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賠禮
“哦?你竟是許了陳教頭嗎?”吳承望恍然大悟,起初他還以為沈熒是托蕭捕頭的關系才進來的,未成想是陳休在其中搭橋。
不過這也成了一樁好事,沈熒不僅聰明伶俐,更難得的是她有一顆善良正義的心,在聽說她被綁架的事後他原本以為她也會跟自己以前那些學生一樣退縮,沒想到她反而主動找他要求當狀師。
既然人家夫君都同意了,他又何樂而不為之呢?
隔日,一紙薦書便呈到了陶大人桌前,官印一蓋,沈熒便以吳師爺學生的身份成了雲霄鎮的狀師,白日她在衙門值守,下了值便跑到吳師爺家中跟他學律法門道。
吳承望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學生,将自己幾十年的經驗毫無保留的傾數授之,令他欣慰的是沈熒聰明刻苦,學的極快,就連幾個複雜的案都能理的明明白白。
但這些是遠遠不夠的,一旦成了真正的狀師,職責便不再是寫狀書這麽簡單了,若百姓有求,是要随之上公堂替其辯論的,這對口才的要求極高,怯懦內向底氣不足之人一旦站上那威嚴肅殺的公堂,就算狀書寫的再好,也無濟于事。
這可難壞了沈熒,她從小性子安靜,最不擅長跟人辯論,按說從小到大沒少聽姑姑爹爹他們吵架,詞兒倒是都記在腦子裏,只是那些粗鄙言語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再說,那些話也不能拿到公堂上說呀。
苑欣一拍桌子笑道:“想學吵架呀?那你可找對人了,我們苑香閣的姑娘各個口齒伶俐,能把男人罵的抱頭鼠竄!”
“是辯論,不是吵架。”沈熒捧着一碗茶慢慢的喝,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公堂之上誰若是敢喧嘩,是要被抓去打板子的,狀師參辯,講究的是個有理有據,以法服人,我雖理論知識懂得不少,但膽子還是小了些。”
“有什麽不一樣?辯論,就是心平氣和的吵架。”苑欣雙手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沈熒:“你說話總是溫聲細語的,一點氣勢都沒有,是該找個人好好鍛煉鍛煉吵架的本事。”
沈熒放下茶碗,皺起眉打量着苑欣,尋思着該找個什麽借口跟這個朋友好好吵一架。
“嗳!你看我做什麽!我是說,你可以去找老陳頭吵架呀!”苑欣道。
“好好的,為什麽要找老陳頭吵架呢?”沈熒一臉懵。
“你是他媳婦,就該跟他吵架,夫妻倆哪有不吵架的呀,越吵越親,俗話說得好,床頭吵架床尾和嘛……”苑欣說着說着又開始滿嘴跑馬,反應過來後心虛的打住了話題:“咳咳……你沒跟老陳頭吵過架嗎?”
沈熒搖搖頭,好像确實沒吵過,自己提出要當狀師那天二人意見倒是有了些分歧,可她一哭,老陳頭立馬就妥協了。
“你還是不要跟他吵架了,萬一他打你怎麽辦,老陳頭發起火真是來太恐怖了,那天要不是蕭捕頭攔着,賀毅軒和那三個登徒子,怕是都要沒命!”苑欣說的眉飛色舞,将那天的審訊現場繪聲繪色的描述給沈熒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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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老陳頭為自己出氣,一股暖意自心中油然而生,沈熒轉頭道:“你怎麽知道這些?”
“我在現場呗!你能獲救還不是多虧本姑娘留了個心眼,蕭捕頭看我有功,審訊的時候就邀請我去啦!”苑欣說話時一臉得意,似乎能作為家屬被邀請到審訊現場是件光榮的事,緊接着又道:“可惜老陳頭那兩腳直接把人廢了,不然我還想見識見識那些刑具的厲害呢,上頭血跡斑斑的,特可怕……”
苑欣正說到興起,一下人隔簾一揖:“小姐,夫人叫您回去,說是有事相商。”
“我娘找我有事?”苑欣一怔,她雖性格張揚,卻十分聽母親的話,當即起身朝沈熒道:“不好意思了阿熒,我先回去一趟,改日再找你玩!”
