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宮女的想法
阮虞确實被元修揍了,她也确實跟着元修來了乾元宮。不過其中的緣由……
贏天青大概說了一下阮虞的“替身美人”計,贏青玥就出離的憤怒了。陛下居然沒把阮虞打死,果然是下手太輕了!
“陛下對少爺你是兄弟情誼啊!阮少爺腦殼有包嗎?誰會找個自己兄弟的替身然後把人納了的?外邊瞎傳他是陛下禁脔,他就真覺得陛下饑不擇食什麽都往床上劃拉嗎!”
贏青玥都快糊塗了,認真看着贏天青發問:“少爺,你給我句實話,是不是阮少爺逼你讀書把你逼煩了,所以給他吃了毒蘑菇,把他腦袋吃壞掉了?”
“……我寧願他腦袋壞掉了,也比他自以為是的耍小聰明強。”贏天青無奈攤手:“倒是可以理解為什麽元修把他丢在冷宮就不管了。一個人有野心不拘小節甚至不擇手段都無所謂,但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專挑着死路闖啊。”
“正是正是,”贏青玥瘋狂點頭,苦口婆心勸道:“少爺你以後可離他遠點兒吧!”
兩人縮在屋子裏說了好一會兒話,久別重逢的悲喜交加才漸漸平複。至于元修那邊,無論贏天青還是贏青玥都覺得不宜暴露身份。畢竟皇帝什麽的都是大豬蹄子,你将他當兄弟,他反手就能一個欺君之罪滅你全家。
——對了,所謂大豬蹄子,乃是鎮北軍所在的北疆女子知道夫婿變心後會特意炖豬蹄給丈夫,豬蹄分兩叉,意指她已知曉原先山盟海誓的一心人起了別的心思。後便代指那些薄情寡義的負心郎。
元修雖不是贏天青夫婿,可意思是一樣——當了皇帝的人,還能指望他如當初稱兄道弟時一心一意義薄雲天麽?就算他真這麽講義氣,贏天青和贏青玥也不敢拿身家性命賭這一把。親手把要命的把柄遞給別人,就算這人再親近再信任那也是作死的傻子行為。
“我給你安排個後院灑掃的活兒吧。”贏青玥有些歉意道:“畢竟你現在的身份是末等宮女,我也不好一來就把你拉到身邊。總歸宮裏的下人都是有眼色的,我和你交好了,他們怎麽也不敢找你的麻煩。”
贏天青對幹活兒沒什麽糾結,似模似樣的蹲了個福禮作怪道:“那就多謝阿碧大姑姑關照,往後我就跟着姑姑吃香的喝辣的了。”
……
有了阿碧姑姑的關照,宮女餘招娣就這麽頂着一腦袋或熱切或怪異的目光安穩的在乾元宮裏住下來。後院少有人來,活計不多,她樂得安靜低調。除了偶爾有些個好奇心強的“同僚”們特意找了借口繞個彎來“見見”她,自以為隐蔽的對着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就沒有再自在的日子了。
這日陽光正好,贏天青掃完院子裏的落葉,将掃帚放回原位,假裝沒看到宮牆邊探頭探腦的兩顆腦袋,豪爽的伸了個懶腰,熟門熟路的拖出一張躺椅,調整好角度開始曬太陽。
“……這就是傳說中的絕色?”偷窺宮女甲全然失望的語調充分诠釋了“見面不如聞名”的感慨,以至于連音量都忘了遮掩,嫌棄的話語直沖贏天青的耳朵:“陛下能為了她沖冠一怒和阮公子幹架?難不成這長得好看的男人,其實對于美色的理解與我等凡人就是不同麽?!”
帶路宮女乙是個成熟的八卦份子,且有她自己的想法:“那說不好啊,畢竟阮公子受傷是事實,冷宮的姐妹也說了,阮公子對這餘招娣可挺不錯的,還說什麽要教她讀書。兩個人關起門來說話,哎喲咱也不幹胡吣,反正誰知道讀的什麽呀!”
……餘招娣默默翻了個身。能讀什麽呀,老子孔子孟子,你們倆再叭叭老子把你們打成孫子。
宮女甲并不知道即将到來的危機,反而因宮女乙的說辭開始動搖,半信半疑道:“可是餘招娣來了乾元宮都快半個月了,陛下一回都沒找她……”
“那不是阿碧姑姑管着麽!”宮女乙煞有介事:“你也不想想,阿碧姑姑可是陛下跟前的第一紅人,怎麽可能平白給自己找個對頭!要麽這餘招娣一來就被姑姑丢到後院來,不就是讓陛下看不着,看不着過幾日忘了,那也就不惦記了。”
贏天青:……雖然好像大概都沒錯,但好像大概并不是這麽回事?
宮女甲也表示懷疑:“我聽說阿碧姑姑對招娣可好了,連膳食都時常分一份過來呢。”
贏天青連連點頭:我家妹子天下第一好!
