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誤打誤撞
遇到尴尬之時, 如何巧妙化解?
那當然是順勢而為,巧借天時、地利、人和,假作無事發生。
沈蘭池直直從凳上彈了起來, 下一刻,就溫溫雅雅地躬了身, 朝着楚帝等人抱拳一禮, 彬彬道:“草民沈蘭池見過陛下、二殿下、貴妃娘娘、世子……”
要說的名號太多, 她險些舌頭打結;好在足夠行雲流水,若無其事, 仿佛她站起來,就是為了行禮。
楚帝撫須一笑, 道:“未料到沈家的小姐作男兒打扮也是一副好模樣,倒比你那位畫技卓絕的兄長還要像個翩翩君子。”說罷, 又問永淳公主,“永淳, 這是在鬧些什麽?”
“回父皇, 永淳想着給那般伽羅國的使臣來些新鮮的玩意兒,因而就叫她們打扮成男裝模樣。”永淳公主答道, “父皇定然也不曾看見過吧?”
“哦?”楚帝瞧見永淳公主的臉上粉羞未褪, 戲言道, “方才朕聽沈二小姐說,她心儀之人才貌雙全, 武藝高超, 還是個姓陸的。不知道朕聽錯了沒有?”
沈蘭池未料到這句話會被陛下等人聽着, 耳根微紅,忙解釋道:“不過是蘭池玩笑之語,陛下切不可當真。”
“哦?是玩笑?”楚帝反問。
“是……是玩笑之辭。”沈蘭池有些心虛,偷偷瞄了一眼陸麒陽。
世子爺站在陸子響身後,一副等着秋後算賬的面色。反倒是陸子響,面帶笑意,英挺眉目裏俱是暖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麒陽似乎是輕嗤了一聲,眼神飄轉而開。沈蘭池瞧了,在心底狡辯道:她确實是在開玩笑嘛!又有什麽好嗤笑的?
她喜歡的那人,又何止是“長相俊俏、擅長武藝、用情至深”這樣的好?
明明是需要用兩輩子的運氣,才能換來的好。
“父皇,沈二小姐畢竟是閨中女兒,總不好拿這婚嫁之事玩笑。”陸子響微揚唇角,對楚帝恭敬道。
“響兒想的周到。”楚帝悠悠嘆了口氣,露出副遺憾神色,“朕原本還道,身後這群小子裏,有哪個長了臉面,得了沈二小姐青睐。……唉,一個兩個,俱是不争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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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貴妃聽了,扯了扯嘴角,妩媚笑意一滞。好一會兒,她才重綻笑容,催道:“陛下,母後還在等着您呢。要是去晚了,難免惹母後心憂。”
“險些忘了這一茬。”楚帝作恍悟狀,又對永淳公主道,“這男裝打扮雖有意思,可卻比不得永淳平日裏的裝束。既然要那般伽羅國的使臣知曉,何為大楚女兒風采,還是不要折騰這些玩意為好。”
永淳公主聽了,乖巧地應了聲“是”,心底卻懊惱不已。
楚帝領着那群浩浩蕩蕩的人離去了。柳貴妃臨走前,回眸望了一眼沈蘭池,目光掠過沈蘭池手腕上那個樣式古舊、掐了金絲的玉镯子,神情忽然一沉。
***
陛下發話,永淳公主不敢違背,只得讓衆女又換回了平日衣裝,老老實實練起舞來。不過,她仍是耍了點小心思,要四人皆戴上面紗,掩去一半容顏。如此一來,任憑那沈家的二小姐如何貌美,旁人也瞧不見了。
過了大半月,那般伽羅國使臣終于抵京。
據說這使團帶了無數禮物,黃金、香料、布匹暫且不提,竟還有紅發碧眸的奴隸與舞姬,裝了滿滿一車。使團一入京來,那車隊便浩浩蕩蕩的,占了一整條道。百姓簇擁而上,擠滿京街,争相一睹這異域來客。但見這般伽羅人果如傳聞中一般身量高大,高鼻深目、眸泛碧色,與楚人大為相異。
已是日暮時分,天邊橫鋪一道金燦斜陽。朱雀街邊的酒樓家家滿座,二樓窗戶扇扇大敞,探出無數腦袋來,争先恐後地瞧着那般伽羅人的身姿。
登雲閣的小二也不例外,撚着布巾,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好一陣子,想要看看那般伽羅人生得什麽模樣。掌櫃的撥了好一會兒算盤,都不見小二收回眼來,便怒道:“郭二,你瞧什麽瞧?還幹不幹活了!”