“無事,我也要回家了。”沈熒道。
二人就此作別,沈熒一路步行,慢悠悠的朝家走,快到肉鋪時卻被迎面而來的六嬸攔了下來,她一臉無奈道:“阿熒,你那二姑又來了,正跟你爹在裏頭吵呢!”
沈熒一進門,就看見二姑正坐在椅子上捶胸頓足,而爹則朝她翻了個白眼,似乎在埋怨她不該這時候回來。
“阿熒!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二姑對你不好嗎?你為何要害我!”沈紅一見沈熒便開始大哭。
沈熒一頭霧水:“二姑,我何時害過你?”
“你幫着韋淑芬寫狀書告你姑父,這還不叫害我?宗陽賠了好多銀子,都氣病了!”
沈熒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寫狀書時覺得田宗陽這個名字耳熟的很,原來是自己那甚少接觸的二姑父,聽聞他做綢緞生意,為人奸猾,當年也僅用了幾件漂亮衣服就誘二姑做了他的姨娘。
早知道韋掌櫃告的是二姑夫,打死她也不會幫這個忙。
“可是,我只是照韋掌櫃口述寫了狀書,若是姑父沒錯,陶大人怎會判他敗訴呢……”沈熒一臉委屈。
沈紅氣的臉發青,叉着腰道:“你還學會跟姑姑頂嘴了是不是!老四,你該好好管管阿熒,不幫自家人,偏要胳膊肘往外拐!”
沈屠夫也覺得阿熒做的屬實過分,明知道她二姑是那樣的暴脾氣,還偏要得罪她,沈紅在田家本來就因為是姨娘而不受寵,如此一來,正房夫人更是有了擠兌她的理由,她定是受了很大委屈沒地發火,這才跑來撒氣的。
再怎麽不對付也是自己親姐姐,沈屠夫也不希望她過得不好。
“二姐,這次是阿熒不懂事,你就別跟她計較了,後院有現殺的羊,一會我切一挂給你拿回去。”沈屠夫聲音難得和氣,沈熒都不可置信的瞥了他一眼。
若是以往,爹肯定要暴跳如雷上來打自己了,近日對自己倒是寬容不少,她忽然想到那日老陳頭對他的恐吓,低低的笑了一下。
“你你你你還笑!”沈紅氣不打一處來,好不容易被沈屠夫勸着冷靜下來,坐下來喝了杯茶道:“人是你氣病的,豈有置身事外的道理?明天晚上,你親自去跟你姑父賠不是,這麽些年沒見,正好也聯絡聯絡感情!”
沈熒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好,明天我親自去拜訪姑父。”
次日,沈熒一下值,便帶着沈屠夫準備好的禮品去了田家,路上還碰上巡街的程虎跟她打招呼:“沈姑娘,這是要去哪啊?”
