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好夢
贏天青為自己奇怪的想法困擾了許久,及第二日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醒來,可把阿碧姑姑吓了一跳。
在青玥的再三催促下,贏天青支支吾吾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臨了不忘再次甩鍋皇宮裏的風水不好。倒是贏青玥先笑了,搖搖頭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不過是少爺你習慣了對陛下的關照,只差将陛下當自己的崽子一樣看待了。”
贏天青歪歪頭:“……嘎?”
“不是你常說的麽?樂王好可憐,無父無母無人管,只有你天性仁慈大發慈悲,只當自己是他爹了。”
贏天青僵着脖子點點頭:“這話我說過。然後呢?”她想當元修的爸爸跟她在意元修娶妻有一文錢關系嗎?!
贏青玥自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少爺你之前是男子,想的自然是當爹,但現在習慣女兒身了,就該變成當媽了吧。你可記得咱們營裏有個叫周利的伍長?他娘含辛茹苦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将一輩子心血傾注在他身上,自然就把他管得嚴。尤其看不慣他跟媳婦兒親近,但凡他說媳婦兒一句好話,必然是要鬧得老母不滿家裏雞飛狗跳的。”
贏天青接着點頭。這事兒她不僅知道,她還和贏青玥一塊兒去看過熱鬧——嗯,去勸慰調解。周老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坦白說其實知道不應該對兒媳太過苛刻,可只要想着兒子要娶了媳婦忘了娘,她這心裏就一口氣憋的過不去,又惶恐的非得鬧出點兒動靜讓兒子聽話了才能平靜。
贏青玥攤手:“你不就是這情況麽?雖然沒有周老母那麽明顯,其實就是怕陛下娶了媳婦忘了娘——忘了你,所以心裏不痛快呗。這有什麽好糾結的,當初你怎麽勸周老娘的,要我再給你說一遍不?”
當時——怎麽勸?贏天青努力回憶了一下,約莫就是說既然兒子不靠譜,不如讓兒子兒媳趕緊造個小人給周老娘帶,大的不聽話還不能培養小的聽話了?
周老娘想了一陣,果然覺得這是個好法子。雖然之後還是有些看不慣氣不順的做臉色,但自兒媳婦給她生下第三個孫子後,她就再沒管過兒子兒媳的閑事了。
周利俸祿不低,膽大心細身手也好,立功贏的獎賞只比俸祿更高些。周老娘索性一氣兒雇了兩個大嬸做家務活,自己只管含饴弄孫。至于兒子什麽的——對不住,她已經看不見這號人了。
贏天青一邊回憶一邊慢慢點頭,突然覺得不對:“可元修不是生不出娃來嗎?”
這下贏青玥也呆了:“嗯,那——怎麽辦呢?難不成你真學周老娘的,陛下喜歡上誰你就對付誰?”
這樣的話,就算你還是贏世子小将軍,陛下也一樣會砍了你的吧?贏青玥話未出口,給了贏天青一個“你好自為之千萬別作”的眼神。
……所以還是兒子太沒用!贏天青不忿的想。心中到底是徹底輕松了——還好不是她腦子壞掉了,果然比起元修和青玥,她才是最強的!
贏青玥難得能給自家少爺解惑,同樣是志得意滿。直到前頭說陛下收拾好了準備上朝才戀戀不舍的離開。臨走不忘苦口婆心勸自家少爺多運動多幹活少躲懶少躺平:“記住要掃五遍院子嗷!一遍也不能少!敢偷懶就等着我扣你午膳吧!”
堂堂乾元宮風雲人物餘氏招娣瞬間就像只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了。贏青玥來到前院,卻是又被吓了一回——陛下這是和少爺心有靈犀一點通,連失眠都失眠到一塊兒去了嗎?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不算好。看到阿碧七情上臉的模樣,不免随口諷刺一句:“你往日的端莊鎮定呢?是跟那個餘招娣學壞了吧!”
他說到餘招娣時臉色徒然臭了兩分。贏青玥摸摸腦門默默的想:莫不是少爺要給陛下當爸爸,陛下也在想着給少爺當爸爸?不然怎麽說到對家就變臉,兩人愁到一塊兒去了呢。
幸而元修并不知道阿碧在想什麽,否則定要把這兩個不分尊卑對上不敬的宮女拉出去打個五十大板。實則他脫口而出說出那個名字時就恨不得給自己兩下子——好死不死,怎麽就總惦記那個粗鄙村丫呢!
無非是長得有些像。元修的黑臉慢慢透出一抹紅,一直紅到耳朵根。及反應過來,立時更黑了兩分。讓一直觀察他的贏青玥忍不住啧啧稱奇,陛下這是一晚上無師自通了蜀地的絕活變臉麽?