那叫郭二的小子畏縮了下,急忙谄着個笑臉立到了門口。郭二剛站好,登雲閣前便停下一頂轎子,轎裏下來個身穿竹青色圓領錦袍的公子哥,面孔英武,身量結實。這公子哥瞧見郭二,便遞了一小塊碎銀過來,問:“世子爺可來了?”
郭二混跡市井已久,知曉這銀錢是封口的意思,立刻谀笑道:“這位是宋公子吧?那位爺已候您多時了。”說罷,便大跨着步子,點頭哈腰地在前引路。
年輕公子微一颔首,仰頭望一眼登雲閣匾額,這才徐步踏入。
二樓的“知天地”雅閣裏,竹簾已換了花葉紋的水紅布簾。陸麒陽倚着窗,又在剝一盤白果。他手指靈巧,剝得快,吃得更快。轉瞬功夫,桌上便留了一堆果殼。
郭二撩起了布簾,順手收了一桌子果殼,對陸麒陽道:“爺,宋公子來了。”
陸麒陽指一指對頭,道:“坐。”
那穿着竹青色長袍的公子一撩衣擺,坐了下來,目光直直落到陸麒陽面上,滿是打量之色。
他名為宋延禮,出身将門宋家,乃是二皇子陸子響少時伴讀,與陸子響交情頗深。
“世子爺挑在今日與我見面,又在這等地方,未免有些不妥。”宋延禮道。
“無妨。橫豎在你家殿下眼裏,我陸麒陽不過一介閑人。就算是見你一面,也不過是聊些風花雪月之事。”陸麒陽并不在意,“今夜陛下大宴般伽羅國使臣,還望宋公子看顧好你家殿下安危。”
宋延禮面露遲疑之色,道:“般伽羅國使臣入京,與二殿下又有和幹系?”
“要我解釋,也解釋不清,你照做便是。多留個心眼兒,總不會出錯。”陸麒陽道,“你家殿下運氣是好是壞,就看今夜這一遭了。”頓一頓,他抛着白果仁,又道:“興許,還會有個小傻子沖出來,替你家殿下擋掉這一災。”
說罷,陸麒陽反手一彈,手中的果仁忽如飛箭似地急射出去,直直打中了樓下一個光膀男子的腦門兒。那男子佝偻着腰,一副行跡鬼祟模樣。被果仁打中了,便捂着腦殼“哎喲喂”地叫喚了起來。
宋延禮微驚,立即站了起來,急切道:“可是有人跟着延禮來了?延禮這便走,必不會給世子平添麻煩。”
“哎,沒事兒。”陸麒陽卻道,“我不過是看那人在偷別人錢囊,順手幫個忙罷了,你且坐下。”
宋延禮愣了一下,這才重坐了下來,輕撫衣袍。
他心有疑慮,卻不大敢問得出口。
今年始夏,二殿下歸京之時,這鎮南王世子便特意差人來提醒,說有人在馬車上動了手腳,要二殿下務必小心。彼時宋延禮幾人自傲非常,只當他在渾說,全然不放在心上,結果陸麒陽竟親自前來,說是要護二殿下一路平安。後來那馬車當真翻下山崖去,險些出了大事,這才驚醒了宋延禮等人。
此後,陸麒陽常有暗中襄助,讓陸子響多番化險為夷。只不過陸麒陽從不與陸子響明說,只向宋延禮暗暗提點。事後宋延禮告訴陸子響,陸子響也只當他在說玩笑話,并不當真。
“那鎮南王世子不學無術,渾噩度日。他一句玩笑話,你們便當了真?”陸子響總是這樣笑道。
宋延禮将這疑問悶在心間已多時,看着對面的小世子探着腦袋張望那般伽羅人的樣貌,他有些耐不住了,便問道:“世子為何不自己與二殿下說?世子明明精于時事,亦有一雙洞內察外之眼,本不該留于池中,緣何終日假作纨绔模樣?”
