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命定
楊府主辦的宴會,開始的很熱鬧,結束的卻很倉促。
蘇幕是提前走的,他第二天去學堂的路上,才聽見一些風言風語。
誰說男人不八卦,他們不止八卦,甚至還十分熱衷于添油加醋。
衛姝和蘇绾落水的事,本來消息不會傳的這麽快,這麽廣。
奈何昨天三皇子去看望的時候,恰好撞見衛夫人在怒罵蘇绾。
氣勢洶洶的惡婦人,梨花帶雨的嬌美人。雖然三皇子更重視衛家,但身為向來憐香惜玉的男人,他忍不住便回護一二。
可惜壞就壞在了他的回護,衛夫人本只是想出口惡氣,結果氣不但沒出到,反被三皇子氣的夠嗆。
她本就不願意認這個女婿,結果這女婿還在她面前替別的小蹄子做臉。
衛夫人向來不是能忍的,于是乎她當場就炸了。她炸了的結果,就是三皇子在混亂中替蘇绾挨了幾下,最後匆匆捂着臉被楊尚送了出去。
當時鬧得挺厲害,宴會都被叫停了。那麽多的人,傳到現在流言已經真假難辨,但裏面的主角卻還是很清晰的。
學堂今日正常授課,但蘇幕昨夜卻睡得很晚,好不容易掙紮着爬起來,這會雖然坐在了座位前,但其實整個人還是蒙的。
大冷的天,李松卻依然捏着他的寶貝扇子,臉上頂着比蘇幕還嚴重的黑眼圈,居高臨下的怒視他:“為什麽不保管好我的玉佩!”
蘇幕呆滞的從書囊裏往外掏課本,魂魄還未從周公哪裏歸來。
李松鼻子都要被氣歪了,他身為蘭陵一霸的尊嚴呢?
“喂!”
李松高高擡起了扇子,然後輕輕用扇頭推了推蘇幕肩膀:“喂,你傻了?既然你都傻了,那就把那套珍藏版賣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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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被他蕩漾的語氣惡心的一激靈,忍不住糾正道:“那已經是我的玉佩了,既然是我的,怎麽處置都是我的事。書也是我的,我不會賣,傻了也會不賣。”
李松瞪眼,他捋了捋袖子,一屁股坐到前面的桌子上。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看看,看看!本世子昨夜跪了一夜的祠堂,都是因為你!”
蘇幕奇道:“你沒解釋?不就是一塊玉佩嗎?”
李松憤慨:“我直接被人拉回去跪的,今天早上我二叔才見我!本世子要是沒解釋,你以為我能出的來?”
蘇幕同情的看着他:“那世子您可真是受委屈了。”
李松立刻打蛇随棍上的委屈道:“我這就是無妄之災,你必須得賠償……”
他話未說完,蘇幕就道:“可當初要不是您故意找事,那玉佩也到不了在下的手裏。到不了在下的手裏,那就不會有昨天的事。沒有昨天的事……”
李松愕然:“敢情全是怪我自己?”
蘇幕誠懇的點點頭,然後指指在他旁邊站了半天的,可憐兮兮的位置原主人:“夫子要來了,世子您還不走?”
看到李松就這麽被糊弄走了,一直埋頭讀書的柳雁欲言又止的望過來。蘇幕裝作沒發現,并不想與他搭話。
昨天柳莺拿着玉佩就那麽闖進去,用頭發絲想想柳雁也不可能不知情。那麽,當初柳雁與他交好的目的就很值得玩味了。
如果沒有夏侯遮橫插一手,暗地裏把李松的玉佩替換了,還讓十二跟過去幫忙。
那不論是前些日子的樊樓,還是昨天的西園,估計他多少都要吃點虧。
一個上午,蘇幕就在夫子的之乎者也和柳雁的欲言又止裏暈了過去。下學的鈴聲一響,他才終于清醒過來。
亂哄哄的客舍裏,柳雁終于下定了決心,靠過來壓低嗓音:“蘇兄,我是有苦衷的。”
蘇幕不置一詞,柳雁有些急了,他方正的臉上泛出苦澀:“我和姐姐無父無母,若非逼不得已……”
蘇幕三兩下把書裝好,然後起身,十分禮貌的道:“麻煩讓讓,謝謝。”
柳雁的話被噎住了,他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麽可以這樣?我姐姐還被扣在楊家呢!”
蘇幕表示對此事毫無興趣,只留下一句話便徑直走了:“與我何幹。”
今天這是怎麽了?看到攔在馬車前的那位姑娘,蘇幕的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
見他出來,小武如釋重負的用力揮手:“公子!”
楊芫花扭頭看見他後疾步迎上來:“蘇公子!”
蘇幕把書囊遞給小武,奇怪的看着頗為憔悴的楊芫花:“楊姑娘,你這是……”
上次從萬竹山脫險後,他吩咐小文給楊家送了份厚禮道謝。
聽說楊家也接了,那之後便沒了來往。看起來,這位楊姑娘最近過的不太好啊。
馬車停在在蘭陵學館的路口,周圍有很多來往的學子。楊芫花似乎精神繃的很緊,她用雙眼不住的打量四周:“我們先換個地方。”
也沒走太遠,蘇幕尋了處攤子坐了下來。楊芫花似乎有些嫌棄,但最後還是勉強坐了下來。坐下後她的第一句話就讓蘇幕怔住了。
看到他端着茶杯發愣,楊芫花急了:“真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跟夏侯将軍有命定的姻緣!”
