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姜東元
語言是有力量的,不管相不相信, 不管有沒有科學研究, 不管那是不是個玄學, 但語言是有力量的。調皮的孩子面對辱罵九成九都是反抗, 但是再調皮的孩子你誇獎他一句,他為了下一句誇獎而努力做的更好,至少維持現在的好,這就是語言的力量最微小的體現。
語言是有力量的, 這是柳臨淵面對姜東元說出的那句‘你很好’時, 腦袋裏不自覺的冒出來的那句話。用最自然最平常的語氣說出那句話的姜東元,有柳臨淵不敢直面的力量, 那力量強大到柳臨淵連一個客套的玩笑都說不出來,連個謝謝都無法開口。
柳臨淵沉默了,姜東元不知道她沉默的原因,等了一會兒她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問她是不是吃飽了, 看柳臨淵點頭起身去和奶奶買單。在姜東元起身時, 柳臨淵也拿上包跟在他身後,姜東元還是順着老奶奶的視線才發現柳臨淵就在身後, 疑惑的看着她。
翻出錢包抽出錢遞過去的柳臨淵笑笑不說話,姜東元眨了眨眼睛接過她的錢放回錢包裏, 也沒說什麽不用了之類的。兩人給奶奶鞠躬道別, 老太太拍拍姜東元的肩膀, 對柳臨淵擺了擺手, 一直目送他們上車。
姜東元邊開車邊問柳臨淵地址,看她盯着後視鏡看,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老太太還站在那,對她笑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我每次從家走的時候,我奶奶都是這樣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見了再回去。”
柳臨淵緩慢的點點頭,說了自己家的地址。姜東元輸入導航,啓動車,看她的視線還盯着後視鏡,勾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再說話。車子慢慢開到大路上,後視鏡已經看不到人了,車裏還是安靜的很,沒有人開口。
一路安靜的車裏,副駕駛的柳臨淵安靜的有點奇怪,姜東元也沒有故意找什麽話題,車裏的氣氛卻比來時尬聊的氛圍要好的多,就這麽一路安靜到柳臨淵家。姜東元在柳臨淵指的地方停下車,說了一句上樓小心,柳臨淵卻沒下車,解開安全帶就那麽坐着。
姜東元疑惑的轉頭,柳臨淵低着頭不說話,這下是真的有點尴尬了。空氣一點點凝結的時候,柳臨淵解開了安全帶,車內太安靜,安全帶的搭扣解開的聲音特別的明顯,明顯到柳臨淵的手不太明顯的抖了一下。姜東元猶豫着開口,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柳臨淵輕輕的搖了搖頭,終于開口了,捏着包帶,聲音極小的說了一聲“謝謝。”小到距離那麽近的姜東元都沒聽清“什麽?”
“謝謝您。”柳臨淵的聲音大了一點,擡頭看着前方,拉開門又說了一聲“今天,謝謝您。”說完下車關門走人。
姜東元的視線一直跟着她,等她進了門廳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轉而看着副駕駛,臉上帶着明顯的疑惑。他其實沒聽懂,不管是柳臨淵突如其來的敬語還是謝謝,他都沒太懂。
帶着疑惑的姜東元開車掉頭,快要拐彎的時候眼尾瞄到了後視鏡那裏好像有個熟悉的影子,還沒看清楚,車已經轉彎了,人影自然也不見了。而那個人影就站在門廳處,久久都沒動。
柳臨淵一直覺得自己挺自信的,說的稍微過分點,自傲這個形容詞也不是不行。至少在今晚聽到姜東元的那句話前她都這麽想。不管之前發生了多少事情,不管有沒有人給她掃尾都好,她都這麽想。
河證宇說的那些只是一部分,柳千言的說的那些也只是他的想法,柳臨淵一直都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自信,不管他們說什麽,說的多誇張,說的多嚴重,反正她沒有他們說的那樣一文不值,最簡單的就是她告訴河證宇的那段話,不管他們做了多少,沒有她,都不算。
