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話說的簡單粗暴, 擱醫學發達的現代,醫生還要問問患者的想法。寒寧看着嬌修清婉,說起動刀見血的事, 猶如談論天氣般輕松自然。
不愧是神醫, 病患在她眼中之只是一堆肉。
蕭鼎之眯眼:“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寒寧:“剖胸換心, 沒聽過嗎?”
蕭鼎之:“心若換了, 還是本人?”
寒寧:“腦子沒換,一切照常,有心無心有又何妨?”
這話讓葉瀾玄對寒寧刮目相看。
她人設中的一見鐘情, 為愛癡狂不存在, 此刻的她就是縱橫醫界的一把手術刀,沒有人情味, 只有鋒銳刃。
葉瀾玄墨瞳微轉, 用餘光看着蕭鼎之,心想:他不是說見過寒寧嗎?怎麽兩人看起來像不認識?他說寒寧妖媚無常,見到本人, 除了冷就是剛, 哪有半分妖媚之态。如此反差,他會不會對寒寧另眼相看?
蕭鼎之沒什麽表情,語氣倒是緩和了幾分:“這種事你做沒做過?”
寒寧:“給猴換過腦,給牛換過心。”
蕭鼎之臉色突變, 眉峰驟聚。
葉瀾玄懂醫術需做試驗, 但這話聽在蕭鼎之耳中可能會誤以為寒寧故意與他擡杠。
葉瀾玄對寒寧說:“聖女稍等片刻, 我與徒弟說兩句話。”說罷, 輕拽蕭鼎之的衣袖将他拉到路邊。
“你對姑娘不能柔和點?冷着個臉像要吃人。”
蕭鼎之橫眉說道:“她要挖你的心, 還拿猴牛與你相提并論,你不氣反勸我柔和, 你是菩薩轉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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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瀾玄不急不躁道:“你兒時學煉丹術,難道一次就成?不得經過千萬次失敗才能得到正确配方。醫術同樣,在動物身上做實驗,為人治療。不要偏執成狂,把人往壞了想。”
“哦,好。你說什麽我都聽。”蕭鼎之微笑,但葉瀾玄總覺哪裏不對。
兩人回轉,蕭鼎之不再多言,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葉瀾玄問寒寧:“術前需要做什麽準備嗎?”
寒寧:“此術艱險,無法保證完全成功,你要做的準備是生死看淡。”
葉瀾玄:“……”
蕭鼎之擡頭望月,聽到死生二字無動于衷。
寒寧等得夠久了,将手搭在侍女的手肘上,轉身道:“無人能淡看生死,仙尊可思量一晚,明日到龍淵澤給我答複。”
說罷,施施然離去。
蕭鼎之揚聲道:“聖女,此地入夜可會宵禁?”
寒寧回頭,面前珠簾碰撞,發出叮鈴聲響,側臉輪廓若隐若現,芳容麗質可與秋月媲美,屬于女兒的柔媚之态這一刻可見端倪。
“不會,仙士為何這般問?”
蕭鼎之說:“不宵禁就有玩樂處,姑娘若不着急回去,可否帶我這個外來人夜游一番?”
寒寧沒立刻回應,珠簾下的朱唇微抿,月牙眼緩緩眨閃。
葉瀾玄萬萬沒想到蕭鼎之所謂的聽話是這種意思。在自己考慮生死至際,他卻邀佳人夜游,擺明了“你的生死與我無關,自己思量去,愛咋咋地”。
“徒弟……”葉瀾玄暗暗喚道,“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陌生之地?”
蕭鼎之說:“我對此處也陌生,要讓她帶着走一遍熟悉地形。你尋個客棧暫住,靜靜思考,累了就早點休息,明日我來接你。”
“……不!”葉瀾玄拽着蕭鼎之衣袖,“平時你玩玩倒也罷了,生死抉擇至際你不給我出出主意嗎?我焦慮難安,你與姑娘夜游可會心安?”
