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心殺手(6)
安室透看着議員不斷流血的手, 再看看少年臉上諷刺的笑容,神情頓時僵住。
懲罰……?
自己經常用這種方法懲罰他嗎?
不管怎麽看都很痛吧?這才是他想要買手套的原因?
之前走進商場的時候,少年第一個挑選的就不是衣服, 而是手套,當時安室透心裏就很疑惑,現在疑惑解開了,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純黑色的手套覆蓋在少年的手上, 也許是因為手裏的匕首太過耀眼的關系, 安室透都沒注意到他的手上是否有傷口, 又或者傷口太小了,他一直都沒發現?
腦子裏閃過了無數念頭,其實也就是一瞬間,安室透沉下臉, 冷聲說道:“我不是讓你聽蘇格蘭的嗎?你來這裏做什麽?”
少年也眼神冰冷地望着他。
“因為前輩太沒用了,”他視線掃過安室透手裏提着的箱子,唇邊笑容越發嘲弄,“說服這種人,居然要花2000萬?”
安室透一噎,他找boss申請這麽多錢,只是想多消耗黑衣組織的財力而已。
而且短時間內拿出這麽多現金, 不可能一點破綻都沒有, 回頭只要查查哪家銀行的現金突然減少了, 就能知道誰在為黑衣組織做事了。
可他沒想到, 少年琴酒居然也那麽在意黑衣組織。
哪怕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對黑衣組織的忠誠也一點沒變。
安室透臉色更沉了, “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對!”少年直言不諱地說, “把錢給我, 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安室透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他臉上寫滿了堅持,松石綠的眼睛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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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對自己的“前輩”沒有任何敬意,連對方的做法都瞧不上,這點簡直和琴酒一模一樣,琴酒在組織裏也不相信任何人,看人的眼神永遠帶着輕視和懷疑,仿佛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別的組織安插進來的卧底。
眼前的少年沒有他的深沉,更多展露出來的則是銳氣,就好像初出茅廬、剛獲得代號的新人。
對組織一片赤誠——
安室透沉着臉把箱子扔了過去。
少年一把抓住箱子,目光轉向對面戰戰兢兢的議員。
議員立即機敏地承諾:“您想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那少年出手的時候他根本沒看見,連他躲避的動作也快得驚人,他要是不答應,恐怕下一秒命都沒了,連旁邊這個金發男人都救不了。
少年說:“在明天的會議上把屋川議員原本的提議全部取消。”
“這……”議員遲疑,屋川議員的幾項提案對練馬區很多企業都很不利,自從提案拿出來以後,環境廳的議員們每天都收到企業的邀請,明裏暗裏被塞了不少錢,幾乎每個人都是受益者。
這種時候突然把提案取消,豈不是擋人財路?
根本沒有人會同意啊!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匕首銀光閃爍,議員心裏頓時一個激靈,連忙說:“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一個人,恐怕起不了什麽作用……”
他說着眼神隐晦地瞟向了少年手中的箱子,想起他們剛才說的2000萬,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看到他的神情,少年忽然說:“你的夫人是不是還在外面?”
他把人拽過來的時候,只有安室透跟進來了,因為那一聲慘叫,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都還在外面幫忙應付被聲音吸引過來的人。
那些人裏一定有議員的夫人,因為她是親眼看到自己的丈夫被人抓走的。
議員心裏一緊,少年說:“我們的人就在外面,對了,你的住址是這個嗎?”
他随口報了一個地址,議員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少年又說:“你的兒子是不是還在附近的學校上學,每天放學之後,保姆都會接他去補習班……”
議員身體顫抖,急忙說:“不要說了!我答應你!”
少年滿意地點頭,又看看手裏的箱子,問:“那錢你拿了嗎?”
“不拿不拿,”議員戰戰兢兢地說,“錢我不要了,求你們以後不要來找我……”
他還沒說完,就見少年眯起眼睛,神色間流露出些許不悅。
議員的話立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消失了,看着神色冷冽的少年片刻,他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說:“那、那錢我拿了?”
少年沒吭聲,但目光中的冷意似乎消退了些許,議員看他絲毫沒有把錢箱扔過來的意思,心中悲涼,一臉哀戚地說:“錢我真的拿了,您吩咐的事情我也會好好辦的,請放過我的家人……”
“滾吧。”少年終于開口,手中匕首也收了起來。
議員如蒙大赦,連忙從洗手間跑了出去。
看到他捂着流血的手從自己身邊經過,臉色難看但人沒什麽大礙,安室透心中稍稍放松了些許,目光轉到少年手中的錢箱上,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這是在做什麽?讓議員承認拿了錢,又自己把錢扣了下來,是準備還給黑衣組織?
他覺得琴酒會殺他,想拿着扣下來的這筆錢去投誠?