可是姜東元的那句話告訴柳臨淵,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自信,她的自信是空中樓閣,看着特別漂亮可是特別的虛幻,不真實假的很。如果她真的自信,姜東元的那句話不算什麽,她當然很好,她是最棒的。
她對家人好,對朋友好,對戀人也好,雖然沒有好到值得人人誇贊,起碼不應該變成現在這樣人人批判。柳千言說再多她幼稚什麽的柳臨淵都不在意,幼稚又怎麽樣,幼稚就代表她是壞人?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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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想當好人的,僞善這個詞之所以被發明出來,就代表即使是壞人裝也要裝好人。因為大家都想當好人,都想被人喜歡,人人都如此,沒有一個人是真的可以說,我才不管別人怎麽說我。
那些所謂的心胸寬廣,心理素質好的人只是說服了自己,懶得跟別人計較,可這不代表不計較的。柳臨淵計較的,她都那麽幼稚了怎麽可能不計較,可是姜東元讓她發現,原來她不止是計較,還是很計較。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很在乎,特別的在乎。
在乎家人、朋友的看法,在乎別人對她的觀感,在乎別人的評價,甚至在乎為什麽你們要那麽說。明明我什麽都沒做,我已經做的那麽好了,你們還是要那麽想我,為什麽我就成了壞人,我就是那個幼稚的,只顧自己的人。
憑什麽你們都是好人,你們做的就是對的。憑什麽呢。
“僅憑我喜歡你麽。”柳臨淵看着依舊漆黑的天空,笑了“不對,是憑我在乎,我沒辦法不在乎的,我沒那麽灑脫。有點可憐啊,你怎麽就活成了這樣,柳臨淵。”
漆黑一片的天空終究被朝陽替代成萬裏無雲的晴天,豔陽下的海邊特別适合思考人生的意義,也非常适合偶遇。比如柳臨淵偶遇了姜東元,在濟州島機場。
兩個分開不到12個小時的人看到對方都有些驚訝,他們坐了同一班飛機,卻在下機的時候才發現對方。柳臨淵一點都不想碰到姜東元,對方讓她想到了她壓根不想想清楚的事情。姜東元倒是沒那麽多想法,還問柳臨淵為什麽來濟州島了。
“想要出海玩一圈。”柳臨淵看着姜東元身後的那堆大部隊,微微點頭當問候“你不是說今天要去釜山嗎?”
姜東元沒有特意要介紹雙方認識的意思,回答柳臨淵“本來是去釜山的,但是出了點意外就來濟州島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外走,柳臨淵看姜東元走到一半突然停住疑惑的看着他,姜東元讓她先走,他還要等人,和人約好了在機場見面的。柳臨淵點點頭和他告別了。
大海顯然是有治愈效果的,對柳臨淵的效果格外的好,大概是她主要在內陸生活的原因,乘風破浪的刺激能把所有的煩惱都抛在腦後。心情好的柳臨淵和心情不好的柳臨淵基本就是兩個人,起碼姜東元是這麽覺得的。
旅游為主要産業的島嶼,熱鬧的地方都特別集中,有名的店也是如此。玩嗨了的柳臨淵找了一家出名的黑豬肉烤肉店吃飯,碰到了一連串的演員和劇組的人,還大部分都見過。
以李秉憲為首的一幫人邀請柳臨淵一起,柳臨淵笑着拒絕說她想一個人待着,對方是電影《Master》過來拍攝的。現在過來也不是喝酒聚餐,只是算吃個工作餐。那邊還想勸他們不喝酒,柳臨淵卻只是笑着,最後自然分開吃。
柳臨淵結賬走人的時候,有些意外的看到姜東元到了。再次看到姜東元的柳臨淵直接就笑了,說了一句“我們好像挺有緣分的。”
姜東元有些意外她心情那麽好,讓身後的助理他們先上去,沖着柳臨淵指了指店內“我們劇組在這裏聚餐,你呢?”
柳臨淵愣了一下,想起剛才那些人“你還在拍攝?”
