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無心殺手(15)
少年說話的語氣緩慢而認真, 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成分在裏面。
他看向安室透他們的眼神也沒有半點輕慢和懈怠,就像是在對待勁敵一般。
安室透怔怔地望着他, 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就像笑話一樣, 無形的寒意從心底升起,他忍不住想,難道少年真的無可救藥了嗎?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到底對他做了什麽,讓他對錯誤的教導那麽深信不疑?
身側的諸伏景光臉色一沉, 看着少年說:“你把點心放下, 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他上挑的眉眼染着怒意, 溫和的眼神變得堅定而銳利, 像是随時準備沖上去把少年給揍一頓。
少年又咬了一口糕點, 執迷不悟地望着他,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
諸伏景光看他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的東西,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少年用猶如挑釁的眼神看着他,盡管他知道少年并沒有那一層意思在裏面。
諸伏景光吸了吸氣,終究還是強忍下怒意,起身大步離開了。
他不願讓少年看到自己失态的樣子,安室透下意識想跟上去, 看到一旁微眯起眼睛的少年, 又坐了回來。
少年手裏拿着吃到一半的點心,說着最狠的話,幹最快的飯, 讓他又氣又無奈。
難道真的沒有什麽事能夠打動他嗎?
他真的打算就這麽當一輩子的殺手, 除了殺人其他什麽都不去不想?
接到命令的話, 連一起吃飯的前輩也會殺死?
他就是為了這種事而存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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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問題冒了出來, 安室透心裏也有着跟諸伏景光一樣的怒火, 然而他同時也知道, 這種事就算再怎麽跟少年說,少年也不會理解的。
他所受到的教育,那位“前輩”給他所有的教導,都是為了讓他去殺人而精心設計的,除了殺人之外,他的認知裏不存在任何的事物。
只有殺人,那就是他被賦予的全部意義。
另一個世界在他的思想裏留下的強烈烙印,不是僅憑他們三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安室透心裏嘆了口氣,裝出不悅的樣子,對少年說:“蘇格蘭做那麽多東西,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
似乎是覺得少年破壞了他吃東西的好心情,他放下了手裏的點心。
少年瞥了他一眼,“我不會道歉的。”
少年依舊不覺得自己有錯,拿起點心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安室透一時無言,氣氛沉寂下來,他眼神複雜地望着少年,少年卻悠閑自在,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過了幾分鐘,諸伏景光整理好心情,從遠處走了回來。
他的手裏多了一瓶酒,依舊是他喝上次過的Plymouth Gin,只不過這次他拿了一瓶新的,才剛剛開封。
他的另一只手上還拎着兩個玻璃杯,一個給了安室透,一個放在自己面前,沒有少年的份。
少年嘲笑似的掀了掀嘴角,見他不顧及自己,也沒說什麽,繼續吃着點心。
諸伏景光大口大口喝着酒,酒的香氣漸漸在三人中間蔓延開來。
普利茅斯的琴酒用料簡單,氣息幹淨溫和,淡化了杜松子苦味和辛辣,有着令人心曠神怡的口感,然而諸伏景光越喝眼裏的火氣就燒得越旺。
少年不知不覺放下了手裏的點心,有種他想借着酒勁把自己狠狠揍一頓的沖動。
少年觑了一眼對面的安室透,安室透悠悠轉着杯子,垂眸打量着手裏的半杯酒,就好像在看什麽寶物,對他偷看自己的眼神熟視無睹。
少年:“……”
想了想,他對怒氣值拉滿的諸伏景光說:“明天你跟我一起出任
務。”
沒有什麽是任務擺平不了的,有的話,那就多加一個!
然而諸伏景光一聽他的話,怒氣值都快爆表了,罕見地用兇惡語氣拒絕道:“我不去。”
再跟少年一起行動,他真的怕到了沒人的地方,他會把少年抓起來狠狠打一頓。
少年剛才說的都是什麽話啊!!
手裏還拿着他的點心,就說要殺他,諸伏景光覺得,少年不是沒心沒肺,是狼心狗肺還差不多。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諸伏景光說完,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年。
少年似乎沒想到他會拒絕,愣了半秒,有些糾結地皺了一下眉。
“可是除了你,其他人都沒空……”
原來他擔心的就是這個嗎?!
他還沒說完,諸伏景光就刷地站了起來。
如果說之前他還以為少年邀請自己做任務,還帶着那麽一丢丢示好的意思,現在他徹底死心了。
合着就是沒人了才找他的是吧!!
