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搗亂搗亂
“你說的話……有證據嗎……”
中原中也的聲音無比僵硬, 聽到亂步在那頭傳遞過來的沉默,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說不出的難受。
不知道是不是周圍的空氣太悶了, 他漸漸覺得有些鼻酸。
亂步根本不需要什麽證據, 他推論出來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出過錯。
與其懷疑他說的話, 不如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怎麽可能會這樣……
之前中也有多希望另一個自己想起那些事, 現在就有多希望他不要想起。
什麽也不要想起。
他無法想象另一個自己是用什麽心情若無其事地跟自己說話的,還寫下了那份名單——一遍遍看着同樣的事情發生,會記得那些人的名字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之前他們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只是覺得他恢複的速度快得驚人, 說不定會留下什麽隐患, 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那個神秘人不是要幫他恢複,而是想要毀了他吧?
中也望着跟森鷗外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的橘發年輕人, 眼睛也一陣陣酸澀。
他只注意到了對方身為領袖的那份細致和成熟,卻不知道他正在經歷着什麽。
“你們可以把他打暈試試。”偵探社的亂步在電話的另一頭這樣建議。
把他打暈的話, 就算那些記憶釋放出來,也不會對他産生影響了。
湊過去聽到他這話的太宰治喃喃道:“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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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那些記憶,所以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暈過去的。
太宰治也終于知道橘發年輕人對自己的排斥從何而來了。
想要打暈他,就必須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進行, 以現在的條件基本不可能,而另一個辦法, 就是先用人間失格消除重力異能, 讓他無法反抗……
所以他才沒有和太宰治同一輛車,就連現在都坐得遠遠的。
太宰治說完之後,沒有再繼續聽手機另一邊的亂步是不是又說了什麽,而是慢慢坐回沙發上,臉上露出了和身邊的小亂步同樣的, 類似生病了的難受表情。
亂步瞥到他的神色,擡起手扒拉了一下棕黑色的帽子,用帽子的邊緣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露在外面的下半張臉消瘦而蒼白,又有着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悲傷。
太宰治說:“亂步君早就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
亂步的聲音悶悶地透過帽子傳出:“不過……他不會那麽好心的。”
他說的是費奧多爾,在他的那個世界裏,費奧多爾出現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恰好在最關鍵的時候。
所以在聽到他說要幫助另一個中也的時候,亂步就知道事情變得更糟糕了。
“太宰君,”這時候落地窗前的森鷗外忽然回頭說,“我們打算去吃飯,你要一起麽?”
他的話音剛落,坐在他身側的另一個中也就說:“我沒……”
沒打算跟你一起吃飯。
他似乎想這麽拒絕,然而森鷗外歪了歪頭,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他又把拒絕的話給咽回去了。
森鷗外這才像是松了口氣似的笑起來說:“我還以為中也君很讨厭我呢。”
聽到他打趣似的話,橘發年輕人沉默了下去。
中原中也心裏越發難受。
他知道另一個自己不想和森鷗外一起吃飯的原因,也許對方的眼前正一次次閃過森鷗外死亡的事,這種情況下,他又怎麽能吃得下飯呢。
就連森鷗外給他倒的茶他都沒怎麽碰過,不是因為過度謹慎不敢喝,而是沒有餘力去喝了。
哪怕露出一丁點不對勁,就會被森鷗外看出他有問題,從而猜到他正在經歷着什麽。
他并不想讓人知道這些。
他作為一個首領無疑是非常合格的,中原中也再次意識到了這點,心裏越發酸澀。
哪怕狀态差到了極點,也沒有任何人能看出他的不對,如果不是這次他們有亂步的幫忙,他們永遠也發現不了……
“我們打算和亂步君一起去吃呢,”太宰治說,“森先生都是老年人了,還是不要參加我們年輕人的聚會了吧。”
他給森鷗外身邊的橘發年輕人遞了個眼神,對方沒有立即接話,湛藍的眼眸中隐約浮現出些許遲疑。
也許正是因為一遍遍看到森鷗外死亡的場景,他才無法拒絕森鷗外的邀請,何況和森鷗外相處了這個下午,他覺得非常舒服,森鷗外對待他的方式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很久不見的晚輩。
瞬間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太宰治不由得扶額。
他的膽子還真大,都這樣了還敢跟森先生待在一起……就他腦子裏那點情報,早晚被森先生給套出來。
太宰治幽幽瞥了他一眼:“算了,那我也去吧。”
他還沒說完,年輕人就分外不領情地給了他一個嫌棄的眼神。
太宰治:“……”
太宰治瞬間把頭轉向中也:“中也,他好過分!”