不怪她這麽問,姜東元既然簽了柳千言的合約,就應該全身心在柳千言的那裏才對。柳千言是還沒開始拍沒錯,姜東元也能繼續拍攝沒錯,可他簽的是柳千言,不是随便什麽人,柳千言怎麽可能讓他在簽合約的時候身上還有片約。
“依舊在收尾了,最遲這個禮拜就能結束。”姜東元知道她的意思,解釋道“提前和老師說過的,這個結束我就會專心投入深淵。”看柳臨淵沒聽懂笑道“老師的新作品,暫定名是深淵。”
柳臨淵笑笑表示知道了,指着裏面讓他進去吧,她得走了。姜東元多問了一句她有沒有定好酒店,擔心她一個人不太安全,得到柳臨淵的答案是今晚就回首爾也沒在多說,兩人就此道別。
緣分這東西挺神奇的,柳臨淵很難出現不太想要見一個人,說是躲着有點誇張,但确實并不想那麽頻繁的見到。尤其是一天見三次,這都不能叫偶遇了。濟州島是有多小!
天氣原因延後的航班讓不想在機場等的柳臨淵,幹脆選了個之前住過的酒店,準備過夜等明天再回首爾。在酒店大堂辦理入住的時候,剛巧碰到了之前在飯店遇到過的導演助理,這還不算什麽,之後被聞訊而來的導演給拉到房間了!
這要不是導演曹誼錫是她的大學直系學長,而且對方看着不像神經有問題,關鍵是身後還跟着三個人,一個助理,一個執行導演,還有一個沒自我介紹不知道是幹嘛的妹子,柳臨淵一定能在對方拉着她的時候就把他的頭打爆!
一向不太習慣南韓人民的熱情,尤其是中年男士表達熱情方式的柳臨淵,在他要摟肩膀的時候堅定的拒絕了,并且拉過那個不知名妹子擋在兩人中間,對曹誼錫說她跟他上去。這種對柳臨淵來說有點太熱情的行為真的只是表達友好,但柳臨淵很不友好的說,哥哥長相太不符合審美,不要做奇怪的動作。
曹誼錫和柳臨淵還算熟悉,主要是之前見過不少次,不止就各種聚會裏,早前柳臨淵還沒休學的時候曹誼錫還回學校演講過。那次柳臨淵算半個招待,很半個的那種純粹就是陪聊。
因為關系還行,曹誼錫也沒生氣,反而開柳臨淵玩笑說他這部片子裏全是帥哥。當時柳臨淵就覺得他說的作品名很熟悉,到了套房門口被推進去看到人就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之前在飯店碰到的那個團隊麽。
套房內的人還挺多,演員只有四五個,工作人員多一點。看着不像是在玩,有些人手上還拿着劇本一樣的東西,可也不像是嚴肅的工作時間,因為有人手上還拿着酒。柳臨淵一時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就被曹誼錫推到一幫人面前打招呼了。
誠實的說第三次碰到姜東元,柳臨淵已經不驚訝了,當然還有她看到了更意外的人的原因,金惠美也在。她差點想歪以為李東旭又會從哪冒出來,看看周圍的配置覺得自己想多了,應該只是偶遇,就像她和姜東元一樣。
等一圈招呼打完柳臨淵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了,閑着沒事幹陪投資方代表瞎聊,承托對方的重要性,有酒就是因為這個,沒玩的太過是明天還有拍攝。投資方的代表就是金惠美,這部片子CJ出資的。
而曹誼錫拽柳臨淵上來的原因,一來是剛好碰到反正沒事就聚聚,二來也是主要原因。柳臨淵能當個替代品,真扛不住可以推她和金惠美去玩,多一個人也是怕金惠美萬一想要和男演員做什麽能顧及一點,他們明天真的要拍攝的!
