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No Bitters
和這個世界不同, 在另一個世界裏,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黑發青年繼承了港黑首領的位置,在瘋狂擴張勢力, 帶着港口黑手黨走向頂峰的同時, 也留下了無數的隐患。
那個世界裏, 中島敦需要用項圈控制自己的異能,泉鏡花只是為了他而留下來的, 銀的哥哥芥川龍之介則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港黑看上去是個所有人都無法抵抗的龐然大物,勢力涉足整個關東地區,連國家都要畏懼, 然而這些全都是靠他一個人的頭腦撐起來的。
一旦他離開, 局面就會瞬間崩塌, 危及每一個人。
更別提未來還有一場更大的災難。
黑發青年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義無反顧地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那條路。
然後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給了中原中也一個人來面對。
也難怪他會說出絕對不想跟自己搭檔這種話……
黑發青年看着猝不及防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鳶色的瞳孔微微一顫。
而在他的對面, 中原中也義憤填膺的表情早就僵住了。
在這家昏暗的酒吧裏, 黑發青年坐在角落的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身上的黑色風衣幾乎與絕望的黑暗融為一體, 他只露在外面的那只鳶色眼眸也透着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因為對方和太宰治極度相似的臉,中原中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受感。
更因為他的直覺, 在看到黑發青年的第一眼就在告訴他, 這就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搭檔了那麽久,不可能連他的習慣和特征都認不出來, 但是……不可能的吧?
就算是真正的太宰治,聽到他說這種話也只會笑着說:“原來中也不想跟我搭檔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想和中也這種沒腦子的蛞蝓一起搭檔呢!”
太宰治嘴硬得要死, 怎麽可能露出這麽難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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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越想越覺得不可能,然而對上黑發青年視線的時候,呼吸還是難免變得憋悶,他忍不住放下酒杯,“喂……”
他的話沒能說完,才剛剛開了口,對面的黑發青年就說:“啊,沒事,有些走神了。”
像是為了緩解因為自己的出現而變得緊張的氣氛,他收起了剛才那種苦澀的神情,對中原中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中原中也手指一下子蜷緊了。
……怎麽辦,更像太宰了!
太宰那個家夥,該不會假裝掉進了井裏,其實換了身衣服來騙他吧??
中原中也很想這麽懷疑,但他的直覺比他更早意識到,他要面對的不是平時的太宰治,而是更絕望、更悲傷的另一個人。
就在他不知道要怎麽反應的時候,對方看出了他的心思,格外善解人意地說:“不用在意我剛才的話。”
他說話的語氣也是帶笑的,聽起來比太宰治溫和得多了,至少中原中也從來沒聽太宰治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然而中原中也的神情卻變得比之前更僵硬。
黑發青年要是不說後面那句話還好,說出來之後,中原中也更覺得他和太宰治像了。
這種嘴硬的程度,說是成年版的太宰出現在他面前他都信。
說不定……這真的是太宰啊。
可太宰又怎麽可能因為他這麽一句話,就變得傷心起來呢。
就在這時,中原中也聽到了一聲仿佛跨越了時空,普通到有些詭異的打招呼聲。
“太宰。”
坐在坂口安吾旁邊的紅發男人說:“你醒了啊。”
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真的在跟對面那人打招呼一樣,然而中原中也知道,在整個港黑,沒有人敢這麽對太宰治說話。
那個紅發男人也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坂口安吾給中原中也介紹他的時候,也只說是朋友。
中原中也隐約記得他叫織田作之助,聽說自己是港黑的人也沒什麽敬畏,只是說了一句類似很厲害啊的感慨。
然而對面的黑發青年聽到他的打招呼聲,卻忽然變得很開心。
仿佛從來沒想過紅發男人會那麽叫自己,他微微愣了愣,然後趴在桌上笑了起來。
看到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的表情,他笑得更開心了。
中原中也感受到了熟悉的、被戲弄的感覺。
作為港黑裏極少數能和太宰治搭上話的人,坂口安吾也有着同樣的感覺。
然而他和中原中也一樣,不太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太宰治。
而且對方脖子上的紅色圍巾也給人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坂口安吾側頭看向織田作之助:“那個,你剛剛叫他……?”
織田作之助沒能理解他的混亂,非常耿直地說:“嗯。因為他說他叫太宰。”
所以他就這麽叫了,難道有問題嗎?