明明自己是去給他打掩護的,他居然還嫌棄自己!
太宰治覺得自己的好心真的是浪費了,他想要搗亂!!
中原中也對他的控訴視而不見,一臉冷漠地說:“那你可以不去。”
“你怎麽也這樣——”
太宰治哀嚎,擡起袖子假裝抹了抹淚,看到中也毫不猶豫地丢下他起身要走,還把小亂步也拽走了,連忙跟上去。
森鷗外和橘發年輕人走在最前面,看着他們時不時輕聲交談,太宰治忍不住想,這麽重要的事,怎麽可以瞞着森先生呢。
只有森先生一個人不知道,那不是對他太殘忍了嗎?
要是森先生一不小心說錯話,再踩到中也的雷區怎麽辦?
所以必須要告訴森先生呀——
這都是為了森先生的安全着想——
沒想到自己都離開港黑這麽久了,還能這麽貼心地為前任上司做打算,太宰治都快被自己感動到了。
他落在所有人的後面,鳶色的眼眸彎起,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被中原中也拉走的亂步無意中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臉上邪惡的微笑,不禁抖了抖身體。
黑色的碎發像是炸毛般揚起,腦袋上的帽子都要被吓得掉下來了,他趕緊按住帽子,扭了扭頭不再看太宰治。
太宰治在港黑也太放飛自我了吧!!!
他竟然想讓森鷗外也跟着吃刀子——
中原中也看到他的動作,連忙回頭去找太宰治,然而太宰治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腳步輕松地跟在他們的後面。
對上中也警惕的視線,他還對中也眨了眨眼睛。
中也:“……”
吃飯的時候可以把這個家夥排除在外麽,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前方的森鷗外對此一無所覺,側頭詢問身旁的橘發年輕人:“什錦鍋可以麽?”
“那附近還有一家很好喝的清酒,路過可以順便買一點。”
橘發年輕人聽到他說起好喝的酒,忍不住點了點頭,似乎對森鷗外放下了防備,也慢慢跟他聊了聊另一個世界的事。
“在我們那邊好像沒有賣清酒的店。”
“偶然發現的。”森鷗外說着回頭瞧了一眼身後的亂步。
要不是偵探社的亂步說起什錦鍋,他也不會想起附近還有那樣一家店鋪。
在他們這邊的亂步似乎和偵探社的不太一樣,沒有提過想吃什麽,連他吩咐別人買回來的零食也沒怎麽碰過。
而且他和亂步的關系也很微妙,明明很在意亂步,嘴上卻又說着不在意,擺出一副巴不得對方趕緊離開的表情。
森鷗外忍不住問:“要把亂步君叫過來嗎?”
如果這邊的亂步不喜歡的話,他就不叫了。
沒想到戴着棕黑色帽子的青年還沒說話,太宰治就積極地說:“什錦鍋都是亂步先生提議的,不叫他怎麽行。”
他飛快拿出手機,撥通了江戶川亂步的電話。
森鷗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忽然有種太宰治特別迫不及待的感覺,難道有什麽事是他沒有發現的嗎?