沈熒笑道:“我去探望姑父。”
“天都快黑了,沈姑娘記得早點回家。”程虎關心了一句,便繼續巡街了。
商賈門第,處處彰顯着一個財字,就連門簾都由一個個的玉石元寶串成,銜着金銅錢的蟾蜍石雕蹲在庭院正中,四周清池環繞,紅白相間的錦鯉結簇而游,沈熒打進門起就好奇的左看右看,感慨自家竟還有位這麽有錢的親戚。
丫鬟對她行了個禮,便一言不發将她帶到了正堂。
田宗陽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沈紅則立在他身邊為他輕輕捏着肩膀,擡眼一見沈熒,俯身低聲道:“老爺,阿熒來了。”
沈熒進門,将拎着的東西交給丫鬟,朝田宗陽一拜:“姑父。”
“唔,阿熒來了,幾年不見出落的這麽漂亮了。”田宗陽放下茶盞,眯着眼認真打量起這個侄女。
因為是來跟賠不是的,沈熒特意稍微打扮了一番,平日不常穿的裙子和發簪都被她翻了出來,她皮膚極好,嫩如羊脂白玉,眉眼如黛,今日唇上再添一抹杏紅,整個人清致的如同畫中走出的美人。
“姑父,阿熒今日前來,是來跟姑父賠不是的,阿熒此前并不知道韋掌櫃所告之人是姑父,給姑父添了麻煩,還請姑父寬恕。”阿熒認真道。
原本還想着叱責她一通顯顯長輩威風,可看着眼前溫聲軟玉的漂亮侄女,田宗陽心情大好,火氣全消,回頭瞧了沈紅一眼,樂道:“你瞧瞧,你弟弟那副樣子,怎就養出阿熒這麽個知書達理的女兒呢?阿熒光是站在那,都叫人賞心悅目。”
沈紅見田宗陽高興了,也跟着谄媚笑道:“老爺若喜歡,我以後常叫她來做客,陪老爺說話!”
田宗陽随後又問了她在衙門的日常,叮囑她了些為人處世之道,沈熒皆是點頭應下,姿态乖巧。
接着一下人慌慌張張推門而入:“老爺,單掌櫃來收賬了!說今天你要是不還錢,就再把你告到官府去!”
田宗陽臉一白,對沈紅道:“你先帶阿熒回避。”
沈紅一怔,似是還想問什麽,沈熒率先起身道:“二姑,許久沒見磊兒了,你帶我去看看他可好?”
沈紅應下,同沈熒一起往外走,剛過石橋,迎面走來一錦衣加身面帶怒意的中年男子,他面容白淨無須,約莫三十來歲,濃眉大眼盛氣淩人,先是冷冷瞥了一眼沈紅,在看到跟在她身後的沈熒時,腳步不由得一頓,目光竟随之黏在她身上再也無法離開。
身旁身材健壯的家丁提醒道:“掌櫃的,掌櫃的?”
單致遠回過神,這才繼續往正堂走。
田宗陽一臉谄媚的站在門口,一看到人連忙往裏迎:“單掌櫃,您大人有大量,就再寬恕些時日吧!我前些日子剛賠了一大筆錢出去,眼下正周轉不開,鋪子裏那些夥計都要發不出饷了!”
“哼!”單致遠冷着臉進屋,一屁股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餘光凝視着庭院正中那蟾蜍雕像道:“我寬恕你,誰來寬恕我?一千匹蠶絲的賬,你都拖多久了?難道我底下的夥計就活該餓肚子?”
“單掌櫃說的哪裏話!誰不知道單掌櫃做的都是皇族生意,光是指縫裏露點都夠我等平民衣食無憂啦!”田宗陽點頭哈腰賠着笑臉,心中苦不堪言,單致遠是金陵來的富商,底下開有無數間蠶絲作坊,家大業大,有權有勢,前陣子好不容易在酒席上結識,本打算有個生意來往,結個生意夥伴,沒想到反而因為一筆官司手頭緊張還不上錢,弄巧成拙了。
單致遠冷笑道:“你是覺得說兩句好聽話,就不用還錢了?”
田宗陽苦笑道:“單掌櫃!小的現在是真拿不出錢,要不您看看我府上有什麽入了眼的,您盡管拿去先做抵押?”
單致遠看他這幅嘴臉愈發煩躁,他自小在金陵奢華富麗的宅院裏長大,什麽稀罕寶貝沒見過,眼下不過一堆廢銅爛鐵罷了,這家夥居然還有臉問他有什麽能入眼的。
要說能入眼的……單致遠忽然想到什麽,眼眸一亮,問他:“田宗陽,剛剛出去的那個藍裙小姑娘,是你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
阿熒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