學長的‘險惡用心’柳臨淵不知道,她就是覺得曹誼錫真的很無聊,這種全組就她一個外人的場面很尴尬好嗎。被安排在金惠美身邊的柳臨淵聽他們你來我往的商業互吹,聽的無聊的要死。
金惠美還時不時的拉她入場,東誇一句西誇一句,誇的她仔細的思考了一下,她以前覺得自己很厲害不是沒理由的。正義之戰之後身邊都是金惠美這樣的說法,她必須是意志力很頑強才能不飄,很明顯,她的意志力并不頑強。
整個物資都是電影人,聊的當然也是電影圈的事情,正好現在電影圈最大的事情就是柳千言要出山了,在坐的都很感興趣。李秉先開了話頭說他很後悔工作安排的太滿,這次沒機會,要不然一定要和柳導演合作一下。其他人就連忙附和起來,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基本是給李秉先擡轎子的。
李秉先雖然因為老婆懷孕期間嫖|娼被公衆罵到死,但其實并沒有影響他在圈內的地位,至少沒有大影響。韓國說是說劣跡藝人永久封殺其實也是看人的,力量強到一定的地步,觀衆的所謂抵制壓根沒用。這甚至和他是不是在國際上拿獎沒多大關系,更多的是他在圈內的地位,不止是演員那麽簡單。
簡單的打個比方,在坐的這一圈人裏論資排輩最大的既不是導演曹誼錫,也不是投資方金惠美,而是能拉來投資和各方企劃社都有合作的李秉先。只是出于尊重和場面上的規矩,金惠美占上風。但是出了這間屋子,或者在電影這個圈子,金惠美是低于李秉先的。
柳臨淵?她不屬于排位戰的範圍,她的位置是按照柳千言算的。單論一個電影導演,就算是加上正義之戰的導演,柳臨淵也不算什麽。這一圈誰身上沒個千萬的票房,連曹誼錫都三大獎在手,雖然不是滿貫的最佳導演,和柳臨淵比也是欺負小朋友。
重點是,她代表的是柳千言。哪怕柳臨淵和柳千言有任何矛盾,一個李秉先她也不覺得對方能說柳千言什麽。在一片附和李秉先的人中,放下手上的咖啡杯,開口了。
“拍電影嗎,要的是精益求精,只要演員足夠好,別說是一段時間沒檔期,就算是一兩年沒檔期都等得起。等不起的多少都是因為資金不足,我目前還不清楚爺爺的作品誰出資了,但是他應該不會出現資金不足的問題。”
柳臨淵笑看着說檔期不夠的李秉先“好演員導演是願意等的,哥覺得呢?”
她的話音落下,屋內陡然安靜,衆人的視線亂飛,這話說的委婉但是和打臉不錯。不是李秉先沒檔期,而是柳千言看不上他,完全是兩個意思。這話要是柳千言說無所謂,但柳臨淵只是代表柳千言,畢竟不是柳千言。柳臨淵對上李秉先說這句話,就有點過分了。
李秉先揚了下眉峰,看了一圈每個和他對上視線都自覺避開的衆人,再看向柳臨淵,掏出煙盒對她晃了晃“你說不喜歡煙味,但總有人喜歡,不喜歡的人有很多理由,喜歡的人也有很多理由,只是我們不太一樣而已。”小姑娘,別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柳臨淵笑笑“我不喜歡的意思是指,在我面前,沒人可以抽煙。”我就只看到我想看的。
比起前面的委婉,這就是直接怼到臉上了。金惠美驚訝的看着柳臨淵,曹誼錫倒是反應很快,拍了拍手對大家笑笑,讓人都散了,明天還要開工呢。無關人士立刻起身附和說對,明天還要工作,紛紛道別走人。
柳臨淵在人走的差不多的時候也跟着起身道別,身後卻傳來一句半開玩笑的警告,年輕人太心高氣傲容易吃虧的。柳臨淵腳步一頓,轉身看着李秉先,站立的姿勢面對坐着的人,自然帶着居高臨下之感,輕聲笑了。
“我好像一路都走的很順,好奇怪啊,到現在都沒有吃過虧。不然,前輩教我一下什麽叫吃虧好了。”柳臨淵看着面無表情的李秉先,微微點頭,轉身就想走,剛邁出一步被曹誼錫按着肩膀推坐到沙發上。
導演先看演員“哥都多大年紀了,臨淵叫你聲伯父都行,大了人家二十幾歲還跟小姑娘鬧脾氣。”斜了一眼柳臨淵“你也是,聊個天還能發脾氣,就你有脾氣了。”
