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到底把他當成什麽
段亦奇抱臂站在對面,歪着頭,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這個像護雛鳥一樣的男孩。
他一來就注意到了這個男孩,沒在意,猜想這人應該是魏啓東現階段的某個慰藉。魏啓東對感情的态度他清楚,沒長性、夠絕情,一切都可以為了利益讓步,但他不在意。他就是喜歡他,被下了降頭一樣喜歡他的臉,喜歡他的身體,也喜歡他壞得透頂。
他還記得魏啓東和他提分手的時候,晚上還濃情蜜意,早上收到秘書電話說項目已經到手後,連早飯都懶得一起吃,穿上衣服就走人。臨走時扔下一份基金轉讓合同和一句冷冰冰的話:“這是你應得的,我們到此為止。”
看,魏啓東給所有的東西都标好了價格,銀貨兩訖永遠是他的第一選擇,他甚至吝啬于施舍給無關緊要的人一個多餘的笑容。如果他對你笑,對你噓寒問暖,那他一定對你有等價索取的需求。
魏啓東就是這樣一個混蛋。
如今這個混蛋卻被人護在身後。
真是好笑透頂。
“東哥,什麽時候換口味了?”段亦奇好整以暇,目光流連在姜小溪臉上,故意說道:“倒是挺可愛的,我不介意一起。”
姜小溪顯然不明白“一起”的真正意思,他顯而易見更緊張了,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怼回去:“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你……你胡說什麽!”
話一說完,又傳來一陣哄笑。
段亦奇懶得再分一個眼神給姜小溪,他全程不把對方放在眼裏,魏啓東的一個小寵而已,對他來說不值一提。所以他懶洋洋地看向魏啓東,說出的話帶着慣有的高高在上和侮辱惡意:“東哥,他說是你男朋友?哈哈哈,你從哪兒找來的這麽個純情玩意兒——”
“段亦奇!”魏啓東沒等他說完,突然開了口,聲音裏帶着冰碴,方才還冷眼旁觀兩人對峙的人明顯沒了耐心,并且心情不好,“段家和魏氏的合作可以繼續,其他的我沒興趣。”
他把擋在前面的姜小溪往旁邊帶了帶,稍一偏頭,就能看到後者氣得睫毛亂閃,臉蛋也一陣紅一陣白。姜小溪講不出什麽難聽的話,也不擅長和人吵架,段亦奇的惡意已經讓姜小溪三觀崩塌,他不明白有着如此矜貴外表的人怎麽可以說出這麽惡心的話。
直到魏啓東堅實的手掌貼上他後背,他才回過神來,有些怔忪地回頭去尋魏啓東的臉。
魏啓東一只手攬住他的肩,轉身離開之前,又回頭對面色難看的段亦奇扔下一句話:“畢竟我們之間,金錢關系更合适。”
這麽鬧了一場,大家都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心情。
魏淵魏玄回了家,魏啓東和姜小溪也回了瑞虹居。
來的時候不高興,回去的時候也不高興。魏啓東頭微仰在靠背上,閉着眼,車廂內氣氛緘默。姜小溪垂着眼掰自己手指玩兒,他心裏難過,知道自己可能又搞砸了,大魚不高興,肯定是因為自己在球場讓他丢人了。但自己也很生氣,那個人憑什麽那麽說話。
可是撕開這些層層疊疊的情緒,隐藏在最深處的,也是他最耿耿于懷的,是那人問魏啓東“他說是你男朋友”的時候,他期盼着身後那人給一個正面的回答,然而等了很久也沒有。其實從他來這裏尋魏啓東之後,始終在等一個正面的肯定。
就像在多魚島一樣,姜大魚有了“男朋友”的身份,才肯接受姜小溪的錢。
男朋友的身份,真的很重要。
姜小溪單純樂觀,但也細膩敏感。盡管解釋合情合理,但在雲城被抛下,始終在他心裏是一條分界線。
“男朋友”的身份在去雲城之前用盡了,後來到了首府這個陌生的城市,“男朋友”的身份需要再次被明确認可,才能給他容納了太多患得患失的心髒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然而,姜小溪這隐秘的期盼,始終被魏啓東視而不見。
怎麽可能不失落。
以前這份失落并不明顯,而今天,只是剛剛踏足一點點魏啓東的圈子和世界,就發現自己的天真和格格不入。他們之間的對話、對感情的态度、對身邊人的随意,都和姜小溪生活了23年的世界不一樣,有一種陌生的冰冷和無情。
而面對情敵的挑釁,他突然發現除了幹巴巴說話之外,也并沒有格外的倚仗。
魏啓東對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态度,到底把他當成什麽?