這個混蛋!!
臭小子!!!!
把他都當成什麽人了!!
諸伏景光飛快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安室透趕緊拉住他,“冷靜!蘇格蘭!冷靜!!!”
他故意叫了諸伏景光的代號提醒他,這裏還是黑衣組織,可諸伏景光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如果說他們這些人裏,有誰最不能容忍殺人的,那一定就是諸伏景光了,小時候他的父母就是在他面前被人殺害的,所以在拉面店裏聽到少年若無其事地說起殺人任務,他才會那麽失态。
可是少年冷血到了什麽程度呢——一邊吃着他給的點心,一邊跟他說不要妨礙他,不然就殺了他。
諸伏景光心想,好啊,既然另一個世界的零是把他揍到爬都爬不起來,才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觀念灌輸進去的,那他也揍少年一頓好了。
看看能不能把少年扭曲的思想給糾正過來。
諸伏景光的眼裏溢滿了殺氣。
安室透急忙給少年使眼色,然而他一回頭,卻看到原本坐在原地的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跑的時候還帶走了一包點心。
安室透:“——!!!”
“你放開我!”
諸伏景光撩起袖子大喊:“我今天就讓他知道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前輩!!!”
安室透:“啊……”
看着少年機警到活蹦亂跳的背影,安室透突然也産生了一種想要沖上去把他按住的沖動。
難怪hiro這麽溫和內斂的人都會被氣成這樣,跑得可真夠快的。
他還把hiro的點心順走了!
諸伏景光憤怒得想要罵人,瞪了少年消失的地方好一會兒,他憤憤地舉起手比了個中指。
安室透還從來沒看到過他這樣,不由得對少年産生了些許擔憂。
不,明明更擔心的應該是hiro吧?明天跟少年一起出去做任務,不知道會不會被少年氣得眼前發黑。
他要是真揍了少年,說不定會被護短的琴酒給盯上。
琴酒表面上嫌棄少年,其實心裏說不定對少年滿意極了,少年到哪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才出去一會兒就經常被逮回去……
安室透走了走神,諸伏景光掙脫開他的手,帶着惱怒地坐回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滿滿的酒。
仿佛把面前的酒當成少年,他惡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他們在警校的時候是不能這樣喝酒的,但黑衣組織似乎是因為代號的關系,對酒桌文化非常推崇,很多事情都是一邊喝一邊聊起來的。
但即使是加入組織之後,hiro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喝那麽多。
安室透忍不住提醒:“你可別喝醉了。”
“不會的。”諸伏景光甩了甩手。
見他心裏有數,安室透也不說什麽了,又跟他坐了一會兒,說:“我去前面看看科恩他們。”
知道他又想去收集情報了,諸伏景光舉了舉杯子,安室透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諸伏景光坐在草地上,他們帶來的蠟燭已經快熄滅了,只剩下走廊昏黃而溫暖的燈光。
樓上一片漆黑,不知道少年有沒有回到房間裏,是不是又沒有開燈,諸伏景光仰頭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幽幽嘆了口氣。
明明他最應該讨厭的就是這種人啊,不把人命當回事,所有阻攔自己的都能毫不猶豫除掉的人。
可是那個少年……
想起他若無其事地說着自己被派出去送死,被琴酒關在水牢裏,被放下追蹤器……
想起初見時他柔軟的臉頰,還有現在越來越像琴酒那冷漠的樣子,諸伏景光又嘆了口氣。
算了,還是想想明天的任務吧。
少年沒說什麽任務,他又拒絕了,萬一少年一個人去做……
想到可能又有一條人命要喪失在少年的手裏,諸伏景光手裏的酒杯都變得更沉了。
把東西收拾好回去之後,諸伏景光勉勉強強睡了幾個小時,外面的天色亮起,他就一直睜着眼躺在床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了一眼手機,沒有少年的消息。
起來洗漱,吃飯,還是沒有收到少年的消息。
一直到怕中午,他的手機都安安靜靜的,少年仿佛忘了他似的,始終沒有發消息過來提醒他任務的事情。
他忍不住給安室透打電話:“他是不是一個人去做任務了?”
“呃……”安室透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一時語塞。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去問問他。”
他知道諸伏景光心裏別扭,大概是不會主動給少年打電話的。
挂掉電話之後,安室透切換到另一個界面,給少年發消息。
To小琴酒:在做任務了嗎?