越想安室透的眉頭就皺得越緊,也許是因為少年真的太小了,看起來都還沒成年,看到他對黑衣組織這麽忠心,安室透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憋悶。
別人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學校裏無憂無慮地上學,他卻要給黑衣組織賣命,重傷被人推出去送死,被教育不能做任務就沒有存在的價值,稍微說錯話還會被懲罰……
為什麽他要對黑衣組織那麽忠心?真的值得嗎?
也許是因為安室透的視線在少年身上停留了太久,少年清冽的眼神漸漸變得警惕。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安室透,臉上再次出現了如同面對敵人的表情。
安室透也知道,他和少年絕對不是什麽能夠和睦相處的前後輩關系,可看到他對自己這麽防備,安室透心裏還是一陣憋悶。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到底對他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
安室透停了一會兒,把少年看得忍耐不住想要動手的時候,才出聲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錢?”
“和前輩沒關系吧?”少年似乎是怕他阻止自己,警惕地反問了一句,然後提着箱子快步從安室透身邊走過。
看到他另一只手緊緊抓着匕首,一副随時都準備出手的樣子,安室透心裏無奈,也跟着走了出去。
既然黑衣組織的boss只看結果,那讓少年拿走這些錢……應該沒關系?
不知道為什麽,安室透心裏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
想了想,他覺得大概是只用口頭威脅讓議員答應太不靠譜了,人都是善變的,說不定剛從這個門出去,議員就改變主意,想要反悔了呢。
黑衣組織的boss太過重視這件事了,絕對不能出差錯,安室透拿起手機,又給組織裏認識的幾個底層人員發了消息,讓他們把議員給盯緊點。
在他低頭給人發消息的時候,少年琴酒從洗手間裏走了出來。
正好碰到想要進去找他們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看到他拿在手裏的手提箱,眼裏閃過一絲意外,很快又收斂起來,用平平常常的語氣打着招呼:“這麽快。”
從少年湊到自己身邊看任務信息的動作來看,赤井秀一覺得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跟他關系還挺不錯的。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少年就接話道:“根本沒什麽難度。”
少年拎着手提箱,身姿隽秀,又朝氣蓬勃,眼睛也亮得驚人,仿佛完成了任務在等人誇獎一樣,赤井秀一不禁微微一笑。
這時少年忽然問:“你的槍是在哪裏改裝的?”
黑衣組織提供給所有人的槍和子彈都是一樣的,然而每個人的習慣不同,不少人拿了槍之後都會去找人改裝。
赤井秀一現在放在包裏那把也改過,沒想到少年琴酒居然連這都知道。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的關系似乎比想象的更好。
赤井秀一微微怔住,然後說:“就在澀谷的一個店裏。”
其實他的槍是自己改裝的,但他确實認識類似的人,而且少年琴酒問這個,不可能是去改裝,而是殺人。
他還在被琴酒追殺,現在又拿到了錢……
“帶我去。”少年琴酒說出了和赤井秀一心目中猜測的一模一樣的話。
他看也沒看還在後面的蘇格蘭和波本,這和赤井秀一想甩掉他們的打算不謀而合,赤井秀一立即把他帶到了停車場。
之前為了做戲做全套,證明自己确實在世田谷跟人吃飯,赤井秀一找人把自己的車開過來了。
然而在他打開車門,讓少年上車之前,少年突然往後看了一眼。
寬闊的停車場裏到處都是汽車,黑壓壓的一片,少年松石綠的眼眸倒映着那些車輛,眼底晦澀而深沉,讓人琢磨不透。
赤井秀一莫名的有點不安。
他把手搭在車門上,盡量裝作自然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少年收回了視線。
赤井秀一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把車開出去的時候,他不斷地看向後視鏡,也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想了想,他把這歸結于少年和他那位“前輩”的問題,也許他是不想突然抛下前輩走掉呢。
少年越是表現得好像跟波本有仇一樣,就越是能證明他對波本的在意。
赤井秀一有些出神地想着,車離開停車場有一段距離了,少年放松下來,靠着副駕駛座的椅背,扭過頭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他大概是以為赤井秀一沒有發現他的動作,還像是為了抵抗困意那樣揉了一下眼睛,赤井秀一忽然覺得有些可愛。
真的有點像帶後輩一起出任務的感覺了。
不過這小家夥是波本的後輩吧……赤井秀一從後視鏡看到一輛熟悉的車追上來,不由得頭疼。
又是波本。
他側頭對少年說:“坐穩一點。”
