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月光
夜深了,白芒輾轉反側,怎樣都睡不着。
她下午才昏昏沉沉睡了一覺,晚上便沒了睡意。一睡不着,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各種想法就湧上來,像線團一樣糾纏在一起,怎麽都分不開,思緒亂作一團。久了沒睡着,白芒眉心還有點揪着地疼。
白芒又一次翻身時,桃羽終于受不了,一把拎住她的衣領,惡狠狠道:
“睡不着就給我出去練武。”
兩人一下子貼近對方,心口緊緊挨着心口,感覺到對方心髒怦怦跳的節奏。
桃羽語氣不耐,眼睛不悅地睜開,神色兇巴巴的。可偏偏借着月光,白芒卻從她兇惡的神色中,感覺到了一絲……可愛?就像是,被人從睡夢中撸醒後,炸毛的小貓。
和睡前那樣冷戾的桃羽,沒有丁點兒相同。或者說,那個渾身戾氣與殺意、讓白芒都感覺陌生的桃羽,竟然也會有這麽可愛的時候。
而且,心口觸在一起的地方,也很軟。
“唔……”
白芒心裏像是被什麽重重撞了一下似的,心跳忽然加快。
桃羽注意到了白芒的心跳,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近半年來,白芒心跳時不時就加快,呼吸時不時就變得急促,莫名其妙的,她都習慣了。
桃羽說完,就扔開白芒,往後退了些。
白芒卻沒動,黑暗中,她借着淺淡月光找到桃羽的眼睛,與她對視。
這時白芒眸中蘊着水汽,在光線不充足的夜晚,一雙眸子更顯得朦胧,襯得她神色愈發柔弱、乖順。
白芒的手在被窩中摸索,最後摸到桃羽的袖口,輕輕扯了扯:“姐姐……”
“我睡不着。可是我不想出去練武,我想和你說說話……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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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小心翼翼的,軟到了骨子裏。
桃羽輕輕“嗯”一聲。
白芒往下蹭,直到腦袋蹭到桃羽肩頭,臉頰也跟着埋上去,直到鼻尖呼吸到的,全是屬于桃羽的氣息。她抱着桃羽的腰,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姐姐,複仇之事,我想幫你……”
想要站在桃羽身後,為她分擔;又想要站在桃羽身前,像桃羽一次次護着她一般,牢牢護着她。
可是和桃羽相比,現在的她依舊太弱小了,除了陪在姐姐身邊,她似乎什麽都做不到。甚至……她有些摸不準,姐姐是否需要她的陪伴,她怕自己是累贅。
如果真有一天,她成了姐姐的拖累,一點兒用都沒有……怎麽辦?
白芒腦袋亂糟糟的。
最後白芒抿着唇,小聲問:“姐姐,我要怎樣做,才能幫到你?”
“想要幫我?”桃羽呵出一口氣。
白芒乖巧道:“嗯。”
桃羽從沒指望過白芒能幫她複仇,反倒是她幫白芒還差不多。集齊四枚白魔令,找到那本《天行健》和無上財寶,擾亂整個江湖,修得絕世武功,殺光那些虛僞的正派,為白芒的親生父母,為明湖山莊數百人報仇。
白芒的确幫不上什麽忙,不過……
要想找到白魔令中藏着的秘籍財寶,白芒的确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白天行的信中寫明了,要找到寶藏所在,除了四枚令牌,還需要陣眼才可解密。
至于陣眼是什麽……
桃羽在被窩中反握住白芒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手掌緊緊貼着手掌,輕輕動一下,就能感覺到對方手心掌紋柔軟摩擦着的觸感。
她的目光躍過白芒小小的身子,落在後邊桌上,裹着破布的龍吟劍正放在那兒。
桃羽看着那把劍,手掌感受着白芒掌紋的觸感,輕聲道:“白芒,你什麽都不用做,乖乖聽我的話,好好練武,保護好自己,別出去瞎惹事兒受傷,就成。”
白芒蜷縮着的身子,原本是微微緊繃的,聽到桃羽話音,一點點放松下來。她像只慵懶的大貓,在桃羽懷中舒展開身子撒嬌。安靜躺了會兒,桃羽又翻身往被窩中縮,再度換成白芒抱着她的姿勢。
白芒卻還覺得不滿足。
姐姐明明很困了,還滿足她的小任信,陪她聊天。可她卻想得寸進尺地,離姐姐近一點、再近一點。
心裏癢癢的,有什麽貪婪的東西在悄悄膨脹。
白芒睜眼,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牆壁,鼓起勇氣很小聲地問:“姐姐,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可以嗎?”
