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宿醉
清晨第一束陽光透過窗紙映在沈熒臉上,她微微皺眉,随手掀過被子将自己蒙了起來。
沈屠夫正準備出攤,路過窗前停下腳步,用力拍了幾下窗柩:“這都幾時了還不起?你今天還上不上值了?”
沈熒聽到這聲猛地從床上坐起,整個人還處于發昏的狀态。
匆忙穿戴洗漱完畢,她大步邁出門,看着沈屠夫忙碌切肉的背影道:“爹,我昨天是怎麽回來的啊?”
她只記得她昨天去看望姑父,然後被留下吃飯,敬了那個富商一杯酒,接下來的事竟一點印象都沒有。
沈屠夫将稱好的肉遞給買主,頭也不回道:“老陳頭送回來的呗,你還能自己爬回來不成?”
居然又是老陳頭嗎?
沈熒吐了吐舌頭,沒說什麽,小步朝着衙門跑去,雖然近日沒什麽要務忙,可她也不想遲到。
看着沈熒跑遠的背影,沈屠夫将刀重重劈到案板上,眉頭深深皺起,昨天還真要好好感謝老陳頭才行,不然阿熒恐怕就真危險了,他着實沒想到自己親姐姐能為了一己私利算計他們家到這種地步,就算再恨林月夕,可阿熒也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沈屠夫從錢匣裏拿出兩個銅板在手心掂了會,出聲叫出一個路過的七歲小童:“虎娃!替你沈伯去武場一趟,給老陳頭帶個話,這倆子就歸你,幹不幹?”
武場內,陳休正操練着十八名被某位大人選中的護院,烈日下揮汗如雨。
虎娃得了銅板興沖沖的跑到陳休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角,待他彎腰時低聲耳語了幾句,便又跑走了。
沈屠夫竟然會主動邀請他去家裏做客?又在打什麽鬼主意?陳休百思不得其解,他對沈家人是一點信任都沒有。
傍晚,沈熒結束了一天的公務帶着一身疲憊回到家時,一眼就看到了陳休,她眼睛一亮,興沖沖的跑過去道:“陳教頭,你怎麽來了?”
陳休看着她欣喜的模樣,不由得想起昨晚她依偎在自己懷裏,一遍遍叫老陳頭時的乖順,心升暖意,面上卻仍舊冷漠:“沈伯說有事相商,特請我過來一敘。”
其實他等了有一會了,可沈屠夫賣關子,偏要等沈熒下值回來同他們一起說,先在沈熒回來了,他也早早關了肉鋪,先去後院洗幹淨手上的血污,又沏上了珍藏已久的茶葉,一派鄭重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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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山是個粗人,說話不會拐彎抹角,你們也別覺得難堪,有什麽就說什麽。”沈屠夫清了清嗓子,先看了看沈熒,又看了看陳休,道:“今天把你們叫到這,是為了你們的婚事,下個月,八月初二就是阿熒十七歲生辰,我特請人算過,也是個好日子,陳教頭若不忙,便娶了阿熒過門吧!”
氣氛瞬間靜默。
沈熒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不可置信:“爹?”
陳休不語。
“咋啦?你自己要跟的陳教頭,早嫁晚嫁都是嫁,拖着幹嘛呀?”沈屠夫狠狠瞪了回去,傻女兒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她一日不嫁,就要被心存不軌之人惦記一日,還不如早早跟老陳頭住一起去坐實了夫妻名分,也算有了個靠山,雖以前對老陳頭有些偏見,可相處這麽些時日下來,倒是覺得他人還不錯,對沈熒也是極好的。
沈熒滿目愕然,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突然,并且她跟老陳頭之間似乎也并沒有很深的感情,她還要繼續做工還錢呢,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只是她自由的障眼法而已嗎?
“爹,我現在過得挺好的,為何這麽突然就要将我嫁出去,女兒還想在你身邊多盡孝……”沈熒開口哀求道。
“你盡孝?你不把我氣死就不錯了!這事你沒得選,我是請陳教頭來商議的。”沈屠夫說完一臉讨好的看向陳休,覺得憑他對阿熒的喜愛,斷然不會拒絕。
陳休起身:“此事聽阿熒的,阿熒不想,便不嫁。”
“哪能這麽慣着她呀!她要這輩子不想嫁,你就一直不娶嗎?”沈屠夫驚了,自古以來嫁娶皆是男方給足聘禮後急不可耐的要迎娶女方過門,沒見過這樣不溫不火的,都快三十的人了,他怎麽就一點都不着急呢?
這句話讓陳休腳步一頓,回頭看一眼沈熒後,大步流星離去。
沈熒仍沒回過神來,雙手撐在身體兩側呆坐着,想到老陳頭剛剛看自己的眼神,心中驀的一疼,她并非讨厭他,只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他慣壞了,是他給了自己現在充實自律的生活,讓她覺得她的人生本該如此,一想到要打破這種生活,她便本能的想抗拒。
如此一來,竟是忽略了他的感受嗎?
