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分家之事
沈蘭池醒了。
她睜開沉重眼皮, 擡眼一望。紗帳低灑,玉鈎垂落枕畔。她的床前坐着陸麒陽,修長手指扣緊她被下五指, 捏得她掌心汗津津的。
沈蘭池眼珠微動,視線掃過他面容。
陸麒陽薄唇緊抿, 漆墨般的長眸半斂, 似藏昏黑薄暮。見她終于睜開了眼, 他微露詫異之色,随即, 便以指抵唇,露出個“噤聲”的姿勢來, 示意沈蘭池不要說話。
屋外遠遠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有男人的大怒聲, 也有女子的哭泣聲,不知是在鬧些什麽。可這屋裏卻是極安靜的, 只餘下屋外風吹動書頁的沙沙細響。
沈蘭池這一眼, 便如将前世今生都望了一遍。不經意間,面前男子便與她夢中那人所重合了——那被棄屍于野地之中的軀殼, 披霜雪又沐風露, 與餓極了的野鹫為伍;盔甲下半腐的皮肉, 被一寸寸撕扯而出。
想到夢中場景,她的心底一空, 便有什麽被扯裂開了, 可心卻不是很疼, 仿佛已經麻木了。也許是因為那個夢,她眼眶一燙,一行淚珠子便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滾落下來,沾濕了枕帕。
陸麒陽吓了一跳,弓起身子,小聲道:“怎麽哭了?我不就是親了你一下,至于這麽委屈嗎……”
“你……”沈蘭池眼簾顫翕,烏黑的眼睫間溢着淚珠,聲音裏有幾不可聞的哭腔,“陸麒陽,你還活着,……你還在我面前,真好。”
他還活着。
他還在她面前。
真好。
見到她的眼淚,年輕的世子一下子慌了神。他滿面困擾,七手八腳地用手指揩着她的眼淚。可他越是幫她擦眼淚,她的眼淚便流得更兇。一轉眼的功夫,她的前襟都已被淚水沾濕了。
陸麒陽無可奈何,一邊繼續擦,一邊低嘆一聲,以極輕的聲音道:“什麽死不死、活不活的;殺了只野獸,你也能想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兒。我只是受了點不礙事的小傷,反倒是你,身子怎麽這麽弱?昏了那麽久。”
聽到他說“受了點不礙事的小傷”,沈蘭池立即支起了身。只是她還未痊愈,手臂也沒甚麽力氣,剛擡起頭來,便又重重摔回去,只能瞪着眼,用沙啞聲音反問道:“你受傷了?!傷到哪兒了?!”
一邊說,一邊還淌着豆大的淚滴,聲音裏有着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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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傷,家貓抓了道口子,也值得大驚小怪?”陸麒陽用袖子拭去她眼角殘淚,低聲道,“你可別嚷太大聲了,我是偷偷摸摸溜進來的。要是讓你家人知道了,保不準要去我爹娘那兒告狀。”
他擦幹她淚痕,拇指便落到了她頰上,悄悄地一按。
“人瘦了,也傻了。”他說罷,唇邊綻出一道笑。
沈蘭池望着他面上笑意,心底糾葛纏繞的不安漸漸散去了。她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傻了就傻了吧……只要你還活着,那就足矣。”
“哪兒來的這麽多傻話?”陸麒陽問。
“……你知道麽?陸麒陽。”她擡眼,望着帳頂一杆以銀絲浮出的秀竹,聲若夢中呓語,“……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倆都死了,一個比一個死得更慘。”
“噩夢是常有的,做不得真。”陸麒陽道,“我還夢見過我爹要我去考武狀元,結果舉試那天,我直直睡過了頭,急的我在夢裏以頭搶地。”
沈蘭池神色不動,依舊以那游絲似的聲音慢慢道:“在那夢裏,我常常想,我也不曾犯下什麽大罪;不過是愛慕虛榮了些,何至于因着家人之過,而落得如此下場呢?我還想,你也不曾犯下什麽大罪,不過是愛極了一個人,怎麽……怎麽也落得那樣下場呢?”
陸麒陽聽的認真,接道:“然後?”