他頭一次産生了疑惑。
直到回到瑞虹居,踏進玄關,姜小溪才茫茫然回過神來。
本來他們中午要在外面吃的,便給負責做飯的喬姐放了假。這會兒冷鍋冷竈,也沒什麽可吃的。姜小溪去廚房洗了手,問魏啓東:“想吃什麽?我做吧。”
他呆愣愣的,說話也無精打采,但還是努力堆起個笑來,想讓大魚吃得舒服一些。
魏啓東看他備受打擊的樣子,本來想叫外賣,想了想又說:“做茄子雞蛋面吧,好久沒吃了。”
姜小溪領命而去,十來分鐘就做出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面。
面條筋道、茄子綿軟、雞蛋鮮香,還是之前的味道。魏啓東運動了一上午的身體和胃得到妥善安置之後,整個人像剛狩獵結束回到山洞的獅子,放松下來。
“那個人……”姜小溪收拾完廚房,靜靜坐在看雜志的魏啓東身邊,躊躇半晌,問道,“是你之前的戀人嗎?”
明知故問。
“算是吧。”魏啓東冷淡地說,“在一起半年。”
“那你們為什麽分手?”
“沒什麽意思了。”
魏啓東翻了一頁財經雜志,不願多談,又翻了一頁,直到翻完才意識到,姜小溪呆愣愣坐在一邊,沒再繼續說話。
“怎麽了?覺得我無情?”魏啓東逗他。
姜小溪撇撇嘴,沒接話。
魏啓東把手裏雜志放下,把姜小溪拉進自己懷裏,吃完飯洗過澡的人皮膚溫熱,散發出淡淡的皂香,給人一種居家的滿足。
“之前和你說,我沒有戀人,那時候不記得了。”魏啓東指的是自己在多魚島的時候說過的話,“現在都記起來了,我有過一個戀人,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一個。不過已經結束了,以後也不會複合。”
魏啓東說得坦然,難得解釋,好像這不是什麽值得放在心上的事。
“所以你在糾結什麽?”
時間安靜了幾秒。
魏啓東湊近了,把姜小溪的臉掰過來,發現這小孩兒苦着一張臉,上面寫滿了心事重重和忐忑不安。
魏啓東拍拍他:“去午睡。”
姜小溪的世界太簡單,魏啓東不想讓他的世界沾染太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姜小溪落後兩步臺階,慢吞吞走着,然後停下來,擡頭仰視着走在前面的魏啓東,聲音不高不低,卻異常堅定的說:“大魚,我愛你。”
魏啓東轉過頭,有些莫名其妙,但下面那個男孩又說了一句“我愛你”,比剛才聲音提高了一點,怕人聽不見似的。
所以呢?
姜小溪仰着脖子,執拗地擺出一種弧度,在等待着另一個人的回應。
他的瞳仁很黑,映出魏啓東堅硬的輪廓。
等了許久,沒有回應。
姜小溪有點堅持不下去了,默默垂下頭,縮了縮身子。他不是個善于糾纏糖果的小孩,得不到便肆無忌憚打滾撒潑,那也得要在愛你的人面前才适用。
他說話聲音悶悶的,帶着點強行給自己解圍的尴尬:“哦,那……你早點睡。”
“我也愛你。”
魏啓東突然說,聲音平靜,不像是說情話,倒像是闡述事實。但這就夠了。
這句話不啻于平地春雷,炸響在姜小溪耳邊,讓他一顆幹枯的心轉瞬間原地複活。
這真是,太開心了!
魏啓東下來兩步,捏住姜小溪因為太過開心卻還要顧忌矜持憋着笑的臉蛋,心情大好,“想笑就笑,憋着算怎麽回事。”
“啊啊啊啊!”姜小溪突然小聲尖叫了幾聲,原地彈起來,撞進魏啓東懷裏。
他高興壞了,像吃了很久的苦果子,突然嘗到一點點甜,就完全忘掉了之前所有的苦。
“大魚,大魚,”姜小溪喃喃喚他,“我以後天天給你做各種各樣好吃的,永遠對你好。”
話語熾熱,字字肺腑,這讓魏啓東想起姜小溪曾在某個夜晚許下的諾言——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以後無論怎樣我都會陪着你。
一股陌生的情緒流淌過心髒,很暖,促使他毫不遲疑抱緊了姜小溪。
直到很久之後,他回憶起這個瞬間,才明白那是他作為“魏啓東”以來的第一次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