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蕭鼎之的溫柔能融化冰川。
他的爆烈能摧毀大地。
葉瀾玄轉眸看向蕭鼎之。
他不知又從哪裏摸出一壇酒, 就着清淺月色獨酌。
花影蟲鳴,他身形飄逸,意濃态遠, 琉璃酒壇映着月光在他側臉打出深邃的光影, 俊美的不可方物。
賞心悅目的同時又有一絲孤獨感。
葉瀾玄正欲起身靠近他, 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不雜, 來的只有一人。
葉瀾玄默念:來好消息,來好消息。
等那人的身姿面貌出現,葉瀾玄不知是好是壞了。
來的是寒寧本人。
她穿得很素, 渾身沒有一點佩飾, 若非聖女冷傲的氣質在,看起來像個村野丫頭。
葉瀾玄留意她腰間, 那塊虎紋腰飾也沒戴。
葉瀾玄按下擔憂, 施禮:“聖女。”
寒寧用本族禮還禮:“仙尊久等了。”
在一旁舞了半天不嫌累的巫哈,聽到聖女二字登時一驚,匆匆回頭看了一眼, 原地站樁, 假裝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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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鼎之依然自飲着酒,目光都不曾偏斜半分。
寒寧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說:“仙尊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瀾玄随她走到不遠處。
寒寧伸手,松開秀拳, 掌心裏躺着虎紋腰飾。
葉瀾玄心中咯噔一下:“聖女要退還腰飾?”
寒寧偏頭看了看那木頭人:“他如何說?”
“他說你是他的唯一, 誰碰你就跟誰拼命。”
“這話是他說的嗎?”寒寧搖頭笑問, “那個木頭疙瘩會說這麽文绉绉的話?”
葉瀾玄也笑:“木頭開了竅, 便可雕琢成器。唯一是我問的, 拼命是他說的。”
寒寧将腰飾放在唇邊,閉目沉默了一會兒, 說:“勞煩仙尊轉告他,明日我會晨起沐浴,等他來搶。”
葉瀾玄心中大石落地,說道:“盡在咫尺,不敘敘舊嗎?”
“我族女兒出嫁前,不得與郎君會面。我親自前來已破族規,不得再僭越了。”
“好。聖女放心,你的蓋世英雄會排除萬難來迎娶你。”
寒寧收下祝福,轉身離去。
葉瀾玄目送她隐沒于夜色中。
她原本悲劇的人生,終得良人相伴,以後生幾個可愛小木頭,夫唱婦随,快哉樂哉。
扭轉設定,成全璧人。葉瀾玄又找到了一種存在的意義。
葉瀾玄回返,将寒寧的話一字不差地轉告巫哈。
本是一臉愁容的大塊頭登時手舞足蹈,仰天長嘯,越過籬笆花牆狂奔入林。
蕭鼎之放下酒壇,喝道:“卷毛,回來!”
巫哈這會兒哪聽得進去話,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直到一道火閃劃破夜空,大塊頭呼哧呼哧跑回來了。
蕭鼎之将自己的布置,如何破關一一告知他,末了說:“機靈些,否則缺胳膊斷腿将來如何養活自己。”
“巫哈明白了,謝天神,天神他師尊費心安排。”說着,禮了大禮。
蕭鼎之說:“你看看我師尊身上可有蠱蟲?”
巫哈仔細查看一番,道:“沒有。”
蕭鼎之放下心,揮袖。
巫哈又野獸跨欄式跑了。
葉瀾玄拿起酒壇,道:“心事終于了了,我陪你喝。”
蕭鼎之鳳目半眯,看着葉瀾玄。
“怎麽了?”葉瀾玄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蕭鼎之笑:“有,膽大寫在額頭上。”
“我怎麽膽大了?酒量不能練嗎?”