織田作之助用眼神詢問坂口安吾,坂口安吾一陣語塞。
他想起來了,織田作之助根本不認識太宰治,所以他不明白眼前的黑發青年和太宰治有多相似,相似到連猜測是親戚都覺得不可能的地步。
那不僅僅是外貌上的相似,還有被長期黑暗所浸染的,極其絕望的特質,看到他的人,就會覺得他就是黑暗本身。
除了太宰治,這個世間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個人和他相似。
然而現在坂口安吾卻看到了,另一個比他更絕望,更悲哀的人。
“你……”
他望着對面的黑發青年,嘴唇開合許久,卻始終沒有再吐出任何一個字,因為對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坂口安吾讀懂了他眼神裏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是卧底。
在那一刻,坂口安吾真實地感受到了害怕。
酒吧內的氣氛柔和又溫暖,黑發青年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完整,身體還是一眼看過去就能得出結論的虛弱,然而他還是感受到了害怕,害怕他會一下子撕碎這種安寧。
不管是在港黑卧底,還是回到異能特務科,都不可能再找到的那種安寧。
和太宰治之間模糊的友情,以及和織田作之助之間也不算頻繁的相聚機會,都會因為黑發青年的一句話而終結。
坂口安吾一直都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終有一天會失去所有的東西,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
他會在一個和太宰治相似的青年的注視下,慢慢地失去一切。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靈魂仿佛已經被抽空,身體變成麻木的軀殼,只能看着黑發青年坐在那裏,卻什麽也做不到。
黑發青年對他神秘地笑了笑。
仿佛想要把他留到最後再處置那樣,黑發青年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對身邊的織田作之助說:“你真的喝完了呀?”
他的語氣有着和黑暗本性完全不符合的明快,表情也異常的爽朗,坐在另一邊的中原中也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以往只有太宰治捉弄人的時候才會出現的語調,在這時卻顯得極為開心,那種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開心,織田作之助自然也感受到了。
“很好喝。”他對黑發青年說。
黑發青年又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他起身走了過來,無論是坂口安吾還是中原中也都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得有些緊張。
沙發和吧臺卡座之間小小的過道猶如氣氛的分水嶺,随着黑發青年的靠近,空氣逐漸變得焦灼而窒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氣味。
仿佛黑暗蔓延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僵硬地望着黑發青年,然而對方再一次像是什麽也沒察覺到,慢悠悠地走到了織田作之助的面前。
他臉上的神情還是含笑的,語氣也格外的輕快。
他像是炫耀般地對織田作之助說:“我前段時間看了一本書,然後才知道國外的吉姆雷特都是不加苦精的呢。”
“苦精被稱為調酒師的魔法藥水,國內的酒吧都會喜歡往酒裏面加,尤其是威士忌這類基酒加苦精,如果想喝到不加的話,必須每次都提前強調,就算這樣也還是有會忘記的……”
織田作之助雖然對其他兩人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黑發青年的話給引走了。
“對啊,”他附和着說,“吉姆雷特原版就是沒有苦精的,但在酒吧裏經常喝不到,後來我慢慢的就不點了……”
因為點到的都是加苦精的版本,他對這個深有感觸,看到黑發青年湊了過來,忍不住問:“你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黑發青年鮮活明快的表情頓時消失了。
酒吧裏剛因為他輕松的話語而變緩的氣氛再次恢複了寂靜。
他臉上的浮現出了一絲痛苦,在織田作之助的注視下又很快地掩飾住了。
然而殘留下來的情感還是讓他無法像是剛才那樣笑出來,他勉勉強強地眨了一下眼睛,僵硬地說:“書上看到的。”
——不,其實是因為織田作和他在那家酒吧見面的時候,特地說了一句不要苦精啊。
青年眼裏的悲傷和痛苦幾乎掩飾不住,越是與他接觸,織田作之助就越是能感受到黑發青年想要隐藏起來的東西,思緒不免有些混亂。
他抓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顫,看到他的臉色因為自己而變得不太好,黑發青年連忙開口:“你想知道那本書嗎?其實都是因為我看了那本書。”
“主人公第一次在酒吧跟朋友見面的時候,跟他說酒吧裏的吉姆雷特做得不對,正确的吉姆雷特是不加苦精的……很有意思吧?”
黑發青年對織田作之助撐起一個笑容,織田作之助不知為何有些心疼,想要說“真的是這樣嗎?”的疑問在心裏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只是附和般地問:“那本書是什麽內容的?”
“嗯……”黑發青年視線游離了一下,“是一本推理小說……”
他似乎很想用自己巧妙的語言能力騙過織田作之助,但終究還是沒有那麽做。
織田作之助原本也只是随便問問,聽他這麽說不免有些好奇了,如果是他的話,看推理小說不會一下子就猜中兇手嗎?
見他來了興趣,青年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極不情願,但還是對織田作之助低聲介紹道:“主人公是個偵探……”
“他和朋友之間,就是那種會一起相聚在酒吧聊天,但對于各自的過往和來歷,從來不多問的相處模式……”
“「如果我問他的話,他會告訴我之前的經歷。但我連他的臉怎麽會傷成那樣都沒問過。*」”
黑發青年靜靜地複述着書裏的臺詞,織田作之助忍不住想,他介紹的書果然很有意思,他和坂口安吾之間不也是這樣的嗎?那為什麽他的臉色會那麽難看呢?
這個疑問剛浮現出來,織田作之助就聽到黑發青年說:“那個偵探的朋友死了。”
“最後他去酒吧裏點了一杯吉姆雷特,特地說了一句‘No Bitters’。”
——不加苦精。
他看向織田作之助面前空了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杯裏什麽也沒有。
意識到他話裏的意思,其他人的臉色也相繼變成了空白。
死了?
那個“偵探”,是指黑發青年還是織田作之助呢?
死了的朋友又是誰?
其他人幾乎無法思考,黑發青年試圖緩和氣氛的策略也沒有成功,因為他的話,酒吧裏徹底變成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