蕭鼎之垂眸看着葉瀾玄緊攥着自己的手,說道:“師尊,我為你做的夠多了,到現在還聽你的話,你該知足。”
說話間,寒寧撩開礙事珠簾,聲如夜莺,清脆悅耳:“來者是客,我當盡地主之誼。臨近月圓日,寨子裏篝火祭神,殺牛烹羊熱鬧非凡。仙士若有興趣,可随我一睹異域風情。”
風情二字聽在看過原文的葉瀾玄耳中猶如芒刺,紮得生疼。
蕭鼎之拂掉葉瀾玄的手,将一粒金錠放在他掌中:“師尊,自己保重。”
葉瀾玄呆呆地看着蕭鼎之與寒寧并肩而去的背影,握着金錠的手指骨節泛白,溢出的靈力将金錠融化成金水,溢出指縫簌簌滴落。
習慣蕭鼎之相伴左右,他離開一步就會打亂心神。
葉瀾玄不承認自己也有占有欲,控制欲,只覺得師徒在外就該形影不離,更何況關乎生死。
蕭鼎之和寒寧沿着蜿蜒的青石路進入主寨,後面有一條小尾巴閃來閃去,暗中跟随。
錯落的木樓能很好地掩飾身影,但蕭鼎之是什麽人,方圓百裏有任何異象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縱然葉瀾玄化靈輕身,如清風煙雨般飄逸,蕭鼎之早已知曉他在尾随。
但蕭鼎之未動聲色,向寒寧詢問寨中情況。
初到陌生地界,他必須将未知的情況了解清楚才能有備無患。他如此謹慎完全是顧及葉瀾玄的安危。
寒寧有問必答,裙擺搖曳,赤足之下步步生花。異域風情何須去看篝火祭神,看她就足夠了。
葉瀾玄淡唇緊抿,一腳踩碎了木樓飛檐,惹得房中村民撐窗探頭。
白影做了虧心事,立刻閃現躲藏,短短片刻就丢失了跟蹤目标。
他無力地靠在卵石堆砌的粗牆上,按着難受的心口,仰望夜幕。須臾後,閉上雙目,無聲笑自己得了失心瘋。
蕭鼎之是個獨立的人,而且那麽強大,我瞎操什麽心。就算他與寒寧發生什麽事,那也是他的自由,我這個挂名師尊管得着麽?
我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自顧不暇,為什麽要想有的沒的。
可是……身體總是違背意志,他對自己的好已深深刻進骨肉裏,無法容忍他再對別人好。
葉瀾玄扶額,身體擦着粗糙的石牆緩緩下滑。
臨近篝火廣場,沖天的火光映照着頭戴翎羽,臉覆猙獰面具,手舞足蹈的祭司們。
蕭鼎之與寒寧站在外圍,已有村民對寒寧行膜拜禮。
寒寧取了頭冠,露出一張清秀不乏妩媚的臉。
她對村民說:“不必行禮,今夜我與你們一樣是神的子民。”
村民起身,好奇地打量蕭鼎之。
寒寧道:“這是我的客人,中原最強的仙修,受得起拜禮。”
此話一出,村民們想起先前看見的空中異相,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仙術?又下跪膜拜。
聽到最強二字,蕭鼎之微微擡眉:“中原藏龍卧虎,為何說我最強?”
寒寧:“只有最強者能讓我破例。”
女子這般自信驕狂實屬少見,狐媚魔女也變了,變得冷豔矜貴,有意思。
蕭鼎之不再多言,心中轉而想到:小尾巴的氣息沒有了。是跟丢了,還是跟煩了?
寒寧邀蕭鼎之去高位觀禮。
蕭鼎之正要拒絕,眼尾餘光瞥到後方草垛處白影閃現。
他回頭,白影倏忽隐入草垛中。
動作很頑皮,像孩童在玩躲貓貓游戲。但蕭鼎之心中隐隐泛起不安感,遂告別寒寧走向草垛。
草垛後卻沒有人。
蕭鼎之伸手探入草垛中,将鑽在裏面的葉瀾玄拉了出來。
葉瀾玄低着頭,滿身都是幹枯雜草,右手卻金光閃閃。
蕭鼎之邊清理他身上的雜草邊說:“師尊,你想來看熱鬧明着來便是,躲躲藏藏作甚?”
葉瀾玄不言,沉默半晌将手中泥土與金子混雜的圓疙瘩塞進蕭鼎之懷裏:“還你。我有碎銀,用不着你的巨資。”
他指縫間滿是金水幹涸後的結痂物,指尖還有污穢的黑泥,素來不染塵埃,現在狼狽不堪。
蕭鼎之将懷中圓疙瘩拿出來,純金錠子混着碎石泥土和手指的印記凝成一團,已經無法使用。
他做過怎樣的心裏掙紮才在失蹤後再次追上。
又抱着什麽心情不嫌髒地将化為金水的金錠攏在一起,将其奉還。
蕭鼎之輕撫葉瀾玄臉上粘到的草灰,扇形眼睫密密顫抖,很快染上委屈的淚光。
蕭鼎之微微一嘆,垂手穿過他的指縫,兩團靈暈裹住十指相扣的手,淨化不該有的污穢。
這番輕柔動作徹底令葉瀾玄失控,擺頭将委屈至極的淚水擦在蕭鼎之肩上,說:“異域風情好看嗎?以前你常說我的命屬于你,現在卻漠不關心。騙我,欺負我好玩嗎?”
