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言志
吳師爺給她留的除了獨版的前朝詞集,還有些東陵律法的相關書冊,遣詞造句通俗易懂,還舉有例子,沈熒看的津津有味,一時也不急着走了。
不一會,就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吵嚷聲,似乎有什麽人要進來,而程虎他們在拼命阻攔。
“我剛剛明明看見沈姑娘進去了,怎麽可能不在!你們騙人,我不信,讓我進去看看……”
這時沈熒掀開簾子走出去,手裏還拿着律法相關的書冊,皺眉道:“怎麽了?”
程虎黑着臉忍氣吞聲看了那約莫四十來歲的錦衣婦人一眼,沒說話。
錦衣婦人一臉讨好的上前道:“沈姑娘!我想請你幫忙撰寫狀書,我叫韋淑芬,是朱顏坊的掌櫃,大家都叫我韋掌櫃,前些日子有個富商來挑了一批貨,可我們送過去後他卻以質量有問題為由,不肯付接下來的錢……當地百姓都知道我朱顏坊的口碑,怎能幹那有沒良心的事?”
程虎上前伸胳膊一攔,就要把人往外擋:“沈姑娘傷還沒好利索呢!今日不上值,走走走!”
“唉!我付錢!我不讓沈姑娘白寫……”韋淑芬揮着手帕道。
“程捕快,讓韋掌櫃進來吧,這案子簡單,寫起來很快的。”沈熒說。
程虎左右為難:“可老陳頭說……”
“陳教頭不在,你就當沒見過我就好了!”雖然不知道老陳頭跟程虎說了什麽,但沈熒還是決定幫韋掌櫃這個忙。
韋掌櫃遭遇的事她剛剛恰好在書冊裏看到,一份狀書寫起來得心應手,放下筆将墨痕吹幹,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寫好了,韋掌櫃,給你。”
韋淑芬接過狀書看了又看,連連誇贊沈熒人美心細字也好看,然後又仿佛突然想到什麽,從袖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錦囊遞給了她:“沈姑娘,這是報酬。”
沈熒微笑着搖搖頭:“我不要,我并非真正的狀師,怎能獲取酬勞呢,只要能幫到大家,我就很滿足了。”
韋淑芬憐惜的端詳着沈熒,多好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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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又掏出一精致的白玉瓷瓶放到桌上沈熒手邊:“就知道你不會收錢,那你就收下這個吧,權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這是……”沈熒好奇的打開瓷瓶,一股熟悉的淡香伴着杏瓣似的水紅色映入眼中,正是那天苑欣拉她一起試的那款口脂。
“那天沈姑娘在店裏試過的,我沒見過哪個姑娘塗這個顏色這麽好看,若姑娘有心上人,絕對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這款口脂,就贈予沈姑娘了,沈姑娘可千萬莫要推辭。”韋淑芬笑眯眯道。
沈熒不知想到什麽,臉一紅,起身朝韋淑芬行了個小姐禮:“那,多謝韋掌櫃。”
韋淑芬将狀紙仔細收好,興高采烈的走了 ,出衙門時正巧撞上蕭騰雲和陳休,二人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陳休的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蕭捕頭!陳教頭!”
程虎剛跑過來就被蕭騰雲在腦門上敲了一下:“不是告訴過你們別讓她再來了嗎?”
程虎委屈的捂着頭道:“本來以為她拿了書就走的,誰知道磨叽半天不出來……韋掌櫃又那麽潑,愣是要往裏闖我們也沒辦法。”
“小虎子,自己廢物別怪到女人頭上,人家夫君就在這站着,你就說上壞話了?”蕭騰雲冷笑兩聲。
“哎哎!我錯了,是我廢物攔不住韋掌櫃,陳教頭你別往心裏去哈!”
陳休本想着再好好審審賀毅軒的,沈熒此番遇險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明明有那麽多差事可以介紹她去做,他非要自作聰明的把她安排進自己人衆多的衙門,可憐他以為的最安全的地方,卻險些要了她的命。
她養傷的這段時間他好幾次站的遠遠的看她坐在門口曬太陽,卻沒勇氣走上前跟她說一句話,告訴她不辭而別是他的錯。
他屬實沒想到她今天會來,遲疑後問道:“人還在裏頭?”