少年腹部有傷,上車就沒系安全帶,被他提示了也只是稍稍坐直了一點,赤井秀一踩下油門,原本平穩行駛的車如離弦之箭沖出。
後視鏡裏那輛車緊緊咬在後面。
少年好像很感興趣似的,時不時伸頭望望後面,到了一個紅綠燈的路口,他們之間只剩下幾米的距離,隔着幾輛車,幾乎都能看到波本沉冷的表情了。
看着不斷閃爍,即将變成紅色的指示燈,赤井秀一臉色沉了沉,緊踩油門沖了過去。
後面的波本也超車跟上,然而就在這時,一輛貨車從另一側沖了出來,正好和波本同擠在了一條車道上。
汽車和大貨車根本不是一個體量的,撞上去就是送死,看到波本的車不得不放慢速度讓貨車先行,少年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車很快就被貨車擋住,消失在了視線裏,赤井秀一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微笑。
他從口袋裏摸出煙盒,給自己抖了一支煙點上。
少年重新坐好,聽到打火機的聲音,立即伸出手:“給我一支。”
熟練得就好像他們真的是煙友。
想起之前的猜測,赤井秀一唇邊的微笑一頓。
少年的手攤開在他面前,看起來比他的還小了一號,指腹薄薄的繭子也極為不起眼,他垂眸瞥了瞥,再次把手伸到口袋裏。
他在裏面放了兩盒煙,是他借口出去吃飯時讓卡邁爾準備的,另一盒煙裏加了迷藥,煙點燃之後即使只吸一口也會失去意識。
這盒煙就是給小琴酒準備的,可看到小琴酒臉上熟練到不設防的表情,赤井秀一忽然有些猶豫了。
他再度瞥了少年一眼,少年臉上的表情很自然,也沒什麽警惕,好像跟他要煙是很正常的事。
赤井秀一在FBI裏沒什麽後輩,但是他覺得,如果真要讓他帶人出任務,大抵就會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可惜……這也不是他的後輩啊。
他在心裏自嘲了一聲,掏出一盒煙扔了過去。
小琴酒立即接住,接煙盒的動作也很熟練,好像做過無數次。
他看也沒看煙的品牌,随便挑了一支,咬在嘴裏就湊了過來。
一直暗中觀察他的赤井秀一頓時僵住。
握緊方向盤的手瞬間收緊。
然而少年只是拿了他放在前方的打火機,看到他僵硬的表情,有些奇怪地歪頭:“怎麽?”
他看了看赤井秀一,臉上終于浮現出些許懷疑。
赤井秀一說:“擋到我了。”
小琴酒頭上還戴着帽子,他哦了一聲,立即坐了回去。
拿着打火機準備點煙的時候,他想了想,又停下來把帽子摘了放到了前面。
倒也不用這麽……赤井秀一不知道怎麽形容,體貼?還是聽話?
越是觀察他,心情就越是複雜,赤井秀一收回視線,望着前方越來越稀少的車輛,在心裏微微嘆氣。
小琴酒沒有發現他開的路線不是前往涉谷。
打火機的聲音響起,他把煙點燃了。
赤井秀一抓緊了方向盤。
一縷煙霧幽幽飄出,少年身體往前一晃,像是控制不住睡意那樣,下意識想要往前栽倒,他把手撐在前方,勉強維持住了坐姿。
“你……”
他眼神恍惚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抓着方向盤,目光緊緊盯着前方道路,目不斜視,側臉線條顯得英俊而冷酷。
少年突然呵了一聲。
他的手費力地拿起腰間的匕首,嘴裏的煙微弱的火光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赤井秀一知道,即使他有着再頑強的意志力,也堅持不了多久。
他拿着匕首的手都在發抖,因為手根本使不上勁,用不了幾秒,連他整個人都會倒在地上。
然而他還是拿着匕首緩緩靠了過來,赤井秀一看到他那雙松石綠的眼眸裏閃爍的怒火,還有嘲諷似的冷意。
“原來……你們都一樣……”
他慢慢地說着,也許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在變慢,眼皮因為意識模糊而慢慢變沉,然而他還是握緊了手裏的匕首,就好像那才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事實也确實如此。
不用他多做說明,赤井秀一也知道他說的是誰——是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
那個他,也對少年做了同樣的事。
“睡吧。”赤井秀一說,“別想太多。”
少年勉強牽了牽嘴角,擡起眼睛像是想要看他最後一眼,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睜大了眼睛。
像是在車窗外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赤井秀一瞬間覺得不妙,這時少年一把撲了上來。
與此同時,赤井秀一聽到了汽車引擎的嗡鳴。
一輛黑色的汽車從側面的路口沖出來,目标明确地朝他的座位撞了過來。
轟的一聲——
這麽近的距離根本避不開,哪怕赤井秀一已經踩下油門讓車加速,車還是被撞飛了出去。
無數破碎的聲音響起,輪胎在路面上打滑,發出刺耳的聲音,少年在藥力的作用下終于還是失去意識,栽倒在了他的身上,手仍然維持着想要保護他的姿勢環住了他的身體。
少年的手裏還拿着匕首。
赤井秀一看着那把匕首,腦子裏一陣嗡嗡作響。
這時強行把他們撞停的那輛黑色汽車打開了。
一個男人走了下來。
銀發,黑色風衣,戴着同樣的黑色帽子。
是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