“嗯?”陸麒陽笑了起來,“宋延禮,我幫你家殿下,只不過是‘順帶’罷了。爺還要其他正事要忙,沒甚麽空與你家殿下虛與委蛇。”說罷,他将手中的白果仁塞到宋延禮口中,拍拍手上果屑,道,“你慢慢吃,我這就走了。宮中美人如隔雲端,錯過了,便瞧不着了。”
宋延禮被塞了一嘴的果仁,吱吱嗚嗚地說不出話來,只能看着陸麒陽一撩簾子,走了。
***
陸麒陽出了登雲閣,擡眼一瞧,天色已暮。烏金沉了泰半,只餘一道殘金鋪在天際。般伽羅人的車隊已入了宮城,朱雀街上百姓漸漸散去,重顯露出青石鋪砌的莊嚴大道來。
他半垂了眼簾,右手一彎,摸出袖中一件物什,原是一柄窄匕,用紅線捆了綁在小臂上。匕鋒出鞘,滲出一道透亮銀光來,也映出陸麒陽一雙微挑鳳眸,眸色比漆夜還要沉上幾分。
“那個傻子……”
喃喃說罷,他便将那柄匕首歸入袖中,仔細掖好。
***
為大宴般伽羅國使臣,宮中已做了萬全準備。玉階金瓦,一派天家威嚴;寶燈翠壺,流轉人間富貴。宮人往來如魚,絲弦更塞天音。
廣信宮中,柳貴妃于一人高的西洋銀鏡前自照。
她挑了一身掐牙金挑線錦裙,廣袖上浮着銀絲牡丹紋;如意高鬟飾以一色赤金珠釵,行步間愈顯得貴氣非凡。這般打扮,若要讓不知情的旁人瞧見了,興許還以為她是六宮之首。
柳貴妃撥一下耳下珠墜,對身旁嬷嬷道:“如嫣已到宮裏來了吧?可叫二殿下過去了?”
那老嬷嬷垂眉低首,道:“二殿下說是要去探望永淳公主,前刻已經去了昭華宮。”
柳貴妃聞言,笑容驟冷,道:“探望什麽永淳?八成是找那沈家的二小姐去了。”頓了頓,她摘下耳上那對玉铛,道,“這耳墜子有些不襯顏色,再挑一副來。”
待宮女重新取了一副耳墜來,柳貴妃道:“當初響兒拿着那副玉镯子,本宮就覺着不對頭。既有這樣的寶貝,不送嫣兒,不給本宮,又能到誰的手裏去?原來是去了那沈蘭池的手上。”一會兒,柳貴妃一揚眉,對老嬷嬷淩厲道,“戚嬷嬷,今夜給我盯緊些,決不能叫那沈蘭池将響兒勾引了去。”
柳貴妃終于收整妥當,這才姍姍向着乾福宮而去。
她剛到,便見着乾福宮前停了一頂肩輿,沈皇後扶着宮女的手下了肩輿。
柳貴妃與沈皇後甫一見面,便各自露出一副笑容來,一前一後進了殿。
乾福宮裏,滿堂金玉。一側是後妃命婦,翠髻層疊,雲鬓高聳;另一側是百官群臣,烏壓壓一片林坐,彼此交頭接耳。最前頭則是那般伽羅國的使臣,梳着一條褐色小辮,鼻梁高聳,穿着一身奇裝異服,席地而坐。
這使臣名喚阿金朵,乃是般伽羅國的王三子。他在方才已私下拜見過了楚帝,現下只等着在這宴會上放縱一番。以是,歌舞還未上,他已喝了好幾杯酒。
楚帝落座後,環顧大殿,見諸客皆齊,便一拍大手,要那禮官開席。未多時,便有宮女魚貫而入,手捧珍馐佳肴,設滿桌案。絲弦大奏,如落玉珠,大殿中登時一片熱鬧。
永淳公主換了一襲倩色舞衣,曳着兩道水袖,上來獻舞。琴音一起,永淳輕踮腳尖,低旋腰身,纖盈身姿如蓮瓣層層綻開,叫人移不開眼。
她苦練舞藝大半月,如今更是輕盈曼妙,幾可于掌中翩翩起舞。阿金朵一見到永淳,碧色雙眸便微微一亮,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阿金朵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又對身旁人用般伽羅語說道:“這個公主,适合娶作妻子。容貌不漂亮,卻擅長跳舞,與般伽羅的女子一樣多才多藝。”