“後來,夢裏的我便想通了。”沈蘭池答,“都是命,逃不掉的。”
她久久沒聽見陸麒陽回答,再擡頭時,卻看到世子在一旁笑得肩膀微顫。半晌後,陸麒陽道:“你的腦袋裏怎麽盡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難怪你哥常說你不好捉摸,是女子中的魔頭。”
沈蘭池有些失力。
自己明明是真真切切地說着話,他卻只當是笑話。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小爺活得好端端的,就在你面前,別怕。”他說罷,以簾勾将紗帳束起,出去取了一盞藥進來,端到她面前,道,“這藥已擱了好一會兒,恰好溫了,你快喝。”
褐色的藥汁晃晃蕩蕩,還不曾入嘴,沖天苦味便迎面撲來。沈蘭池蹙眉,小聲嚷道:“我都醒了,還喝這藥做什麽?太苦了,拿走。”
她一邊用手推着藥盞,又一邊去張望陸麒陽的身子,道:“你傷着哪兒了?讓我瞧瞧。”
“你先喝藥。”陸麒陽很堅決。
“你先讓我看傷口。”
“喝藥。”
“讓我看傷口。”
“喝藥。”
“傷口。”
“……藥!”
“……傷!”
“……”
兩人互相瞪了一會兒,陸麒陽敗下陣來,道:“你乖乖把藥喝了,我就給你看傷。若不然,你一輩子也別想知道我那傷藏在什麽地方。”
沈蘭池聞言,登時轉了面色。她一拍大腿,決然道:“拿來,我一口悶了。”這副模樣,像是綠林好漢在酒館裏就着牛肉,大口喝燒酒似的。
待陸麒陽遞過藥盞,她二話不說,仰頭就咕嘟咕嘟一口而盡。末了,擦一擦唇邊藥漬,頂着被苦皺了的細眉,艱澀道:“快,讓我看你傷在了哪兒。”
陸麒陽無奈,只得捋起袖子,露出手肘來,道:“喏,就在手上。宰那畜生時不小心叫它抓了一下,不怎麽礙事。”
世子的手上有一道新傷,膚肉外翻,頗為猙獰。落在他臂間縱橫交錯的舊傷上,愈顯刺目。
沈蘭池輕咬唇角,心底不是滋味。
“本不想拖累你來救我……”她輕輕撫着那傷口周遭完好的肌膚,小心翼翼,免得觸到他的痛處,口中道,“可終究還是拖累了你。”
“算不上拖累,”陸麒陽放下袖口,遮住那道傷,笑道,“不過你得記着,你這條命歸小爺了。說的簡單些,你沈蘭池,從今後歸我陸麒陽了。”
“……你!”她睜大了眼,頓了頓,語氣陡轉,嗤笑道,“我早就歸你了。上輩子就歸你了。”
就在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道扣門聲,碧玉問道:“小姐可是醒了?奴婢這就去請夫人。”說罷,屋外便是一陣嘈雜,幾個嬷嬷、丫鬟皆歡喜不已。
眼看着就要有人來了,陸麒陽無法,只得道:“算了算了,我先走了。你醒了就好,省得我記挂。”說罷,便利落翻窗而去。
沒一會兒,沈大夫人便匆匆忙忙趕來了。
沈大夫人面帶悴色,簡衣單釵,似是累極了。她入了房中,仔仔細細地捧着沈蘭池的臉瞧了一會兒,便哽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過幾日,娘就去菩薩面前還願去。”
沈蘭池擠出笑臉,道:“娘,是女兒不肖,惹您憂心了。”
“你也知道你是個惹人憂心的丫頭吶。”沈大夫人眼角帶淚,輕聲道,“睡着的時候,終日裏說些不吉利的胡話,直嚷着說你已到閻王那頭去了。娘在菩薩面前許了願,若是你能好端端地回來,娘願意不要這安國公府的榮華富貴,便是窮苦一輩子也行。”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把下一句話憋回去了——她的寶貝女兒不僅說胡話,還在夢中一直喊着隔壁那世子爺的大名,也不知是情根種了多深。
……也罷,也罷。那世子爺數度救了蘭池,又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孩子;最重要的,還是蘭兒的心頭人。如此一來,豈不比那太子殿下更好些?
蘭池與沈大夫人說話間,外頭遠遠地又傳來了男子的怒罵聲。沈蘭池好奇,問道:“外邊是在鬧些什麽呢?”
