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寶樹生花
“父皇, 永淳願意嫁。”
永淳公主一句話,便令在場衆人皆驚。那柳貴妃面色紅了又青,最後她輕哼一聲, 別過臉去。王子則是露出了一張大笑臉,立刻迎上去, 道:“我就知道你願意嫁給我。”
“我雖然願意嫁, 但我好歹是一國公主, 不可讓你随随便便就娶了去。”永淳一提裙擺,自楚帝身後的插屏走出, 嬌柔的臉蛋上顯露出一分傲色來,“你要想娶我, 先得辦到我所說的事。”
她的語氣綿軟輕巧,似一陣柳絮。阿金朵王子雖不太精于漢話, 可卻極喜歡聽她說話。勿論她是罵自己“傻子”,還是嘀嘀咕咕地教訓人, 說話的嗓音都似小鳥兒似的, 撓人心窩。
“這園子裏有一棵樹。我呢,想要在明天瞧見這樹上百花齊放。”永淳裙角一曳, 轉向側面, 纖纖玉指指向園裏的一棵大樹。但見那樹木足有合抱那麽粗, 枝幹參天;因着現下是冬日,這樹上光禿禿的, 只餘滿目粗糙。
要樹木在冬日開滿花?
又不是梅樹, 也不是開梅的時節, 這又如何辦到呢?簡直是天方夜譚。
楚帝聽了,不悅地蹙眉,喝道:“永淳!家國大事,容不得你玩笑!王子身份尊貴,你不可戲弄于他,還不快快向王子道歉?”
若是這王子的心眼小一些,認定了永淳是在戲耍他,那可就麻煩了。
“這才不是玩笑!”永淳卻道。她瞥向阿金朵,嬌聲道,“你不是說,為了我,什麽都願意做?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也不必來娶我了。”
這如同胡攪蠻纏一般的話,令楚帝愈發不豫了。他正想開口呵斥永淳,卻聽見阿金朵王子道:“我答應你!”
阿金朵王子絲毫沒有被戲弄的不悅,甚至滿面都是躍躍欲試之色。瞧見他這副模樣,楚帝的內心忽然有了一道想法:若是這王子當真對永淳有意,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想到此處,楚帝便道:“王子也瞧見了,朕這女兒一向嬌縱,愛戲弄人。王子要是娶了她,恐怕得忍受她這一身毛病。若是王子不嫌棄,那便按照永淳所言來做。”
柳貴妃聽了,心有不甘,小聲道:“陛下,永淳到底是一國公主,您如何舍得她遠嫁?依臣妾之見,将那沈家的小姐嫁出去,才是上上之選。”
沈皇後耳朵尖,立即聽見了柳貴妃的話,她冷笑一聲,慢條斯理道:“貴妃,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永淳與王子郎情妾意,又極為匹配,你這樣急巴巴地拆散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還是說,你對陛下的話有所疑議?”