桃羽懶散擡擡眼皮:“問。”
白芒小心翼翼道:“姐姐,我對你而言,是什麽樣的存在?”
“是……”桃羽難得頓了頓。
剛開始撿到白芒時,她僅僅是覺得有趣罷了,将小家夥帶在身邊解解悶,還養眼。更何況,小家夥身上還埋藏着一個有趣的秘密,等着她去挖掘呢。
相處三年後,桃羽也有些說不清,自己對白芒,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習慣了吧。
習慣了策馬時聽見白芒腳踝上銀鈴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習慣了入睡時溫暖的懷抱——或是将她抱在懷中;習慣了白芒身上香軟微甜的氣息;習慣了白芒無微不至的照顧,或是伺候;習慣了看着那張越發賞心悅目的臉。
習慣了。
習慣也是一種愛,或許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愛,但也是愛(注1)。桃羽想,這麽說來,自己大概是愛白芒的吧。
至于在挖掘出白芒身上的秘密之後,知道白芒身上藏着的是怎樣的寶藏之後,桃羽覺着,自己一定更愛她了些。只要有白芒在,她就能為明湖山莊複仇,就能……為白芒的爹娘複仇,她怎麽會不愛白芒呢?
白芒沒有聽見回答,緊張咬了咬唇,舌尖不自覺抵住上颚,口腔裏很幹。
桃羽反問:“你覺得呢?”
白芒回答不出來:“我不知道……”
她心跳很亂,閉眼想要翻身背對着桃羽睡,還沒來得及動作,懷中桃羽忽然轉過身來,仰頭,唇角蹭過她的下颌,最後停在耳畔,用最輕柔不過的聲音說:“白芒,你是珍寶。”
白芒,是她一手養大的、獨一無二的小家夥,亦是她複仇的矛,唯一的矛。
可不是珍寶嗎?
白芒眼睛一下睜開:“……!”
她正好對上桃羽近在咫尺的眼眸,黑暗中,她看不清桃羽眸中的琥珀色,卻看得見桃羽眸底淺淺的笑意,有些戲谑,但更多是溫柔。一瞬間,白芒感覺自己心底空寂的感覺徹底消失,整顆心都被桃羽填|滿了。
“嗯。”白芒點頭,聲音細弱蚊蠅,還夾雜着扭捏與嬌嗔。
她的臉悄悄地紅了。
“在我心中,姐姐也是如此。”白芒無比認真地說。
“嗯。”桃羽困倦閉上眼睛。
聊過天之後,房間裏再度安靜下來,只剩爐火噼噼啪啪的聲音。白芒安靜躺了會兒,直到桃羽睡着,她依舊沒有睡意。
白芒小心翼翼地離開被窩,拿起桃木劍到木屋外。
用力握劍向前,挑、劈、砍、刺、撩。
少女舞劍的身姿飄若游龍,翩若驚鴻,豔麗桃木劍尖,竟隐約可見劍氣破空。夜晚山林中風聲呼嘯,周圍草木搖曳,有落葉飄飛,不知是被風吹落的,還是被劍氣擊落。
收劍時,已是天明。
後來幾年裏,白芒無數次回想起這個夜晚——
這是桃羽第一次在她耳邊,溫柔對她說出如此動人的話。也是最後一次。
白芒每每回想起來,就覺得心髒怦然地跳動,整顆心都變得很甜。可這一絲甜,撐到最後,也只剩下苦了。她們所說的那些話,做出的承諾,竟無一人做到。
……
接下來,她們兩個人,兩匹汗血寶馬,一起沿着桃羽标好的路線,緩緩向武當而行。
她們離開岷山後,就很少走無人的山路,大多數時候是沿着官道繞至一座座都城或是鄉鎮,在客棧中落腳。每一次停下腳步,都要在客棧中歇息好幾天。
只是……說是歇息,其實在客棧中歇下的只有白芒一人。從吸血谷離開後,桃羽就變得很忙、很忙。有些時候桃羽是白晝在外“忙”一天,有些時候是半夜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客棧。
白芒經常睡着睡着睜眼,就發現桃羽不見了,被窩另一邊也是空的。
剛開始幾次,白芒還會覺得驚惶不适,後來就慢慢習慣了,将桃木劍抱在懷中,茫然睜着眼,看眼前灰蒙蒙一片的房間,直到困意再度襲來。然後照例,在第二日天不亮之時就醒來練武,一練就是一整天。
不知不覺間,她的輕功又上一層,已經能随意控制腳踝上銀鈴的聲響。但白芒更喜歡它叮鈴鈴響着,只因為,當初桃羽送她銀鈴,便是要聽它響的。
除此,白芒武功也精進不少。她能感覺到,體內內力在氣海中不斷積累,漸漸從小溪變成河流,再變成廣闊江面,最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不過,她的內力雖越積越多,卻始終卡在第六重巅峰,沒有向第七重進階的趨勢。
