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閨友
走在回家路上,沈熒是一會糾結的垂下頭,一會又揚起臉露出一抹淺笑。
糾結的是家人操心了這麽久的終身大事就這麽糊裏糊塗定了下來,開心的是他們終于可以不再給自己介紹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家,老陳頭剛剛說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禁又陷入沉思,說好要還錢的,可她上哪弄錢呢。
回想起老陳頭剛剛對自己說的話,沈熒臉又開始陣陣發燙,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
“阿熒!”一紅衣少女不知從哪冒到了她身後,猛然在她肩上一拍。
沈熒回頭一瞧來人,語氣多了幾分嗔怒:“一驚一乍的……”
苑欣絲毫不覺得愧疚,反而有種惡作劇成功的自豪感,她背着手腳步輕快地繞着沈熒轉了兩圈,口中喋喋不休:“聽說你跟跟老陳頭定親啦!你們兩個什麽時候勾搭到一起去的,竟然連本姑娘都不知道!”
沈熒低頭苦笑着搖搖頭,伸手拉住苑欣的手腕:“我正想找人說說話,我們找個安靜地方聊。”
“為什麽要找安靜地方啊,天這麽熱,咱們去吃冰粉啊!”苑欣打量着她愁容滿面的臉,故作明了:“噢,你是不是怕被你爹看見跟我厮混,打斷你的腿呀?”
沈熒沒好氣的一笑:“我有幾條腿夠他打的?”
苑欣抽出手,親昵的挽住她的胳膊,笑容甜美,眼神狡黠:“不是還有老陳頭嗎,你們兩個加起來有五條腿……”
沈熒對苑欣的說話方式已經習慣了,倆人之間的交情說是斷腿之交也不為過。
七歲之前她以為自己是鎮上最受孤立排擠的孩子,因為自家屠夫爹脾氣暴躁跟諸多人都有交惡,又因為爺爺是劊子手,什麽血煞之氣,命硬克夫之類的難聽話便通通都被扣到了她頭上,導致她本就安靜的性子更加內向。
可有天,鎮上突然來了個比她更受排擠的同齡姑娘。
那姑娘叫苑欣,喜歡穿紅色衣裳,活潑靈動,一雙大眼睛來回轉動,緊緊牽着身旁婦人的手,那婦人衣裳華美,濃妝豔抹,身段窈窕,手持一把羽毛扇擋在胸前輕輕搖晃,面帶微笑的回應每個色眯眯看向她的男人。
街坊們通過攀談得知婦人名叫苑容,本是京城一大官偷養的外室,後被正妻知道後大發雷霆,無奈只得給了筆錢,将母女二人打發的遠遠的。
本以為這母女倆是來做生意的,大家還多有同情,經常關照,結果轉眼苑容卻在當地開了一家青樓,取名苑香閣,跟着她的幾個姑娘都成了當紅頭牌,不久後苑香閣生意火爆,當地男人不管有家的沒家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每天都有婦人站在門口對着苑容母女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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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苑欣便被孤立了,她是苑香閣罪大惡極老丨鸨的女兒,雲霄鎮多少原本美滿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都有她的份,即使她還是個小女孩,也吸引了鎮民足夠多的仇恨值。
可苑欣天生樂觀,有人罵她,她一定要罵回去,有人打她,她一定要還手,沒人跟她交朋友,她就跟閣裏幾個紅牌姑娘整天厮混,津津有味的聽她們講男女之事,甚至好奇的要躲在床下偷看偷聽,對那事有了深刻了解後,罵起人來更是粗鄙精悍,以至于整個鎮子無人是她的對手。
鎮民對她的厭惡程度很快超過了沈熒,苑欣與沈熒不同,她不會坐以待斃,她是有仇必報,有次方員外家的千金朝她臉上吐口水,罵她是婊丨子生的野種,隔天她就叫了三名大漢埋伏在方悅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在她路過時故意迎面而走,猛地掀開衣裳露出身體,聽說方悅當場臉色煞白暈倒,在家裏躲了一個月沒敢出門。
沈熒是有次去給苑香閣後廚送食材碰見的苑欣,聊了幾句後發現對方竟然沒嫌棄自己,而後來往愈發頻繁,逐漸成了好友。
沈屠夫有次心滿意足的從苑香閣出來,正好撞上沈熒跟苑欣蹲在門檻上一塊啃西瓜,倆姑娘眉開眼笑聊得正歡,沈屠夫一言不發直接上前将女兒拖回了家揍了一頓,并丢下一句狠話:再跟苑欣那丫頭來往,腿我給你打斷!
這一來往,就是十年。
“天呀天呀!老陳頭真的說喜歡你嗎!”聽完事情來龍去脈後,苑欣瞪大了眼,雖然表情兇了點,但看起來蠻正直的一個人,怎麽就觊觎上她的好姐妹了呢?