沈皇後輕巧的一番話,就吧柳貴妃給堵住了。柳貴妃扯着袖角兒,勉強道:“妹妹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但終究是有幾分不甘,只得遠遠地瞪了一眼席上的沈蘭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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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淳自願和親,這求親一事便算是有了眉目,也不用沈蘭池煩憂了。待餞別宴罷後,幾位朝臣便各自散去,花園裏也漸漸安靜下來。
沈辛固行至宮門前,将賞錢遞給領路宮人。馬車已牽來了,可沈辛固卻并沒有上車,只是寒着一張臉,久久立在夜色中,風吹得他鬥篷獵獵作響。
“爹,夜裏風大,還是早些回家吧。”沈蘭池低聲道。
“如今我與你二伯分了家,那柳家便不安分起來。柳妃有心針對你,這次一計不成,恐怕還會再生一計。”沈辛固望向自己的女兒,面上毫無柔緩之色,聲音極沉,“若是要一勞永逸,恐怕得你嫁人才行。”
沈蘭池聞言,心底亦是微微一嘆。
她也想早日嫁給心上那人,堂堂正正地做他的妻。可家中事未畢,她又如何能走?若是嫁去了鎮南王府,她便是陸氏的親眷,次之才是沈家的女兒。一介出嫁女,是斷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護着娘家的。
不僅如此,那鎮南王府命中也有一劫,容不得她亂來。鎮南王手握重兵,要是讓世子娶了如今的安國公府女兒,那必然會引來陛下猜忌。于鎮南王府而言,無異于自毀長城。陸麒陽當了這麽多年的纨绔,可不能因着她的任性而輸掉一切。
“爹,哥哥不曾娶妻,哪能輪得到女兒?”沈蘭池替父親撩起馬車車簾,笑道,“更何況,我還想在爹娘身邊多多盡孝。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那柳妃有什麽陰謀詭計,蘭兒統統不放在眼裏。”
見沈蘭池如此豁達,沈辛固眉宇微松。他搖了搖頭,斂去心底一分淡淡愧疚,上了馬車。
因為他的優柔寡斷,這個本該在掌心被寵着長大的女兒,吃了不少的苦頭。如今他下定決心與弟弟分家,日後定會一改前錯,好好護着自家妻兒。
***
次日,宮中便傳來消息,說那阿金朵王子果真依照永淳公主所說,令那連片葉子都不曾有的樹木開滿了花朵。這等奇聞異事本就惹人好奇,永淳公主又有心炫耀,特意請了許多貴女入宮,因而,冬日的禦花園中一時擠擠挨挨,湧來無數宮妃命婦、千金小姐。
永淳心裏得意,想要炫耀一番,請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季飛霞、陸知寧、柳如嫣、沈蘭池,她都不願放過,死死巴着,一定要叫她們入宮來瞧這冬日開花的樹。
沈蘭池依言入了宮,可到了禦花園裏,卻見得裏頭站滿了人。陛下那滿宮的妃嫔,無論得寵不得寵的,全部都來了此處;宮裏外的郡王、王妃,也都紛紛趕來一觀。整座禦花園人聲鼎沸,竟比白日的西市還要熱鬧上幾分。
眼看着花園裏人頭攢動,翠雀金釵層層疊疊,沈蘭池悄然止了步。
那麽多人,她可擠不進去,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可她到底有些好奇那株樹木長得什麽模樣,心底不由有幾分遺憾,只得站在遠處的亭子裏,微帶落寞地瞧着那處擠擠挨挨的人群。
就在此時,沈蘭池聽到了一道溫潤聲音。
“沈小姐,你不去瞧瞧那般伽羅人種下的樹?”
沈蘭池擡頭,卻見得不遠處立着陸子響。他穿着身天青色錦袍,腰系玉帶,通身皆是天家貴氣。
發現沈蘭池望向自己,陸子響便揚唇一笑,慢悠悠道,“聽聞那般伽羅人為了求娶永淳,于一夜之間耗費無數珍寶。正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男子能有這般心意,實屬難得。”
他生的俊美如玉,既有男子英挺氣概,又不失文質溫雅。便是放在諸多容貌出衆的陸氏子弟裏,亦是最熠熠如星的那一個。
可這麽俊美的二殿下,在沈蘭池眼裏卻算不得什麽。她一見着陸子響,腦海裏就警覺地響起了一句話:柳貴妃看她不順眼,還等着對付她呢。要是現在再惹上二殿下,那可不妙。
這樣想着,沈蘭池便起了身,朝亭外走去,道:“蘭池擠不進人群去,便也不打算湊這個熱鬧,這就要出宮回家去了。”
“你這樣早早地走了,永淳豈不是會失望?”陸子響輕笑了一聲,溫和道,“沈小姐還是去看一看罷。大不了,我帶沈小姐一道去。”
陸子響剛說罷,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微疑聲音。
“二……二殿下?”
