶旁人,此刻正并肩站在湖邊。夏侯遮拂開垂下的柳枝,淡淡道:“不論被放了幾次,皆大歡喜就行了。”
蘇幕失笑:“也是,寺廟得了香火,小販得了錢財,凡人得了安心。魚嘛,或許也得了幾分趣味。”說着,他偏過頭,對上了夏侯遮的視線。
好像每一次看夏侯遮的時候,夏侯遮都恰好在看他。
周圍的人群吵鬧而喧嚣,不時就有陣陣的驚呼。而這邊光禿禿的柳樹下,兩位風格不一的俊美男子卻靜靜的對視着。
“我……”夏侯遮眼裏湧動着什麽。
“阿遮!你也在這!”
幾步之外,一位穿着斑斓錦袍的狐貍眼公子十分激動,他用力揮手,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救星一樣朝着夏侯遮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