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心殺手(16)
狙擊諸伏景光的那顆子彈瞬間貫穿了少年的身體, 彈射到後面的服務器上。
閃爍着指示燈的服務器立即閃爍起火花,少年的身體因為強大的沖擊力而摔到在地上。
他嘶的抽了抽氣, 捂住流血的肩膀, 擡頭看向對面。
對面燈火輝煌,到處都是亮堂堂一片,根本看不清狙擊手到底在哪,他卻好像知道那人在哪, 還知道對方是誰一樣。
“什麽啊, ”他嘲笑似的揚了揚嘴角, “不是說這幾天都沒空嗎……”
這幾天都沒空……難道是琴酒?!
諸伏景光心裏一驚, 立即明白了他說的人是琴酒。
除了琴酒, 沒有人會讓少年用那種不服氣又帶着安心的語氣說話, 琴酒也是這段時間最忙的人。
所以在對面警察廳裏開槍的人絕對是琴酒。
他什麽時候潛入進去的?難道他和少年的一舉一動都被琴酒看在眼裏了?
琴酒一直都在看着少年嗎?
認真回想起來,少年來的是警視廳這麽危險的地方,還能一路上暢通無阻,平時只需要十幾秒的換班拉長到了兩分鐘,還有少年用來僞裝成被害人家屬的情報……
黑衣組織在警視廳裏有卧底——就是因為卧底的存在,少年才能這麽輕松地混進來, 還接近了公安最機密的服務器。
諸伏景光背脊一陣發涼, 這時對面的琴酒好像被激怒了,又接連朝諸伏景光的方向開了幾槍。
諸伏景光迅速蹲下,借着下方牆壁的掩護想要撤離, 既然琴酒在對面, 那整個機房都在他的視野裏, 已經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了。
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 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匕首, 飛快朝他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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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矯捷有力, 綠眸尖銳而冰冷,猶如世界上最兇猛的捕獵者,諸伏景光心裏一驚,連忙閃避。
然而少年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要殺他或者奪回手機,而是想要把他暴露在琴酒的槍口下。
少年一把拉住諸伏景光的衣服,用力将他往後一拽,諸伏景光身體被他拉起來少許,就在這時,一顆子彈迅速從對面飛了過來,咻地從諸伏景光的腦袋上方擦過。
頭頂的發絲被氣流帶得飄起,強烈的氣流漩渦擦過的時候,甚至讓諸伏景光産生了如有實質的痛感。
寒意瞬間傳遍全身,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差點讓他的心跳停滞,諸伏景光一直都知道組織裏很多人畏懼琴酒,然而直到現在,他才體會到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那是無法言喻的恐怖,就好像整個機房都化作了小小的一團,被琴酒掌握在手心,他随時都能把裏面的人掐死,而且毫不費力,輕松得如同捏死一只螞蟻。
小琴酒也同樣可怕。
少年頸側的銀發已經全部都被血染紅了,黑色的風衣也濕漉漉的一片,然而他卻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執意要對留住諸伏景光。
那顆子彈原本是瞄準諸伏景光的腦袋飛過來的,少年踹開他的時候為了借力微微跳起,所以才被傷到了肩膀,那個位置已經接近了頸部,雖然沒有傷到動脈,但貫穿傷勢,再加上這麽大的動作,諸伏景光擔心他的身體,再加上琴酒還在對面虎視眈眈,他根本不敢糾纏下去。
可少年就好像怎麽甩都甩不掉,諸伏景光一邊甩開他的糾纏,一邊往服務器的方向躲。
對面狙擊槍的子彈如影随形地追了過來。
琴酒開槍是完完全全的敵我不分,不知道是不擔心另一個自己的安危,還是對他的生死滿不在乎,好幾次子彈都差點打到少年的身上。
少年仿佛沒有察覺,視線死死地盯着諸伏景光,一刻也不肯移開。
整個
機房到處都是火花閃爍,滋滋滋的電流聲不絕于耳,大概是由于服務器損壞太多,警報聲遲遲地響起。
聽到警報聲的剎那,少年微微一皺眉,諸伏景光抓住他走神的一瞬,飛快往門口的方向沖去。
琴酒在對面聽不到警報的聲音,看到他的身影出現,立即開了槍,然而只打中了他的後背,還是被他逃了出去。
諸伏景光背上中了一彈,在外側接近肋骨的位置,原本琴酒想要瞄準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心髒,不過因為倉促之間開槍,子彈還是偏移了幾分。
幾滴血掉到地上,他不敢細看,連忙選了對面遠離琴酒那一側的房間躲了進去。
快進門時,又有幾滴血落到地上,他連忙用袖子擦掉,把門反鎖。
然而他以為會追上來的少年并沒有出現。
沒有聽到腳步聲,諸伏景光有一瞬間的遲疑,難道他真的放過自己了?