-小琴酒:打聽別人的任務,前輩是想死嗎?
少年發過來一個帶血的刀子符號,剛拿起水杯的安室透一下子被嗆到了。
他趕緊放下杯子,給少年回複:我就是問問
To小琴酒:蘇格蘭不去,你可以跟我一起
少年沒有回複,好像是因為提到蘇格蘭的名字,遷怒一樣也不願理他了。
他忍不住失笑,想了想,把小琴酒的備注改成了小朋友。
過了一會兒,小朋友發來消息:晚上蘇格蘭不來我就叫你
安室透回複說好。
看來任務是在晚上,他給諸伏景光打電話說了這件事,諸伏景光有些複雜地說:“你和他的關系真好啊……”
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他都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那個少年了。
“說什麽呢。”安室透聽到他有些羨慕的語氣,頓時苦笑不得,也明白他對少年的糾結,少年的觀念和他截然相反,他不可能做到像自己面對少年那樣泰然處之的。
所以安室透多叮囑了一句:“你晚上跟他出去,可千萬像昨晚那樣生氣了。”
不然他剛把少年揍完,指不定琴酒就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了,替少年把槍頂到他的腦袋上了。
想起上次只是邀請少年一起做任務,琴酒就好像守護寶物的巨龍一樣,警惕又帶着愠怒,他忍不住無奈。
也許除了少年本身知道很多秘密之外,琴酒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也未必那麽無動于衷吧。
諸伏景光嘆氣說:“我盡量吧。”
他挂掉電話,心情倒也沒
有那麽焦躁不安了,安室透想起少年的話,去買了一大箱透明奶茶送往橫濱。
夜晚降臨之後,他接到諸伏景光的消息,他已經和少年彙合,出發前去做任務了。
少年給諸伏景光發了一個地址,諸伏景光趕到的時候,看到少年開着那輛黑衣組織給他配的車。
他坐在駕駛座上開着窗,側臉在夜晚的路燈下尤其柔和,帶着幾分堅定柔和。
一縷細碎的銀發落在他的臉頰旁,看起來軟軟的,諸伏景光的心頓時像是被紮了一下。
看到諸伏景光過來,少年傾身過去,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他看起來和初遇時沒什麽兩樣,又似乎完全變了個樣子。
看到他在駕駛座上不打算下來,似乎是想自己開車,諸伏景光眉頭不自覺地皺成了一團。
他原本對少年的心情就已經夠複雜的了,少年做事還這麽滴水不漏,一點也不給他發作的機會,他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心情郁悶,所以上車之後一句話也沒說。
少年也不在意,把車窗關上,轉了轉鑰匙發動汽車。
空氣中殘留着若有若無的煙味,忽然意識到少年開窗是為了抽煙,諸伏景光心裏更五味雜陳了,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
好像也沒必要緩和氣氛。
他板着臉,看着少年把車開得飛快,超過了前面一輛又一輛,仿佛要突破東京的交通規則,依舊什麽也沒說。
過了十來分鐘,看到前方出現了熟悉的景色,他的心裏驀地多了點不安。
這不是去櫻田門的路嗎?
櫻田門是東京護城河的其中一個大門,對面不僅有警視廳的本部,還有大量的政務部門,少年去哪裏幹什麽?他們要執行的到底是什麽任務?
想到少年賬號上那一連串的暗殺任務,他忍不住看了過去。
這一看他才發現,少年腰間似乎沒有配槍,黑色風衣從他身側垂下,還能看到流暢優美的腰線,略微放松的身體帶着幾分慵懶,如果他身上有槍,一定會破壞那種冷冽而奇異的美感。
而且他也沒有要求自己帶槍。
他在黑衣組織裏也是狙擊手,雖然沒有黑麥那麽厲害,可連槍都沒讓他帶……
“這次到底是什麽任務?”他忍不住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少年回答完畢,眼神瞥到他還望着自己,像是在尋找着什麽,于是說,“琴酒把我的槍拿走了。”
那把槍是赤井秀一送的,琴酒一大早就過來,以拿去檢查的名義給收走了。
像他那麽經驗豐富的殺手,把槍拆下來檢查明明都用不到一分鐘。
不過少年也沒有去領新的槍,而是帶上了自己平時習慣的匕首。
警視廳裏到處都是對槍聲敏感的人,哪怕裝上消音器,也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還不如用匕首。
似乎覺得用匕首在警視廳裏暗殺別人很有趣,少年的唇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沒問出想要的答案,不過聽說他不帶槍也能執行任務,諸伏景光略微放心了些。
既然這樣,應該不是殺人任務吧……?