人是他帶上來的,上來是交朋友的,鬧個不歡而散算怎麽回事。而且柳臨淵有柳千言在背後站着不好招惹,李秉先也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的家夥。這兩人要是就這麽散了,他不就裏外不是人了。
柳臨淵微微皺眉不說話,李秉先玩着煙盒也沒說話,金惠美先笑了,沖着李秉先伸手要煙“給我一根”接過煙拿着桌上的打火機塞在柳臨淵的手裏“給姐姐點個火。”給姐姐個面子道個歉。
李秉先看柳臨淵不動,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上,右手搭在沙發扶手,翹起腿看着金惠美笑道“我看你也年紀大了,臉上的針打的太多,面子也不值錢了。”
金惠美笑容僵了一下,半眯着眼睛看着柳臨淵,曹誼錫咳嗽一聲想說話,屋內一直被忽視的人從另一邊站起身,走到李秉先面前,拿過桌上的煙抽出一根,繞過桌子,走到柳臨淵旁邊,彎下腰握着她的手,按着她的拇指點燃打火機,煙頭湊過去緩緩的吸了一口。
姜東元直起腰,拍了拍柳臨淵的腦袋,看着三個都驚訝的人笑着開口“一幫加起來都過百的年紀壓着小朋友道歉,你們也夠無聊的。”一手夾着煙,一手順着柳臨淵的頭發,看着李秉先故作不滿“哥本來就不對,說的好想檔期合适就非你莫屬連一樣,那我算什麽。”
同曹誼錫意思差不多的話姜東元說的更無賴,李秉先卻被他逗笑了,笑罵他“你是簽了電影之後就站在導演那邊了啊,我還在跟你合作呢,就這麽明顯的幫人了。”
“那當然了,不幫漂亮的女孩子,難道幫你一個老男人嗎。”姜東元痞笑着抽了一個煙沖着李秉先的方向吐出煙霧“美女和野獸,你幫誰。”
李秉先愣了一秒大笑,他一笑,氣氛徹底松弛下來。金惠美和曹誼錫都跟着笑了,曹誼錫還怼他“知道你是花瓶,還為自己驕傲了。”
其實說起來李秉先沒多生氣,首先是年紀在這裏,差距太大,要是真的鬧起來就是欺負小朋友,柳臨淵做他女兒年紀都夠,說出去會被人家笑的。更別說,男人對漂亮妹子本身也沒那麽容易生氣。他只是覺得小姑娘有點沒大沒小的,而且曹誼錫開口了,金惠美也開口了,他就更不生氣了,只是話說出去了需要一個臺階。
柳臨淵硬扛着不把這個梯子遞過去,李秉先多少有點下不來臺,怎麽都不可能是就這麽過去。此時姜東元的無賴就是把梯子給他搭好了,幫柳臨淵解釋,你先冒頭說人家長輩,人家不生氣才叫有問題。關鍵是牽扯到柳千言,就這樣算了對大家都好。
不大不小的一場矛盾在笑聲中消除,姜東元摟着柳臨淵的肩膀說先出去,讓他們三人聊,摟着柳臨淵到門口關上門就把手臂放下了,并且對柳臨淵道歉,說冒犯了。
柳臨淵以為他說的是摟肩膀和摸頭的事情,一改在屋內的硬氣,很懂禮貌的說不用這樣“哥沒有碰到我,只是做給他們看的我知道。”不管是拍頭、順頭發,還是摟着她,姜東元都沒碰到她,只是看上去碰到了而已,摟着她肩膀的時候,她都感覺不到肩膀有東西。在那樣的情況下依舊很有禮貌,很紳士。
“我不是這個意思。”姜東元聽她誤會了,帶着她往電梯那邊走,邊走邊說“我是指剛才,我沒有故意要插手的意思,即使我不插手你應該也可以自己解決。哥也沒有真的生氣,只是這樣會更簡單一點,我有點多管閑事了,對不起。”
腳步頓了一下的柳臨淵沒說話,姜東元還在繼續“只是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秉先哥沒有不尊重柳導演的意思,他只是随口這麽一說。就像我們小時候買不起的東西會說我壓根也不需要一樣,仔細想想,那其實是對導演的誇獎。”
“我說明白了嗎?我是說以我們現在的位置其實早就不在乎和哪個導演合作了。再進一步的餘地已經很小了,地盤就那麽大再争也沒多大意義。能讓我們在乎的都是最頂級的,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有些夢實現不了的時候,就只能告訴自己也告訴別人,那沒什麽大不了的。”
姜東元伸手準備按電梯,問柳臨淵是上還是下,沒聽到回答轉頭看她,發現她的表情有點奇怪,疑惑道“我說的太複雜了嗎?”