諸伏景光心裏覺得有些不可能,又忍不住希望是這樣。
明明少年最後看他的眼神那麽兇狠,就好像擋掉的那顆子彈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情誼了——
諸伏景光背靠在門上,接近肋骨的槍傷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發疼,想着少年在黑暗中冰冷的神情,想要把自己只置于死地的動作,終究還是無聲地苦笑起來。
沒到幾秒,不遠處的機房就突然傳來重物倒塌的聲音,電線灼燒的焦糊味随之傳入鼻腔,還有一陣陣濃煙從門縫裏鑽了進來,諸伏景光這才意識到少年為什麽沒有跟上來。
少年在清理自己來過的痕跡。
比起殺死自己,少年似乎覺得那件事更重要,想要把那麽多的血跡完全掩蓋掉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把整個機房都燒了。
血液經過焚燒仍然有可能提取到DNA,然而機房裏零零碎碎的部件太多了,根本沒辦法把少年的血跡仔細分辨出來。
現在裏面又到處都是冒着火花的電線,想制造短路起火非常簡單,火勢一燒起來就很兇猛,機房裏安置的滅火系統根本應對不了。
那只能應對小火災,像這種人為制造的大型火災……
諸伏景光咽了咽口水,再次覺得心底發涼,少年做這種事絕對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不是應該慶幸,少年難得對自己心軟了。
回想起子彈擊中少年的瞬間,諸伏景光心裏仍然無法抑制地覺得難受。
就像是現在,他能安全地躲在房間裏,真的是因為少年覺得處理血跡更重要嗎?
黑衣組織在警視廳裏的卧底絕對不止他能想到的那些,悄無聲息把少年的血液樣本掉包應該很簡單吧?
他是不是還是打算放過自己呢?
明明知道不可能,諸伏景光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此時被他惦記的少年正在消防通道裏,兇惡地扒着一個被他打暈的警員的制服。
警視廳裏有很多文職人員,就算少年受了傷,他們也打不過少年,就這麽被少年扒了外套下來,穿在了身上。
少年不僅穿了警察制服,還戴上了帽子,把紮成馬尾的長發都藏到了裏面,只要制服的領子稍微豎起,就沒人能注意到那些血跡了。
諸伏景光以為他會走消防通道,畢竟進入電梯裏,不管在那一層出來,都有可能會遭遇警察的圍堵。
然而和他設想的完全不同,少年大大方方地進了電梯,按住向下的樓層。
所有人都因為警報而趕往機房,根本沒有人在等下行的電梯,他就這麽順暢地到了二樓。
二樓是宣傳和參觀的地方,還設置了一個大型接警中心,除了電話報警,也有人時不時過來親自報案,這裏是下面幾層裏最繁忙和嘈雜的地方。
少年從電梯出來,他一臉的正直和英氣,英俊的臉看上去很年
輕,卻根本不會有人聯想到罪犯,就這麽讓他走進洗手間,打開了上方封鎖的窗戶。
少年從窗戶翻出來,靈活地跳到對面的空調外機上,然後踩着外機跳下。
落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警視廳上方。
濃濃的白色煙霧從窗戶冒出,還有橘紅色的火光,似乎想要把整個夜晚都照亮。
他用食指把帽子往上推了推,像是在致意,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輛深藍的道奇蝰蛇嚣張地停在櫻田門前的路燈下,基安蒂不在,科恩在駕駛座嘿了一聲,看到少年身上穿着警察的制服,忍不住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我接到人了,”少年坐到後座,科恩立即拿起手機問,“現在走嗎?”
對面簡短地應了一句,科恩挂掉電話,飛快發動汽車。
“基安蒂去給你開車了,”他開着車,還不忘對少年說,“你那輛車不能要了,車上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那輛車被蘇格蘭看到過,以後再開出來就不安全了,基安蒂現在就是打算把車開去報廢的。
少年說:“座位上有蘇格蘭的手機。”
“明白了。”科恩用手機給基安蒂打電話,眼神帶着些許欽佩地望着後座的少年。
琴酒嘴上說着沒空,其實心裏對少年前往警視廳調查根本放心不下,所以少年開車去找蘇格蘭的時候,他自己也帶着槍從基地裏出來了。
基安蒂和科恩就是在吧臺喝酒被他抓過來把風的,哪想到少年才進去不久,琴酒就對着警視廳開槍了。
組織裏還真的有卧底。
而且那個人是琴酒執意要指派給少年的蘇格蘭。
開槍的時候,科恩明顯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琴酒咬牙切齒的聲音,估計他從來都沒那麽恨過一個人,恨不得把人置于死地。
想到這裏,科恩忍不住問:“蘇格蘭死了嗎?”
