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珍視, 珍惜而重視。
他能說出這個詞,豈止柔情蜜意。
葉瀾玄忽然在蕭鼎之的鼻尖上啄了一下:“你的辦法不行。”
蜻蜓點水,轉瞬即逝。撩完就想跑的美人怎麽可能逃出魔王的掌心。
衣袂飄揚, 轉體旋轉, 葉瀾玄背抵木牆, 被困在兩臂撐住的方寸之間。
四目相對, 蕭鼎之偏頭,薄唇擦過葉瀾玄的臉頰落在他的淡唇上,聲音低柔魅惑:“再親親我。”
适才的出其不意實屬飛來之筆, 不知怎的就啄了上去。現在要慢動作重播, 就……
就上!
窗戶紙都破了,矯情個什麽勁兒!
淡唇開啓, 櫻舌探出, 撬開虛掩的薄唇,長驅直入,攻城略地。
醉深吻燥, 熾熱纏綿。悸動的心風雨飄搖, 終于找到停泊的港灣。
沉醉的深吻綿綿無盡,直至葉瀾玄雲步虛徐,差點一腳踩空才作罷。
蕭鼎之一手攬着他的腰,一手撫着自己的唇, 顯然意猶未盡:“為何要走動?”
葉瀾玄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有這個離奇的怪癖, 或許是以前蕭鼎之的攻勢太激烈受不住就想躲, 因而形成習慣。
當然, 葉瀾玄不會這麽說, 搖頭道:“身體不受我控制。”
這話把蕭鼎之逗笑了:“不受你控制,那誰在控制?這般主動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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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撞了你的邪。”葉瀾玄站直身體說,“先解決正事吧。”
“我們不正在做正事?”
“……聖女的事啊。”這個壞家夥,總是見縫插針,“你那個辦法不行,另外再想個。”
蕭鼎之心不甘情不願:“三界之事都沒讓我如此費過心。”
“三界之事?”葉瀾玄猛然想起他有目标。
他曾說過“人皇有何做頭,要做就做三界的主宰”,難道他的目标是稱霸三界?
但葉瀾玄的目标是天下太平,蕭鼎之若要做三界之主必會掀起腥風血雨。剛剛交彙的心難道又要因目标不同而産生裂隙?
葉瀾玄的情緒驟然低落。
蕭鼎之已熟知他每一個表情變化代表什麽,問道:“怎地了?”
葉瀾玄靠着門廊立柱,嘆問:“你說的三界之事是指什麽?”
“統魔域,誅妖修。這些事我們商量過。”
“我們商量過誅妖修嗎?”葉瀾玄沒有一點印象,一直在意的都是怕蕭鼎之入魔。
“妖修禍害雁北城,你不為城民報……讨個公道麽?”蕭鼎之為了迎合葉瀾玄的正道思維,盡量把一些血腥的詞彙改得正氣凜然,“誅”字都說得有點重了。
葉瀾玄說:“公道自然要讨,但以你的性子會操心這事嗎?”
“不會,所以我才說三界之事都沒如此費過心。”蕭鼎之又給繞回來了,成功把葉瀾玄繞得無話反駁。
緊接着他轉移話題:“聖女之事我還有個法子,附耳過來。”
葉瀾玄偏頭靠近他。
他一番言語後,葉瀾玄雙眉擡高,眼梢帶笑:“你這麽機智,不做謀材可惜了。”
蕭鼎之在葉瀾玄的耳珠上咬了一下:“我只為你一人謀劃。”
甜蜜暴擊容易沖昏頭腦,葉瀾玄無暇再想親昵之外的事。
午後下了一場雨,濕潤的空氣中彌漫着青草泥土的清香。
葉瀾玄、蕭鼎之兵分兩路,各行其事。
五仙聖壇上火焰跳躍,寒寧懷抱半人高,十分沉重的綠松石龍形祭器,繞着圓壇跳着大開大合的祈福舞蹈。
脖頸、手腕、腳踝上巴掌大的特制銅鈴随舞蹈動作發出古樸厚沉的響聲。背後或站或坐着一支六人樂隊,管弦手鼓發出聽起來蒼涼致郁的樂音。
這種祈福祭祀寒寧隔三差五就要做,若出寨未歸,便由近身侍女代勞,她則在所在地默默禱告。
信仰是人類精神寄托的自我救贖,也是統治者用神權鞏固王權的一種政治手段。
巫醫村開山而居,看天吃飯,自給自足,不存在複雜的政治因素,單調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需要一些調劑,祭神便成了祖輩相傳的重要禮儀。
天選之女生來為祭祀服務,終身都是村寨豐收和平的工具人。但人心善變,七情六欲并未被“神”剝奪,巫醫史上有不止一位聖女厭倦枯燥,為自由反抗信仰。
經過各種矛盾鬥争,聖女們才得到救贖自己的機會,可學醫,可出寨,但要放棄聖女的榮譽頭銜還有兩個硬性條件。
一、有接班人。