沈熒點點頭,眉頭微蹙,似很為難。
苑欣也跟着皺眉:“照你說的,老陳頭跟你壓根沒交集,怎麽好端端突然就喜歡你了呢?”思索了會兒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男人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我看老陳頭就是想跟你睡覺!他就是個色唔……”
話還沒說完,苑欣已經沈熒着急的捂住了嘴,“你小聲點,老陳頭不是那樣的人!”
苑欣悻悻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不是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話雖沒錯,但沈熒就是莫名的相信陳休,她知道自己生的好看,從小到大被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圍觀打量指點不知道多少次,像李公子那樣想占便宜的更是數不勝數,幸虧有沈屠夫這麽個兇悍的親爹,從前每次受了欺負哭啼着回家告狀,沈屠夫總會拎着殺豬刀拼命一樣的找上門聲稱要剁了人家的命根子。
只有老陳頭敢站在她面前,坦坦蕩蕩地說喜歡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身姿端正挺拔,看不出一絲妄圖不軌的意圖。
想到他認真的模樣,她頓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苑欣作為她十餘年的好友,很快就發現了她的變化,頓時又開始驚叫:“你怎麽還臉紅了!阿熒你不會也喜歡老陳頭吧!”
“……不讨厭。”
“那可是老陳頭啊,都說他特別暴戾,對底下的學徒非打即罵,還有幾年前剿匪那次,他砍人頭眼都不眨,太可怕了!”苑欣掰着指頭将老陳頭的可怕之處一一細數,喋喋不休,聽得沈熒都打起了哈欠。
“欣兒,那你覺得我可怕嗎?”沈熒托着腮,盯着面前一碗沒動的冰粉道:“從我懂事起,就被我爹逼着學宰殺家禽,也曾弄得到處都是血,身上永遠有股難聞的血腥味,大家因此也都怕我,排擠我,你為什麽不怕我?”
“我……”苑欣聲音低了下來,眼睛一轉笑眯眯道:“我覺得長得好看的人都是好人……除了老陳頭!”
“不對,因為我們是有同樣命運的人,我們理解對方。”沈熒仍然一本正經,漫不經心地用木勺刮着冰粉上的一層幹果碎:“行刑那次我就在你身邊,你跟其他人一樣吓得發抖不敢看,我倒覺得老陳頭敢為民出頭很偉大……”
“可是阿熒……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歸宿,老陳頭只是個莽夫,他配不上你。”苑欣一臉惋惜。
沈熒抿嘴一笑,沒有将二人之間的小約定講給苑欣。
“這不是還沒成親嗎,你怎麽比我還着急?”
“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嫁人了,又剩我自己孤孤單單的。”苑欣故作委屈的撅起嘴總算說出了心裏話。
“我連被我爹打斷腿都不怕,你還不相信我嗎?”沈熒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心情豁然好了起來,她十分慶幸自己還有這麽個朋友,雖然說話經常不着邊際,但對她卻是一心一意好。
倆人說了一通話,苑欣想通之後也開始為好朋友今後的自由感到高興,如果阿熒真喜歡老陳頭的話,那自己是勢必要幫她一把的,比如說對老陳頭更多的了解……
“阿熒,關于老陳頭,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提前告訴你。”
苑欣神情突然嚴肅,将正在吃冰粉的沈熒都唬住了,她讷讷放下勺子,“什麽?”
苑欣挪到她身邊,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麒麟武場的教頭們經常一起喝酒泡浴池放松,有幾個是我們苑香閣的常客,玩的興起總愛說些不着調的渾話,上次他們比大小,說老陳頭啊,是他們之中體格最好的……老陳頭都快三十了還沒女人,若是身體沒問題,那就是心理有問題,你這麽瘦弱,根本禁不住他折騰……”
“唉,行了行了……”沈熒猝不及防聽了這麽一段話,勺子一丢,冰粉都吃不下了。
苑欣從小在風月場所長大,聊起那事簡直行家,最開始她還聽的臉紅心跳,慢慢習慣了也就相當淡定了,可今天聽到關于剛跟自己表白的老陳頭的,心中一時五味陳雜,瞬間滿腦子都是體格二字了。
若是沈屠夫知道了她這些年跟苑欣學到的知識,怕是真的要斷她雙腿。
苑欣看她不耐煩,瞬間就明白了。
她對老陳頭不僅僅是不讨厭,反而是有好感的,從前她同她講這些她從來不會打斷,也不會露出這種複雜表情,偏偏提到老陳頭,仿佛自己再多說一句,都是對他高大形象的玷污。
“嘻嘻,那等你想聽了我再說!”苑欣眉開眼笑,埋頭吃起了冰粉。
就在這時,店門外一群孩童吵嚷着跑過,嘴裏還叫喊着什麽,這些街坊的孩子沒到讀書的年紀,一天到晚無事可做,專在大街小巷宣傳通知一些大事。
“不好啦,尹夫子病逝啦!”
沈熒聽到這句話,噌一下站了起來,眼中瞬間溢出了淚花。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每個人身邊都有個滿嘴跑馬的不正經閨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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