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眼看着就七月末了,天氣越來越熱,林西每天晚上沖一遍水才能睡着,葉青青更是恨不得睡在水裏。
晚上她們幾個女同學結伴來到溪水邊,打算都洗洗身上涼快涼快,屋裏倒是也能洗,就是來回打水太麻煩了,倒完水身上又都是汗,所以她們索性趁着天黑村裏人都睡了,來到這裏洗。
月光在水面上灑下銀色的光,幾個姑娘把衣裳脫掉,各自找了塊石頭後面擋着洗。葉青青又往水裏走了走,林西叫住她,“青青,到那就行了,再走水深了。”
林西全脫了,先用水将身上沖了一遍,然後就地将衣裳都洗了。幾個姑娘也是,宋紅梅還彎下腰洗頭發。
水流嘩啦啦的響,草蟲吱吱鳴叫,在遠處的青山此刻染上了墨色,宛若一副山水畫一般。
“林西,你可以幫我擦擦背嗎?”
葉青青淌水回來,拿着毛巾問她。
“轉過去,低點兒,”林西幫着葉青青擦了幾遍背部,夜色下幾個姑娘白瑩瑩的好看。
“我幫你擦,”
其他三個姑娘也是互相幫助,把白日裏的汗都洗幹淨。
趙蓉也想洗頭發,她梳着雙馬尾,先解開左邊,等想解右邊的時候,轉頭發現樹林那邊好像晃過去一個人影。
“啊!有人!”趙蓉大叫一聲。
林西吓的手裏毛巾都掉水裏了。趙蓉還在喊,幾個姑娘趕緊穿上衣服,一起晃着手電朝樹林方向走去。
“趙蓉,你看清了嗎?這也沒人啊,”宋紅梅有點懷疑。
“真有人,我喊的時候他還摔倒了,然後爬起來又接着跑。”
葉青青有點害怕,雖然樹林并不密集,可月光被割離,在地上投下一片一片的陰影,難免讓人覺得陰森森的。她抓着林西的手,不敢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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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蓉還在說肯定有人,信誓旦旦不像撒謊,何況她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幾個人的手電照了好幾圈,也不見人影,宋紅梅覺得晦氣,她說,“得了,趕緊走吧,要是沒人,你說你看見的是啥?”
樹葉被風吹得嘩嘩響,風吹在身上涼涼的,氣氛莫名詭異起來。
林西也覺得害怕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馬玉鳳忽地尖叫,指着小路盡頭哆哆嗦嗦的喊:“在那呢!”
衆人看過去,林西更是直接将手電掃過去。只見小路盡頭,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燈光照射下意識的伸手擋在臉前,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只“五一機械廠”幾個字分外清晰。
林西心裏一沉,那人是秦蕭。
知青點的堂屋裏,十幾個知青将秦蕭圍在中間。
肖軍雖瘦弱,可知青點點長此刻的氣勢堪稱強大。他肅容用審問的語氣說,“秦蕭,你為什麽要偷看女同學洗澡?”
秦蕭無奈,他個子在這裏面最高,卻因為只有自己坐在凳子比旁人矮了半截。“我都說了,不是我。”
劉占奎小黑熊似的想上前打人,劉文攔住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劉文一針見血的指出,“那你這麽晚去水邊幹什麽?”
秦蕭面無表情的揚起手中的毛巾,“你說我拿毛巾去水邊幹什麽,吃飯?”自從在溪邊相遇到走到知青點,秦蕭就已經被盤問好幾遍了,耐心早就用光了。
劉文一噎,他又扶了下眼睛,“可是這不能代表偷看的人不是你,可能你是為了怕被發現所以才準備好的道具。”
有幾個人認同,點頭稱是。
林西有點着急,她覺得肯定不是秦蕭,要不然秦蕭早跑了,何苦往回走和她們打個照面。讓林西更着急的是,她不能讓秦蕭有任何案底,要不然怎麽走上人生巅峰。
想了想,林西開口,“應該不是他,因為當時趙蓉發現那人,然後那人趕緊跑了怕我們知道他是誰,但是秦蕭是從土路往水邊走的,如果是他,大可以跑的遠遠,還回來做什麽。”
一番話有理有據,秦蕭看了她一眼。
肖軍:“林西說的有道理,不過也不能完全排除秦蕭的嫌疑。”
秦蕭嘆了口氣,“首先,我根本不知道那有人在洗澡,所以我沒有動機去看。其次,沒有任何證據說是我,而且也确實不是我,最後,這麽晚了我得洗澡睡覺,因為明天我要回去工作。”
一直在旁邊安慰趙蓉的馬玉鳳擡起下巴,“那你說,你就放半天假回村裏幹嘛?”
林西也好奇,廠裏就半天假,他從廠子裏回來就快下午兩點了,明天天不亮就得起來趕路,圖什麽?
