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鎮南王府
鎮南王府。
照壁朱赤, 瑞鶴連珠,滿目深邃富麗。鎮南王妃握着沈蘭池的手,神态親昵, 領着她過了花廊,口中絮絮不斷, 扯着家常。
天氣已經冷了, 王妃一張口, 便有白氣冒出來;因她說個不停,面前的白霧便沒散去過。
“先前你病成那副模樣, 還是我與你娘一道去了菩薩面前,求菩薩保佑你。沒料到那寺裏的菩薩這麽靈, 過了幾日,你便大好了。”王妃笑目微彎, 滿意地打量面前女子,“瞧瞧你, 現在精神多了。不過, 你還是得好好養着,一會兒只管坐着便是;有甚麽吃的要的, 都告訴我。”
沈蘭池道了謝, 心底有些心虛。她那病雖來勢洶洶, 可去的也快。從噩夢中醒來後,她便飛速地精神起來, 如今已毫無大礙了。
“哦對了, 今天虎……今天麒陽也在呢, 打扮得可俊了,一會兒,你定要好好瞧瞧。我家這兒子沒什麽本事,就是那張臉生的好看,最得小姑娘喜歡。”鎮南王妃喜滋滋地說完,便領着沈蘭池入了園中,口中道,“麒陽就在前頭呢……哎?”
鎮南王妃沒說完,餘下的話在口中化成了一個驚疑不定的“哎”。
不為別的,只為面前這副陣仗,和王妃想象中的“帥氣兒子俏媳婦”的畫面完全不同。
只見鎮南王正大馬金刀地坐着亭中,吊着疤的眼角怒飛而上,滿面皆是兇相;一只大掌擱在桌案上,将一張素紙揉得皺巴巴。陸麒陽站在他前頭,垂着腦袋,雙臂平舉,兩手各提一大袋砂石。
“小兔崽子!連你爹的話都不聽,讨打不是?那木金族的蠻人都能被老子打得屁滾尿流,你還能打得過我?瞎學了幾句兵法,就覺得自己了不得啦?!給老子提着這兩袋石頭,站到晚上!”
陸麒陽穿了一身筆挺的石青藍底綴袍,錦靴周冠,長身玉立。不看他手中那兩個灰溜溜、髒兮兮的粗布大袋,倒确實是一位俊俏公子。只是有那兩袋砂石在手,場面便不由自主地……
滑稽起來了。
鎮南王妃倒吸一口冷氣,登時暴怒:“陸顯仁!你幹嘛呢你!”
鎮南王陸顯仁顫着胡子,正一口一句“小兔崽子”地教訓着親兒子,冷不防聽見這聲女子怒吼,身子登時一僵。
下一瞬,鎮南王便嗖的一下,直挺挺地從石凳上彈了起來。
“王、王妃!”鎮南王立馬改了臉色,慌亂道,“我沒打他,今天沒打。就是這小子今天又不聽話,叫他替我寫封信,他也不肯,說是一會兒有貴客要招待。我是他爹,我還能不知道他在騙人?哪兒來的貴客,要是真有貴客,那就是天上要下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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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有貴客就是天上要下紅雨”,下一刻,鎮南王便瞧見了王妃身旁的沈蘭池。
這女子年華正茂,一身娉婷昳麗;便是什麽都不做,只靜靜站在那兒,也如一株淩霜侵雪的芙蓉花似的,占盡豐姿。若是她笑起來,那就更讓人移不開眼了。
鎮南王瞪大了眼,懵了好一會兒。
半晌後,鎮南王有些心虛地背過身去,結結巴巴道:“這,這不是隔壁沈家那丫頭嗎?還……還真來了…真是天上下紅雨了…王妃你也是,倒是早點和我打個招呼……”
“誰知道你今天頭腦又發昏啊!”王妃嚷着,急匆匆沖過去,搶下了陸麒陽手裏兩個大袋,又替陸麒陽撣去袖上塵埃。一邊撣,她一邊對蘭池笑道:“哎!方才那是王爺犯了傻。蘭池現在再瞧瞧,我家兒子俊不俊?”