“噢,還不是你二伯他們在鬧。”提到二房,沈大夫人的面色便冷了,“你爹終于下了決心,要與二房分家,讓他們自個兒過日子去。你二伯不樂意,說是要麽繼續在一道過日子,要麽就由他來承襲你祖父的國公之位。鬧鬧騰騰的,已折騰了一整日了。你剛病好,還是不要管這些煩心事為好。”
聞言,沈蘭池心中動容。
父親終于——終于願意,與二房分家了。
想到那日從宮中回來時,父親的種種反應,沈蘭池不由在心底暗暗猜測——那支被動了手腳的發簪,便是二房設下的陷阱。只是未料到陰差陽錯,最後被聖獸所傷的卻是沈桐映。
這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父親便是再疼愛弟弟,想來也無法容忍這等行徑吧。
“娘,蘭兒覺得,一個國公的名頭,其實什麽都不算。”沈蘭池小聲道,“若是二伯父想要,那便給了他吧。這偌大家業,原本也有他的一份。”
“難為你一點兒都不看重這富貴利祿……娘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只是你爹不願意。”沈大夫人搖搖頭,嘆道,“他怕這爵位交到了你二伯手上,便會被敗的分毫不剩。沈家世代華族,他定不會讓這顯赫權勢斷在這一輩手上。”
沈蘭池揪着被角,急切道:“可若是讓二伯繼續留在咱們家裏,安國公府的名聲,一樣會被敗光。”頓了頓,她心焦道,“說來也怪爹爹,為何總是偏疼二伯一家?若非爹爹縱容,庭竹堂兄又怎會驕縱至此,以至于犯下大錯!”
沈大夫人摸一摸她額頭,苦澀道:“這事兒是說不得的。你只要記着,你二伯于你爹爹有大恩;若非是你二伯,當初你爹不僅做不得當家人,就連命都保不下來。”
“嗯。”沈蘭池點頭。
“這家裏的事,由爹娘操心便足夠了,你不用摻和。那世子爺救了你,隔兩日,娘便準備些果品禮物,你拿着去登門道謝。能遇上世子這樣好的人,可是你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明白麽?”沈大夫人憐愛道。
頓了頓,沈大夫人又道:“橫豎都是熟人,也不用拘謹着男女之別了。……給娘仔細把握住了!”說這句話時,她言語裏竟還有一分小雀躍,像是期待着什麽。
沈蘭池:……
???
真是她的親娘啊!
***
沈蘭池這裏尚算安靜,外頭卻已是吵翻了天。遠遠的,就能聽見書房門口傳來沈二老爺暴怒的響動,還有肖氏的哭聲。
“分家?分的哪門子家!大哥可要想清楚了,就算是桐兒毀了容,太子殿下也未必會改娶侄女!現在咱們鬧了分家,豈不是讓柳家看笑話?”沈二老爺脖上青筋突兀,面孔漲的通紅。
與之相比,沈大老爺便顯得平靜多了。他并不動怒,淡淡道:“分家也只不過是分開來過日子罷了,與太子殿下有何幹系?你我兄弟二人早就成家生子,各過各的,有何不好。”
沈二老爺心知,這不過是大哥的借口。
自己多番向二殿下出手,盡數失利;大哥眼看着就要禍及自身,便連忙舍卒保帥,想要與自己斷了幹系,好繼續在陛下面前做個忠臣仁子。
“好,大哥若執意要分家,那就讓爹來與我說。你雖是當家人,可爹他老人家才是國公爺,才是這安國公府的主子!”沈二老爺不依不饒,怒道,“我就不信,爹會容着你這樣幹!”
說罷,他甩袖而去。
肖氏見狀,連忙哭哭啼啼地跟上。擡眼間,眼底俱是怨恨。
如今沈桐映毀了容,終日躲在家裏以淚洗面,閉門不出。沈桐映破了相,又怎能做太子妃?肖氏為了此事操碎了心,連忙去慈恩宮,懇求沈皇後保住沈桐映的太子妃之位。可偏偏在這等緊要關頭,沈皇後卻是語焉不詳,支支吾吾,也給不出個準信來,讓肖氏愈發焦急。
沈桐映是她心頭愛女,落得如此凄涼下場,她又怎不心痛萬分?