秦蕭沉默了一瞬,在衆人看來這就是心虛的表現。秦蕭長的高大英俊,在村裏口碑又好,在場的男同學多少在秦蕭面前都有點嫉妒心理,而女同學們則是又看不上秦蕭村裏身份,又覺得秦蕭眼瞎看不見自己的好。
人總是矛盾的,一會想法是這樣,一會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
雖然方才趙蓉覺得是秦蕭的可能性低,但是現在秦蕭不回答回來做什麽,這難免讓她覺得秦蕭心虛。再往秦蕭帥氣的臉上轉一圈,趙蓉咬咬唇,要是他承認錯誤,自己也是能原諒的。
所以趙蓉雙馬尾甩下,對秦蕭說:“你只需要承認錯誤,保證以後再也不犯就行了,我們會原諒你的。”
肖軍嘆氣,“趙蓉同學說的是,大家都是一個村裏的,只要女同學能原諒你,我們不會把事情鬧大。”
馬玉鳳本來想說什麽,見宋紅梅沒說話,她也閉上嘴。
先兵後禮,從開始的強硬态度到方才的大度原諒,要是秦蕭真是那個偷看的人,此刻也應該招了。
林西掃了一眼四周的同學,他們臉上都帶着一種,就是秦蕭的篤定。再看秦蕭,他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個嗤笑,“你們文化人就是這樣的?平白無故冤枉人,屎盆子往別人腦袋上扣?”
他說話太直白,直白到讓在場的人面色都不好看。只有林西,她差點忍不住笑出來。之前以為他不善言辭,沒想到這麽能說。
“怎麽說話呢?”劉占奎塊頭大脾氣也暴躁,上前就打秦蕭,大拳頭猛的甩出去讓林西倒吸一口氣。
這要是砸臉上肯定腫了!
誰料秦蕭都沒站起來,腦袋一偏躲過去,腳下随意伸了一下,劉占奎哎呦一聲被絆倒,大黑熊似的趴在了地上。
肖軍不滿:“秦蕭,你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算了,怎麽還欺負人呢?”
秦蕭被他氣笑了,林西更是生氣,她搶先開口:“剛才大家都看見了,是劉占奎先動手。咱們是知青是受過教育的人,怎麽能用這麽野蠻的方式解決問題呢。這樣,咱們再把事情捋一遍,然後趕緊讓人家回去,別耽誤他上班。”
宋紅梅哼了一聲:“合着你離的遠,沒被人偷看到,這才站着說話不腰疼。你怎麽這麽維護他,你不會喜歡他吧?”
衆人都朝着林西看過去,就連方才一直垂眸的秦蕭也看她。
林西跺腳,“宋紅梅,你別瞎說,咱們就事論事,別整這些有的沒的。”
她着急的臉發紅,眼睛濕漉漉的,昏黃的燈光也掩蓋不住她的漂亮。秦蕭看了她好幾眼,這才開口:“你們派個代表從頭到尾把事情說一遍。”
自然是趙蓉說,她說完之後,秦蕭濃密的眉毛皺了一下。溪水繞村而流,但是村民常去的就是小樹林那條土道,也就是姑娘們洗澡那一片。
如果說偷看的人在樹林裏迅速的消失,只能是跑回村子裏,而他從家裏出來,在路上根本沒看見人。也就是說那人很可能住在村頭這一片,這樣才能迅速的跑回家不被發現。
其他人還在七嘴八舌的讨論,秦蕭一一掃過幾個男知青,最後眼睛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你說那人摔倒了對嗎?”秦蕭問趙蓉。
趙蓉:“對,我喊了一聲他受驚吓摔倒了,爬起來又蹭蹭的跑。”
秦蕭從凳子上站起來,他個頭高,屋裏登時就有種壓迫感。
“那人就是你吧,這位知青同志。”
秦蕭說完,衆人的目光随着他看向一邊,落在了一個臉上長痘痘的男同學。林西記得他叫王岩,平時都不怎麽說話,所以沒什麽存在感。
再往他腿上看過去,大家晚上都穿短褲睡覺,可是王岩身上穿着長褲。
王岩有些慌亂,秦蕭繼續說道:“土道上都是砂礫,摔倒之後腿上肯定會留下痕跡,你敢不敢把褲腿摟起來給大家看看?”
肖軍眉頭一皺,劉文推了推眼睛,劉占奎一臉的不敢相信。
王岩臉色漲紅,嚅動嘴唇說不出話,劉占奎直接一步跨到他面前,彎腰将兩個褲腿拎起來。
只見王岩小腿處有明顯刮蹭的紅痕。
林西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下沉。秦蕭一直留意她,自然注意到她放松下來。
唇角勾了一下,秦蕭邁着長腿就要往外走,“你們自己解決。”
趙蓉眼睛紅着,哭哭啼啼就跑屋裏去了,馬玉梅和宋紅梅也跟着走了。
肖軍叫住秦蕭,“今天是我們誤會你了,對不住。”
秦蕭揚眉,“還是想想怎麽處理吧,走了。”
林西看着他寬闊的背影,又掃見他兩手空空。往凳子上看去,果然躺着一條毛巾。林西沒多想,抓着毛巾就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