“不好玩。”蕭鼎之讨厭眼淚,但葉瀾玄現在的眼淚讓他心軟不已。
這個外弱內強的師尊哪怕修煉再痛苦也不曾流過一滴淚。說去雁北城平亂,明知可能有去無回,卻神色淡然地摘下一串紫藤花,告訴自己若他遠游不歸,就去無極峰等他的屍身回來。
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人,現在委屈地像個孩子,讓人揪心。
“那你還玩我。”葉瀾玄哽咽道,“我讓你對姑娘好些,這是作為男子最起碼的禮儀與尊重。但我沒讓你跟姑娘去夜游。明日換心若不成功,今夜便是你我最後一夜,你陪陪我這個蝼蟻師尊很難嗎?”
“我陪你。”蕭鼎之将葉瀾玄攬在懷中,解釋,“你顧慮多,禮數也多,時常含辭不吐。我要向那聖女打聽事情,必然直言快語,哪句不合你意你又要覺得我不尊重人,随之對我說教。”
“師尊,我經歷過很多事,你懂的我未嘗不懂,只是不願受教條約束。剛入寨子,我們什麽都沒做,卻被毒箭偷襲,你要與偷襲之人講理嗎?怕是尚未近身,就被利劍射中,毒發身亡。”
“這個世界善心彌足珍貴,沒人生來向惡,是種種境遇改變了人的心境,讓善心變得難能可貴。像你這般能屈能伸,心懷大道,慈愛蒼生的人少之又少,便是當今修仙界也找不出幾個。”
“但一味仁慈退讓并沒有好結果。你自尊心強,我不該拿蝼蟻來形容你,讓你介懷至今,一心想治愈心疾突破自己。更不該把你獨自丢在河邊,知你尾随還波瀾不驚。”
“你說過即便你咽氣我也會在黃泉路上攔你魂魄,把你拉回人間。這回我便做那攔路修羅,去閻羅殿改寫生死簿。我們做師徒的日子還長,莫傷心,眼淚太沉,壓得我肩疼。”
沉重的淚并未因這番真切的安慰停歇,反而如泉湧般汩汩流出。
從不害怕孤獨的葉瀾玄在這個虛幻的世界第一次有人陪了,雖也忍讓付出,期望能軟化蕭鼎之的鐵石心腸,但他總是處處與自己唱反調,同時又暗藏溫柔,不自覺地釋放安全感和個人魅力。
雁北城之亂讓葉瀾玄感受到他冰冷外表下細膩的內心,雙修之後,他還是會頂嘴氣人,卻也會體貼照顧。
兩極反差時時存在,總讓人生出他能更好,更溫柔的錯覺。
所謂希望總是失望,沒有希望不會絕望。
習慣他伴在左右,他忽然離開,孤獨就變得難以忍受。絕望之際,他又轉身擁抱,軟言耐心解釋。心情猶如坐雲霄飛車,不知前面還有什麽極致落差感在等着自己。
既然情緒已經失控,不如将眼淚一次流幹。
***
師徒倆在小路轉角處相偎低語,熊熊篝火散發的光照亮周圍每一個角落。
蕭鼎之離開,寒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知他相邀夜游,又為何半途變卦。
直到見他背身面對半層閣樓高的幹草垛,從裏面拉出他的師父擁在懷中。
徒弟對師父不該畢恭畢敬嗎?寒寧轉眸看向自己身邊的兩個女徒弟,無一不低眉順眼,恭敬有加。為師數載,寒寧都不知道徒弟們的眼睛是何形狀。
素聞中原禮教繁瑣森嚴,見過的修士确實彬彬有禮,相談也保持三尺距離。這對師徒卻不受禮法拘束,在大庭廣衆下旁若無人地相依相偎。
這在民風相對開放的巫醫寨也屬罕見。
寒寧讓自己的徒弟原地等候,自己則向那對師徒走去。
葉瀾玄心緒漸平,擡頭喘氣時看見寒寧走過來了,立刻低頭垂下濕紅的眼睛,小聲道:“聖女過來了,我先走。”