“可以練,但醉一次,就……”
葉瀾玄一把捂住他的嘴,小沒正經的又要說臊話。
蕭鼎之的眼睛彎成月牙,攬住葉瀾玄的腰,與他身貼身。
他伸舌舔着葉瀾玄的手心,看他能捂多久。
葉瀾玄身子一顫,倏地縮回手。
蕭鼎之說:“你訓木頭一套一套的,論到自己怎又羞澀了?該讓卷毛來旁觀你的樣子,天神他師尊除了嘴上有話,其實也是個榆木疙瘩。”
葉瀾玄必不可能承認這點:“你沒羞沒臊,還說自己什麽都不懂。稍有機會就上下其手,這誰頂得住。”
“你不是正頂着?”
“……”
葉瀾玄躬身掩醜,耳鳴噴氣。
遲早被這妖孽馴化成魅魔。
蕭鼎之抖肩笑了笑,放開葉瀾玄,說:“明日卷毛闖完關我們就離開此地,省得夜長夢多。”
“還有什麽夢?”葉瀾玄微微側身,不讓那處看起來太明顯。
“你覺得寒寧真的中意卷毛麽?”蕭鼎之問。
“是的吧,有問題?”
“你可有在她臉上見到嬌羞之色?”
葉瀾玄回想,好像沒有,她将腰飾貼在唇邊的表情并不陶醉。
蕭鼎之:“卷毛說寒寧時常出寨采藥,外面的世界她沒少看,身為聖女眼光極高,見過你我之後,她能看上卷毛?”
葉瀾玄搖頭:“那她為何要答應?”
“巫醫村已栓不住她的心,她急于逃離這裏。但她披上聖女頭紗作為祭司的那一刻,身體已被他們所謂的神下了詛咒。想破這詛咒,要麽喝童男之血,要麽用至陽之體破身。”
“你我乃仙修,她以為我們都是至陽之體,随便誰答應娶她都能破除詛咒。加之你我容貌都為她所好,仙術修為更是令她大開眼界,隔岸對歌只是她試探來人能力的一種手段。”
“寒寧遠比你想的複雜,卷毛癡心錯付。”
葉瀾玄扶額鎖眉:“白忙一場。”
蕭鼎之握着他的手安慰:“世間本無兩全法。卷毛情根深種,傷心在所難免,但總歸能與心儀之人共枕一宿。你做了自己想做的就好,莫再為凡事操心。”
“只能這樣了。”
翌日黃昏,葉瀾玄等在巫醫村出口,蕭鼎之去打探卷毛是否闖關成功。
蕭鼎之來去很快,回來說:“成了,我們走吧。上來,我背你。”
如來時一樣,蕭鼎之給了葉瀾玄滿滿的安全感。
趴在他背上,聞着沁脾的幽香,葉瀾玄覺得世間幸福莫過于兩情相悅。
出了巫醫村,童兒與馬車不在這裏。
兩人來到十裏坡,童兒正追逐蝴蝶,幾匹馬兒悠閑地吃着青草。
天高地遠八面風。
葉瀾玄振臂高呼:“煙雨江南我來了!”
童兒回首,撒丫子跑過來:“主人的心疾痊愈啦?”
“嗯!”葉瀾玄忽地禦風騰空,對蕭鼎之說,“來比一場。”
蕭鼎之謙道:“比不過,我認輸。”
“敷衍。”葉瀾玄心情大好,自己禦風而行。
蕭鼎之和童兒架着馬車在陸地上追趕。
時而可聞蕭鼎之關心的呼聲:“你慢點,莫靠近樹枝,當心撞到身子。”
葉瀾玄哈哈笑道:“怎麽可能。”
話剛擱下,轉頭便撞在一顆長得潦草,張牙舞爪的大榕樹上。
這回蕭鼎之沒去接他,這狂勁需得治治才能好。
葉瀾玄捂着鼻子,含淚坐上馬車。
蕭鼎之移開他的手,邊笑邊輕揉他的鼻尖:“知道痛了?”