六重到七重本就是大關,許多人一輩子都過不去,白芒現在年齡還小,她倒也不覺得急。
白芒終究不習慣一個人睡,于是她開始等桃羽回來。無論白天黑夜,都等到桃羽回客棧後,再與她一起入眠。除非偶爾,桃羽在外“忙”好幾天,中途都沒回來過。
白芒當然知道,桃羽在“忙”什麽。
忙着複仇。
挨個殺掉那些,被她寫在紙上的人名。
桃羽沒有瞞着白芒的意思,于是白芒看過幾遍紙張後,紙上內容,她都記在心裏了。
可除了原本的那些人,桃羽每次忙完回客棧後,都會再度拿出紙筆,又多寫幾個人的資料。殺一個仇人,總能從那人口中,再套出一兩個人來。
于是她們的地圖上又添了不少地點,彎彎繞繞。她們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武當山,分明一直在那兒,一動不動,白芒卻覺得它變得很遙遠。
雖然以前的生活,大抵也是四處奔波,從商都到昆侖山脈,又策馬回到中原,白芒和桃羽始終沒個安定之所。但就算都是奔波,以前和現在,卻是不一樣的。
以前是桃羽拎着白芒一同向前,現在白芒卻感覺自己被抛下了,桃羽孤身向前,只給她留下一個逆着光的背影。
前路彎彎繞繞,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白芒一個人孤零零在客棧中等桃羽回來時,難免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會難受。
尤其是有幾次,她等了整夜沒有等到桃羽的身影,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拖着練了一夜武的疲倦身子躺到床上睡去。醒來時,正好是黃昏,昏暗的晚霞從窗縫中灑進來,她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看着空蕩蕩的房間,那一瞬,有種被全世界抛棄的感覺。
但只要想起那晚桃羽在她耳邊,柔聲說的那一句情話,白芒的心裏又只剩下甜。
“你是珍寶。”
白芒一次次回想着這句話,一次次不斷告訴自己,不斷說服自己低落難受的心:既然桃羽在複仇,而她想幫桃羽複仇,那她什麽也不要想,什麽也不要做,只要乖乖聽桃羽的話便是。
桃羽讓她好好練武,保護好自己,她就乖乖聽話便是了。
……
夏末,白芒二人騎馬翻過岷山最東邊一座小山頭,接下來便是沿着寬闊整齊的道路一路疾馳,路邊良田美景延綿不斷,和山另一頭遍地災民形成鮮明對比。
就算拐進蒼茫大山裏,山路也打理得很幹淨。山中不見山匪,卻不像岷山那般荒無人煙的死寂,反而有不少上山踏青的游人,山中還能看見幾家小酒館,氣氛溫馨。
只因不遠處便是一座最雄偉的城池——
京都長安。
桃羽接下來的目标,整整二十三人,都在長安城中。其中還有高官貴爵,亦或是退隐江湖,在長安城中安度晚年的武林高手,恐怕沒有先前那麽容易對付了。她們應當會在城裏住很長一段時間。
二人将馬兒寄放在山中酒館裏,租了輛馬車入城。進城的隊伍排得很長,白芒等待時,撩開馬車車簾,擡頭望向高聳的城牆。
幾年過去,白芒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到商都城外時,就已被雄偉的城牆震驚到。而長安城,城牆竟比商都高出一倍不止。
漆黑的城牆高聳入雲,若不是白芒有內力護體,視力遠超常人,擡頭時恐怕根本看不見城牆頂端。
城牆頂上有軍隊值守,*炮塔陳列整齊,在陽光下泛着寒芒。
還未進城,城牆周圍就已經能看見許許多多賣菜的小攤販,都是周邊種田的農戶,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當今朝廷日漸衰敗,可白芒一路行來也發現,翻過岷山之後,越是接近京都長安,周邊小城就越是平靜安穩。
白芒在岷山另一頭時,無意間聽有災民感慨着說,恐怕京都那邊的有錢人家,根本想不到外邊有多少流離失所的可憐人,根本想不到翻過岷山,或是走過河南河北道,到遠離京都的地方,那邊窮苦百姓過得有多難。
……真的不知道嗎?