蕭鼎之卻不放開他:“來便來了,用不着躲她。”
“我現在的樣子怎能見人。”葉瀾玄捂眼道。
“我自有說辭。”蕭鼎之往前一步,擋在葉瀾玄身前。
寒寧于五步外止步,道:“兩位仙士有何需要可告知我。”
蕭鼎之說:“我師尊不适應潮濕天氣,加重心疾隐痛,情緒不佳。我這做徒弟的未曾及時察覺,被異域山水奪去目光,邀聖女夜游之事怕是要食言了,對不住。”
“無妨。”寒寧很大氣。
仙修常見,但仙術十分了得,還姿容雙絕的仙修少見,她的少女情懷确被蕭鼎之撥動了一下,想了解他,但他師父身體欠佳,身為徒弟确該随行照顧,由此可見責任擔當。
寒寧對蕭鼎之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心想他師父換完心要靜養些日子,來日方長。
寒寧揮手召來自己的徒弟,為師徒倆安排了兩間最好的上房。
臨走時,她對葉瀾玄說:“仙尊不必為換心之事多慮,只要能忍受劇痛,我有八成把握換心成功。”
蕭鼎之說:“既有換心術,就該有麻肌散。”
寒寧:“是有,但麻肌散無法令患者全身麻痹,換心之痛不亞于脫胎換骨,這點兩位仙士當知曉。”
葉瀾玄眼睛幹澀,揉了揉道:“我們知曉,不必徹夜思量,我現在就答複聖女,我确定要醫。生死有命,若最終失敗,不是聖女醫術不夠高超,是我毅力不夠頑強。”
寒寧靜靜看着伫立在窗邊的葉瀾玄。
白衣勝雪勾勒出缥缈身姿,清冷氣質如山間氤氲出的薄霧,讓人看的見抓不住。
他的眼眶還有些雨後的濕潤,清透得看不到一絲情緒。話雖充滿人情味,語氣卻對人間沒有眷念,與初見他時的清雅靈動判若兩人。
蕭鼎之也察覺出異樣,對寒寧說:“夜深了,聖女請回。”
寒寧微微颔首,說:“仙尊心境不穩,還是多思量一下。如舊約,明日我在龍淵澤等候仙尊的決定。”說罷,轉走離開,留下一串漸行漸遠的清脆銀鈴聲。
葉瀾玄閉目緩了片刻,脫靴上榻,和衣而卧。
蕭鼎之坐在榻沿,也不言語,默默陪伴。
葉瀾玄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手臂酸麻不已,他才躺平,微嘆:“你回房吧,我無事,不必守夜。”
蕭鼎之走神的目光聚攏,垂眸看着他。
氣成這樣了還說無事。從重遇他至今,無論自己怎麽與他唱反調,他都隐忍包容,這次一反常态,氣得哭泣,哭完眼中光彩盡失。
“我說過陪你。”蕭鼎之微嘆,“我不善揣度人心,你有心事便說出來,悶着對身子不好。”
“我沒說的。”葉瀾玄又轉過身去,“我知你一直煩我念叨,現在我無話可說,你該高興。”
“你這樣子讓我如何高興。”蕭鼎之蹬靴上榻,如路上的每個夜晚,側身将葉瀾玄攬在懷中,“蕭師尊,聖女都看出你心境不穩,我憂心明日你能撐卻不願撐,就此長眠。”
“什麽蕭師尊!”葉瀾玄扭着身子往裏挪動,蕭鼎之跟着他挪動,就不是不讓他離開自己的懷抱。
“你說過再生我氣,就跟我姓,現在可不是蕭師尊?”
“……”葉瀾玄一手肘擊在蕭鼎之胸上,“你從來只聽閑話,不聽好話。”
蕭鼎之磨蹭他的後頸:“那你說句好話讓我聽聽。”
“我死了,記得埋我。”葉瀾玄氣呼呼道。
蕭鼎之搖頭:“我不會讓你死。我在篝火廣場那裏對你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麽?”