看到他的神色,少年說:“沒什麽好擔心的。”
“我不擔心,”諸伏景光身上還是帶了手槍的,他看着安慰他的少年,心頭的沉重忽然散去了些許,他對少年說,“大不了出事了我保護你。”
少年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自己不需要保護,因此沒有回應他的話。
櫻田門在東京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景點,到了晚上車流有些擁堵,又花了快半個小時,少年把車停好,帶着諸伏景光下了車,然後悠哉悠哉地來到警視廳大樓面前。
諸伏景光:“……”
這是打算幹什麽?
諸伏景光心裏的疑惑更重了,與此同時升起的還有極其強烈的不安。
少年理了理衣服,自信地走了過去。
門口有兩個警衛在站崗,看到少年靠近,他們的視線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就在這時,少年的腳步躊躇了一下。
終于知道害怕了嗎?諸伏景光抽了抽嘴角。
這時他看到少年垂了垂眸,腳步慢慢停了下來,他臉上帶着點不安的神情,略帶猶豫地瞥了瞥警衛。
警衛忍不住問:“你來幹什麽的。”
少年抿了抿唇。
“我……”他張了張嘴,卻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要站在這裏了,”警衛說,“想玩的話,到別的地方去玩。”
“不是!”少年急忙說,“我是來領遺物的!”
說完他像是有些後悔一樣,看到警衛錯愕的神情,立即移開了視線。
這時啞口無言的變成警衛了,想必在少年靠近的時候,他心裏就浮現過許多猜測,但唯獨沒有這一個。
“你是齊藤女士的家人嗎?”警衛惋惜地說,“過來填個表吧。”
他走到裏面,給少年拿了一張登記表。
前段時間東京發生了性質惡劣的連環殺人案,搜查課結案之後,很多不需要作為證據保存的物品都發了通知讓家人領回去。
這幾天時不時就有人過來,這套流程警衛很熟悉,而且沒來的家人名字他也都記得,看到少年填寫得分毫不差,他也不再懷疑什麽了。
任他怎麽想,他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年是假冒的,而且那位齊藤女士也是一頭銀發,和少年看起來越看越相似。
少年認真把表格填好之後,警衛給他們發了通行證,又說:“我叫人帶你們過去。”
他拿起對講機,看到少年搖了搖頭,想起少年之前的躊躇,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又把對講機放下了。
過了好一陣,少年才下定決心似的問了樓層,然後按着電梯上去了。
諸伏景光在一旁,看着少年娴熟的演技,“……”
居然就這樣進入到警視廳裏了??
真不知道是說黑衣組織的情報能力超強,還是小琴酒本人運用情報的能力更強。
而且,他去搜查本部幹什麽?
諸伏景光心裏的疑惑剛升起,就看到少年伸出手指,對着電梯面板一通亂按。
短短的時間裏,他們已經升到了四五層,這麽一按,電梯絕對會在到達六層的時候停下來。
警視廳裏其實沒多少人穿着正經的警服,再加上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基本沒幾個人在,少年把通行證一收,電梯門開了就走出去,換上旁邊沒有被他禍害過的電梯,直接徑直前往15樓。
警視廳公安總部。
諸伏景光:“…………”
他想罵髒話。
為什麽少年來到警視廳跟回家一樣,這也太熟練了吧!!
而且居然都沒有人懷疑他!!
諸伏景光現在迫切地希望能有個人跳出來,把少年給攔住,随便用什麽借口都可以,然而一直沒有人來。
他的手機又在下車的時候被少年收走,鎖在車裏了。
就在諸伏景光的焦灼和不安中,少年來到了十五層。
十三到十五層都屬于公安的範圍,他們平時在門上設置的那些密碼鎖在少年面前形同虛設,少年腳步一刻也不曾停留,到了一個辦公室前,直接用匕首割斷了百葉窗,從窗戶翻了進去。
諸伏景光:“……”
現在才想平時為什麽不把窗戶鎖死是不是已經沒有意義了?
因為根本
就沒有人能想得到,會有人這麽大搖大擺地進入公安大本營吧?
少年翻窗進去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諸伏景光:“怎麽?”