蘇幕俊雅的面孔上有些一言難盡,他清咳幾聲:“楊姑娘,女孩子的閨譽很重要。這些話……還是不要……”
話音說完,楊芫花臉色就冷了:“呵,你也不信我。”
蘇幕苦笑:“這應該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楊姑娘你突然過來跟在下說這些,蘇某實在是不懂。”
楊芫花眼神不停的變換,她望着蘇幕,似乎在心裏衡量什麽。蘇幕也沒說話,就那麽任她打量。
此時的邺城寒風瑟瑟,路上零星幾個人,大多都步伐匆匆。
兩人呆着的攤子位于角落,沒有人注意到這兒奇怪的氛圍。
過了半響,攤主送來的茶水漸漸變的冰涼。楊芫花似乎終于衡量好了,她微微縮起肩膀,左右觀察了下後,像是怕驚擾到了什麽,壓低頭顱探過來用氣音道:“我能看見未來。”
蘇幕的眼睛微微睜大,他凝視着面前這個容貌普通的醫女,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
楊芫花開了口,後面的話便很流暢了:“我能看見未來發生的事……”
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的眼睛裏閃過驚恐,但很快就被強壓了下去。
她用莫名的語氣道:“我看到在未來我會是夏侯将軍身邊唯一的女人。”
蘇幕垂眸,抿了口已經冰涼的茶水,輕聲問道:“是嗎?”
楊芫花用力點頭,緊緊的盯着蘇幕:“我親眼看見的!”
“哦?楊姑娘你剛剛說我「也」不信你,那除了我,你還跟誰說過?”
蘇幕擡頭,輕輕将杯子放在桌上,這動靜不大,但還是驚吓到了楊芫花,她不安的在座位上扭了扭。
“與你無關!”
蘇幕不贊同的搖頭:“既然姑娘你找到我,那就說明在下一定是有姑娘不得不找的理由。楊姑娘,你還是坦誠一點,這樣你若是想讓在下幫什麽忙,蘇某才能有個章程。”
楊芫花臉色變換不定,最後定格為略略譏诮,她尖銳的望着蘇幕:“蘇公子,你這種态度,難道這輩子還想不得好死?”
蘇幕臉色不變,他甚至微微一笑:“人固有一死,不得好死,還不是個死。”
小武坐在最遠的桌子旁,他把脖子伸的老長,耳朵恨不得貼過去,但依然只能聽到零星幾個字,隐約是什麽生啊死的?
楊芫花看着面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公子,她的膽氣開始慢慢消散。若不是逼不得已,她真的不願意來招惹這位殺神。
靜之有君子之風,斂而默,默而安。這是昭和二十四年之前的蘇幕。
兩年後的秋天,在迷津道,正是眼前的這位謙謙君子,他毫不猶疑的下令坑殺了十五萬被大淵俘虜的北涼将士。
十五萬人啊,楊芫花的腦子漸漸冷靜了下來,一股涼氣順着她的脊背往上蔓延。
聽說,碎雲關下,紫色浸染了十幾裏。
“楊姑娘?”
楊芫花猛然回神,她蹭的站起來,被身後的椅子帶的踉跄幾步。
蘇幕連忙想去扶她,但她卻更驚恐了。似乎像是要避開蛇蠍一樣,連連後退。
攤子不大,楊芫花幾步間就撞上了另外的桌子,攤主原本正守在蒸籠前吆喝,被這邊的動靜吸引後連忙喊:“慢點慢點!別撞傷了!”
小武站起來想過來,蘇幕用手勢制止了,他盯着楊芫花:“楊姑娘,你冷靜一點。在下并沒有想傷害你的意思,只是你突然過來說……這些。作為凡夫俗子,蘇某總要問清楚些。”
不得不說,蘇幕的外表很具有欺騙性。他生的雅致,向來是副純良的樣子。
楊芫花此刻進退維谷,她有些後悔沖動找了蘇幕。但她卻想不到更好的人能幫助她,在她看到的未來裏,蘇幕是夏侯遮最信任的朋友。
他被打入死牢的時候,夏侯遮雖然重傷在身,但卻一直在拼命的為他奔波。若不是……或許蘇幕真的會被他救出來也說不定。
所以若是蘇幕能幫忙,那夏侯将軍一定會相信自己的!
楊芫花撐着身後的桌子,胡亂咬着嘴唇。她的心裏天人交戰,恐懼和希冀來回更替。
蘇幕微微上前一步,試探道:“楊姑娘?”
楊芫花瑟縮一下,擡起頭死死望着他:“我坦誠了,你就一定會幫我?”
蘇幕安撫的笑笑:“那你是想讓我幫你什麽。”
“幫我嫁入夏侯府,成為夏侯府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