二、與族中有威望的男子兩情相悅,男方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滴血盟誓迎娶聖女。(後因種族融合,此條件放寬,外族人也可迎娶聖女,但必須入贅。)
光是“入贅”這個詞,對中原男子來說就是尊嚴掃地的大忌諱,更不可能放棄水土豐潤的故鄉來此荒僻之地過水土不服的生活。
寒寧明知中原來的仙修不可能救她于水火,但她卻不願放棄微渺的希望。
話說出口或有一線生機。
不說,永無自由的希望。
她與葉瀾玄交流不多,但從面相舉止可見他心思細膩柔軟。
他或許不如他徒弟敢冒險,但他這樣的人更重情誼。
中原講究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寒寧試探蕭鼎之不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病患葉瀾玄身上。
事實也如她所料,葉瀾玄對此事上心了。
此刻,葉瀾玄就站在聖壇外,等候寒寧做完祭祀禮。
嗚咽的樂聲似在訴說聖女的幽怨,葉瀾玄聽得連連嘆氣。有些明白原文中寒寧被魔域護法擄去後,為何沒想過回村寨的原因了。
莫約一炷香後,聖壇火焰熄滅,寒寧将綠松石龍形祭器小心翼翼地放在聖壇托舉器上,冷凝的面容有些疲憊,走下聖壇臺階時有種人魂分離的虛無感。
侍女上前報告,葉瀾玄已等候多時。
寒寧無神的月牙眼立刻煥發光彩,顧不得脫下祭祀鬥篷,大步離開聖壇。
見到葉瀾玄的那一刻,寒寧感覺他在發光。
寒寧屏退左右,微微笑道:“仙尊久等了。”
葉瀾玄沒有寒暄,開門見山:“我與徒弟商量過後,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仙尊請講。”
“聖女與巫哈有來往嗎?”巫哈,壯漢頭領,被蕭鼎之的雷電術燙了一頭爆炸卷那人。
他能統領壯漢護寨,必有些威望。
寒寧說:“巫哈是我兒時的左鄰,未披上聖女頭紗前,來往頗多。”
葉瀾玄又問:“成人後便斷了來往?”
“沒,他從小身強力壯,十二歲便任祭祀護隊首領,每逢大典都能相見。”
葉瀾玄的目光落在寒寧腰側的虎紋流蘇佩飾上:“聖女所戴的腰飾紋理粗犷,又不乏小心思,是自己做的嗎?”
寒寧托起那腰飾,搖頭:“他人所贈。”
“巫哈所贈?”
寒寧抿唇不語。
沒否認就是了。
葉瀾玄說:“聖女困于囚籠,望天企盼,卻不知英雄就在身邊。”
“不,巫哈尊敬我,與我相見皆是半跪垂首之姿,這些年我不曾見過他眉眼,他對我沒有別的心思。”寒寧苦澀道。
村民們見她都是恭敬有加,殊不知越恭敬,彼此之間的距離越遠。
葉瀾玄:“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剛入寨時,聖女翺翔在天,巫哈仰頭對聖女說了幾句話,那時聖女若肯低頭,便能看見巫哈的眉眼。”
“仰望很累,若無心思,哪個男子能一望經年?聖女寄希望與外族人,不如打開心門看看巫哈在你心中可有一席之地。”
“當然,傳情該男子主動,我徒弟已去尋找巫哈。夜幕降臨前,聖女若能看清自己的心,就讓弟子來我處送一份心意贈禮。”
寒寧猶豫:“可巫哈他……”
“聖女只管問自己的心,不要憂慮其他事。若巫哈對聖女無情,我便帶聖女出寨。”
“好。”
傍晚十分,倦鳥歸巢。
葉瀾玄點亮一盞燈籠,挂在木屋檐下。
紗籠燭火,溫馨柔美,在這曠野之地是家的牽引。
沒有五谷之香,總覺清冷欠缺,葉瀾玄調羹做湯的心又蠢蠢欲動。
人間煙火二十年,一朝做了清冷仙修,心無牽挂省了柴米油鹽。如今心中有人,就想再入紅塵,給他家的溫暖。
葉瀾玄在院中踱步,頭腦高速運轉,回憶以往觀閱的書中有沒有掌心焰的運作方式。
他記憶力極好,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
幾番嘗試,掌中燃起一團青藍火焰。
葉瀾玄抖肩得意地笑。破了劫難桎梏,我也能一飛沖天與太陽肩并肩啊。哈哈哈哈哈。
“哈……”他的笑聲在掌心焰被風吹滅的那一刻驟停,尋着風來的方向露出幽怨的眼神。
夜色染身的蕭鼎之只有大概的輪廓,但即便只有輪廓,也落拓不羁。
“不要玩火。”葉瀾玄的技術讓蕭鼎之害怕,燒了周圍建築無所謂,怕他被火灼傷。
“掌心焰能被風吹滅?”葉瀾玄翻看自己的手掌。
“你火候不到家。”蕭鼎之淡笑着朝葉瀾玄走來。
葉瀾玄更加幽怨地盯着他,發現他身後跟着一個人。
那人頭很大,走入光照可及處,露出樣貌,正是巫哈。
葉瀾玄看見他的蓬松爆炸卷就想笑了,忍住道:“勇士沒洗頭?”
