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是我的人
少女時期,池慕橙許多第一次和喬馥蕊有關。
第一次看見喬馥蕊畫的圖紙,少女頭大了一圈,端詳來端詳去,感慨設計好複雜啊,要她坐下來替別人構思家的布局,一遍遍修改,不如讓她老老實實學習。
喬馥蕊被她抵觸的态度逗笑,雙手搓揉她軟嫩的腮幫,說了這句讓她印象深刻的話。
四年後喬馥蕊聽完放下筷子,眼神茫然道:“誰說的?”
池慕橙食不知味,有些堵氣道:“你說的。”
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心髒,喬馥蕊頓時呼吸困難,密密麻麻的寒意遍布全身,那個大膽的想法指向她不願承認的現實,橙子用一雙純真的眼睛筆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喬馥蕊,因為你我學的設計。”
“我很感謝你的出現,你讓我的16歲看見第二種可能性,我去到國外模仿你學習設計,打拳擊,我還學會了騎摩托車,你能做到的事我嘗試去做,雖然做的沒那麽好,我的生活充實起來。”
在池慕橙16歲渾沌的青春期,不,乃至16歲以前,她的人生缺乏父母管教,陪伴,姐姐拿她和父母換零花錢,身邊朋友只有林希真心待她,不圖她任何,她讨厭學校,每學期兩次家長會她無以應對,她讨厭同學,同學靠近她為了她花錢大方。
未來啊夢想啊,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她讀書混日子,回家把自己關在房間睡大覺,沒有興趣愛好,想破了頭想不出前進的動力,在她看來以後20歲,30歲,40歲不過重複當下枯燥的生活。
直到池慕橙認識喬馥蕊,發現名叫喬馥蕊的信标,喬馥蕊會玩,能學,能做到人人喜歡她,願意和她成為朋友,她成績優異,是高中到大學數一數二的尖子生,她漂亮,待人親和,是校園當之無愧的女神,那時池慕橙只是她衆星捧月中,一顆渺小到不起眼不存在也沒關系的星芒。
她對她的崇拜之情不亞于任何人,以此從喬馥蕊身上找到向往的目标,為之努力,也借着那些學習消磨四年見不到喬馥蕊的時光。
筷子掉在地上,喬馥蕊倉皇起身,像亂了代碼的機器,雙腿撞到椅子全然不顧,彎腰胡亂拾起筷子又重新掉在地上,她的臉血色盡失。
池慕橙被她的舉動吓到,下意識認為,“我說錯話了?”
換作四年前,喬馥蕊很高興成為一個人的榜樣,推動那個人迷茫的青春期,給她力量,幫她确定人生正确的方向。
而現在,看着把自己視為榜樣前進的橙子,喬馥蕊理智瓦解,心裏酸的一塌糊塗,失色的唇瓣否認自我,“橙子,我不是一個好女人,沒有你想象中偉大,我不喜歡你姐姐,答應她因為她的性格能幫我規避掉讨厭的麻煩。”
20出頭的感情放在今天,喬馥蕊已有清晰的認知。
她承認池楚禾待她極好,為她收心,給足了該有的安全感,但她們在一起各取所需居多,她需要池楚禾敢說敢做潑辣的性格,池楚禾需要她來滿足面子,就算沒有說破,喬馥蕊很清楚,池楚禾喜歡她例如喜歡一件奇珍異寶,到手固然珍惜,她愛玩,不缺探索的決心,一件沒了換下一件,有更好的寶貝等待挖掘。
池楚禾如此,喬馥蕊怎會付出百分百真心并非她不可?
池慕橙眼中閃過短暫的詫異,很快被其他情緒所替代,溫和道:“喬馥蕊,我可以理解。”
“我姐姐配不上你。”
池慕橙心裏沒有人能配得上喬馥蕊。
見橙子表現淡定,喬馥蕊愈發激動,神情慌張道:“橙子,我這種自私的女人不值得你學習效仿,外面有許多比我優秀百倍的設計師,你應該向她們看齊,我能坐上總監的位置只是..”