他身旁人亦點頭附和,用般伽羅語回道:“如果要向女子求愛,卻不事先告知,那就是懦夫。王子不妨一會兒去與那永淳公主打聲招呼。”
“那是當然!”阿金朵哈哈一笑,望向永淳公主的目光越發熱切了。
阿金朵有些醉了,眼神便有些缥缈。他雖然長得英挺,可一喝醉,就帶上了一股憨氣,像是剛從土裏被扒拉出來的小土狗似的,一點兒都沒有一國使臣的威風模樣了。
至于替永淳公主彈奏曲樂的那四個姑娘,阿金朵倒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四人雖與永淳公主穿一式衣裙,卻都以紗遮面,看不到容貌,極是無趣。
沈蘭池不大會跳舞,只要在一旁彈琴便行,恰好樂得自在。目光斜斜一掃,她便看到一旁陸子響正直直地望着自己,以指扣桌,似乎是在擊節相扣,一雙眸子極是亮堂。
沈蘭池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這二殿下可真是悠閑,根本不知道他的半條命已經吊在了這場宴席上。
再往左,則是許久未見的陸兆業。
太子殿下依舊一襲玄衣,神色清冷,容貌未有大改,依舊如冰泉般疏冷。只是,沈蘭池卻覺得,他似乎有哪兒變了——若說從前的他是偶爾會亮出鋒芒的刀刃,此刻便是全然內斂的一柄匕首,似乎将刃口盡數藏在了鞘內,愈發沉穩。
思緒間,她指上一疼,竟是一根弦陡然繃斷。斷弦抽在她指腹上,烙出一道淺淺血痕來。沈蘭池微吸一口氣,立即按住了斷弦。
好在琴樂已近尾聲,她無需再多彈。
永淳公主察覺到阿金朵一直在偷偷瞧她,心底有些不快,便轉了頭避開阿金朵的視線。好不容易,這曲樂才算到了尾聲,永淳一抛長袖,先朝楚帝一拜,又朝般阿金朵虛彎一下腰,這才香汗淋漓地下去了。
沈蘭池松了一口氣,立即抱着琴一道下去了。
楚帝喝了兩杯酒,便要群臣各自飲酒作樂,自己則領着幾個內侍出了殿門,說是要出去吹風。
楚帝一走,有幾個早就耐不住心思的,立刻動彈了起來。
第一位,就是鎮南王府世子爺。
陸麒陽像是怕被親爹當庭暴揍似的,立刻輕手輕腳地從席上溜走了。鎮南王這頭與宋将軍拼完酒,剛豪爽笑着說“讓我家兒子來喝兩杯”,一轉頭,身後的座椅上卻空空如也,哪兒也沒有陸麒陽的影子。
宋将軍拍拍鎮南王的肩,故意問道:“王爺,你家兒子呢?莫不是這張椅子吧?哈哈哈哈!”
鎮南王拉長了老臉,一把将酒盞擱在椅上,怒道:“是!老子的兒子,就是這張椅子!就是要這張椅子,也不要那個混世魔王!”
***
到了偏殿,永淳公主一邊叫宮女替她拆着發髻,一邊對身旁的幾個姑娘怒道:“你們瞧見沒有?那蠻人的眼神真是好生無禮!竟那樣直巴巴盯着本公主瞧!”
季飛霞安慰道:“那阿金朵王子久居般伽羅國,不曾見過公主這樣的美人,才會看呆了。”
永淳聽了,心底又有些美滋滋的:“那倒也是。”
幾人各自帶着丫鬟下去換衣服,分別入了昭華宮的宮室。幾扇一模一樣的朱紅宮門一關,誰也不知裏頭是誰。
季飛霞坐在鏡前,拭着額間微汗,小小舒了一口氣。她對丫鬟道:“這宮裏頭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柳貴妃身邊那幾雙眼睛,真能把人戳出洞來。”
她方說罷,那門扇上便映上了一道影子來,看模樣似是個高挑男子。
“二小姐可在?”