可惜宮女乙聽不到她的心聲,而依舊對宮女甲循循善誘敦敦教誨:“這才是阿碧姑姑的聰明之處呢。餘招娣是宮女的身份進來,合該歸姑姑管着,可人是陛下親自帶來的,無論姑姑心裏多不爽,面上肯定不會苛待了,甚至該得對她好,得讓她感恩。”
她說的十分像那麽回事,贏天青都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下去。便聽她道:“姑姑安排她到哪幹活是講究的。陛下沒明說将人放在身邊伺候,姑姑只需一句‘她品級不夠禦前,唯有後院還缺人手’便無懈可擊。若是陛下只是一時新鮮,過了這陣兒自然随着姑姑怎麽收拾她。若哪日陛下想起來,随時招到跟前問話,你說這餘招娣是會有半點兒怨恨,還是得對姑姑感恩戴德?”
“……那還是該感恩的吧?”宮女甲已經完全被宮女乙說服了,想了想恍然大悟茅塞頓開:“後院的活兒多輕松啊,又沒人盯着故意挑茬兒,日日能閑的曬太陽打盹兒。就算捅到陛下面前,那也是姑姑關照她,将她照料的不錯呢。可要陛下想不起她來,後頭無論姑姑搓扁揉圓,她也只得受着了!”
兩人聊的心滿意足,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差事在身,揉了揉蹲麻的小腿一瘸一拐的走了。餘招娣強忍着上翹的嘴角恨不能給她們抱拳作揖:不愧是能盛下元修這蛇精病的乾元宮,果然鐘靈蘊秀人傑地靈,連宮女都有這九曲十八彎的腦回路,她這等粗鄙武夫唯有自嘆不如服的五體投地!
除了這等偶爾發生的小插曲,贏天青在乾元宮的後院過的簡直如魚得水潇灑自在。卻不知還有人在默默的關注着她,甚至連贏青玥的舉動也看在眼裏。
“……所以,你對那個餘招娣頗有關照。”元修側坐在寬大的靠椅上,半長瘦削的臉在陰影中顯得幾分陰沉和邪氣。看向一身青衣的乾元宮大姑姑玩味道:“我還以為你看着她會覺得冒犯,将人從這裏趕出去呢。”
贏青玥自與贏天青重逢後又從自家少爺的描述中對這位帝王有了更多的了解。只她是并不懼怕他的,僅以她“贏天青唯一活着的親人”的身份,元修就只會一輩子善待她。
她鎮定自若的應道:“阮少爺救下她也好,陛下将她帶回來也罷,不就是因為她與兄長的容貌有些相似嗎。你們為何不将她趕走,我又為何會将她趕走呢?”
“是麽。”元修垂眸。阿碧說的正中其思,他們同樣懷念同一個人,便也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知道她不是兄長。”阿碧坦然擡眸,開始她的表演:“我知道他不是兄長,也沒想着借她憑吊幽思。但就憑她時運好,能與兄長有幾分相像,我卻不願看她受刁難,寧願給她幾分善意。”
元修默然。他不也是一樣,既不願意見她,也不願意遷怒她。任她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待着,說不上是給自己的一分安慰還是更清晰冷冽的提醒。
“而她也不是個鑽營上進的人。”阿碧的語調有些嘲弄,實則瘋狂為自家少爺開脫,“她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不因陛下親自将她從冷宮帶來就作妖鬧事,憑這一點,也足夠我讓她過幾天好日子了。”
挑事兒的是你啊陛下!要不是你看見一個長得像我家少爺的就擄一個回來,何至于今兒髒水都潑到我身上了!
乾元宮掌事大姑姑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不卑不亢,饒是元修本抱着一分疑惑,到這會兒也只能承認是自己直覺出錯故意找茬兒了。
阿碧雖名義上是宮人,卻是那人的妹妹,于是元修也是将她當妹妹對待的。看妹子被冤枉了正不滿的瞪着他,皇帝陛下心虛的咳嗽一聲換了話題:
“朕沒有旁的意思,只是看你關照她,因此提醒你一句。喬姑姑知道餘招娣是你的人,這會兒正搜羅她的短處準備教訓教訓她。我知道你對喬姑姑多有忍讓,可要是她真做得過了,你不必留手,只管處置了吧。”
阿碧一愣,明白了元修的意思。喬姑姑是元修王府的舊人,據說還與蕭家有些關系。元修當了皇帝後唯二從樂王府裏帶到乾元宮的只有這一個姑姑和另一個貼身伺候的小太監小福子。
小福子是個機靈鬼兒,平日裏多跟着他師父、領侍總管陳公公混,無論對她還是喬姑姑都是一副笑眯眯好脾氣的模樣。喬姑姑對她則是表面恭敬實則不滿,四處拉攏人手與她叫板。
阿碧能理解喬姑姑的想法。本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陛下登基她享福的好日子,平白空降了一個不知從哪裏來、年紀比她小一輪有多的姑娘壓她一頭,怎麽能咽的下這口氣?
阿碧自贏家沒了後就心灰意冷又嫌麻煩,看在元修的面子上放任喬姑姑蹦跶,碰上什麽麻煩又不讨好的差使還能丢給喬姑姑去也是一樁便宜。因她這般表現,元修對喬姑姑的“争風吃醋”也懶得多加約束。沒想到喬姑姑心思大了,居然想給贏青玥玩殺雞儆猴的這一套。
阿碧倒不怕喬姑姑去找她少爺的麻煩。這世上能找少爺麻煩的人還沒出世呢。喬姑姑仗着皇帝跟前舊人老奴的身份倚老賣老,憑這老虔婆那點子本事,還不至于拿她少爺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