“只是..幸運..”女人霎時白了臉色,橙子不解的眼神令她羞愧,她想要吐出自己經歷的不堪,話卻戛然而止,如果她說了,等同否認小丫頭四年追逐她的努力...
“人無完人。”池慕橙的确不理解喬馥蕊過激的反應,輕聲安撫道:“沒關系,你不需要有心理壓力,我說出來是想感謝你出現的時機,還有..”
“這次回來看到你安好我就知足了。”池慕橙仰起唇角,聲音柔軟道。
話如石子擲入水面,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喬馥蕊怔住,情緒處在崩潰的邊緣,橙子只看到她光彩照人的一面,憑這一面向往一個人,她承受不起。
“橙子..”喬馥蕊看向客廳空蕩蕩的浴缸,苦笑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魚缸裏以前養了許多魚,最大的一條每天自由的游來游去,沒人敢欺負它,它是這裏的國王,巡視自己的領地,有一天我發現它太大了,身體被造景房的洞口卡住,等我把它拿出來的時候,它失去一只眼睛,後來你猜怎麽着,這條魚回到缸子裏,其他害怕她的小魚追逐它,咬它的傷口。”
以魚喻人,弱肉強食,喬馥蕊心頭湧上悲涼,沉重道:“它死了,我不想再養魚了。”
四年前風靡全校的女神,如今被丢進社會,何嘗不是茍延殘喘活着,喬馥蕊沒辦法面對死去的魚,亦沒辦法面對自己。
池慕橙聽不出來喬馥蕊話裏的暗喻,天真道:“我知道你善良,不忍心看見它們同類相殘,所以和你不好有什麽關系呢?你悉心照料它們,已經盡力了。”
喬馥蕊站在池慕橙對面,橙子仍保持16歲的單純,單純的身心,單純的眼神,尚未參與公司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存在真善美,喬馥蕊自慚形穢的低下頭,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去給橙子灌輸負面能量。
“我吃飽了。”喬馥蕊默默收拾狼狽的心情,輕聲道。
池慕橙配合的起身,她還是怕給喬馥蕊造成負擔,撓撓頭認真聲明道:“喬馥蕊,不管發生任何事,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我非常榮幸遇見你。”
“謝謝,今天我不幫你收拾了,有點事要處理。”喬馥蕊牽強笑道,轉身腳步孤魂野鬼般虛浮的飄回書房,關上門隔絕外面的世界,她身子無力下滑,雙手抱住頭,緊閉雙眼來掩飾痛苦和掙紮。
橙子不會明白,珊誠是铐住雙手雙腳的枷鎖,沒命工作即她僅剩的出路..
...
城市另一頭。
以前父母沒離婚,于千渝迫不及待搬出來住,在市中心買一套公寓,閑暇之餘方便俯瞰這座城市頂尖的風光繁華,生活和她開了一個玩笑,父母撕破臉離婚,爸爸從Z市搬走,媽媽得了肝病,身體遲遲不見好轉,她丢棄出國深造的夢想,接管珊誠同媽媽住在遠離市區的深山別墅養病。
眨眼十二月馬上到來,于千渝坐在卧室陽臺外面,撲來的風布滿寒意,她收攏肩頭披着的大衣,眺望遠處市中心渺小的火光,目光從平靜變得意味深長。
唐珊敲門打算進來,于千渝回頭望見媽媽的身影,趕忙搖頭拒絕,示意自己回卧室,媽媽身體見不得風。
“媽,您還沒睡?”于千渝再三确定是否關好門,她拉上窗簾擋住一絲可能鑽進來的寒氣,回頭對媽媽露出乖巧的笑容。
“想什麽呢?”常年生病,唐珊說話聲音虛弱,上前摸了摸女兒冰涼的臉頰。
“沒什麽,公司的事。”于千渝偏頭搪塞道。
唐珊看着她心事重重的臉龐,溫聲笑道:“在想喬馥蕊對吧,你們鬧別扭了?”