白芒迷茫地眨了眨眼。
一只白皙纖細的手忽然攬在她腰間,随即是桃羽懶散的聲音:“在想什麽?”
桃羽半趴在白芒肩上,身子骨軟軟的,很輕。
白芒微怔,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來。
長安城戒備森嚴,城中更有一位十重內力的宗師駐守,因此白芒和桃羽沒有選擇翻牆而入,而是老老實實跟着百姓排隊。長長的入城隊伍,像看不到盡頭一樣,慢慢等待的時間是煩人的,白芒卻覺得很喜歡,總算有時間和桃羽漫無目的地随口聊着些什麽,在狹窄的馬車中親昵抱在一起,就像是以前。
“我在想……”白芒伸個懶腰,腦袋蹭過桃羽發絲,軟聲道,“姐姐,我們如今這般四處奔波,累得幾乎沒時間說話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
“覺着累了?”
“嗯。”白芒點頭,聲音越來越軟,“主要是……和姐姐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和姐姐分開的日子,每次都會很不舍的。明明才一兩個月過去,我卻感覺好像過了很多很多年了。”
累嗎?桃羽沒有聽清白芒的後半句話,她在想,她可一點兒也不覺着累。
尤其是看着昔日仇人臨死前驚懼的面容時,別說累了,心裏除了喜——滲進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止不住的狂喜,壓根沒有其餘任何情緒。
不語刀上染的血越來越多,漆黑的刀身也越來越明亮。
桃羽很喜歡現在的日子,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也不要有盡頭。只是當初闖入明湖山莊之人就有好幾百,再加上暗中出力之人,冷眼旁觀之人,若都要她親手殺了,不知得殺到什麽時候,還是得盡快讓他們自相殘殺才好。
既然白芒不喜奔波之苦,那麽……她也得早早謀劃下一步了。
什麽時候能結束這般奔波的日子?
桃羽想了想,肯定道:“明年春。”
“桃花盛開時,我帶你到明湖山莊遺址,那兒便是我們此行的終點。屆時我們成立魔教,将那兒作為據點。從此,你便不用跟着我四處跑了。”
“嗯!”白芒立馬歡欣點頭,可她也說不清為什麽,桃羽分明說了一個确切的時間,她心裏卻仍然隐隐感到不安。她感覺,桃羽話中好像藏着些什麽別的意思,和她理解的并不一樣,可是一時又說不出來。
不過……最近難得和姐姐這麽親近,就別多想了。白芒壓下心中的不安,腦袋往旁邊輕靠,直到和桃羽緊緊挨在一起。馬車簾子還沒落下,白芒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高聳入雲的城牆上。
白芒淺淺笑道:“我想起很多年前,姐姐曾經告訴我說,都城長安的城牆雄偉無比。我期待了許久許久,如今終于親眼見到了。”
桃羽點頭淺淺“嗯”一聲。
她和白芒說過這話?她怎麽不記得了。
……
進長安,果然又是另一番繁華景象。
街道上鋪着整齊青石地板,寬闊不說,各條街巷四通八達,比白芒以前到過的每一座城池,都要熱鬧許多。而有時遇見人群聚集處,擠進去才發現,原來是中間二人割手決鬥,周圍圍觀之人不斷吶喊助威,有趣極了。
白芒撩起馬車簾子,目光掃過街道人群。除了覺得有趣,她第一次到這麽一座陌生的大城中,還有點不安。尤其是想到,桃羽要在這座城裏殺人,殺很多很多人。
她覺得緊張。
桃羽以為白芒喜歡熱鬧,就像在昆侖的集市時一樣,她漫不經心道:“我們至少會在長安城中待個十天半月,你若是覺得新奇,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在城裏四處閑逛。”
“沒有……!”白芒下意識搖搖頭,又接着道,“城中熱鬧景象對我來說的确很新奇,可是姐姐,我只想……”
只想和姐姐一起。