陸子響循着聲,一轉身,卻看見亭外站着季飛霞。
在國宴上,陸子響陰差陽錯與季飛霞定下了親事。只不過,楚帝這兩日才與季飛霞之父議及此事,還不曾在群臣面前宣布過他二人的婚事。以是,除了季飛霞與陸子響,此處竟再無第二人知曉這事。
這也是國宴後,季飛霞第二次見到陸子響。
在那之前,她與二殿下從未說過話,只是聽旁人道,二殿下驚才絕豔、文武雙全,極得陛下厚愛。如今,這樣的二殿下卻成了她未來的夫婿,她多多少少有幾分小女兒的嬌澀。
季飛霞心道,從前的自己雖對二殿下并無情愫;但二殿下是這樣好的人,她也定然會在日後對他心生戀慕。
“二殿下也來看永淳公主的寶樹麽?”季飛霞微攥袖角,柔聲問道。
“是。”見季飛霞來了,陸子響便移了目光,聲音愈發溫柔。
趁着這個時機,沈蘭池連忙起身,匆匆告退,去了禦花園的別處。
她走得快,陸子響再回頭時,卻只能看到她的一道遠遠背影了。想到沈蘭池方才坐在亭中時的娴靜風姿,陸子響微露笑意,目光柔和。
“殿下是在笑什麽呢?”季飛霞仰起頭來,鼓起勇氣,問道。
“我是在想,如今這宮中恰有一人,合我心意。興許在別人眼裏,算不得絕色美人。可在我眼中,卻是國色天香。”陸子響微阖了眼眸,嘆道,“只可惜近在咫尺,卻如隔水月,碰不見也摸不着。”
季飛霞的面孔悄然一紅,飛速地低下了頭去。
沈蘭池離得遠了,花園之中的喧鬧聲漸漸散去。她想,既然那些郡王、命婦都在這宮裏湊熱鬧,陸麒陽這等閑人,沒道理不來。于是,她便索性四處張望起來,想要尋找到陸麒陽的身影。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陸麒陽。
可世子爺所在的地方,卻不是那麽的對勁——他坐在一棵大樹的低枝上,雙腿一搖一晃的,正遠遠眺望着人群最繁擁處。
“世子,宮中規矩森嚴,你這樣爬到樹上去,也不怕被人教訓?”沈蘭池仰起頭,朝着樹上喊道,“當心一會兒王爺過來了,又要罰你提水桶。”
陸麒陽聽見她嗓音,低垂了眸光。見枝丫間露出她白皙如玉的面龐,他便揚眉輕快一笑,道:“爬到上邊來,就能将那傻大個的樹給看的一清二楚。你要不要上來?”
沈蘭池雖口中嚷着“被人教訓”之類的話,可她卻也是想看那棵樹的。于是,她撩了袖口,對陸麒陽道:“我一個人爬不上去,你不下來幫幫我?”
聞言,世子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小麻煩鬼”,便直直從樹枝上跳了下來。待站穩後,他拍拍手,蹲下身子,對沈蘭池道:“我抱你上去。”
他自幼習武,一身力氣,毫不費力地就托起了沈蘭池。
沈蘭池扒着樹幹,蹬了一會兒腳,才七手八腳地爬了上去,坐穩了身子。陸麒陽怕她摔下來,便只是站在樹枝下,伸手推扶住她的腰。
女子的羅裙垂落下來,色澤輕俏,如春日的花朵。他仰起頭,便看到沈蘭池眺望着遠處的側顏。她額間有一縷細碎鴉發,撓着眉心肌膚;細長眼睫一扇一合,如一柄撲螢小扇。
“好看麽?”陸麒陽問道。
沈蘭池目不轉睛,道:“好看。”
那人群最深處,是一棵足有合抱粗的大樹。樹上綴滿了各色寶石,形如花朵,绮麗多姿。日頭一高,那滿枝珍寶便熠熠生輝,一如佛前寶臺,令人嘆為觀止。
“這可要花費好大一筆錢,那般伽羅國的傻大個也真是舍得。”陸麒陽輕嗤一聲,又道,“若是你也喜歡這樣的樹,待來日你嫁了我,我便也弄一棵來。”
“瞎說什麽呢?”沈蘭池依舊望着那樹,口中道,“我可不需要這樣的東西。‘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聽過這句話沒?”