“說起來我有一陣子沒看見她了,公司很忙嗎?抽空叫她來家裏吃頓飯,我和她說說話。”
于千渝把肩頭大衣披在媽媽身上,單手摟着媽媽肩膀,母女倆并排坐在床上,她随口答應道:“好啊,我來約她。”
“渝兒,你別嫌我多嘴,公司的事我都聽說了,吳姐看人沒錯,珊誠沒有先例破格錄取學歷低零工作經驗的實習生,喬馥蕊打破規矩,你明知不對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員工會在背後對你們說三道四。”
于千渝明白,盡管媽媽不在公司,會有人詳細彙報珊誠內部的一舉一動,她握住媽媽的手,不以為然道:“說去呗,您難道相信那些員工聽風就是雨的八卦呀?我看重喬馥蕊的工作能力,她的決定我一般不會幹涉的。”
唐珊蠕動蒼白的嘴唇,心頭的無奈化作嘆息道:“喬馥蕊手裏客戶有60%是你調動關系撥過去的,她還年輕,太早坐上總監位置未必是好,你給她那麽大的權利,沒準有一天會連累你。”
“媽。”于千渝眉間透着隐忍,搭在身側的手指揪住床單,心裏的煩躁一躍而起,話到嘴邊卻耐心道:“喬馥蕊一心一意為了珊誠,她的努力我比您了解,公司的事放心交給我們,您先專心養病,等身體好些了親自去公司坐鎮,行嗎?”
唐珊看出女兒的不開心,随後解釋道:“我和你提一嘴,沒別的意思,我是希望你在公司優先擺正身份,其次再談個人感情。”
“我也沒有全部否定喬馥蕊的付出,對吧?她做的不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私下裏我很喜歡喬馥蕊這孩子,她大學畢業過的不容易,我懂,這不我答應幫..”
話說多了,中年女人掩唇低咳,于千渝的不耐煩瞬間消失,緊張的替媽媽捋順胸口,妥協道:“您別動氣,我知道了!我聽您的話。”
咳嗽聲持續半分鐘,唐珊擺手,神色倦怠道:“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外頭冷,有事待在屋裏想,吹冷風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女兒哪都好,就是不夠坦誠,口是心非,唐珊心嘆,輕輕搖頭起身離開,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能讓于千渝真正開心起來。
媽媽關上房門,于千渝松了口氣。
池慕橙打破了舒适區的安逸,她想不出兩全極美的主意既能容忍池慕橙的存在,又能減少和喬馥蕊的争執。
心結确如媽媽所說,有關喬馥蕊。
于千渝拿起手機撥動電話,第二遍聽筒才遲遲傳來女人疏遠的嗓音,“有事嗎?”
“我媽叫你來家吃飯。”于千渝找了個理由開口。
“好,我會安排時間,先替我謝謝阿姨的邀請,還有其他事嗎?”對面言簡意赅,顯然不想多說。
火氣憋在肚子裏,于千渝态度轉冷,“你業餘時間在忙什麽?在忙池慕橙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雙方不說話僵持着,于千渝握緊手機邊緣,犯了脾氣冷嘲熱諷道:“你有功夫帶池慕橙應酬,把她介紹給李老板,沒功夫坐下陪我媽吃頓飯,喬總不覺得過分嗎?!”
話畢于千渝後悔了,最近幾次對話都充滿火藥味,挑戰喬馥蕊的耐心,她知道卻照做。
“于千渝。”女人直呼于千渝大名,一改柔順的嗓音字字強勢,“在公司你是副總我是員工,私下裏你是我的誰?用你自己的話,我們曾經是對手,還有!請你不要再因為我針對池慕橙!”
“我把她招來珊誠,她是我的人,你找她麻煩就是在找我的麻煩。”
于千渝錯愕之際,電話以來不及回應的速度挂斷。
喬馥蕊為了池慕橙警告她?!于千渝心口擰成麻花,反感自己剛剛竟想示好,她不聽媽媽的勸告,赤着腳跑到陽臺關上門吹冷風試圖冷靜下來。
一個池楚禾,一個池慕橙,憑什麽得到喬馥蕊的優待?
她們壓根不了解喬馥蕊…
不了解四年後她捧上去的珊誠的頂梁柱喬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