白芒沒将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因為馬車停在一家客棧面前,桃羽已經施施然起身走了進去。桃羽的腳步很快,似是迫不及待,從上一處地方到長安城,她足足四天沒有動過手了,難免手癢。
白芒看着桃羽的背影抿了抿唇,立刻跟上去。
桃羽要的自然是天字甲號上房,房間朝向正南,寬闊明亮,裝潢也比她們先前一路住過的所有客棧都要豪華不少。
然而桃羽放下行李,壓根沒在房間裏多待,她拿出寫好的紙張看一眼,随手扔進爐火中燒成灰燼,紅色身影便消失在房間裏。窗子“哐當”晃了一下。
“姐姐,一定小心……”白芒話還沒說完,她微微張着唇,未說出口的話全部化為一聲嘆息。
“唔……”
白芒一人坐在桌邊,單手扶着下巴,嘆口氣,她的眉頭悶悶地皺成一團。
白芒眉頭還未舒展開,房門忽然被推開,桃羽回到房間裏。白芒以為她今日不準備出門了,眼睛倏地亮起來。
桃羽卻只是看她一眼,扔給她一張地圖,長安城的地圖:“白芒,今明兩日你抓緊時日在城中四處看看,明晚之前找個不起眼的地方,但別太偏僻,租一間小院,我們搬進去。”
“是……!”眼看桃羽又要轉身,白芒立刻站起身,喊住她,“姐姐!”
“嗯?”桃羽止住腳步。
白芒小步到她面前,認真直視着她的眼睛,終于将方才沒說完的那句話說出口:“長安城內不比別處,姐姐一定小心。”
“成。”桃羽淡聲說完,身影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
白芒将羊皮地圖抱在手臂裏,上邊還染着白芒的體溫,還有淺淺異香。她小心翼翼地把窗子關上,才将地圖展開看一眼,迅速放進自己懷中,怕多看一下,上邊屬于桃羽的氣息就會消失似的。
白芒開心地想,她總算能幫桃羽做點兒事了,而不是幹等着。
……
長安城中地價寸土寸金,街兩邊四處都密密麻麻修着房屋,要找到桃羽要求的“不起眼”,又“不能太偏僻”的院子,哪兒有那麽容易?就算讓熟悉城中環境的牙人來找,恐怕也要兩三天功夫,更別說第一天入城的白芒了。
白芒花了好些力氣,輕功跑遍大街小巷,宵禁時都沒有歇息,才在第二天午後尋到一處院落。
院子離鬧市中心只隔了一條街,就在鬧市背面,雖然朝向不好,但這條街上鋪面位置絕對是絕佳的,只是白芒逛了一圈兒才注意到這兒,因為它實在太不起眼了。整條街上沒有一家鋪面開門,只隐約可見一兩個行人,太過冷清。
白芒打聽後才知道,似乎是朝堂中兩位大人正在争這條街上的鋪面,雖沒有明說,但這時誰敢租下街上鋪面,便是觸了黴頭。至于只租鋪面後的院子……這兒租金不便宜,既然鋪面不能開門,自然沒冤大頭願意只租院子。
不過對白芒來說就無所謂了,她租下街道正中央一間小院,回客棧中給桃羽留一張詳細的紙條,便回到院子裏打掃一遍。
白芒将院子收拾妥當,房間也打掃幹淨,天黑了,桃羽仍然沒有回來。
白芒照例等她。
若是來,白芒再上床睡去。
白芒拎着桃木劍,在院中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雞鳴時分,遠處天色已經泛起白,一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從遠處飄來,腳步無聲落在小院中。
白芒正練着劍,鋒利劍氣倏地收斂,她利落地一甩桃木劍,将其背在背上,止不住興奮地快步走向桃羽:“姐姐,你回來了!”
桃羽一時沒有回答,她掠過白芒身側時,身上帶着潮濕的腥氣。桃羽身上紅衣不知什麽時候換下了,她現在穿的是一襲黑色夜行衣,就算染上什麽別的顏色也看不出來,但白芒立馬察覺到,桃羽身上沾血了。
很多很多血。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注1:這句話改自《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