陸麒陽聽了,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
阿金朵王子為永淳公主制作寶樹的故事,一時在京中傳為美談。永淳出足了風頭,便履行諾言,答應嫁給阿金朵王子,和親般伽羅國。
她倒是嫁的爽快,可她的生母王惠妃卻是十萬個不願意。
那般伽羅國地遠人陌,又語言不通,永淳嫁過去,只怕是會吃盡苦頭。縱是有王子疼愛着,可男人的疼愛又能值幾個錢?王惠妃在陛下身旁待了這麽久,早就清楚明了男人容易變心的本性,一點兒都不願意永淳愣頭青似地嫁給一個外邦人。
可國事當前,陛下有心與般伽羅國交好,自然是不會拂逆王子的意願。眼看着和親之事就要塵埃落定,王惠妃急得團團轉,決定去求廣信宮的柳貴妃開口幫忙。
她到了廣信宮,卻不曾見到柳貴妃,只見到了二殿下陸子響。王惠妃心想:這二殿下乃是柳貴妃的親生子,求他與求那柳貴妃沒甚麽兩樣。于是,王惠妃便懇請陸子響幫忙,去陛下面前進言一番。
“我是萬萬舍不得永淳遠嫁的。永淳也是二殿下的親妹妹,想必二殿下也舍不得。”王惠妃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淚珠,哭道,“還望二殿下幫永淳多說兩句。”
陸子響聽了,安撫道:“惠妃娘娘不必着急,子響願在父皇面前進言。只不過,父皇是否會采納子響之言,這不好說。”
王惠妃擦淨了眼淚,心底大石已落了一半:“二殿下如此受寵,陛下定然會考慮一二。有二殿下一言在此,我便放心了。”
說罷,王惠妃便離去了。
陸子響目送她離開,唇角溫雅笑意漸漸散去,眸中墨色愈沉。
若是永淳不嫁,那嫁的人就會是沈蘭池。
沈蘭池不可能離開他的掌心。
所以……
和親之人,只能是永淳。
陸子響這樣想罷,便去了楚帝的書房。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永淳和親之事便如此敲定了下來,只等着過了年,楚國将公主送去。次日王惠妃再得知此事時,心痛難當。可到底木已成舟,她卻是不能再說什麽了。
般伽羅國的使臣在楚京游歷過一番後,終于離開了這繁華的京城。
一樁事畢,沈蘭池心頭微定。
陸子響沒有昏迷在床,也不會在之後輕易遇刺身亡。看來,她至少能好好地過了這個年關。如今冬色漸深,天氣一日寒過一日;安國公府裏頭,已早早開始做起了過年的準備。冬季的厚衣也早已裁好,初雪一落,便可拿出來派上用場。
……應該能順暢地過了這個年,吧?
沈蘭池想錯了。
這日晨起,她便聽見某處傳來一陣嚷鬧之聲。
縱是冬日憊懶,她困意十足,也被這争執的聲音鬧得再睡不着,只能起身。待梳洗過後,她招來丫鬟,詢問外頭是出了何事。
碧玉與綠竹面面相觑,小聲道:“是二夫人她又來鬧了。這一回,竟将宗家那邊的族長請了來,說是要讓族長評理,論一論家業當由誰來繼承,都鬧到國公爺面前去了呢。”
沈蘭池聽了,微微驚詫。
他們安國公府這一支沈家,乃是分家中的分家;因數代前出了頭,做了國公,這才成了整一族裏舉足輕重的大戶。所謂“宗家”的那一支,現在也要仰仗着安國公府的鼻息過活。正是靠沈大老爺給的蔭蔽,宗家才在在京城附近的青山鎮上,做着頭一等的大戶人家。
肖氏為了争權奪勢,竟然鼓動了宗家人來到京城,這可真是厲害極了。
雖然這一招算是“出其不意”,可沈蘭池卻覺得肖氏有些蠢了。那宗家的族長一家子,都是要靠着她爹沈大老爺吃飯的人,哪會和安國公府對着幹?且嫡長子承家乃是天經地義,二伯又有什麽可争的?