“為什麽?”
“什麽?”
“為什麽是我說明白了嗎?”
“嗯?”
柳臨淵看着還是沒聽懂的姜東元,重複“為什麽不是你聽懂了嗎,為什麽不是你明白了嗎,再友善一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為什麽不是這些,是我說明白了嗎。為什麽把責任放在自己身上?”
這些話裏最大的區別就是責任轉移了,‘你懂了沒有’不管表達的如何有禮貌,責任都在聽不懂的那個人,對方的理解能力有問題。可是當這句話變成‘我說明白了麽’不止是主語變了,責任也變成自己。
這些非常相似只是改變主語的問題其實目的是一樣的,你要是沒聽懂我可以再說一遍。區別卻太大了,前者只要語氣糟糕一點,就很容易讓沒聽懂的人也不懂裝懂,後者哪怕語氣再糟糕,都因為清楚責任不再自己身上,能理直氣壯的說我沒懂。
這些區別改變的是什麽呢,是柳臨淵一直自以為是的家教良好和對別人的尊重。真正的尊重是發自內心的,不是嘴上說着我尊重你,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還以為那是尊重別人的隐私。更不是。。。
“你說這個啊。”姜東元笑了,沖柳臨淵笑的很開心,笑的柳臨淵一臉茫然,就聽到他說“你真的性格很好啊,我就說你不是故意發脾氣的,剛才是真的誤會了對不對,幸好我沒有理解錯。”
這次完全聽不懂的是柳臨淵了,姜東元笑着給她解釋“能在乎那麽随意的一句話,代表你很在意別人啊,很在意別人的人通常都很溫柔,所以你性格一定很好。”
柳臨淵覺得這位哥哥真的有毒,他怎麽能做到不管說什麽都讓她懷疑人生呢,是什麽天賦技能嗎,還是自帶屏蔽系統,完全看不到別人的缺點?神父嗎你!
“哥?”
“嗯?”
“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沒壞人?”
“怎麽可能。”
姜東元覺得小姑娘想的太美,溫溫柔柔的說着一點都不配他那張臉的話“不要因為對誰的了解就覺得對方是好人,這個世界沒有純粹的好人的。只有在某個時間段裏對方可能是你看到的好人,但是別對人放松警惕,會吃虧的。”
“不過你才二十代麽,分辨什麽好人壞人也沒必要,反正對你好的就是好人,對你不好的,不管他是好是壞都是壞人,暫時會這麽分就已經了不起了。之前不是說過麽,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柳臨淵看着把自己當成小姑娘的大哥哥,首次覺得她之前之所以抵觸所謂的教導,純粹是因為沒有遇到好老師。關鍵是,一個把她想象成什麽都好的人,真的不是裝的麽,這樣的人存在的也太不合理了!
小姑娘很是嚴肅的告訴大哥哥“其實我是壞人。”
“哪裏壞?”姜東元笑她“殺人放火了嗎?”