這一切,本該是由沈蘭池來承受的,誰料到最後竟會由桐兒代受!那沈蘭池害得桐兒如此凄慘,現在大房還翻臉不認人,鬧起了分家,生怕被禍及,真是薄涼至極!
二房的夫妻兩各懷心思,離開了大房。
沈辛固看着弟弟與弟妹離去,微微一嘆,眼前兀的浮現出過往舊事來。
十歲前,他還不是沈辛固。
“沈辛固”這個名字,屬于楚京城中安國公府的大少爺;而他,則被養父母取名叫做沈良。沈良的養父母雖為人純善,卻家境困頓。沈良小小年紀,就得撿柴賣薪,洗衣做飯,日子過得極是清苦。
饒是如此,養父母卻常常對沈良說:“你是大官之後,總有一日,你爹會上門來認你。那時,便是你向我二人報恩的時候。”說罷,還與他看一把小小金鎖,上頭寫了個“沈”字,說這便是信物。
沈良本以為這于山中撿柴的日子便是他的一輩子。未料到,有一日,一位貴夫人找上門來。這一找,便叫沈良的一輩子也變了模樣。
這位貴夫人,便是安國公沈瑞的正室夫人,吳氏。
吳氏的長子沈辛固也不過十歲,在六七年前被拐子騙去了。尋尋覓覓數年,吳氏也沒能尋到長子。京城人都說,都怪安國公沈瑞脾氣古怪,結怨太多,甚至得罪了江湖中的道上人,這才惹來報複,丢了長子。
吳氏多年尋覓無果,卻突然聽聞這山裏有個小孩兒,七年前被收養,年歲與長子差不多大,身上還帶着一把刻有“沈”字的小金鎖,頓時心底大喜,篤定沈良便是被拐走多年的長子,立即要上門來接回孩子。
沈良猶記得,那日山裏下着大雪,一位披着灰鼠色大氅的婦人領着個玉雪可愛的小公子跨入房中。這婦人打扮得好不富貴,令漏風的破棚子都整個兒亮堂起來了。她牽着的那小公子,亦如菩薩前的童子似的。
吳氏進來時,一邊走,一邊笑着對那小公子道:“殊兒,這就是你哥哥,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你哥哥被賊人拐去時,你也不過一歲餘,也許是不大記得了……”
吳氏笑着進來,待看到沈良的面孔,又僵硬了神色。
原因無他,只因為沈良并非是她的孩子。
就算孩子被拐去了多年,也許早已大改了容貌身材,可吳氏身為母親,又怎能分不清自己的親生孩子?
沈良并非是她所要找之人,她心底無比清楚。
遺憾之餘,吳氏也有了幾分警覺。這沈良與夫君沈瑞有幾分相似,身上還有沈家信物。那養父母也說,這沈良乃是京城大官沈家之後。這其中,興許有什麽玄機。
出于直覺,吳氏命人仔細調查沈良身世,果然叫她發現了端倪——
事情便是這麽巧,沈良确實是沈瑞的孩子。只不過,沈良的生母是個煙花女子;她偷偷摸摸生下孩子不久後,紅顏薄命,早早地去了。老鸨好心養了一陣子沈良,舍不得繼續花錢,便幹脆丢給了一戶生不出孩子的獵戶人家來養。
吳氏當即笑着說,沈良也是安國公府的子嗣,自然要接他回家去認祖歸宗。沈良的養父母皆是千恩萬謝,拿了百兩銀子,便眷戀不舍地送了沈良上了吳氏的馬車。
沈良第一回 出遠門,獨自坐一輛馬車,心底有些惴惴不安。尤是外頭雪下的正大,風聲呼呼,山裏還有狼哮,讓他心底愈發不安。
入了夜,沈良的馬車簾子卻被撩開,一位八九歲的小公子偷偷爬上了他的馬車。這小公子打扮的一身富貴,面孔如玉,口中脆生生道:“沈良,你不要待在這裏。這馬車今夜會被留在雪原上,你會凍死的。就算不是凍死,也會餓死,或者被狼吃掉。這是我親口聽娘說的。”
沈良微驚。
他自幼颠沛流離,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怕只怕,那吳氏生性狹隘,容不得他這樣的私生子,想要偷偷摸摸棄他于雪原上。如此一來,便不動聲色地除掉了自己。