元修眼神飄忽,想的卻是昨夜那個離奇詭異的夢。說可怕麽?其實它實實在在是個春丨夢。說它美麽?着實吓的他醒來後一夜沒睡,生生在龍床上坐到天亮。
春丨夢這玩意兒,元修作為一個男人,并不覺得陌生或可恥。或者說唯一讓他覺得可恥的,是他十四歲第一次朦胧夢見,夢裏那人就是他最熟悉的笑靥,是他最好的哥們。
那時他恐懼,厭棄,鄙夷這樣肮髒的自己,覺得自己玷污了純粹的友誼,玷污了贏天青對他的十年關照與陪伴。可讓他更絕望的是,他不僅僅在夢裏有了龌龊的想法,而在這之後愈發清醒的認識到,他是真的——喜歡他。
不是兄弟之情,不是狐朋狗友臭味相投,而是想要擁抱他,擁有他,每次相見皆是欣喜,每次分開便是懷念。
他知道了什麽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嘗到了什麽叫魂牽夢萦如癡如醉。一捧烈酒釀的越是醉人,越不敢示人。他期待又瑟縮,欣喜又自卑,仿佛是偷了本不該有的美好,既沉溺于這一刻擁有,又惶然于終要失去。
那段時日,是最折磨也最甜美。他在日間與那人勾肩搭背談笑風生,在最深的夜裏耳鬓厮磨淋漓酣然。
而後是被深深的負罪感掩埋,悶的幾乎喘不過氣,卻又在第二日太陽初升時,就開始期待再與他相見。
他懷疑過自己的喜好,可他并未對其他任何男人有此異樣——當然,對別的女人也沒有。一塊兒上青樓時并不畏懼或厭惡女子的香袖媚眼,可全部心神始終被那人吸引,一邊醋海翻騰的看他揮灑熟絡,一邊欣賞他酒後酡紅的臉龐。
他認命了。甚至詭異的慶幸自己的身體——明帝雖然應過祖父不得害了自己,但為了永絕後患,早在他幼時就毀了他根基,他一輩子無法生育,自然也就不必娶妻。
他可以理直氣壯的放棄祖父的布置和蕭家的經營,只做一個碌碌而為的纨绔王爺。他無意皇位無心權柄,他甚至理智而卑微的想過,哪怕只是和那人暗中結契,一輩子當他見不得光的契弟也甘之如饴。
唯獨徘徊糾結的是這情愫會不會為那人接受,更會不會毀了明快驕傲的贏小将軍。他本是上不應君王下不見父母的幽魂浪子,就算被世間唾棄也可一笑了之。而那人無論表現的再肆意妄為,始終記得他身為鎮北軍繼承者的責任,絕不可能為一個男人抛棄父母家人和戰友袍澤。
元修本以為這不倫念想的掙紮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劫難,直到天禧七年北晉賊子大舉犯邊,贏小将軍眼中閃着榮耀的光芒,告訴他自己要随父出征,給大景再打下十年的安穩。
那時他不舍,卻知道自己攔不住,也不能攔。可天意弄人,誰曾想這一去就是永別,在得知贏家父子戰死沙場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痛徹底将他的靈魂攪碎,只給這世上留下一具名為複仇的行屍走肉。
他開始聯絡蕭闵各家,挖掘趙簡暗中布置。他制定周密的計劃讓先帝和所有害了贏家的人統統去死,而這一年多來,他甚至連在夢裏,也再不見斯人。
他知道。他想。這是對他的懲罰。若是他不肖想妄念而是聽從蕭家的安排早日扳倒厲帝,贏家根本不會遭此滅頂之災。若是他能孤注一擲留下贏天青,那人或許就不會身死,依舊陪在他身邊。
因他貪婪,因他狂妄,因他猶豫,因他膽怯。一切都是因他,他活該被抛棄,以陰陽兩隔讓他活在絕望中,卻恕不盡他的罪孽。
他已經習慣了。破敗的身軀,徹骨的寒意,渾渾噩噩的度過一日又一日。直到昨夜,那人忽然夢回,于一片萬紫千紅的花海中欣喜笑着撲進他懷裏。
他喜極而泣,訴說熾熱的思念。直到熱切的欲丨望在親近相擁中釋然,他突然擡頭,看見那人一身戎裝,卻是一張餘招娣的臉!
說實話,餘招娣的五官容貌放在那人臉上一點兒不違和,甚至有一種“這樣才更合适”的詭異錯覺。他在夢中一時分不清到底是餘招娣,還是贏天青,亦或是餘招娣便是贏天青,贏天青便是餘招娣。
接下來的場景是一片混亂。元修捂着頭并不想回憶那些瘋狂閃過的碎片。一會兒宮女裝扮的小将軍拿着掃帚在回廊灑掃,一會兒火紅勁裝的宮女手持弓箭潇灑騎射。一會兒廣袖流仙的餘招娣持鋒銳雙刀舞的虎虎生威,最離譜的是一幕松散薄紗下隐約可見玉色肚兜,青絲散落溫婉可人,擡起頭來,卻見濃眉大眼的贏天青對着他憨笑,直接将他吓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元修只覺得心髒狂跳,許久也不能平靜。草草處理了貼身的冰冷潮意,就這麽發着呆坐到天亮。
若說是一番噩夢,實則他并未覺得惡心和恐懼,甚至緩過神來,是些許壓抑不了的欣喜。
可要說是美夢麽?兩個人交織着出現,将他漸漸變節的心思撕的一覽無餘。元修唾棄自己所謂癡情與那些浪蕩子負心漢又有和什麽區別,無非是他們口口聲聲遮掩,他卻騙不過自己的內心罷了。
餘招娣,你可真是好樣的啊。
作者有話說:
阿碧姑姑,我願稱她為無敵腦洞俠,人形彈幕機
一個死腦筋一個粗神經一個腦洞王,這得什麽時候才能對上正确答案啊(攤手)
小劇場
親媽:得讓兒子趕緊明白真相,給他安排個美夢提醒
元小修:不好,我真出軌了,我對不起我好兄弟(蹲牆角畫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