“就在後堂。”程虎轉身指了指。
蕭騰雲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吧!這麽多天沒見,小丫頭該想你了。”
見一面也好,有些事還需他親自去講。
沈熒剛收拾好書冊,心血來潮還在唇上點了些韋掌櫃送的口脂,正要離開,冷不丁瞧見又進來一個人,本以為又是來找自己寫狀書的,可擡眼一看,來人令她瞬間失了神。
半個月沒見,她險些沒認出他來,陳休仍是一身黑色勁衣高大俊朗,表情清肅,一雙墨瞳毫無波瀾的瞧着她。
想說的話太多,一時竟不知該從哪句講起。
“陳教頭……”她低聲喚道。
“腳傷好了?”陳休問。
“好了。”
又是一陣相顧無言的沉默,就連陳休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別處,留給她一個棱角清晰的側臉。
“陳教頭,我有話想跟你說。”沈熒鼓起勇氣道。
“說吧。”陳休點頭,等她先說完他再說也不遲,她要說的也無非就是要跟自己道歉,或者感謝自己救了他之類的話。
沈熒鼓起勇氣道:“我想當狀師。”
“不行!”陳休厲聲拒絕,将她吓了一跳,委屈的低下了頭:“為什麽……”
“太危險。”
沈熒也不急着走了,賭氣似的坐在椅子上,“你們怎麽都這麽說,這次明明只是我不小心而已……”
陳休走到桌前将雙手撐開,直直的盯着她義正言辭道:“阿熒,你還不是狀師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叫我怎麽能放心?你可知吳師爺為何腿腳不便利?只因他當年惹怒了權貴,險些叫人打死。”
沈熒忽然覺得可笑,擡頭看了陳休一眼,眼中滿是悲戚與失望,“所以這天下,就不能有公道,正義了嗎?陳教頭,你可知我被他們囚禁欺辱時都不曾怕過,可平安回來後大家的話卻讓我心寒……現在竟連你也這樣說。”
沈熒說着說着聲音哽咽,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滾滾落下,久別重逢的喜悅蕩然無存,本來還指望着能好好說會話,可誰知他這麽長時間沒見着自己,上來就是一通否定呢?
陳休從未見過沈熒這幅樣子,尤其那眼神裏對自己的絕望,簡直令他心痛至極。
他只好走到她身邊,将手輕輕放在她肩膀上安撫道:“阿熒,公道正義當然要有,只是,我不希望你再受到傷害了。”
肩上突如其來的重量令她思緒一滞,老陳頭這是在……哄她?
紅着眼擡頭一瞧,恰好對上他焦急的目光,她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莞爾道:“所以陳教頭,你可以保護我嗎?”
陳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低頭一瞧,那人兒正沖着自己淺笑,清致秀氣的臉龐上淚痕未幹,眼睛還有些紅,半個月沒見,她似乎變得更美了,尤其是唇上一抹杏紅,散發着陣陣郁香,令他險些失神低頭吻下。
自己幾時也變得這般輕浮了。
“陳教頭,讓我當狀師吧……”沈熒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側過臉去,輕輕咬了下唇道:“……求你了。”
陳休怔住,什麽叫求他了,這是跟他撒嬌呢?她要當狀師只要縣令大人與師爺舉薦即可,完全沒必要經過他的同意,剛剛怕也只是知會他一聲罷了,她竟這麽在意他的感受,一定要他點頭才行嗎?
她是真把他當夫君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陳休便再也想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竟是無奈點了頭。
沈熒擦去眼淚,破涕為笑,只要老陳頭同意,她便再也不怕任何人的阻攔。
“多謝陳教頭。”
陳休還是有些氣的,自己明明是來阻止她再繼續待在衙門的,怎麽她一哭就心軟了呢。
“別高興太早,當狀師是要由舉薦人向陶大人遞薦書的,除非吳師爺同意,否則無用。”陳休道。
沈熒認真點頭:“多謝陳教頭提點!”
陳休沒說什麽便離開了,他有些摸不透沈熒的心思,她一口一個陳教頭叫的認真,明明是有意想跟他保持距離,可又分外在意他的感受,他向來不喜歡別人叫他那個外號,可那日雨夜她高燒神志不清,嬌憨迷蒙的叫他老陳頭,他聽來竟是十分悅耳。
傍晚,沈熒就帶着禮品親自去拜訪了吳師爺,在得知了吳師爺的腿疾由來後,對他更添敬佩。
在說明來意後,吳承望先是沉默,後與其他人一樣出言相勸,狀師這一行的危險性他最清楚不過,怎能讓沈熒這樣的小姑娘涉險呢,不過想到自己一把年紀還沒收到合适的學生,也心有苦楚,憑他的身體狀況,說不定哪天就死了,莫非以後百姓遇到不公,都要去找賀毅軒那樣的狀師?
“阿熒啊,你當狀師,你家人可都允許?”吳承望顫巍巍道。
沈熒想了想道:“陳教頭允許,他答應會保護我的!”
“麒麟武場的陳教頭?他與你有何幹系?”吳承望疑惑道。
本以為自己與老陳頭之間的事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呢,大家都默認他們的關系還好,也省的她解釋,可吳師爺年紀大了鮮少聽到鎮上的新鮮事,對八卦也不感興趣,竟對此一無所知。
“陳教頭他,與我有婚約……算是我夫君。”沈熒聲音越來越低,臉紅的似要滴出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陳頭:還學會哭了是吧!你再哭……別哭了寶,你說啥都成(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