那男子發話了,聲如玉泉,溫潤謙遜。
季飛霞是家中次女,人稱一聲季二小姐。聞言,她便想上前應門。只是她方起了身,門外那男子就道:“二小姐不用回答,只需聽我一番話便可。”
這回,季飛霞聽出來了,這聲音屬于二殿下陸子響的。
她露出了困惑神色。
季節與柳家并不算交好,還與那沈家沾親帶故,因而柳貴妃也不大喜歡他們季家的幾個女兒。怎麽如今二殿下忽然來找她了呢?
“我心知母妃對你父兄有些誤會,亦知道要娶你為妻并非易事。……待子響他日萬事皆掃,便會想辦法娶你過門。可否……可否,再等我一年?”
門外的二殿下聲帶躊躇,卻極是溫柔。
聽聞此言,季飛霞倒吸一口氣,面露驚色,陡然捂住了口鼻。
這——這是——
這是怎麽一回事?
不待季飛霞出聲,便聽得門外又傳來一道女聲,原是柳貴妃。
“響兒,戚嬷嬷說你來了這昭華宮,也不知是來探望誰?永淳?”柳貴妃不複平日柔媚,聲音間盡是冷意。
季飛霞生怕那柳貴妃遷怒于己,連忙開了門扇,出門行禮,道:“飛霞見過二殿下、貴妃娘娘。”
待季飛霞擡起頭來,陸子響微微一愕,口中道:“怎麽是……”
怎麽會是季飛霞?
他明明看見是沈蘭池進了這宮中……
莫非是因着幾人穿着一式衣裳,所以他看錯了?
季飛霞起身,卻見到柳貴妃身後還站着一個人,一身明黃衣袍,正是楚帝。“陛、陛下……?”季飛霞有些不确定,試探問道。
“陛下?”柳貴妃大吃一驚,轉過身去,果真見到楚帝站在不遠處,“您怎會在此處?!”
“愛妃何必如此吃驚?要不是因為朕想出來吹吹風,怕是還聽不到這樣妙的事兒。”楚帝負手踱步,哈哈大笑。笑了一陣,他低頭對陸子響贊許道:“響兒果真是個性情中人,與朕年輕時一個模樣。所謂‘肖父’,說的不過就是如此。既然你心儀這季二小姐,不妨便由朕做一回月老,如何?”
陸子響站在原地,面上笑容溫潤依舊。
他掃一眼垂首低眉的季飛霞,眼眸間掠過一絲惋惜之意。繼而,他揚唇一笑,徐徐道:“讓父皇見笑了。實在是響兒心儀季二小姐已久,今次見得她在宴席上撫琴而奏,莽撞之下,這才……”
季家權勢顯赫,若結姻親之好,也大有裨益。
只不過,可惜了心頭那人……
罷了,終是能在日後得到的,也不屈于這段時日了。
陸子響語含憐惜,卻不失禮,令楚帝贊許不已。尤是與那不懂事的長子相較,陸子響便顯得愈發出衆。
“原來如此。”楚帝笑意愈深,“我還道你在那扣桌擊節,不過是在自娛自樂,原來是在附和季二小姐。”說罷,他轉向柳貴妃,問道:“愛妃,你覺得如何啊?”
柳貴妃身子一僵,強笑道:“響兒喜歡,那自然是最要緊的。陛下做主便是。”
柳貴妃說罷,袖下的手攥得死緊,顫個不停。
***
隔着幾堵宮牆,便是沈蘭池更衣的宮室。
碧玉打了個哈欠,守在門外頭。而宮室裏,卻有着兩道人影。
令鎮南王一番好找、不知所蹤的陸麒陽盤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沈蘭池包紮着手指。
“琴弦都被你醜到了。”
“……”
“疼不疼?”
“疼疼疼。”
“哦。那這樣?”陸麒陽張開雙唇,隔着一層薄紗,将她的手指含入唇間,擡眸看她,含含糊糊地說,“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