陸麒陽擡起頭,露出個缥缈的笑,活像是已經參破紅塵的和尚。
沈蘭池不由有些心疼。
她想,她若是再不做些什麽,只怕是陸麒陽的這對父母就要急壞了。
于是,她不言不語地垂下頭去,什麽也不說,只用兩只細細手指互相絞着,在袖裏別扭地繞來繞去。半晌後,她擡起頭來,飛快地瞥一眼陸麒陽,又側過臉去。面頰低垂,發絲下恰好露出羞紅一片的耳根。
一言不發,卻勝過千言萬語。
鎮南王妃瞧見了,登時無聲地用胳膊肘捅起鎮南王的肚子來,面露喜色;她一邊捅,還一邊擠眉弄眼地沖自家夫君做口型,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
又過了好一會兒,鎮南王妃收回捅王爺的手,咳了咳,道:“今日蘭池是來道謝的,那你倆好好說說。我和王爺,就先去裏頭坐着了。”
說罷,便飛快地推着自家夫君走了。
鎮南王被推得踉踉跄跄,一邊走,一邊低聲嘟囔什麽。
“這麽好的姑娘,人家哪舍得嫁給咱兒子呀!你省省罷。”
“陸顯仁,你少說兩句會死吶!”
待鎮南王夫婦走後,沈蘭池擡起頭來,面上緋紅早已褪了個幹淨,表情淡定無比。這股收放自如的勁,讓小世子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佩服,佩服。”陸麒陽贊道,“這還是我第二次見着你臉紅呢。”
“你又被你父王罰了?”沈蘭池問,“怎麽了?”
“沒甚麽大事兒,罰站罷了。”陸麒陽入了亭子,一撩衣擺,坐了下來,“我爹不大會寫那些文绉绉的信,因此想要我來代筆。我想着你要來,便随便哄了他幾句,結果惹怒了他。”
“寫的什麽信?現在替王爺寫了吧。”沈蘭池說着,朝那桌案上張望;見筆墨紙硯俱是齊全,便撩起袖口,又懸肘擡腕,挑起了那支筆來,“如果世子不嫌棄,便讓我來寫。”
“……‘軍士者被腹疾,若多餘三人之衆,則須慎以待之,以絕疾疫之災’。”他說完這句,揉一下眉心,道,“不成,得換個說辭。……算了,我來寫吧。”說罷,他伸出右手,握住了沈蘭池握着筆杆的手掌。修長手指貼着她的肌膚,似有不絕溫度綿延遞來。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陸麒陽蹙了眉,将手握得更緊,“知道你愛美,可天冷了,就該多穿點。”
這樣的姿勢實在寫不好字,兩個人握着一支筆,筆杆子歪歪扭扭的,胡亂在紙上劃來劃去,塗下了一團亂七八糟的符號。
陸麒陽起初還板着正經面色,沒一會兒,就因為紙上的一團亂麻而破了功,笑出聲來。
“別寫了別寫了!”他嚷道,“這樣子寫不好字。”
“……”沈蘭池把手縮回來,小聲道,“我看你就是想趁機占我便宜。”
陸麒陽在一旁笑得開心,身子東倒西歪的。
好一會兒,陸麒陽丢了筆,問道“要不要去吃馄饨?留在我家裏也怪悶的,且我爹老在那角落裏探頭探腦瞧着我倆,怪瘆人的。”
“我們怎麽出去吶?”沈蘭池問。
“爬牆啊!”陸麒陽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家圍牆那有道梯子,我翻出去,給你做接應,你踩我肩膀下來。”
“那你爹怎麽辦?他還躲在那花架子下頭瞧我們倆呢。”沈蘭池道。
“簡單,只要我做一件事,他立刻就會走了。……你忍一下。”
陸麒陽說罷,伸出雙臂,驀地将她打橫抱起。
“哎……你、你幹嘛!”