“走,看看去。”沈蘭池披了件鬥篷,攜着丫鬟,就朝祖父的壽松院去了。
到了壽松院,就見到肖氏一臉憤憤地站在院裏,尖聲争辯着什麽。她身旁站着個五短身量的老頭,微微發胖,乃是宗家的族長,沈慶。
沒有見着沈辛殊,興許這一回是肖氏瞞着他,自個兒偷偷摸摸來的。
“族長只怕是不知道!這沈辛固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嫡長子,也不是那吳夫人的親生孩子!”肖氏大聲嚷道,“只不過是記在正室夫人的名下,又哪能和真正的嫡子一個樣兒?這安國公府,本就該由我家老爺來繼承!”
沈慶本是個菩薩面孔,性子也是慢吞吞的,只會和稀泥。聽到肖氏這樣火冒三丈,沈慶便擠出一團和氣笑臉來,道:“哎呀,二夫人,我也知道你日子過得緊巴,但是這事兒沒頭沒尾的,還是不要亂說為好。”
“什麽沒頭沒尾的?”肖氏瞪沈慶一眼,嚷道,“我可是特意将娘當年的房中陪嫁都找了來,親自問了此事呢!做不得假!”說罷,她便推出了身旁一個鬓帶霜色的婦人來。
肖氏口中的“娘”自然是沈瑞的夫人吳氏。只不過,吳氏早早過世,肖氏嫁進來的時候,上頭已經沒有婆母了。因而,這聲“娘”喊的極是別扭。
“吵什麽吵!”卻見房門一開,沈辛固從裏頭大步跨出,喝道,“爹還在病中,弟妹就這樣大吵大鬧,像什麽樣子?”
“這安國公府本來就該是我家老爺的家業,公爹将家業給了你這賤籍女之後,又算是什麽事兒?”肖氏看到沈大老爺,完全忘了從前這位長兄待他們夫婦二人有多寬厚,滿心滿眼都是怒火,“今日我偏要替我家老爺讨個公道!”
竹兒成了廢人,桐兒毀了容,如今他們這一房又被從安國公府分了出去。新仇舊恨,今日就一塊算算!
“公道?”沈大老爺冷笑一聲,“今日二弟不在,我猜這是你自作主張,瞞着二弟偷偷摸摸前來。”
“那又如何!”肖氏高聲道,“總比你鸠占鵲巢要行的正、坐的端!”
“你以為爹将家業給我,只是一時糊塗?”沈大老爺負手,冷眼打量着肖氏,“同是閨閣婦人,我夫人就比你聰明的多!當年爹替二弟定下這樁親事,真真是失策。”
聽沈大老爺如此嘲諷自己,肖氏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尖聲道:“不是一時糊塗,又能是什麽?你本就只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出子,又怎能霸占這安國公府的家業!”
“你進來,到爹床前來。”沈大老爺怒哼道,“你不是要問緣由?那我便在爹面前仔細與你說清楚。”
肖氏聞言,有些畏懼,卻還是壯着膽子入了房間,到了沈瑞的病榻前。
帷帳裏的沈瑞半支起身子,問道:“是老二家的來了?”
“爹,是玉珠來了。”縱使心裏頭氣急了,可在脾氣難以捉摸的沈瑞面前,肖氏還是得做出一副乖順的模樣來。
“你想問我為何将這家業給了老大?”病榻上的沈瑞咳了咳,嘲道,“就怕你聽了,回去便要與我那兒子和離。原本我是想替老二遮掩着,讓你夫妻二人都暢暢快快過一輩子的,誰料你不要那安穩日子,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老頭兒我也只能直說了。”
“爹,你這是何意?”肖氏心底微微有些不安,“我家夫君再不濟,也是您的親生子,是那高夫人的嫡親兒子呀!總比這煙花女子的孩子要來的身份高貴!”
“說來,也是我的錯。”沈瑞冷嗤了一聲,道,“真正的固兒,原本已經被找到了。那年,眼看着就能将固兒接回家,與父母兄弟團圓,可我卻按捺不住,将此事告訴了殊兒。……呵,這下好了,固兒是真的回不來了。”
沈瑞的幾句話,卻令肖氏陡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