琴酒的聲音光是在電話裏聽到都覺得恐怖,他根本不敢問,只能問當時在現場的少年了。
少年說:“背部受傷逃走了。”
科恩覺得有些奇怪,不僅僅是因為蘇格蘭被放跑了,還因為少年每次說話都很簡短。
少年和琴酒很相似,又很不同,平時并不會像現在這樣吝啬于跟人聊天的。
他再次瞥了一眼後座的少年,卻見少年藍色的制服上迅速滲出了血跡,猶如在蔚藍天空下突然綻放的花朵,顏色鮮豔得令人想要暈眩。
科恩心裏一緊,連忙問:“不要緊吧?”
看他面不改色的樣子,還以為他沒受傷呢,要不要跟琴酒說,琴酒好像很生氣……
他腦子裏快速冒出了好幾個念頭,卻聽到少年淡淡地說:“沒事,專心開車。”
“好吧。”科恩也不敢再和他說話了,把車開得飛快,直到少年閉上眼睛,他才拿起手機給琴酒發了個消息。
那座訓練基地也不能回了,琴酒給了新的地址,科恩剛把車開過去,還沒停好,就看到琴酒大步走了上來。
他拉開車門,把裏面正在閉目養神的少年粗暴地拽出來。
“你這個蠢貨!”
他聲音冷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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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電視上看到警視廳突發火災的新聞時,安室透心裏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安。
從着火的樓層高度來判斷,很有可能是公安部門。
他所在的警備企劃課雖然能夠領導整個公安部門,但因為卧底身份的特殊性,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風見并不會貿然聯系他。
新聞是插播的突發新聞,時間才只過去了十分鐘,說不定着火原因還在調查中,就算是公安部門着火,也要有個推測風見才會給他發消息。
安室透這麽想着,心裏的不安不僅沒有消退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一震。
他連忙解鎖手機,一個新郵件提示冒了出來,點開看來卻是一封垃圾郵件。
不對,不是垃圾郵件——這是他和hiro以前約定過的聯絡暗號!
如果出現了突發情況,或者卧底的身份暴露了,無法光明正大聯系對方的話,就用垃圾郵件來報平安。
看似推銷廣告的垃圾郵件裏,其實藏着只有他們兩人才能知道的暗號——
所以景光發這個郵件是怎麽回事?他暴露了嗎?
想到警視廳突發火災的新聞,安室透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安室透的面前。
伏特加帶着墨鏡,一臉不友好的壞笑。
“波本是吧?”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哥叫你過去一趟。”
安室透掃了一眼手機裏的郵件,伏特加粗糙的手指立即按住他的屏幕,不懷好意地說:“手機也要上交。”
一個瞄準的紅點從視線裏一閃而過,安室透臉色沉了沉,松開了手。
伏特加把他的手機收起來,帶他上車,前往新的基地。
一下車,安室透就看到被綁在空地上的少年,少年坐在椅子上,雙手反綁到了身後。
像是對待叛徒,又像是故意拿他出來示衆一般,他被綁在了最顯眼的位置,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凄慘的樣子。
血從他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流淌下來,他一臉的不在乎,搭在椅子上的腿晃了晃,對前方閃爍的監視器喊:“琴酒?”
“琴酒?”
每隔幾秒他就喊一聲,然而監視器的對面完全沒有回應。
似乎是安室透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他才遲鈍地注意到,偏頭看了過來。
他側臉的下方再次出現了被人揍出來的紅痕,安室透遠遠地看到他,覺得很有活力,然而實際上,他的那雙眼神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疲憊。
那是他曾經在醫院裏看到過的眼神,少年被打了麻藥,然而完全不敢放松,即使意識模糊,也要用頑強的意志跟藥物對抗。
少年被下藥了?
安室透心裏一沉,還來不及去想是什麽藥,一個片段就突然從他的腦海中劃過。
那是手機被收走之前,他看到的垃圾廣告上的內容。
其中有幾行字,用只有他和hiro才懂的暗號解讀出來,分明就是——
“小琴酒,他因為我受傷了。”
“我說過要保護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