夜晚的麒麟武場亮如白晝,無數火把插在栅欄上,将正中的切磋臺映的清清楚楚,圍在臺下的每個人臉上都呈現出興奮的表情。
現在是武場的切磋時間,無論你是不是習武之人,是不是武場的人,是護院還是衙役,家丁還是轎夫,只要你好武,能比劃兩下子,都可以站上去跟随機的對手一較高下,互相切磋武藝,習武臺一側擺着兵器架,上頭的兵器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不過就算受傷流血,也有人仰天大笑高呼痛快。
一身材魁梧頭系玄巾的護院剛剛戰勝了他今晚的第九名對手,一名本地捕快,此刻正得意洋洋的站在正中間享受着衆人欽佩的目光,振臂高呼:“還有誰不服?盡管上來!”
四周無一人敢上臺挑戰,任憑他一臉得意的霸着臺子。
這時一道背負短刀的挺拔身影利落跳了上去,落地的一瞬間大家看清了他的面容,瞬間沸騰不已:“陳教頭!陳教頭揍他!”
玄巾護院初來乍到,并沒見過陳休,只當是又一個不服氣的挑戰者,當即不屑的站在原地等他主動出手,可等了半天他的身影仍如山般紋絲不動,身後的火把熊熊燃燒,平白為他勾勒出幾分威嚴來。
護院怒了,長嚎一聲後揮拳向其打去,陳休輕松避開,并不急着還手,接連躲過幾個招式後,身形淩空而起,一記側踹正中那人頸頰,力道之大直接将人踹飛在地,圍觀弟子爆發出陣陣叫好。
護院狼狽的從地上爬起,臉一陣紅一陣白惱怒不止,這才發現自己小看了這人,可他并不打算就此服輸,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後,大步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把關公刀,空中揮舞幾圈後氣勢洶洶的朝着陳休揮去。
陳休冷笑一聲,單手抽出背上短刀從容迎戰,兵戈相擊發出陣陣脆響,白刃折射着火光上下躍動,護院漸漸體力不支,下手卻愈發的狠重,大家看的驚呼連連,紛紛為陳教頭捏了一把冷汗。
陳休察覺到他心态的變化,也不願再與其過多糾纏,一個空翻到他身後,将短刀穩穩架到了他頸間。
冰涼的刀刃緊貼着皮肉,手中長刀咣當一聲落地,他這才認敗,周遭歡呼聲此起彼伏,大家似乎在叫陳教頭,原來此人就是麒麟武場有名的陳休陳教頭,是他太過狂妄,有眼不識泰山了。
陳休見他認敗,一言不發的将刀收回背後,翻身從臺上跳下只身走進黑暗中。
蕭騰雲和程墨對視一眼,默契的跟了上去。
老陳頭這幅樣子,一準是遇到什麽事心情不好了,作為好兄弟,他們當然有必要幸災樂禍……不是,噓寒問暖一下了。
深夜的小酒館一開就是一整夜,店小二站在櫃臺邊打着瞌睡,歪頭瞧着那個一壺接一壺不要命喝的黑衣男子,他認得他,武場的陳教頭,聽說是個不好惹的主,這家酒館他是常客,卻從沒見他如今日這般頹喪過,一壺一壺就跟不要命似的喝,他也只能陪着,就等那一句“再上一壺”。
不一會,又作伴進來兩名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男子,他們對視一眼,一左一右默契地坐到了陳休身邊。
程墨按住他拿酒壺的手臂,饒有興趣道:“老陳頭今兒是怎麽了?揍完人一言不發跑來喝悶酒,也不叫我們。”
“滾。”陳休胳膊一揚,甩開程墨的手,繼續自斟自飲。
“你這麽問能問出來嗎?以往哪次不是靠兄弟猜?”蕭騰雲托着下巴眯着眼想了一會,恍然大悟:“噢,一定跟沈家那小丫頭有關,她惹你生氣了?”
陳休沒答話,只是深深埋下頭去,兩只胳膊交疊着搭在滿是酒壺的方桌上,灑出的酒水浸濕了袖子。
二人見他這樣,瞬間樂了,知道八成是猜對了。
“別看阿熒小你十歲,竟能把你折磨成這樣。”蕭騰雲豎起大拇指誇道:“有本事!”
陳休慢慢擡起頭,眼中殺氣呼之欲出,伸手就握住了背後的刀柄,幸虧程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開個玩笑,不至于!”
程墨好不容易讓陳休緊繃的情緒放松下來,忽又嘆了口氣:“不過,你這樣可不行啊,就連我們都遭不住你這脾氣,若是叫阿熒看見,豈不吓到了?有一點不順心就臉黑成這樣,別人還以為你老陳頭着急想把人家小姑娘怎麽樣呢……”
在他第二次将手伸向背後時,二人早已離開座位逃之夭夭,只剩店小二躲在櫃臺後瑟瑟發抖,滿面愁容。
老陳頭本來就醉得神智不清,現在偏又被人惹惱了,一會還能付出酒錢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阿熒:喜歡是喜歡,嫁人嘛……另外考慮!
老陳頭:你就是嫌我老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