“不,沒什麽。”
諸伏景光趕緊跟上,少年這樣子,确實不像是殺人,反而是來偷情報的。
如果能知道少年拿走的是那部分情報,他們也能提前做好應對。
少年能暢通無阻走到這裏,必然不是靠他一個人,之前說的請亂步幫忙,說不定就是指的這件事。
想阻止少年已經不可能了,還不如想辦法減少損失……
諸伏景光跟着翻進去,為了避免有人過來看到百葉窗損壞,少年把窗簾給拉上了。
然後他站到桌子上,用匕首擰開了上方的通風口。
警視廳裏的通風口自然不是那種可以随便讓人在裏面鑽來鑽去的,少年從懷裏丢了一個什麽東西進去,沒一會兒,他跳下來,神情愉悅地說:“搞定。”
這下警視廳就真成他一個人的大本營了。
諸伏景光心裏更想嘆氣了,默默跟着他來到15樓最後方,一路上時不時能看到加班的人暈倒在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大步從他們面前走過,來到一個計算機存儲機房面前,拿出了手機和數據線。
無人區機房裏一排排指示燈閃爍不停,諸伏景光偏了偏頭,在這個窗戶的對面就是警察廳建築,然而和那邊的燈火通明不同,這裏簡直就像是陷入了至暗時刻。
少年想要的是什麽呢?
黑衣組織又想幹什麽?
諸伏景光原本不打算在這裏阻止他,因為那很有可能會讓他身份暴露,可看到少年拿出數據線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就算暴露也無所謂了。
不管少年要找的是什麽,都不能讓它落入黑衣組織的手中。
絕對不能。
諸伏景光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微微皺眉,綠眸銳利地看向他。
諸伏景光沒有放手,反而越握越緊,少年的手腕在他的手裏算得上纖細,然而絕對不是羸弱無力的那種,而是強韌而有力的。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少年說:“警視廳監控室換班只有兩分鐘,今天正好有人請假了,接替的人喜歡上班前先去泡面,回來大概也是兩分鐘,所以嚴格算起來,我們只有四分鐘的時間。”
四分鐘之後,對方就會發現15層樓的人全都被放倒了。
然而諸伏景光還是沒有松手。
“對不起。”他說。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少年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剛剛還在車上說要保護他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忽然變得無比強勢,趁少年愣神的剎那,他奪走了少年的手機。
少年迅速回神,對他伸出手。
諸伏景光敏捷地退避。
時間只有四分鐘,沒有手機的話,少年要麽選擇離開,要麽在這個地方被逮捕。
“蘇格蘭。”
少年憤怒地望着他,“你确定要這樣?”
“對,”諸伏景光看着他在黑暗中發亮的綠眸,心裏像是突然被燙了一下,微微有些難受,他再次說,“抱歉。”
“我要的不是道歉!”
少年飛快伸出手,朝他撲了過來,“把手機給我!”
“不可能。”
諸伏景光一邊躲避着,不知不覺和少年來到了窗戶旁。
少年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諸伏景光站在窗戶旁,少年面對着窗戶,明亮的月光落在他眼裏,眼底的殺意變得清晰可見。
就在少年撲上來的那一剎那,他看到少年眼裏有另一道
光芒閃過。
那是細微的,由鏡片反射出來的光芒。
可是天空上沒有眼鏡,對面又是警察廳,怎麽可能——
諸伏景光下意識躲開少年的匕首,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後面的窗戶發出砰的一聲。
玻璃瞬間裂開,狙擊槍的子彈從對面警察廳飛過來,擊碎了窗戶,直直沖向他的腦袋。
少年的匕首也到了眼前,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擡起腳,對着諸伏景光用力一踹。
玻璃碎片飛散在他和少年之間,他看到少年把他踹開之後,身體正好撞上那顆突然沖進來的子彈。
鮮血從少年身體飛濺而出,瞬間染紅了諸伏景光的眼睛。
諸伏景光猶如被抽走了靈魂,在半空中看着這一幕,看着少年被擊中倒地。
剛才那個距離,少年的匕首根本夠不着他,對他踹上一腳也算合情合理。
可是如果沒有那一腳,現在在那個位置中槍的就應該是他,而不是少年了。
少年代替他中了這一槍。
他就像是被狙擊鏡片晃到了眼睛,才做出了如此錯誤的決定。
可是諸伏景光知道,不是這樣的。
哪怕少年嘴上說得毫不留情,在真正面臨抉擇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
……他對自己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