立刻搖頭的柳臨淵表示“我又不是變态。”
姜東元哈哈大笑,看着她笑的不行,他一笑柳臨淵就不自覺的跟着笑,笑着笑着又覺得不對,試圖沉下臉代表她是認真的。因為她的表情勉強收了笑聲的姜東元眼睛還是彎月的形狀,擡手虛空做了個拍她腦袋的姿勢,實際上連頭發都沒碰到。
“那樣的行為是變态的話,所謂的壞事是什麽呢,搶了別人的玩具嗎?”姜東元笑眯眯的看着她“別太追求完美了,那不是好事。”
柳臨淵突然很有傾訴的欲望,沒來由的,就好像對着面前的這個人不管說什麽好想都不會被批判,這個哥哥真的有毒!可是她的理智和驕傲不允許,她之所以習慣自我消化負面的事情,就是她的驕傲不允許把狼狽的一面展現出來,那不是她。所以李東旭才那麽特別。可即使這個人如此特別,他也不知道全部。
驕傲的柳臨淵選擇迂回的告訴姜東元“我很自私的,看中的東西就非要得到,也很小氣,特別幼稚。每次和別人有問題的時候,我都覺得是對方的錯,然後就不再理人了,就算對方道歉也不理人,這樣還不夠糟糕嗎。”
“一點都不糟糕,非常好!”姜東元拍手給她鼓掌,輕拍了兩下看她的眼神,咳嗽一聲“開個玩笑,但我真的覺得那沒什麽啊。幼稚不是壞事啊,幼稚還可以說是純粹,代表你很單純,這總是個好詞。”
柳臨淵強忍翻白眼的欲望,深刻的懷疑剛才其實是他給自己下毒了,這說的是什麽。姜東元還在說着她認為是詭辯的話“小氣應該算不上吧,我好久沒有和女孩子吃飯還能拿到錢了,上一個是我母親給的,那感覺其實還不錯。”
姜東元提醒她昨天吃飯她買單的事情,低頭笑了笑“我其實并不了解你,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但是對我來說,自私從來不是壞事,誰不自私呢,只有神是無私的,但是神并不存在不是嗎,我們只是普通人。”
“只要你的自私沒有傷害到別人,自私只是選擇的一種,和無私一樣,那不是能被評價為好壞的東西。”姜東元沖柳臨淵皺了皺鼻子“不過起争執就不理人好像确實不太好,可是你開心嗎?”
柳臨淵還沉浸在自私的好懷裏沒回神,姜東元又問了一遍,柳臨淵猶豫道“不難過,那樣處理對我來說最簡單,我不喜歡複雜的事情。”
“那我的建議是,去做讓你沒那麽舒服的事情,先試試看它是不是真的那麽難以接受,如果不是的話,那就試着去接受它。”姜東元看柳臨淵愣住了,笑道“怎麽,你以為我會說開心就好嗎?”
“。。。”确實是這麽想的柳臨淵不說話。
姜東元笑了“讓你開心的事情永遠沒有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多,開心是被承托出來的,如果你一直開心的話,那份開心會越來越微弱。但是不開心的事情不一樣,它一開始雖然确實不那麽讓人喜歡,但它可以擴大你的世界,可以讓你知道,原來你做得到的。”
“相信我,沒有任何開心,能比得上原本自己以為做不到的事情做到了,更讓你開心。”姜東元沖柳臨淵眨眨眼“小朋友變成大人的第一步,就是把所有不開心的事情,變成,哦,我試過了,雖然我不喜歡,但我可以接受。”
柳臨淵愣住了,她覺得姜東元在給她灌毒雞湯,可是那個勺子有點太漂亮,讓她忍不住的張嘴。舉着漂亮勺子的姜東元告訴她一點都不美好的事實,昨天說那個‘你很好’的人,今天突然就一點都不好了。
“柳臨淵小朋友,試着接納這個有點糟糕的世界,你會發現,你絕對不是最糟糕的。”