“大雪封山,沒了馬車,我也無處可去!”沈良極是懼怕,思念起養父母來,道,“沈家少爺,你能不能和你娘說說情?我不要去京城了,只想回我爹娘……我養父家。”
沈辛殊支着下巴,愁眉苦臉地想了一陣,道:“這樣吧,你偷偷藏到我的馬車裏來,我帶你回家便是。路上有吃的穿的,我都分你一半。待到了家裏,有爹爹撐腰,就沒事兒了。我從小就聽我娘說,我本應有個哥哥;可我又從未見過哥哥。你來的正好,恰好與我作伴。”
少年沈良愣了愣,不知該不該應下。
那時他想的是,這沈家少爺真是個生性良善之人。若是他日,他沈良能大富大貴,一定會記得這份恩情。
這是沈辛殊第一次救了沈辛固。
沈大老爺從思緒間掙脫,眼前已沒有了少時滿山原的大雪,只有安國公府的高牆飛檐,滿目榮華。
數十年前往事尚且歷歷在目,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沈大老爺默了一陣子,便回到書房去了。
***
一日後。
慈恩宮。
“兒臣參見母後。”
陸兆業拱手低腰,聲色疏淡,向梅花案後的沈皇後行禮。
他一襲玄袍,清冷容貌猶如冬日封雪,令人不敢多望。
“太子坐下便是。”沈皇後虛虛一扶,露出端莊笑意。
宮室內水晶簾半垂,叮當作響。沉檀熏香幽幽袅袅,如瓊臺仙雲。
沈皇後款步行至香爐前,撥弄一下鎏藍香蓋。丹色指尖落于一片寶藍色中,愈顯嬌豔。她一邊調弄着香蓋,一邊道:“想來太子也清楚,本宮欲與太子商議何事。如今那沈家的大小姐毀了容貌,興許,沈家願以其他姑娘代之……”
“不必了。”
不等沈皇後說完,陸兆業便打斷她的言辭,眉目間俱是冷淡之意。
“太子?”沈皇後手指一松,那香蓋便落了回去。她面露不解之色,道,“那沈桐映毀了容,一個破了相的女子,又怎能做儲君之妻?陛下也已給了格外恩典,說是會酌情再慮這樁婚事。”
“娶誰都是相同,何必在意容貌?”陸兆業淡漠道,“就這樣回禀父皇吧。”
“……那倒也未嘗不可,只是……”沈皇後咬唇,心底微微不敢,“太子想好了?”
“就這樣罷。”陸兆業道。
沈蘭池不願嫁他,那娶誰都是相同,又何必在乎是哪個沈?
如今陸子響愈發得勢,怕是不日就要取他而代之,他須得将沈家籠絡住。娶沈桐映,便是個好法子。
大不了,過門後便擱在一旁,再也不碰就是。
想到陸子響于國宴上逃過一劫,陸兆業眸色一暗,薄唇抿為一線,神情格外陰鸷。
***
沈家大房和二房還在鬧着分家的事,沈大夫人借口蘭池身子剛愈,并不讓她參與此事。隔了三日,蘭池略略恢複了精神,便被母親趕着去隔壁鎮南王府登門道謝。
臨去前,沈大夫人在她耳邊仔細叮囑道:“切記着為娘的叮囑,莫要讓人家被你吓跑了。娘已與王妃娘娘打好了招呼,她定然會看顧着你。”
沈蘭池:……
親娘哎!
沈蘭池出了自家家門,就看到隔壁鎮南王府門口一副隆重陣仗——朱紅大門大敞,一列小厮站得齊齊整整,王妃謝英鸾喜氣洋洋地站在門口,和過年似的,臉上一派美滋滋。看到沈蘭池出門了,她笑得眉眼飛起,立刻朝沈蘭池招招手,道:“快來快來,阿虎在家呢!”
“王妃娘娘,蘭池今日來,是為了向世子道謝……”沈蘭池說。
“道什麽謝?應當的!”王妃笑得英氣勃勃,二話不說就來牽她的手,扯她入了大門,“今天阿虎打扮得可俊俏了!蘭池一定要好好瞧瞧!”
沈蘭池:……
???
自家娘和虎子他娘這都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