葉瀾玄嗚嗚不語。
童子吃吃發笑,從未見過主人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仔細算算,主人也正當青春年華,活潑的樣子比冷清時更好看。
哥哥也溫柔了許多,也更加好看了。
一路南行,風光逐漸秀麗起來。
這片文人騷客,帝王流連的溫柔之地,終于露出醉人面貌。
細雨微斜,垂柳翩翩,美人總是又猶抱琵琶半遮面,勾得人心癢難耐。
葉瀾玄好奇地四處打望,伸手去接蒙蒙雨露。
蕭鼎之将一件輕薄披風蓋在他肩上,說:“這裏潮氣重,不要貪雨傷了身子。”
“我現在已是金剛不壞之體,經點風雨算什麽。”話雖如此,還是将披風攏了攏,系好系帶。同時也給蕭鼎之披上同款不同色的披風。
蕭鼎之靠在他耳邊說:“你想經風雨找我便是,保管讓你渾身濕透。”
葉瀾玄啪地一下關上小窗,沉聲道:“我要和你對着說了。”
蕭鼎之欲笑不笑:“你說。”
“我……我硬起來叫你好看!”
這就?說的是個啥?
蕭鼎之強忍着笑,手穿過披風,放在……
“有多好看?讓我看看。”
啊啊啊啊……騷不過!總是被這小不害臊的精準拿捏。
葉瀾玄拍打車廂壁,叫童兒把耳朵堵上。
童兒嗯嗯應道,乖乖堵上耳朵,可颠簸搖晃怎麽辦?都怪弛道路不平,碎石子多,過了這段路就好了。
臨近城門,喧嚣聲已然清晰可聞,貨郎農夫推車挑擔從各處趕來,趁時節正好,趕場将收成物換成銀錢。
蕭鼎之挑開車窗,對葉瀾玄說:“好熱鬧,你不起來看看麽?”
葉瀾玄哼哼唧唧扶着腰,湊到窗前,推開蕭鼎之的頭,自己獨賞熱鬧街景。
“這麽占強?”蕭鼎之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出車廂,與童子一同禦馬。
他的容貌不亞于擲果盈車那位公子,風華更是在其之上,斜倚車廂又将玩世不恭的派頭盡數展現。
車馬本就華麗,再坐着一位翩翩美少年,饒是見過不少王權富貴的城裏人,也被徐徐駛來的車駕美人吸引了目光。
城門守衛按例盤查,童子跳下車,脆生生說:“大哥哥,我們是北域的仙修,路過此地,要進城買幾串糖葫蘆。”
童音清脆,童言無忌,重裝守衛都被他逗笑了,半蹲下說:“小仙士也會貪嘴嗎?城中美味多,光吃糖葫蘆可不夠,大哥哥給你一張美食地圖,進去好好吃個遍。”說着,抖開一疊畫紙,抽出一張遞給童子,“但大哥哥要循例檢查馬車。”
童子回頭請示蕭鼎之。
蕭鼎之微微點頭。
守衛來到馬車前,詢問蕭鼎之有沒有攜帶貨物。
蕭鼎之說:“帶了一尊玉雕美人像。”
守衛說:“貴重物品需開箱檢查,依法繳納稅金。”
蕭鼎之似笑非笑:“非賣品。”
守衛繞着馬車走了一圈,還低頭看了看車腹下有沒有暗格。
蕭鼎之輕敲車廂說:“在這裏。”
守衛正要挑開門簾,後方傳來喝聲:“閃開,都閃開,烈馬受驚,撞死撞殘不負責!”
原本圍觀蕭鼎之的人群立刻四散躲避,雜沓的馬蹄聲卷起塵土,如疾風般擦着馬車嘶鳴而過。
駕車的馬也受驚了,前蹄騰空,猛打響鼻,車廂瞬間離地傾斜。
守衛下意識抓住車轱辘向下按壓。
蕭鼎之騰空躍起,踩在昂揚的馬頭上,指尖彈出一團光,已經沖過城門快要消失的惹禍烈馬登時人仰馬翻。
驚叫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