巫哈擡起雙手壓了壓毛躁的發型,說:“洗過,風幹又是這樣。看久了覺得這形狀別具一格。村民都問我在哪裏做的頭發。”
“噗——咳咳——”葉瀾玄實在忍不住,擡袖遮臉,笑得咳嗽。
蕭鼎之搖頭,嘴角輕揚。
笑了一會兒,葉瀾玄捏着泛酸的下颌,問巫哈:“我徒弟給你說明白了嗎?”
“說啥?”巫哈有點懵,看了看蕭鼎之,“天神啥也沒說,只叫我随他過來。”
蕭鼎之能控風引雷,巫哈又敬又畏,稱呼他天神。
葉瀾玄詫異地瞪大雙眼,這一天蕭鼎之幹啥去了?
葉瀾玄用心音詢問蕭鼎之。
蕭鼎之回道:“我去做了些布置。”
葉瀾玄:“你做事總是神神秘秘。巫哈的心意尚不明确,布置有用嗎?”
蕭鼎之:“那個木頭看見寒寧,心快要蹦出胸膛,我不會看走眼。”
葉瀾玄:“這麽說,你深谙情愛之事啊?”
蕭鼎之:“不谙,我什麽都不懂。”
葉瀾玄:“……你為何不向他說明情況?”
蕭鼎之挑眉,不再回話。
葉瀾玄這才發覺自己又明知故問了。
他只有與自己相處時才會多言,其他時候懶得費舌,要他去詢問男女之情,委實為難他了。
他能把人帶來,面子已經給足。
葉瀾玄靠近蕭鼎之,做了個小動作表達謝意。
蕭鼎之很喜歡葉瀾玄主動親昵,鳳目彎起漂亮的弧度。
“坐下說。”葉瀾玄回來後左右無事,試練修為進度,用靈力造了一副金剛石桌凳。桌面光滑平整,八爪足凳镂空星雲雕花,工藝之精湛,拿到集市販賣不愁買家。
巫哈憨憨地扒了扒爆炸頭,依言落座。
男子間交談,葉瀾玄更直接:“你是否心儀聖女?”
巫哈目瞪口張,半晌才回過神:“天神他師尊,此話何意?”
“心儀就是鐘情、喜歡、愛的意思。換個說法,你想和聖女成雙成對嗎?”
“這……”心思被戳中,巫哈不太自在地低頭數地上看不見的螞蟻。
葉瀾玄不疾不徐道:“我以為巫醫族男子豪爽大氣,直來直往,初見你時的霸道去哪兒了?”
“這不是一碼事吧?”巫哈是黑紅皮,即便臉紅也看不出,但他此刻非常窘迫。
“你有勇氣送腰飾,沒勇氣承認愛意嗎?”
巫哈擡手遮住半邊臉,讷讷無言。
葉瀾玄使出殺手锏:“你若對聖女無意,那我就捷足先登了。明日我為聖女披荊斬棘,通關後帶她離開此地。”
“不行!”巫哈蹭地一下站起,“聖女乃我族信仰,任何人不得走帶她。”
蕭鼎之冷不丁道:“站起來想作甚?坐下!”
巫哈梗着脖子不聽話,額頭上血管暴起,握拳切齒道:“誰帶走她,我跟誰拼命。”
葉瀾玄波瀾不驚,甚至帶着一絲淺笑:“你的命留着去為聖女披荊斬棘,砍掉囚籠的鎖去牽她的手,不是更好?”
巫哈似懂非懂:“天神他師尊,你到底何意啊?我腦子笨,但我知道聖女是我和族人的唯一,我們不能失去她。”
葉瀾玄:“抛開族人,重說一遍。”
“聖女是我的唯一。”
“誰帶走她,你就跟誰拼命?”
“對!”
“你想娶她嗎?”
“想!”
“願為她獻出生命嗎?”
“願!”
行了,再問下去,結婚誓詞都要上全套了。
蕭鼎之面露狡黠之色,将葉瀾玄的問話默默記在心中。這個細節,葉瀾玄并未發現。
葉瀾玄說:“你的心意我已知曉,現在只差聖女的回複。”
巫哈憋着一口氣吐露心聲,豪言完畢又垂下頭,雙手捂臉。
葉瀾玄仰望圓月,與寒寧約定夜幕之前回複,現在月已中天,回複遲遲未來,莫非有什麽變故?
月影流光,悄然變換方向。
巫哈坐不住,轉移位置,在籬笆花牆下蹲了一會兒,開始耍起功夫把式,焦急之心可見一斑。
葉瀾玄也急。
若寒寧不中意巫哈,自己就要履行承諾帶她出寨。出寨前必然要舉行巫醫族的嫁娶儀式,雖是做戲,但蕭鼎之絕對不會同意。惹惱他,這寨子會蕩然無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