沈蘭池面前一陣天旋地轉,只得拽住了世子的前襟。
“我這爹平時兇巴巴的,但其實臉皮薄的很。”陸麒陽掂了掂懷裏溫香軟玉的身子,笑着朝角落的花架子下望去。果不其然,原本舉着兩片葉子的鎮南王,已經面紅耳赤地縮回去了。“你看,他這不是就被吓回去了?”陸麒陽道。
雖然把鎮南王給吓走了,陸麒陽卻沒有放下她的意思來,而是直直抱着她走到了圍牆旁。
那矮壁邊藏了一把木梯,恰好能讓陸麒陽翻出院去。年輕的世子一撩衣擺,利索地上了牆頭,道:“這就是我平時溜出去的地方。我先去外頭,你再出來,我接着你。”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牆頭。
沈蘭池搖了搖頭,提了裙袂,踩着那道咯吱咯吱響的梯子,也坐上了牆頭。她平常就野,在家裏也沒少幹這等事;爬起牆來,倒是一點都不懼。待坐到牆頭,就看到牆外邊的陸麒陽伸着雙臂,一副等着她掉下去的模樣。
“來啊,下來。”陸麒陽将雙臂展得更開,“別怕,我接着你。”
“……”沈蘭池一挑眉,小聲道,“這有什麽好怕?你當我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千金吶。”
說罷,她就直直地跳了下來,跌入了世子的懷裏。
陸麒陽被她沖得微微後退,很快穩住了身子。
“你這樣子上街可不大行,要是讓人瞧見了,保不準明天又是滿大街的風言風語。”陸麒陽松開她,道,“得去弄個鬥笠或是面紗來,藏一藏你的臉。”
“要什麽面紗。若是京城人都知道,我對你情有獨鐘,那豈不是更好?”沈蘭池道。
“……”陸麒陽不答話,原本白皙的面孔卻泛上了可疑的顏色。
很快,他便斂去了這副神情,一本正經地買鬥笠去了。
沒一會兒,陸麒陽回來了,将一頂垂了紗的笠帽扣在了沈蘭池的頭頂。
他不管蘭池口中的嘟嘟囔囔,扯着她朝朱雀街那頭走去。
白日的京城,格外熱鬧。絡繹往來的行人,帶着熱鬧的煙火氣,似乎将這歲末的寒意也盡數驅散了。沈蘭池從前去過的那家馄饨攤子上,三三兩兩坐了幾個客人。裹着襖子的老板戴着副毛茸茸的大罩帽子,一邊捏面皮,一邊将手懸在煮沸的大鍋上取暖。
聽到陸麒陽扯板凳的聲音,這老板頭也不擡,嚷道:“幾位吶?”
“兩位。”陸麒陽答。
“喲?”老板擡起了頭,口中冒出一團白氣,“原來是陽少爺來了。”一側頭,又瞥到陸麒陽身旁坐着的沈蘭池,笑道,“今天帶了妹妹來吃馄饨?”
“不是妹妹。”陸麒陽答道。
“那是?”老板拿了兩幅碗筷擱在桌上,問道,“家裏頭那位?”
“差不多吧。”陸麒陽含糊道。
那老板大笑一聲,抄起木勺子,對沈蘭池道:“這位妹妹,你家這位吶,上次帶來我這兒吃馄饨的人可不一樣。”說罷,還故意朝她擠眉弄眼,小聲噓道,“真不一樣,和你長得太不一樣了。”
見沈蘭池身子一震,馄饨老板便笑得更大聲了,大嗓門顫的木板上面粉簌簌而下。
陸麒陽無法,解釋道:“我上回和張海生一道來這兒吃馄饨,張海生又怎麽會和她長得一個模樣?你少說玩笑話,她心眼小,容不得我犯事。”
煮好的馄饨沒一會兒便端上來了,馄饨碗裏浮着一層綠油油的蔥花,令人食指大動。可沈蘭池咬到嘴裏,才發覺這馄饨的肉餡似乎與她上次所吃到的不太一樣。
上次陸麒陽做的那馄饨……
似乎肉餡更多點兒啊。
兩人吃着馄饨,并不說話。身旁一團喧鬧,說什麽的都有。
“會州那頭呀,說是有一整支的軍隊都害了病。也不知是中了什麽巫蠱……”
“不都說了,是那木金族的蠻人在井水裏頭下毒?”