葉瀾玄不語。
“那我再說一遍。”
“不必!”那種搞氛圍,調情緒的話再聽一遍又會飄上雲端,不知何時再度跌入深淵。
唯我獨尊的大魔尊從不讨好人,過去的一個時辰他将自己與葉瀾玄相處的點點滴滴逐一回放,仔細品閱,再度去感受脈脈溫情和自己心态的變化。
原本偏執的占有欲來自上一世不曾親手殺死葉瀾玄的遺憾,卻逐漸演變成身心占有,希望他心中除了自己不再有別人的位置。
這種改變算什麽,蕭鼎之不清楚。
說是情愛,又沒那麽濃烈。蕭鼎之認為的情愛是能生死相随,但葉瀾玄若真死了,他覺得自己不會随葉瀾玄共赴黃泉,因為他還有未達成的三界目标。
不曾經歷過情愛的大魔尊絲毫不覺得自己現在已半墜情網,找各種理由為自己的變化開脫,同時又極有耐心地開解葉瀾玄。
“師尊,我變了麽?”蕭鼎之柔聲問。
“變了!”葉瀾玄答後又改口,“沒變,你本就冷心冷情,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更擅先聲奪人。”
“是麽?我怎麽先聲奪人了?”蕭鼎之與誰都懶得廢話,不知自己還有這特長。
“初遇你時你便問我有沒有私心,還說私心是利用,把人當玩物,心情好逗弄幾下,心情不好随意抛棄。這不是你現在做的事嗎?先給別人下禁令,自己卻堂而皇之地違背,從未見過像你這麽雙标的人!”葉瀾玄拍蕭鼎之手背,“手拿開。”
“不。”蕭鼎之反将葉瀾玄往懷中拉,“你我成為師徒後幾乎日夜在一起,彼此習慣了對方的存在,稍稍分離便覺得心中空了一塊,這是你淚崩的主要原因吧?”
“……”你這不是挺會揣摩人心的?非要裝不懂,讓人在懸崖上走鋼絲,變.态。
變.态大魔尊更加變.态地将錯誤歸咎于葉瀾玄:“是你讓我對姑娘柔和些,我不聽話,你惱。我聽話,你哭。我難不難?”
“你強詞奪理!”葉瀾玄氣得捶胸,手卻被蕭鼎之輕柔包裹住,“莫折磨自己,要打就打我。”
葉瀾玄猛地轉身,一頓混亂組合拳,拳拳到肉。
蕭鼎之任他傾力發洩,巍然不動。
靜谧的房間裏,“嘭嘭”擊打聲久久不絕。
葉瀾玄打累了,疲軟地垂下手,忽然覺得自己矯情了。
每個人的思想不一樣,自己在乎的事,別人可能毫不在乎,特別是蕭鼎之這種反派人設,就沒有為他人着想的思維。
站在巅峰的他将風雲踩在腳下,芸芸衆生在他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蟲子,生滅予奪随心所欲。美人嬌花如過眼雲煙,根本不會在他心中留下一絲痕跡。
能讓他放下屠刀,改邪歸正已是挑戰極限,指望他通曉人情,除非天降紅雨。
但此刻他又極盡溫柔,不知作何想法才有這般難得的耐心,溫柔過後怕又是無盡深淵。
蕭鼎之拾起葉瀾玄微微泛紅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吹氣,邊吹邊說:“這世上只有你能打我。下次發氣用刀劍來砍,我骨頭硬,拿拳頭打我你也會痛。蕭師尊。”
“……”
蕭鼎之看葉瀾玄眼中光彩又回來了,波湛橫眸,秋水泂泂,心念當是回轉過來,不再抱有必死之心。
身如青蓮,卻有野花般頑強的複蘇力,好哄又好憐。
蕭鼎之再次将葉瀾玄擁入懷中,下巴放在他頭頂,說:“明日之關難闖,你一定要挺過去。等你身體痊愈,我帶你看遍山河湖海,錦繡花色。”
葉瀾玄說過的每一句話蕭鼎之都記在心裏,篩選過後留下自己想留下的。
從靈隐山去雁北城途中,葉瀾玄俯瞰腳下山河綿延,感嘆:“從未好好欣賞過錦繡河山。”
那時的蕭鼎之還嘲諷道:“凜冬蕭瑟,無花無色,何來錦繡。”
葉瀾玄說:“心中有花,眼中便有色。若平安歸還,來年開春,我們再重游這山水。”
他的願望如此之小,卻未實現。平靜的日子因動亂終止,心中裝下蒼生,便顧不得自我。
這次定要讓他停下匆忙的腳步,好好欣賞這綿延萬裏的錦繡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