這時他身側的橘發年輕人捏了捏手裏的帽子,從見到森鷗外開始,他就把帽子摘下來放在了一邊,不僅僅是禮節問題,也代表着他對森鷗外的尊敬。
就算現在要跟着森鷗外出門了,他也是把帽子拿在手裏,只不過自從太宰治的話說出來之後,他臉上就多了些許好像有心事的表情。
森鷗外更疑惑了,不過他沒有馬上問出來,而是把他們帶到了亂步提到過的那家什錦鍋店。
那是一家不算很大的店鋪,挂在門口的招牌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天還沒暗下去,挂在門口的燈籠就亮起了微暖的橙色光芒。
太宰治站在燈籠下看了看,忽然咦了一聲:“裏面放了蠟燭。”
一般的店鋪都是用led燈芯,像這樣每天都把蠟燭放進去點燃的太少見了,他擡起手晃了晃那盞燈籠,中也無語地看着他:“這麽無聊不如去買酒。”
“中也自己去買啦。”太宰治甩了甩手,飛快鑽進了店裏。
他還有那麽重要的事沒讓森先生知道呢。
中原中也瞪着他的背影,想起另一個自己聽說那家清酒的時候眼裏流露出的期待,還是拿着森鷗外給的地址走了。
這家店鋪一共上下兩層,還沒到飯點,人也不算多,森鷗外他們剛到上層,亂步就自動找了個角落的小桌子趴着了。
他看起來比昨天還要更無精打采,對吃飯的興趣也不大,森鷗外把一份菜單放到他的面前,繼續去和另一個中也說話。
似乎是因為經常帶愛麗絲出來,他對這一帶也很了解,還給中也介紹了附近的其他店鋪,服裝店,帽子店什麽的。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翻着他給亂步的那份菜單。
“森先生以後退休了,可以去當個導游什麽的。”他忽然說。
“首領的話,沒有退休這種說法呢。”
森鷗外一臉為難的樣子,又看了看聽得很認真的橘發年輕人。
“中也君在那邊,似乎不是幹部吧?”他帶着些許試探地問。
來了來了,太宰治坐直了身體。
“啊……”橘發年輕人不大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我……”
“是首領嗎?”森鷗外接過了他的話,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些許安心之色,“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把組織交給中也君的。”
橘發年輕人更不好意思了,臉上閃過一絲赧然,又忍不住看了看他。
森鷗外的臉上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眼神真摯極了。
橘發年輕人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跑出去買清酒的中也回來,聽到這話也在門邊站住了腳步。
被他帶回來的江戶川亂步探出一個腦袋,綠眸打量着屋內的情況,忍不住貓下腰,悄悄蹭到了另一個自己的身邊。
森鷗外對這略顯奇怪的氣氛早有預料,輕笑着開口:“之前一直沒說,是因為我死掉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現在才四十多歲,離退位讓賢還遠着呢。
而且如果橫濱沒有什麽大威脅的話,中也确實是個很好的人選,不管是性格還是品行,都足以讓各大勢力放心。
港黑已經不需要瘋狂擴張了,安定人心方面,中也一直都做得很好,不管是組織內還是外部勢力都對他很信服。
而且太宰治就在武裝偵探社,如果真的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體會到他話裏的意思,兩個中也的臉上都同時出現了糾結。
沒想到能聽到森鷗外認同的話,門外的中原中也耳根出現了不太明顯的赫色。
森鷗外看了看他,又看看橘發年輕人,輕聲開口:“所以……如果中也君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在那邊我是怎麽死的嗎?”
橘發年輕人顯然還處在怔愣之中。
聽到他的話下意識回答:“因為我而死的……”
“為了能讓我恢複,首領把我從白鯨救回來之後,想辦法成為了管理者……”
“後來有一天……”
“他忽然意識到,只要管理者還在,我就永遠不可能恢複……”
所以,森鷗外死了。
為了能讓中也獲得自由,為了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他選擇了利益最大化的死亡。
其他人只知道森鷗外已經死了,卻不知道他是為了中也而死的,不由得齊齊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