“也不知今年甚麽時候下雪,怕大雪封山,老家的車隊趕不及。”
“那宮中的貴妃娘娘呀,就喜歡這種胭脂,你買去給媳婦絕對沒錯……”
各種迥異口音交錯,極是熱鬧。
忽而間,其中插進來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嬌嬌俏俏的,透着一股子嬌蠻的意味:“诶,傻大個,你等等,本公……我,我想吃這個。”
這聲音有點耳熟,沈蘭池握着筷子的手不由一僵。
她扶着鬥笠,側過頭去,卻看到馄饨攤子邊立了一高一矮兩個人。那高個兒褐發碧目,眼窩深邃,長得又高又大,顯然是個般伽羅人,卻是本應在驿館休養的般伽羅國使者,阿金朵王子。
阿金朵王子身旁站着個小厮打扮的人,個頭格外嬌小,玉雪可愛的耳垂上還有耳洞。深谙男裝打扮精髓的沈蘭池,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個女郎。
不僅是個女郎,還是個不普通的女郎——
永淳公主,陸柔儀。
阿金朵王子在入京的頭一天便受了傷,中了刺客一枚吹箭;所幸那吹箭不帶毒,只是塗了迷藥。阿金朵王子在驿館昏了半天,就活蹦亂跳地下了床。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回事,竟然會和永淳公主一起出現在這兒。
“能吃嗎?”阿金朵王子不大會說楚國話,一句簡單的話講的磕磕巴巴,“吃?”
“你不懂,這叫做馄饨,裏頭包了肉,你知道什麽是肉吧?挺好吃的,宮裏頭也有這個;不過宮裏頭的馄饨,味道卻奇奇怪怪的,還是外頭的好吃。”永淳公主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你不是說,你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嗎?那我要吃這個馄饨,你給我買。”
永淳說的飛快,阿金朵只在來楚國前學了一陣子的漢話,并不太聽得懂永淳在說些什麽,只能耿着脖子,傻呵呵笑着點頭,重複道:“好,好,好。”
“那你去買馄饨!”永淳公主頤指氣使。
“我買。”阿金朵在身上摸了半天,卻摸不出錢囊來。末了,他道,“我沒有,錢。”
永淳聽了,頓時不高興了,撅了嘴道:“說你是傻大個,你還真是個傻子!你怎麽出門不帶錢吶?本公主身上也沒有錢!本公主出門,可是從來不帶錢的。我現在想吃馄饨,你說怎麽辦?”
阿金朵雖然聽得懂那“傻子”是在罵他,卻依舊點着頭,仿佛在贊同永淳的說辭。
永淳正吵吵嚷嚷地鬧着要吃馄饨,目光不經意一掃,卻看到那馄饨攤子上坐了個熟悉的人——她的堂兄,鎮南王府的世子爺陸麒陽,正坐在板凳上。陸麒陽筷子上夾了個涼了的馄饨,眼光怔怔的,瞧着她與阿金朵王子。
啪嗒一聲,馄饨從他筷間摔下來,掉回了碗裏。
永淳倒吸一口冷氣。
登時間,她也不管什麽馄饨不馄饨了,扯了阿金朵的手就跑,口中碎碎念道:“快!快跑!我堂兄在這兒!決不能叫他逮着我!”
阿金朵不敢造次,任憑永淳拽着他的手,哧溜就往外蹿去,擠進了鬧騰的人群。
轉瞬間,兩人就跑的沒了影子。
沈蘭池&陸麒陽:……
“瞧瞧你把人家吓成什麽樣了。”沈蘭池拿筷子撥了一下蔥,淡淡道。
“我……”陸麒陽扶住額頭,道,“我也沒做過什麽吶……”
他是真的委屈。
***
安國公府,壽松院。
老國公爺的房中,藥香隐約。床前紗帷低垂,半現出沈瑞躺卧身影。榻邊的梨花木矮幾上,擱了一碗已涼透了的藥。沈辛固與沈辛殊兄弟垂首站在父親榻前,皆是一副恭敬模樣。
“爹,兒子今日來,是想說一說這分家之事。”沈辛固低頭,隔着床帷,對父親道,“兒子想,我與二弟早已成家,子輩也相繼成人。如今這個時候,恰好合适分家而居,各過各的。”
沈辛固說罷,鼻尖隐約聞到一股又香又辣的氣味,似乎是哪家酒樓做的烤鴨子。只不過屋中藥味濃重,将這淺淡的香味蓋了過去。
他一瞄窗戶,見雕花窗扇大開,心道這必然是外頭傳來的氣味。
興許是蘭池那丫頭回來了,還買了些外頭的吃的。
“爹,您可決不能答應。”沈辛殊上前一步,急切道,“這安國公府能有今日榮華,乃是整個沈家的功勞。若是分了家,這安國公府便也散了。”說罷,他望向沈辛固,道,“大哥從前不也最怕咱們家散了麽?怎麽如今改了主意,一意孤行?”
沈辛固蹙眉,并不多言。
在父親病榻前,他不敢将那些話挑明,生怕将父親氣到。但在心底,他卻極是惱怒的。
他與沈辛殊是至親兄弟,因而他極是看重這個有着兩回救命之恩的弟弟。可沈辛殊是沈家人,他的女兒沈蘭池就不是沈家人,合該由着二房作踐麽?
沈辛殊見兄長不言,一甩袖口,微怒道:“大哥,當年我倆被北寇綁走,是為弟用命換你,才讓你逃出生天。我待大哥,乃是至親兄長之情,而大哥待我又如何?今日在爹面前,竟要與我分家!你扪心自問,可還對得住你的良心?”
他說得振振有詞,沈辛固的面色卻愈發黑沉。
——他待這個弟弟如何?自然是問心無愧,不怍于當年那兩番救命之情!
那床帷裏傳來一陣咳嗽之聲,沈瑞慢慢起了身。沈辛固見狀,連忙塞了個靠墊過去,讓沈瑞得以靠坐着。
沈辛固抽那靠墊抽得急,靠墊一被移開,便露出下頭一本書來。沈辛固目光匆匆一掃,只見封面上寫的是“游俠什麽什麽”之類的字。不待他仔細看,沈瑞的被角就落下來,将那書本給遮住了。
“分家?”沈瑞有氣無力道,“分了也好,你們早日分家罷。”
“爹?”沈辛殊不可置信,問道,“這是何意?莫非您要眼睜睜看着咱們安國公府就這樣散了?”
“你做的孽還不夠多?還不夠敗壞我的名聲?”沈瑞瞪一眼次子,道,“你心底一清二楚,知曉我在罵你什麽。”
這句話便似個緊箍咒,叫沈辛殊陡然閉了嘴,面孔青青白白。好一陣子,沈辛殊才重開了口,道:“爹,要分家,也成。只不過,這安國公府的家業,還是由兒子來繼承為好。”沈辛殊一甩袖,昂起頭來,肅然道,“大哥身份如何,爹也一清二楚。說到底,賤籍之後,終究是……”
“你閉嘴!”沈瑞陡然大怒,喝道,“他現在是你大哥,是我安國公府的嫡子,全京城都知道,你也得給我記住了!”
這一聲喝,叫沈辛殊微微一震。随即,他愈發不甘,道:“便是全京城都知道又如何?可終究改不了……”
“分吧,”沈瑞卻是不欲再談,“這家業就由老大來繼承。固兒不要,那老頭子就把這爵位交還給陛下,你倆誰都甭想要了。”
此言一出,沈辛殊面孔僵住。
大哥不繼承家業,父親就将爵位交還給陛下?!
父親又如何舍得!
不……也許父親真的舍得。
沈辛殊知道,自己父親是與那些江湖人有些交情的。只怕他從來都意不在朝堂,自然也不在乎這安國公府的富貴榮華,一直便冷眼看着安國公府起起落落,從不伸手管事。
“爹!”沈辛殊急道,“事兒可不是這麽簡單,你可萬萬不能将這爵位交還回去。這些年沈家得罪了江湖上這麽多人,單單是那行刺二殿下的北寇,便令人不敢小觑。若是沒了安國公府這權勢的庇佑,還不知會惹來怎樣的報複!”
說罷,沈辛殊咬咬牙,痛心疾首,道:“分便分吧!不過是分開來住罷了,日後還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